正月十八日,刘民有风尘仆仆的赶到登州,一路上的宁海州和福山都十分平静,路途不时可以碰到往来的文登塘马,文登营的马匹逐渐增多,相应的费用也增加了,而且合格战马不足,好马大多是固安和滦州之战缴获自建奴,总数不过五六百匹,都分给了骑兵营和各部的哨骑,普通塘马的坐骑只能在普通马匹中挑选。刘民有自己坐的也是普通马,性情比较温和,脚力普通,保镖带了两个,都是新安排过来的,傻和尚因为体重太重,骑马经常跟不上刘民有的速度,只有在文登时才随行。离东门数里远时,便有伏路军过来清查,刘民有现在有个自己的腰牌,递过去后那些士兵知道是鼎鼎大名的刘先生,赶紧派人一路护送往城门而去。东门城门大开,连绵不绝的牛马车从城中出来,进入卧龙岗山脚的营地,刘民有极目四顾,南边的密神山上还有一座营地。登州城周围原来有很多房屋,主要集中在东南和正南,现在东面的大多只剩下断壁残垣,一些刚刚返回的百姓在四处翻找自家的物品。他到达东门时,城外设了粥棚,黑压压的难民正在等待施粥,城门口有一队文登营士兵正唱着歌出城,带队的是第三总千总范守业,他是最早一批纤夫,和刘民有十分熟悉,他成亲时也是刘民有主婚。范守业看清是刘民有之后,赶紧下马过来敬礼,然后笑道:“刘先生,往年为了给军队发银子,看你愁银子吧头发都揪掉了,这次军队给您都赚回来了。”刘民有道:“都赚回来了?到底缴获了多少?”范守业轻轻拉着他走到一旁,低声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但肯定少不了,城中叛军乱民抓了三四千,他们身上搜出来都有二十多万两,眼下情报局正在搞清查,发现很多叛军把财物藏在城中隐秘处,现在正在拷问,让他们互相揭发。”刘民有惊讶道:“二十万这么多?”“还不止,府库、州库、县库都搬光了,叛军不知道为啥没带走,都放在库房外边摆着,陈大人让辅兵去搬来放到了瓮城中,加起来也有二十多万两,正经的库银,还有些是金花银,城中那些大户好多都灭门了,据说有些家中地窖里面银子十多万两,不过俺没看见,听说是军法官监督辅兵装箱,晚上运出城的。”“这,这样好不好,都是别人家中的财物,就这样搬了不太合适。”“刘先生,有啥不好咧,现在都是无主之物,咱们不搬,还不是吕直和水营的人搬了,陈大人现在在州衙,刘先生您顺着大道过去便是,城中有些地方仍在清剿残匪,先生不要走小路。”刘民有轻轻叹气,范守业带领的人马此时已经走远,他赶紧跟刘民有告别,骑马追过去了。刘民有带着两个保镖一同走进瓮城,墙头飘扬着文登营的各色军旗,让他又感觉一阵自豪。穿过门洞之后春生门大街的破败状让他目瞪口呆,乱军在城中也不过两三日,却将登州数百年才经营出的繁华破坏得一干二净。一群群俘虏在分遣队士兵看管下清理废墟,一些百姓则在自家屋前搜寻一些还能用的家什,有些文登营的辅兵帮他们在废墟上搭建简易的窝棚,还不断从大宅搬出家具到各家中,大街上也开有两处粥棚,一处在瓮城入口,一处就在县署外。刘民有心中涌起一阵阵的难受,下马一路步行细看,街中尸体都已经被清理,地面上一滩滩的的血迹变得发黑,旁边还有一些凌乱的血脚印。经过县署时,旁边一个大宅中传出哭喊声,正好有一群身穿明军衣服的人从大门出来,周围的百姓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躲得远远的。