埚头铺的前线指挥部中,一封盖着情报局绝密印章的文书放到了陈新的桌子上,陈新抬头看看吴坚忠,然后拿起看完之后递给刘破军,平静的说道:“皇太极可能要来了。”刘破军赶紧接过情报,正是周武带回的关于辽阳的后金情况,主要便是高鸿中所提供的后金高层动向,尤其说到了皇太极的动摇。刘破军看完后道:“看起来他们急于与我们一战,这消息非常重要。”陈新收到消息后明显轻松了不少,看着两人道,“所以皇太极最担心的是我们又撤走了,他目前只是动摇,你们觉得应当如何让他下定决心。”吴坚忠道:“可以将榆林铺的驻军撤回,如此建奴便认为我们会撤军。”吴坚忠所说的榆林铺原本就只是盖州的前哨,以前也只是一个虚着,里面有两三百甲兵,登州镇大军压境,这些甲兵没有抵抗就逃回了设防严密的盖州。陈新听完先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刘破军此时插话道:“大人,属下认为不可撤军,若是尽数撤回埚头铺,皇太极恐怕便不会来了,他绝不敢用那点兵马攻打我们主力镇守的防线。”“那咱们打一下盖州?”刘破军指着榆林铺道:“我们目前在榆林铺的是第四营及骑兵一部,朱国斌本人也在那里,兵力远强于盖州后金军。从我军占据榆林铺之后,盖州后金兵便只派出零散哨骑过河,一副死守架势。若要引后金兵主力南下,首要让皇太极相信我大军会留驻盖州,可以用骑兵和龙骑兵推进至青沙河南岸,做出建立前沿据点的姿态。”陈新拍拍手道:“只要皇太极来到盖州,他的粮道便延长了二百余里,其中耗费更多,在冬雪到来之前,他便要急于与我们决战。”“大人明鉴,这便是军令司最近一次推演后的策略,只要皇太极来了盖州,与后金军的会战态势便成了,当然皇太极不会直接来攻打埚头铺的防线,他没那胆子。”陈新看着盖州那个点,确如刘破军所说,盖州就是此战的关键,要逼迫后金兵在合适的地方进行会战是艰难的,盖州是对登州镇更有利的地点。“记录命令,命第八营减缓攻势,再次提醒他们,不得在决战前攻克连山关。”刘破军拿笔记录下来,连山关方向是一个牵制,但不能攻克,否则皇太极必须分配大量兵力防御辽中,兵力分散太多的话,可能会影响他进行会战的决心。“命第四营既配属骑兵进抵青沙河,封闭河上渡口,调动民夫两千人至青沙河修建栈桥,做出即将攻击盖州的形势。”陈新看刘破军记完后笑道:“这些做完,咱们就等着皇太极。”。。。随后的两天中,登州第四营将防线推进到了盖州城南的青沙河,这是登州镇多次来过的地方,渡口周围还有不少砖石建筑的废墟。这些废墟都是后金兵曾经建立的堠台,在登州镇多次攻势中,盖州都是被破袭的重点,渡口周围的堠台每次都被攻破,这次后金兵放弃了在南岸修建,但依然在北岸重新建起。春季攻势让盖州周围的田地都没能播种,常驻盖州的天佑军今年全靠后金户部的支撑,也饿死了不少家眷。从盖州的战略地位变得重要后,后金军驻扎了部分真夷甲兵,由各旗轮换,一是增加防御,而来监督天佑军。这次登州镇云集复盖之间,连云岛周围舟船往来,盖州守军风声鹤唳,在榆林铺被攻克之后不断向辽阳求救,与此同时萨尔浒和连山关也连连告急,萨尔浒被东江军围困,北边的后金旧都之一界凡也遭到攻击,后金此次动员了绝大部分青壮前往盖州,所余人马还要分驻各地,萨尔浒和界凡两地守军力量匮乏,勉力维持着城防。尚可喜所部装备大有改善,登州镇下发了作战补贴,士气远远高过以往,这次又得到了尚可喜和沈世魁兵力的支援,战力今非昔比,萨尔浒已被登城两次,后金军侥幸收复,与萨尔浒最近的抚顺关两次出兵救援,但是力量不足,被东江兵赶回了抚顺,如果得不到援军,这两个北部重镇终究会被攻陷。连山关城外两道土墙都被攻陷,登州镇已经开始直接攻击连山关城墙,甜水井站通往辽阳方向的交通被切断,杜度的塘马需要绕道沈阳再前往辽阳,沈世魁所部则从草河堡方向往沈阳前进,攻打山道中修建的后金堠台。整个辽中周围烽烟四起,后金主力依然盘踞海州辽阳,一道道求援的急报飞往皇太极的中军,堆满了他的御案。皇太极放下刚刚收到连山关战报,看了一眼屋中的人,今日贝勒一级的基本都来齐了,两白旗的多尔衮和多铎,两红旗的代善父子,两蓝旗的豪格和济尔哈朗,乌真超哈固山额真萨哈廉,蒙古左翼固山额真乌纳格等,只有一个阿济格留在盖州,主持那里的防守。“大伙有些是从海州过来的,有些是从牛庄过来的,一路舟车劳顿,本该让你们歇息一日,但偏偏事儿也急。”皇太极缓缓开口道:“今日叫你们来,是说说那登州镇的事情。”大厅中静悄悄的,满屋子的后金贵族无人开口,最近的形势他们都明白,辽中四面着火,后金形势极度不妙,面对眼前纷乱的局面,他们都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皇太极的声音继续道:“尼堪此次分四路而来,辽西算是一路,已被阿济格和萨哈廉打退,赫图阿拉被攻克,萨尔浒、界凡被围,东江哨骑绕过抚顺关进入辽中流窜,这是北边的一路,东江军约三五千,另有登州兵一千;连山关已被攻克城外土墙,杜度刚来的文书,城墙守住了,不过他还是要援兵,此为中间第二路,东江军战兵约四千,登州兵两千,岫岩和凤凰城或许还有后手,数量却不详;最后一路,便是盖州的登州镇陈新部。”