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听了毛承禄几个字不由一笑,这位毛文龙的义子是广鹿岛副将,广鹿岛在金州东北方不远,是东江镇控制下较大的岛屿。“他派来的人呢?”宋闻贤笑道,“谅了几天,不过吃喝没有亏待。”陈新点头道:“宋先生做的不错,这样才好谈条件。不过我看毛承禄说的投靠未必是实话,若是我猜得不错,他会另外派人去登州拜访吕直或是王廷试,甚至可能与孔有德等人勾搭。谁出的价高就跟谁走。”“大人英明,所以属下晾了他几天。广鹿对面是红嘴堡归服堡一线,那里的建奴都逃光了,复州建奴为山川阻隔,大人又在金州留了一支水师分兵,每日都有船在广鹿附近哨探,毛承禄要想投建奴也是不易。但以毛承禄此人观之,他一向以东江镇正朔自居,不走投无路是不会去投建奴的。”陈新站起来走了两圈,这个毛承禄原本也是籍籍无名,陈新还是到文登后才听过此人。原本历史上,这个毛承禄一直对毛文龙之死耿耿于怀,袁崇焕死后,曾有东江游击周文煌上疏为毛文龙请抚恤恩典,这事却没有顺应帝心。崇祯在当年袁崇焕杀毛后,曾迫于形势说过一些赞同的话,此时虽然杀了袁崇焕,却不愿打自己的脸,以毛文龙靡费军饷牵制无功为由,拒绝给毛文龙抚恤,只同意毛文龙的亲眷迎回骸骨,最后安葬于杭州西湖之滨。崇祯倒把自己的脸顾了,毛家军人人都觉得没脸,心中的怨气更加积聚,忠心是一点没有了。孔有德和李九成占据登州后,振臂一呼而应者云集非是无因。陈有时和毛承禄屁颠颠的就跑来投奔,各自封了一个总兵,毛承禄的驻地便在水城东侧校场,最后不得已出海后被黄龙抓获,与陈光福等人一起被凌迟处死。陈新则没有崇祯那种顾虑,东江镇是必须要争取的力量,就算东江镇现在不堪一击,那也比皇太极收去了好。他对宋闻贤道:“宋先生打算如何对待此人?”宋闻贤以前就是老滑头,跟着陈新几年,参与的层次愈来愈高,算计人的本事也是日日见涨。他心中早有成算,毫不犹豫的对陈新说道:“此人是毛文龙养子之首,袁崇焕杀毛文龙后分东江为四协,他便独领一协,在东江的声望远非孔有德诸人可比。眼下咱们刚刚收拾了一群东江将官,毛承禄此时来试探,也是有个怕咱们对付他的意思,所以他自己不敢来。对这个人需要争取,条件可以给好一些,一是他们的人参貂裘,让商社出价多点;二是他们的粮食,若是不够吃的,把粮价压低一点卖些给他们。”“宋先生高明,先稳住毛承禄,只要他不投建奴就好。以后咱们扩军完毕,辽南这块地方建奴的势力会更下消退,孔有德等人就更没有资本拉拢他。商社的事情本官会给他们安排。”宋闻贤低声道:“属下也有个思量,不用费银子就能收博东江众人好感。”“哦,请宋先生不吝提点。”“大人客气,文龙死于旅顺外的双岛,眼下亦在我辖区,咱们大可在岛上文龙被杀之山顶,为毛帅建一衣冠冢,供奉上香火,每年请毛帅家眷故人来此拜祭。”陈新赫然一笑,宋闻贤脑袋确实灵活,而陈新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思想上一向不太重视身后事,并不理解古人对这事的执着,所以并未考虑类似的方法,此时一听赞扬道:“宋先生好法子,一个衣冠冢也不算什么,毛文龙的事情在朝中颇为微妙,虽然袁崇焕定罪时有擅杀封疆一条,却没有说毛文龙无罪,都知道是皇上抹不开脸认错,皇上也不愿再提此事。”宋闻贤从容道:“大人谬赞,所以此事有益无害。”“宋先生这是条妙计,有了这个由头,东江的人往来旅顺都有个借口,宋先生办事亦好办一些,可在各处多宣扬一下。”“不过亦不需刻意宣扬,旅顺乃我镇军事要地,不便接待往来商船,双岛可避风浪,常有商船在那处,咱们可在双岛设一码头,为往来商船补给淡水,这些商人中也有不少会去东江,比咱们去说更佳。”