这群人手中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一个女人哭天抢地的追在后面,口中叫着“那不是乱兵的,是俺家中的,你们都拿走了,咱老爷多少年才存下的。。。”那群明军都穿着鸳鸯战袄,有新有旧,部分甚至就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唯一相同的就是所有人都捆了一条红布条在左臂。领头的一个一脚将那女人踢翻,举起刀子威吓道:“再他**叫唤,老子一刀劈了你。”另外一个穿百姓衣服的麻子也骂道:“屋里明明就有三个乱兵,被咱们抓出来杀掉的,这些东西不是他们从外面抢来的才怪,要不是陈大人不准杀人,老子早前就把你头下了,把你女儿卖到暗门子,看你他娘还叫,滚一边去。”那女人颇为泼辣,一滚身爬起来死死抱着那领头的腿,脸就贴在那人裤子上,大声哭道:“反正老爷都被乱兵杀了,你们把银钱抢了,咱家没法活了,你砍了老娘算了。”那领头的呸一声朝刚才那麻子吐过去,“你**谁让你说不准杀人的。”他把刀子对准那女人骂道,“还不放手老子砍人了,别把鼻涕弄到老子新裤子上,你母亲的。。。”他骂完见那女人不放手,倒转刀柄一下砸在那女人面门上,砸得鼻血横飞。这一见了血,其他人围过来拳打脚踢。那女人很快被打得奄奄一息,一时爬不起来,刘民有连忙赶过去,他竟然看到张东穿着明军衣服混在人群中。那领头的明军打完后,对着张东点头哈腰的正说着什么。麻子却兀自不停手,对着地上的女人一边打一边骂,“你老爷不是欺负咱辽民,把老子当牛马使唤,你他**正眼不看老子,还叫人打断老子兄弟的腿,你也有今天,老子也打断你腿。”他骂完不解气,猛地抓起抬东西的扁担,高高举起就要砸那女人的腿。“住手!!!”麻子吓了一跳,转头看是个文士打扮的人,他现在根本不怕这些文人,指着就骂道:“乱叫啥,老子等会连你一块打。”张东一看是刘民有,赶紧往人堆里面躲,刘民有上去一把将那麻子推得一个跟斗,其他人齐声叫骂,抽出刀剑对着刘民有,刘民有的两个保镖马上拦到前面,刘民有看也不看他们,对着人群骂道:“张东你滚出来。”张东见躲不过,连忙站出来道:“原来是刘先生,小人方才未看清楚,正有事要与刘先生汇报。”一众招降的乱兵看张东如此做派,连忙收起刀剑,那麻子更是直接跪在地上,张东不敢拉刘民有,过来低声赔笑道:“属下正带着义民清扫乱兵,未想惊了先生大驾,请先生见谅。”刘民有没好气的盯着一众人,张东他见过好几次,都是来商议民政如何配合反谍的事情,脑子比较灵活,言谈中也能看出十分冷酷,确实是一副特务模样,刘民有对他印象不算太好。他对张东冷冷问道:“这些就是义民?”张东略微有些尴尬,“这,就是,他们都是阵前起义的义兵义民,尚不及整训,痞气重了些,陈大人也是担心他们扰民,特命我等监督。”刘民有看看地上刚刚支起身子的女人,“为何要拿这家的东西?”“这家中发现一群乱兵,这些财物都是他们隐匿于此处,只能先取回,待苦主认领。”地上的女人一听,大声哭起来道:“青天大老爷啊,这些哪是乱兵藏匿的,在在都是我家老爷辛苦挣回来的,那红箱子里面的绿珠金钗上还有奴家的名字,奴家叫做淑彦,奴家就是苦主啊。”刘民有翻开红箱子,里面果然有个珠钗刻着那女人名字,瞪着张东问道:“情报局改作打劫的了,我倒要问问周世发,立刻把东西还与这女人。”张东低头听完收起笑容淡淡回道:“刘先生,陈大人和周局长亲**代,凡发现乱兵处,皆要将财物没收,待甄别清楚了发还苦主,这女人亦可能是在屋中得见此钗刻的字,而谎称自己是苦主,这些都要待军法官一一鉴别。”