皇太极说完停顿了一下,屋中的贝勒都调整了一下姿势,每次听到陈新这个名字,他们的精神就会更集中,盖州的这股敌人,就是后金政权的最大威胁。“据盖州打探到的消息,登州镇此来兵马众多,眼下已哨探明白的,榆林铺与埚头铺便有三个营头,军将为朱国斌,加上埚儿铺的,合计至少有登州营头五个,其后的熊岳驿、布子铺难以哨探明白,不过那里也遍布兵营,人数少说也上万。”屋里发出几声轻轻的吸气声,皇太极看了一眼其中的多尔衮,多尔衮此前在海州,虽然知道盖州南边登州兵多,但具体数目却不清楚,但今日一听,大概已经超过三万,他是被登州接连痛打过的,知道三万登州兵是什么样,不由得有些色变,此时看到皇太极的神情不善,立即把面容一肃,又把目光垂下去。皇太极这才道:“三路里面,你们觉着咱们该打哪一股?”高大的济尔哈朗当先站出来大声道:“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北路东江镇癣疥之疾,若无登州兵给他们撑腰,不过是骚扰乡间,我大金据辽中膏腴之地,萨尔浒和界凡皆无关大局,只要抚顺关不失,北路当可置之不理,连山关既然能守住,便给杜度加些兵马,咱们首要的,便是打败南边的登州镇。”“尤其是陈新亦在盖州军中!”豪格也站出来道,“往时我等皆有一难解之处,便是登州与辽东远隔辽海,即便击灭辽南登州兵,那陈新的根本仍在,但若陈新被击杀于军中,则登州势必分崩离析,此乃扭转我大金唯一解困之道。”“墨尔根戴青,你说说。”多尔衮听皇太极叫自己,清了一下嗓子道:“奴才觉着,大可先打最弱的萨尔浒一路东江兵,我大金骑兵往来如风,数日便可至抚顺关,尚可义部绝难抵挡,若这股尼堪溃败,可引盖州陈新所部背上,我大金在辽阳依险而战。。。”萨哈廉冷冷道:“陈新不会北上的,他要北上早就来了,你把尚可义一部杀光了,他也不会来,更不会直攻辽阳。”多尔衮抢道:“那咱们也打掉了一路,然后便是连山关。。。”济尔哈朗又打断他道:“连山关皆是山中道路,有草河一战在前,你还要我甲兵不用弓马,又在山间与登州火器对战不成?若是连山关的登州兵不出山,辽阳、沈阳山口都需重兵把守,耗个一冬下来,各旗的粮何来。”多尔衮连续被两人不留情面的反驳,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至少先打萨尔浒是可以,不过他现在地位下降厉害,不再继续争辩,旁边最小的多铎也没有出言支持他。皇太极听完不置可否,又点了岳托的名字,岳托看着消瘦了不少,最近他坐镇海州,操心的事情很多,海州不但要随时关注盖州的情况,还要应付岫岩方向山道上的登州山地兵,这些山地兵大多是登州山民矿工组成,虽然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作风强悍,又占据了优势的地利,牢牢守着通往岫岩的山道,还不断从小道出山偷袭海州附近的后金零散人马。岳托思索片刻后才艰难的道:“陈新正等着我大军去盖州,但奴才仍赞同出兵盖州。”屋中众人都转头看他,皇太极淡淡道:“详说。”“若是只看此一战,则十四弟所说没错,或许最终令陈新无功而返,但往远了看,于我大金并无益处,即便萨尔浒一路东江兵尽数败没,只要盖州的陈新不退,我大军必定只能在海州辽阳空耗,拖延日久之后则国力难继,此时便如同老汗时的萨尔浒大战,陈新便是那最强的杜松一路。然陈新比之杜松更强,其人亦更奸诈,屯大军于盖州而不战,以登州物力与我大金对耗,逼我等南下在盖州决胜,形势如此,奴才虽不愿,亦只能赞同出兵盖州。”皇太极在心里轻轻叹口气,他也知道陈新的心思,不过确如岳托所说,后金形势如此,若是登州镇真的跟后金耗一个冬天,后金也不过是多活一两年而已,而决战还能求得一线生机。他最后转向旁边的代善,“二哥,今日咱们说的,是大金生死存亡之事,大金不是朕一人的,你是朕的兄长,又是大金的功臣,今**无论如何要拿个章程。”代善一副瞌睡模样,缓缓坐直身体叹口气,虽然他们互相有矛盾,但这是后金生死存亡的关头,此时装聋作哑对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至少要在态度上支持皇太极。“萨尔浒之时,咱大金也是败不起,赫图阿拉里面听闻那明国七八万兵马四路而来,好些人吓得要跑,谁能信咱们就胜了,没有萨尔浒哪来后面占辽中的好日子。看陈新集重兵于盖州,便是要正经干一仗,咱也等着打一场,既然陈新和咱们大金都想战,那咱们就去一趟盖州,生死富贵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皇太极脸上露出点笑意,代善表态了支持自己,可以算是统一了高层的意见,他们只有战胜盖州的登州主力,才能为自己争取到生存的机会。皇太极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下面的兄弟子侄一圈后坚定的道:“那就去盖州!”三日后陈新在盖州收到特勤队的情报,海州至盖州官道兵马塞途,后金大军终于南下,都需要一场会战的两支庞大军队距离只剩下数十里。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