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复劲风!是刺胡子的感觉。身旁的兄弟急蹬蹬倒退了两步,引他定睛看。好家伙,一把寒光闪闪的钩钉牢在他身侧的船舷上。只要稍微正一点,钩的就不是木头,而是他的脖子了。好吧,他看到了那个身穿男装说话女娘的人快速拿起船钩的动作,他也看到那人将钩举了起来,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人真敢挥下来。刺胡子慢半拍朝后一跳,因那一笑而发烧的脑袋,顿然像被淋了头冰水,彻底清醒。清醒之后,就起杀机。双刀拔出,他呼道“兄弟们,上船给我杀干净,一个不留。”“这可真是误会。”眼看冲突即将爆开,墨紫清脆的声音如泉水潺潺,令那群虎狼凶徒暂缓动作。“我不过是想搭根杆子好送还礼,再劲不当,也不知这鬼东西这么沉手,不小心脱了手飞出去,还请各位见谅。幸好,没伤及各位性命,否则我难辞其咎。不愧是大求的猛士,骁勇无惧,大人大量啊。”乌铁甲们听完最后一句,谁还能继续叫嚣要杀人?刚刚还笑对方软弱,如今真就是软了,还是个娘里娘气的家伙,他们要计较,不就小肚鸡肠?但,刺胡子是头,所以他们最后得听他的。刺胡子哼一声,半晌后收刀。他其实一时火起,忘了这里是大周都城。玉陵派来的刺客,他们有权处置,但这些人只是普通大周百姓。要是真杀掉,他虽然不怕,恐怕会影响大局,毕竟打着求和的旗号来的。乌铁甲们见头头收兵器,也都把刀入鞘。“此次饶你,下次再敢对爷爷放肆,必将你们大卸八块,灭你等全家老小。”汉民低贱如蝼蚁,动手当然要整窝端。墨紫对这话不回应。对方只有乌铁甲二十众,她对他们的实力清楚得很,根本不是赞进一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臭鱼等人。将手中裹着断臂的棉袍往杆上一绑抬杆再一送。棉袍悠悠滑下至大求船边。手腕之上如今穿在袖里,乌铁甲们却能看到那只爪状的手,彼此看看,不解这份还礼的意思。刺胡子叫嚣的嗓门大概是天生的,又有点火大“娘的你什么意思?明明是我们送给你们垫肚子的,怎得不给面子还了回来?还说什么还礼?”“此言差矣。”墨紫瞥见舱里的影子们往门口移动,也不甚在意“正如各位所言,大周礼仪之邦。只是大周亦富庶,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吃都吃不完何必同类自相残杀?再者,古书有载,人肉其实难吃,不管美女也好,美男也好怎么煮都酸的老的,香不及猪牛,鲜不及鱼羊。既然无味,何必委屈了自己的舌头和牙出又闻,人与动物不同。世间万物,唯我人能造屋种田放牧做千万种事,是因其〖体〗内有灵物。人死,而灵物成虫,有毒。不然那死去多日的尸身怎会生出尸虫这般恶心的东西。尸虫破体而出毒气已不深。刚死之人,内里虫化入肉而毒延绵,食之不速死,毒再成虫寄居〖体〗内,悄然折寿。既然有害,何必自寻短命?”三个何必。骂人了没有?没奔。一个脏字都没有。但,说得那些吃过人肉的乌铁甲们个个面色惨惨,包括刺胡子在内,甚至感觉身体很不对劲,有毒虫在爬一样。同时做一个动作,不安得动动身体。墨紫还没说完呢“自然,这说法也是缥缈,据说只记载在一本孤本医书上。况且,短二三十年寿,对征战沙场的勇士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二三十年?众乌铁甲抽面。多半是鬼话,但尸虫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而且,人肉味道是不怎么样。舱里出来七八人,其中两个穿了大求四品和五品武官服,另外几人八品九品不等,是随团小吏。似乎没有认识的脸。墨紫心中一放。“咄!小子胡说,你们这些蠢材不动脑袋想吗?”四品官凶恶相貌“我大求狼族,杀敌必喝其血食其肉,自古如此。”大求重武轻文,朝堂自上而下几乎都是靠打仗升上来的官。汉官极少,也是忍气吞声之辈,常被这些草原后代当箭靶,无尊严可言。墨紫面色泰然“大求皇族权贵长寿者少,为王者多天于壮青,倒是牧羊的老百姓常庆古稀之年。