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吴节所知道的,这几个考生分别来自己不同的省份,有顺天府的,有浙江的,也有贵州的,天南地北都有,既有考场老将,也有如自己和林举人那样的新丁。一般来说,考生们都会依地域站在一起,等到本省的灯笼点两,就上前排队,如此也不虞有错过的危险。这几人竟然聚在一起,确实让吴节有些意外。一问,几人才道:“去本省士子那里等着太烦,又不认识人,还不如几个朋友呆一块,等下互相提醒就是了。”吴节两眼已经熬得通红,有些坚持不住,问:“也不知道顺天府的灯笼什么时候挂出来?”就有一个举人笑问:“士贞你上次不是参加过顺天府的乡试吗,那次是什么时候进场的?”吴节回答说:“说来也是郁闷,上次乡试点名,我竟然是最后才进去的,足足在〖广〗场里等了一天。当时考官之所以将北京排在最后,那是因为北京是都城,不好跟其他县份争的。”“这次也是一样,会试的点名顺序是依照一个歌诀来的,顺天府比较考后。”吴节大奇:“什么歌诀?”那举人见大名鼎鼎的吴节留神,心中自然得意,低声唱道:“两湖两广两河山 ,五江二宁青甘陕 ,云贵西四福吉安,南北两京金榜还。”(笔者按:假说假说,小说家言,当不得真……)林举人叫了一声:“啊,这样啊,两湖两广与河南山西之后,才轮到浙江,小生还不知道要候多久。”说完,一脸的苦恼:“上次乡试,就将我等得苦了。”吴节笑道:“你还好,至少还排在前头。估计午时就能进考场。我是北京,南北两京可是排在最后头的,天黑都不一定能进场。”林举人:“南北两京金榜还,好彩头啊,我到情愿是两京人氏。”众人都笑了起来。吴节也笑了笑,抬头朝两个高台看去。果然,那两根旗杆上挂着的四个红灯笼上正写着“湖北”、“湖南”、“广西”和“广东”。这四省都是都是富裕地区,考生也多。看情形,没两三个时辰点不完名。有强提起精神同大家说了一阵话,吴节实在挺不住,就打开考篮,从里面拿出一件棉袍披在身上,就坐在地上靠着考篮睡觉。天气虽冷。但〖广〗场里挤了一万多人,却暖洋洋的,放眼望去,一片热气从人们的头顶上蒸腾而起,在灯光中格外显眼。其他人也都排名考后,时间实在太早,也都决定学吴节的样子小睡一觉。当然,吴节一是实在太累,二又觉得这次考试实在没什么难度。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其他人心理难免紧张,坐了半天,太阳就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红彤彤的天空像是燃烧起来了。这一刻,看着这无边无际的人海,看见在阳光中金光闪闪肃穆深沉的贡院,众生心中突然有豪情升起:此刻的壮美,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得其三昧,人生有这一遭。无论是否能金榜题名。也不枉十年寒窗,就已经足够了。渐渐地喧哗声小了下去。就连正在点名的考生,也同时转头朝东面看去,看这那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排队时间实在太长,不少考生抵受不住,也都纷纷坐在地上背考背睡觉,甚至有人发出响亮的鼾声。这才往常却是有失体统的,但今天却没有人在乎。吴节是被饿醒的,他刚一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一阵剧痛,原来眼皮已经完全被眼屎粘住了。又看看身边,好友们已经散了一半。剩下几人和林举人一道,都在脚下铺了一件衣裳,直直地睡在地上。抬头看去,眼前一片明晃晃的,竟在一刹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太阳实在太大,正正地悬在头顶,看时辰,估计已是中午十二点钟模样。早春虽冷,可晒了一上午大太阳,〖广〗场上人又多,却热得厉害。不少人都脱了棉衣,不住地用手抹着额头上的汗水。那林举人更是脱得只剩一件单衣。吴节没叫醒其他人,自己从考蓝里拿了块饼子出来,咬了几口,哽得厉害,一连打了好几个嗝。这惊动了林举人,他一屁股从地上坐起来,迷糊了半天,才道:“士贞醒过来了?”吴节点点头:“饿醒的,好象少了几个人?”说完话,吴节和林举人都同时笑了起来。笑毕,林举人回答说有几个年兄已经在排队点名等待进场了,现在正好轮到河南、河北、山东、江西。接下来就是……说到这里,林举人惊叫一声:“接下来就是浙江了,哎哟,我不能再睡,若是错过了,可就糟糕。”吴节:“等轮到浙江,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估计是傍晚吧,林兄你先看着,我再睡一会儿。”北京排在最后,半夜能进场就是好的。说完话,正要再学着林举人的样子直接躺在地上,就看到有一人在考生中四下打听:“可知道顺天府考生吴吴士贞在哪里?”“啊,可是最近名动天下的诗坛圣手吴士贞?”其他考生都同时**起来。“吴士贞进考场了?”“哪里,在哪里?”就如同有一颗石头投进了池塘,涟漪一圈圈扩大开去。“谁在找我?”吴节有些奇怪,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却是一楞。正在打听自己的那个考生,不是吴伦又是谁?吴伦和他已经彻底翻脸,这么急吼吼地跑过来找自己,究竟想干什么?林举人刚醒,深思正在迷糊,却没想那么多,指了指吴节,大声应道:“吴士贞正在这里,谁找他?”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是吴伦,忍不住怒道:“原来是你这个败类,你还好意思过来?”……同时,在离贡院〖广〗场两百步的地方有一座高楼,这里本是一家官办印书局。楼中有些暗,里面正襟危坐着一个中年文官,身穿大红朝服,显得非常威严。见〖广〗场上有小小的**,这人微微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将头探了出去,露出一张国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