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家作为东溪村大户,地理位置自然是极好的,庄前不远便是那隔开东西两村的溪水。没有长江、黄河的奔腾气势,也没有他们的嘈杂水声,只是一条无名的小溪,静静的流淌着,也正是这些无名小溪汇成了长江、黄河。晁勇走到溪边,也不怕衣服粘土,躺了下来,闭目养神。“少庄主好。”一个身穿破布背心的庄户走过,小心的弯腰问候道。“恩。”晁勇睁眼看了一下,随口回应了一声,暗道:这悠闲自在,是需要托生在一个好人家的。比如这晁盖家,祖上做过行商,颇攒了几分家财后,便在东溪村买田置宅。和大多数地主家一样,每遇天灾人祸,村民们卖田卖身度日之时,晁家的土地便多几分。到了晁盖这一代,东溪村的土地已都姓了晁,家中钱粮更是堆积如山。晁勇也暗自庆幸生在晁盖家,要是不幸生在贫苦人家,那就只好和身后顶着太阳走过的佃户一般,每日泥里来,土里去,刨些食物糊口,哪还顾得什么民族兴亡。见到自己这样的地主家人,还得小心的弯腰伺候,以免飞来横祸。“嗒嗒嗒”晁勇正枕着胳膊闭目养神间,听得地下传来一阵沉闷急促的马蹄声,顿时不无兴奋的望向村口。北宋立国时,燕云十六州便被辽国攻占,之后西夏又分裂,北宋便没了牧马场所,曾经纵横天下的大唐铁骑也无以为继,北宋马军可谓少之又少,与少数民族对敌时,更多的是用强弓硬弩去削弱铁骑的冲击力,因此对外战争一直是输多赢少。国内可以骑乘的良马就更少了,地方衙门公差都没几匹像样的坐骑,更不用说江湖上的草莽了。“终于有人要打破这沉闷的日子了吗?”几息间,一匹高头大马便带着一股尘土出现在村口,这马也是少有的神骏,不是大宋常见的驽马,可惜马上却是一个穿着公衣的矮黑汉子。这幅画面让人看来多少有些滑稽。晁勇认得来人是郓城县押司宋江,这宋江正如水浒中描述一般,面黑身矮,只有相貌还算端正。这厮原籍宋家村,家里也小有土地,世代靠田亩过活。到了这一辈,宋太公才花钱给宋江捐了个刀笔小吏,指望他能出人头地。没想这厮官场钻营之余,又喜欢上了拳棒,每遇江湖豪杰,必大鱼大肉款待,好学些拳脚。可惜天赋一般,学武又迟,最后成就有限,反倒花了家里不少钱财,算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一个例子。弄得宋太公一纸诉状,告了他忤逆,逐出家门。亏得兄弟宋清暗里资助,宋江才在县里安顿下来,但败家子的行为并没改变。有些余钱便会寻朋访友,十足一个浪荡子。好在衙门有些油水,虽然不攒钱财,倒也不用为下顿饭发愁,手头实在紧了,有衙门这个招牌,也没人敢不赊欠给他。金银流水般花出去,也不是全无收获,江湖上总算有了些名气,但名声也只在京东(宋朝行政区名,大抵现在的山东)一带。水浒中那般名动天下大概也是上山后,派戴宗四处招贤纳士时传播的。宋江也已看到树下的晁勇,带着一股尘土到的近处,才勒马问道:“贤侄,你爹在家吗?”“太阳啊,这厮果然是个阴人,一来便让小爷吃土。”晁勇起身的虽快,但仍旧吃了一嘴尘土。“在呢,宋三叔有什么事吗,这般风风火火的。”晁勇强压着怒意,问候一声,同时心里暗道:最好是一把大火烧了你那狗窝,看你这个败家子再拿什么去仗义疏财。宋江可不知道晁勇的腹诽,挥手道:“事情重大,我去和你爹说,一会还得回衙门呢。”说完,便又打马往村头晁家跑去。马匹扬起的灰尘又扑头盖脸的给晁勇来了一层天然伪装。“太阳啊,以后有机会,小爷一定让你也吃几次灰尘。”晁勇使劲抹了把脸,忙追着往家而来。