陈新点头道:“那你便去办此事,毛文龙戎马一生,敢以两百人出海反攻,活辽民数十万,在辽东留个念想也是应当的,这衣冠冢不妨建好一些。”宋闻贤答应一声,端起茶正要喝,突然听陈新一拍手,宋闻贤惊了一跳,茶水都洒在胡子上,他忙放下茶杯问道:“大人这是又想起了什么锦囊妙计?”陈新举起手让他别说话,眼珠乱转一阵盯着宋闻贤道:“经你一提商船,本官正好想起一事,今年登州商人损伤颇重,辽东私贸必有部分空缺。咱们何不乘此良机垄断辽海贸易。”宋闻贤愕然道:“如何垄断法?”陈新嘿嘿一笑,“辽东私贸只能登州和文登商社来做,登州水营现在由吕直管着,先与他协商好份额,分一份给王廷试,咱们便能独占。其他商家要做也行,交税换通行旗,卖丝绸布匹烟草之类都行,粮食硝磺却不可。这样大伙既能赚钱,又能不给建奴实际助力,若是有人要私自偷运。。。”陈新用手在空中轻轻虚劈了一下。宋闻贤摇头道:“王廷试他们要的必定也不少,还不如现在这般,商社信誉比他们要高,迟早能占更大份子。”“商社就算能把份子占完,最后还是得分给他们。况且除了赚银子,还有更多好处,咱们指定一个交易地方,寻常商家要走私货有两个条件,一是交税拿通行旗,二便是必须用四海钱庄往来银钱。”宋闻贤细细一想,仍是迟疑道:“只用钱庄往来银钱,似乎亦无多大实利。”“好处以后宋先生会知道的,等他们用惯了钱庄,便会知道钱庄的便利,到那些岛将离不开钱庄的时候,要控制东江,用钱庄就够了。”。。。。。。“钱庄今年要延伸到应天和浒墅关,会票生意要做起来。今年我对商社的要求也很高,卷烟的销量要翻倍,南货至少要增加五成,辽东买回的土产有部分要商社自销,争取更大利润。”登州卧龙岗大营内,刘民有亲自端着一杯茶,递给刚刚赶回登州的周来福,这个天启七年的裁缝如今是四海商社的总管,手下已经有三百多号人,遍布运河沿线和登州各地。不过他这个总管目前只管着运河生意,登州和辽海的分部都由刘民有自己管理着。周来福站起来接了茶杯,难掩脸上的高兴,“刘先生你们无事便好,去年孔有德叛乱时,属下正在临清,到处留言四起,说啥的都有。”周来福低头叹道,“那些人直把李九成吹成了妖魔转世,我说他们若是妖魔转世,陈大人就是武曲星下凡,加上刘先生这个文曲星,一样把这妖魔收拾了。”“都是陈将军打的。”刘民有笑着摇摇手,“我不过是帮忙准备些辎重,最主要还是那些战兵得力,再说下去,没有来福你们努力赚来饷银,这些战兵也没有这么强的战力。”周来福恭恭敬敬道,“二位大人不嫌弃小人出身寒微,反而委以重任,有这份恩情在,来福无论做得如何好,亦只是本分。”刘民有呵呵笑着道:“来福历练经年,接人待物果然大不同于往日。”这时一名丫鬟端来几盘点心,刘民有让她都放在周来福身旁茶几上。周来福一路风尘仆仆,确实也有些饿了,他与刘民有共事几年,熟知这位上官的性情,当下也不客气,与刘民有边吃边谈。刘民有指指离去的丫鬟,“登州这里有一批女子,是被孔有德他们抢掠走的,很多都是富家或官家的小姐丫鬟,会识字算账,如今安置了一些到烟厂和门市,其他的仍在闲置,来福要帮忙用一些。”周来福马上答应道:“若是能识字算数的,商社巴不得多一些,只是具体数额,还要看先生打算把商社开到何种地步。”“今年肯定会开到山东的州一级,主打还是烟草和南货,左昌昊前些时日来信,说四月会来登州,到时我会与他再详谈,争取把南货数量再增加一倍,到时来福你一起参加。”“是,那我就要留到四月,运河那边的生意。。。”刘民有惊讶道:“我给你的信让你要安排好人手,便是因为时间可能长一些。”“属下倒是安排了,但终究有些不放心,如今生意越来越好,运河刚化开,来买烟草的就挤满店铺,一时拿不到货的就在旁边寻客栈住下。属下看着心中实在高兴。”刘民有笑道,“烟草生意原来这般好,今年还有一种带滤嘴的烟,到时生意会更好。”