刘民有冷冷道:“此女居于此屋,若非她的财物,她怎敢如此拼命阻拦,箱中尚有其他物件,若是她能一一说出,难不成也是装的。”“属下也没有权力把此物交还这女子,因为周局长安排的是投顺的一位千总主理此事,小人不过是监督罢了。先生还是不要为难属下,况且,情报局只听从陈大人一人的命令。”张东低眉顺眼的说完,刘民有一把抽出保镖身上一把倭刀,周围的乱兵齐齐退开几步,他们不知这人底细,却明白自己肯定惹不起,只有张东神色不动的站在原地从容的说道:“小人在登州九死一生,命是赚回来的,刘先生若是想要,属下双手奉上,但周大人严令绝不可违抗。”刘民有不去理他,蹲在地上对那女子道:“你说你有什么东西,能说得明白质地形制的,便还给你,没人敢拦着。”那女人立马来了精神,张口便说起来,“四寸长猫儿眼镶金钗,刻有凤凰祥云,是我家四娘的,密蜡雷釦两支,金鸦手镯两支。。。”她说一样,刘民有核实后便还回一样,张东静静看着,眼中慢慢泛起阴冷之色。。。。。。。半个时辰后刘民有才来到登州州衙,他一路上发现了多起公然抢劫的人马,而且除了密分桥头有一个局属的军法官随队警戒之外,整个春生门大街居然没有一个军法官和镇抚军士,反倒是情报局和辅兵押送的牛马车不断出城,都说是运送无主之物,等待苦主认领。唯一让他安心些的便是只有大宅有这种情况,普通百姓无人骚扰,战兵维持着秩序,辅兵帮助他们修建临时住房,看得出来百姓对文登营十分感激。刘民有对陈新将清理乱兵交给情报局十分不满,他气冲冲的走进州衙门外的照壁,把腰牌给哨兵看了之后进到大堂,迎面撞到了海狗子。海狗子一脸惊喜喊道:“刘大哥,你咋这快就来了。”刘民有劈头问道:“陈新呢?”“陈,陈大人在开会,是军议。”刘民有压下火气,军队有军法,这类军议没有邀请他,他是不能去旁听的,只好憋住气找了一处参随房进去坐了,海狗子傻笑着进来陪着他说话。刘民有随口问道:“今天开啥会,是不是李九成还没有抓住?”“可不,他们前几日晚上逃走的,哨马发现后通知了城外的副指挥刘破军,他在城外不准各营出动,说是天黑容易中埋伏,接过李九成和孔有德就跑了。”“哦,这样跑掉的,那今天开会是说追击的事情?”“不是,他们跑了之后,陈大人就留在登州善后,然刘破军带兵去追,耿仲明在黄县拦住了咱们的追兵,刘破军又说地形艰险,怕死伤太多,不准王长福和朱国斌强攻,结果叛军攻破黄县,往莱州逃了,刘破军又说怕中埋伏,被拉开好几天路程,朱国斌就气不过,和王长福两个人联名上了急报给陈大人,要求更改指挥官,并处那刘破军贻误军机的罪过。”刘民有长长呼一口气,刘破军一直兢兢业业,做事情很踏实,平时就有些决断不足,估计也不是故意,当下对海狗子说道:“刘破军一向没有独当一面,黄山那边都是山路,稳妥些也是对的,这次死的人够多了,听说战兵和预备营伤亡也有四百人了。”“可不,情报局和特勤队还损失好几十,都是在镇海门死的,他们可厉害,战兵还没到的时候,那么点人挡住上千的乱兵。”“情报局?他们一早就在登州?”海狗子张张嘴,赶紧改口道:“他们碰巧在那里的,嗯,那啥,好像抓什么人。”刘民有疑惑的看看海狗子,海狗子马上换上傻笑,刘民有白他一眼,忽然想起了王徵,对海狗子问道:“孙大人和王徵他们如何了?”“孙大人被李九成带走了,他们把王徵放了,就关在州衙里,等着朝廷发落呢。”“带我去见见他。”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