到的大厅,便见老爹晁盖“腾”的站起身来,冲一旁落座的宋江道:“贤弟这事当真?”宋江一脸无奈的道:“小弟亲耳听得京城来人和知县说的此事,想来这一二日县里便会派人来知会,哥哥还是早作准备吧。”晁盖武艺高强,也打下不少家财,江湖上谁不让他三分,没想到朝廷现在却要夺他祖产,不由怒发冲冠,气道:“都是这些贪官污吏作祟,圣上只是让公田所括取天荒逃田,这东溪村土地都是我晁家之物,他们如何敢来括取。”宋江苦笑道:“哥哥休激动,此事已再无转圜余地。那公田所哪会真的去括取荒田,各地被括的无不是上好良田。鲁山县县令怠慢了特使,全县都被括作公田。鲁山也有几位朝中官员的田产,他们尚且忍气吞声,哥哥一介布衣,又能如何?好在哥哥家中也攒了不少家私,大可再置办些产业过活。”晁勇听到这里,也知道是自家土地被公田所括了。这公田所是北宋末掌管公田的机构,也便是后来的城西括田所,原本是朝廷为增加赋税,括取天荒、逃田、废堤、弃堰、退滩、淤地、湖泊等地,役使百姓耕种,征取公田钱。但到的后来,贪官当道,民间美田,皆指为天荒,因此破产的百姓多如牛毛。晁勇以前也不知北宋还有这个公田所,但穿越后不久便听说了公田所的恶名。如今北方百姓苦于括田,南方百姓却是苦于花石纲。各地百姓为了糊口,纷纷落草为寇,严重影响了商业发展,让原本以商业赋税为主的大宋赋税都出现下降。虽然如此,但每年辽国、西夏的“赏赐”不能少,再加上皇帝穷奢极欲,国库居然出现亏空,为了弥补国库亏空,蔡京更是把盐法、茶法改了个遍,可说雁过拔毛,让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后来更是铸造当十钱,以一当十,可以说是明抢了,搞得物价飞涨,民怨沸腾。晁盖几时吃过这种亏,一巴掌拍散一个桌子,怒道:“官逼民反啊,这些狗官欺人太甚。”宋江闻言,不由脸色大变,慌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哥哥切莫胡说,今日亏的是我在这里,若是别人,只哥哥刚才之言,便可告你谋反,这可是抄家的罪过。小弟便是怕哥哥在县里公人面前鲁莽,才特地来知会哥哥一声,让哥哥有个准备。”晁盖也不是十分鲁莽之人,这造反可是灭九族的罪过,闻言惊醒道:“哥哥只是气急乱语,还要多谢兄弟来告知此事呢。我们兄弟也有多日未见了,今日便在我庄上共谋一醉如何?”宋江此来只为卖个顺水人情,又怕晁盖再和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语,传出去他也脱不了干系,当下拱手道:“小弟衙门还有事情,此来专为告知哥哥此事。如今哥哥也知晓了,小弟便先回去了,免得县令寻我不着。”晁盖听他这般说,也不好强留,直把宋江送的门外。宋江拱手道:“哥哥请回吧,小弟改日再来叨扰。”晁盖也拱手道:“兄弟慢走,改日再邀兄弟吃酒。”宋江又拱了拱手,这才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先前晁勇被宋江落在后面,没听的全文。此时才来得及问道:“爹爹,西城所还括了哪些村庄的田地了?”晁盖道:“只咱郓城县便有几十个村庄的田地,据说是围着梁山水泊括的,左近八百里方圆都在其中。明日县里便会下公文,各村保正都要按期把村中地契收齐上交,东溪村土地都是咱家的,倒也不用去欺压百姓,只是苦了咱们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