反观大周南德,先皇帝都过七十而逝,王侯将相告老之龄也约七十有余,民间百岁老人亦寻常。”吓死他们。四品官想不到墨紫对大求的事知道得挺清楚,仔细再想,不知怎么竟觉得有点道理了。但他到底是上官,不比鲁士们单傻,心中便有什么,面上也不露。“不过一条手臂罢了,没胆吃就说,装腔作势。”他冷哼。张手就抓起那只断臂,一用力便抽了出来……,这是行刺我大求使者之人,不配这等待遇。”哦?明白她给死者穿衣服的意思了?这个前使还挺聪明。“前使此来为何?”墨紫同。“为天下太平而来。”本不想多跟这种小民纠缠,却因对方伶牙俐齿而激起好斗之心。四品官想归想,不由自主往身旁看了一眼,那人大半身背对着对方的沙船,但神情激动。对,就是激动。虽然那人自小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眨动的眼,渐渐抿弯的嘴角,目光中流露出的欢欣,无一不说明他情绪极佳。难道他也想自己在大周百姓前显显才学,不让人觉得大求除了打仗什么都不行?看来,自己表现还对了。墨紫瞧四品官眼睛骨碌碌转往旁边,她顺着他的视线,却只看到那些侧站而面目不清的小官们,当下不多想,说道“为天下太平而来,却在桅杆上挂上死人?大人说是玉陵此刻,这要是在大求,如何处置,自然无人能说话。然而,我等大周小民只懂死者为大。人已死,又如大人所说为太平,这般血腥就是大求所谓的太平吗?不远处就到码头,大周迎宾使和很多老百姓在恭候你们大驾光临,别人我不好说,反正我看得触目惊心,决不敢再看你们大求船辜二眼。”四品官呃了一会儿,这么驳道“玉陵已覆灭,他日待我们三国谈罢,三国将皆为玉陵余孽所扰。如此做法,不过是给居心叵测的人一个警示。”墨紫摇头而笑“1小民愚昧,看不出这是给玉陵人的警示,倒像杀鸡儆猴,给我们大周看的啊。大人莫非忘了,这里可不是玉陵,而是大周上都。”四品官一怔,是啊,如果大周这么想,可不太好。刚才任乌铁甲们乱来,只是对那些普通百姓,放肆一些也算是杀大周之威。但大周的水师,确实很麻烦。不说造船之术,兵马数量远多于大求,还有令人忌惮的率兵良将。墨紫见对方有所明白,趁热打铁“天下太平,要仰三国明理之能士。既然求和气,实不应在今日见血光。大人文武双才,定明白这个中道理。我请大人放下死者,为其覆衣。大周礼仪之邦,大求亦倡忠义孝节。”本来即便墨紫不请他放下这群死人,四品官也打算跟那人说说了,但为其覆衣,他却极为抵触,断然拒绝“天寒地冻,我们远道而来,哪有多余的衣服给死人披?”墨紫似乎q料到他不会同意,想了想,很谦逊的语气“大人若肯,1小民有一法可解决。”四品官发现墨紫太难缠,有意甩袖就走,却听到那人低声说了两个字,有些诧异,但还是转达出来“可以。”墨紫高声对红萸众工道“诸位,大周,南德,玉陵,大求曾约定百年相安,然而世事难料,时过境迁。我等做不了别的,为人添衣却还绰绰有余。我带个头,大伙有不怕冷的,仿我一回。”说罢,她脱下身上棉袍,拔起船钩,这回往钩头绑牢。红萸没有人不仿的,脱袍子,挂在铁钩之上。墨紫右手抓紧杆尾,数数“一~二~三!”这是一起干活训练出来的默契,人人等她数到三,几十件棉袍便出了手。啪啪,啪啪,那般整齐搭在大求船沿。动作,够有力。矢求船荡不停。“大人,请容我等为天下太平略尽薄力。”对方既然用大帽子来压她,她就把大帽子再扣回去。天下太平?哼!四品官简直傻眼了,哪能想到墨紫会出这么一招,只好再看那人,等他示下。那人,微侧过脸,瞥到船舷上的棉袍,欢欣的表情被沉重取代,但最终轻点了头。四品官清清嗓子“大周百姓如此良善,本使也不好辜负。来人,将那些死士放下,为他们披衣。你等言行也需收敛,不可再乱开人玩笑。我们在大周境内,当守大周之礼。”墨紫见那些乌铁甲不乐意却又不得不听从的模样,心道乌铁甲是大求最精锐之勇士,以前四品以下的官还差不太动,如今好说话些了?赞进轻拍了她一下。墨紫回头看到肥虾和水蛇上了船,便抱拳“多谢大人成全小民。愿大求与我大周永世相安。告辞。人齐心,船行如顺水,不一会儿就驶远了。大求船上,那一直刻意背对着墨紫的人,转过身来。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