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三灰蒙蒙的天地间，南京城的轮廓渐渐地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虎子第一次听说“南京”，是在淞沪战场上，从那个来自29军的老连长口里得知的。几年前的长城抗战，29军仅凭着长城这么一道石头坎儿就把鬼子挡在了关外，而现在的南京，光城墙就有好几道，而且城高墙厚，总比长城强不少吧？“凭着这么坚固的城墙，这小日本总打不进来了吧？”虎子正琢磨着，车已经在城东的护城河边停了下来。警卫员告别了虎子和曹学员，开着车原路返回了。曹学员领着虎子向城门口走去。虎子仰起脸，三个石刻的大字映入了他的眼帘——中山门。青砖和条石砌成的城墙由打城门口向南北两边延伸着，一眼望不到头，就像一条巨龙横卧在他面前。“凭着这样的城墙，守个个把月总没问题吧。”虎子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东张西望地看着眼前的新鲜事物，脚下却没停下来，不知不觉中，身子便消失在了幽暗的城门洞里了。虎子紧跟在曹学员的身后，突然他觉得走在前面的那个小个子样子很滑稽，军衣罩在他瘦弱的身子上显得宽大无比，活像是往笔筒里扔了一根笔杆，到处晃荡。那两小细腿迈起步子来就像个女人，要不是他唇上的那两撇胡子，他还真以为他是个娘们儿。“上边怎么把这么个瘦不拉几的兵派到我们团，要是真给他一杆枪，甭说打仗了，能扛上它，跑个两里路不趴下，我就算服了。”虎子肚子里只管想，嘴里却没敢说，而脸上已经流露出了轻蔑的表情。走着走着，城门洞的出口渐渐明朗起来。一个带着浓重湖南腔的声音通过广播传了过来：“余奉命保卫南京，本人及麾下十五万将士必将抱定必死之决心，誓与南京共存亡。此种牺牲定将使敌人付出莫大之代价……”广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声音在深邃的城门洞里回响着，扩散着，激荡着……不时地有军人抬着伤号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向城内疾奔而去。远方偏南的方向，炮声已经传了过来。这一天是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