周来福脸色一肃,低声对刘民有道:“大人,临清扬州等地也出现了一些卷烟作坊,都是些私人做的,他们的做出来的东西少了味道。但乘着咱们供货不足时公然来咱们店铺外拉客,价格比咱们低一文,已经与咱们的店伙多次冲突。据属下私下打探,他们的成本实际比咱们要高,只是他们减少了得利,眼下正在往周围的乡村贩卖。”“有此事在预料之中。”刘民有对民间的山寨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文登的卷烟有流水线,有手动卷烟机,效率远高于那些作坊,成本也会比他们的低。刘民有想想道,“先不必理会他们,等他们投入银子多了,咱们来一次大降价,让他们血本无归,日后便没有人再做了。”周来福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其中有一家最是嚣张,是临清州的几名缙绅合伙开的,还有知州和判官的份子。今年走之前,他们已经让牙行只能引客商到他们的烟店。去年我们也通过周洪谟打点过那知州,他也没有为难过咱们,今年就来了这一手。临清店的只有一些去年的老客商过来,亦被那些牙行多方刁难。”“什么。”刘民有呼地站起来,他在扬州听那个丁丁说过牙行的事情,运河牙行的能力非同凡响,就如同后世网络的搜索引擎一样,没有了牙行,文登烟店的流量就会直线下降。周来福看他着急,连忙劝道:“大人刚才不是说到时降价就能收拾他们。。。”“那只对一般商家有用,若是当地官员则又不同,他们控制了牙行,咱们降价亦是无用。”他走了两圈后停下对周来福道,“这事我会跟陈大人商量,岂能让他们如此乱来。”不过眼前他一时想不出什么法子,卷烟的利润和销量都很大,门槛也不高。会被那些商家盯上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这么快就有官员参与就是他没想到的。临清归属山东布政司,文登在那里的人脉很普通,以前只是靠着一个周洪谟,如今利润一大,这关系就不够用了,只能要看陈新或宋闻贤如何去处理。他以前一直想着扩张商社网店,获取更多的终端利润,现在看来这些各地的官员和缙绅实在是最大的阻力,自己成本再低货物再好也未必能竞争得过他们。或许还是应该只做批发更好。刘民有想来想去没有个结果,只好暂时放下这个事情,从桌上翻出一本册子,然后对周来福笑道,“今年文登的商社也要改组,会划分成几个大的商业区,我想让你来统管,我这里有一份规划,你这几日拿回去先看看,提出你的意见来。”周来福又得提升,心中不由又是一喜,赶紧接了过来,粗粗翻看一下,上面画了很多方块,用线条连接起来,里面写了一些部门名字。刘民有想着他离开文登一年多,也需要休整一下,便对周来福笑道:“来福你难得回来一次,先回文登陪陪嫂子和孩子,待陈大人回来再通知你来开会。”“谢过刘先生。”周来福说完便要告辞,刘民有坚持送他出门,刚到门外就碰到莫怀文匆匆赶来,莫怀文对周来福微微一点头,迫不及待的凑到刘民有耳边低声道:“咱们的屯户在安香保和登州的民户打起来了,出了三条人命了。”“什么!为何打起来?”“是收田的事情。”刘民有急道,“咱们不是又地契么?”“那些民户拼死不让咱们占,里面闹得最厉害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当年投靠到一个有功名的举人名下偷税的,实际还是他们自己在耕种,靠着土地过活。另外一拨则是拿着田皮的人,他们说咱们的地契只有田骨,谁来耕得拿田皮的人说了算。”“这他娘的破事。”刘民有烦恼的皱起眉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