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阮氏三雄,走了一段,晁勇才想起自己只是知道个大概方向,却不知道如何走,只好问道:“此去东京,有多少里路?”晁三摇头道:“我也只是对这京东地面熟悉,东京却是没去过,只是听人说有千里左右。”若是步行千里,那来回怎么也得二十日,却是要误了自己泰安州之事。“哪里可以买的快马?”“少庄主,慢说快马,便是驽马都不是时时能买到。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给辽狗,西夏又反了后,大宋便没了养马的地方。朝廷马军五人都未必有一马。济州马市上平日也只是一些蠢驴笨骡,马匹却是很少的。只有遇到有马贩从北边偷贩过来时,才有马卖,不过好马也多被沿途北边州府买走,咱们京东却是罕见好马。庄主那匹乌骓马却是费了好多功夫,走了十几遭济州才买到,少庄主要骑马,不如我们回庄去取,省的白走一趟。”晁勇以前也知道宋朝少马,没想到连马市都这样萧条,想了想,回到庄中,若是让娘亲知道要去东京虎口拔牙,怕是难以成行,只好道:“反正我们要向南,便去济州碰碰运气,便是买的两匹驽马也好。实在不行,便在沿途州府边走边买。”一路无话,次日晌午两人便到的济州城,这马市却在城外,远远便听得马嘶驴叫。晁三虽然走南闯北惯了,但毕竟少年人心性,听得马嘶声,雀跃道:“少庄主好运道,听这马嘶声,必然是北地好马,而且数量还不少,这遭却是来着了。”晁勇也是十分高兴,若是能买的一匹好马,东京之行便快捷多了,同时也可早些培养默契,日后上阵也有一个好帮手。两人快走几步,来到马市,顾不得刺鼻的骚臭,走到那人头攒动处。“好久没见这么神骏的马了,只是要价却是高了些。”“是啊,寻常马也只二十贯一匹,那涿州人却开价五十贯,不过倒是物有所值,这些马却是少有的神骏。他们又是提着脑袋,从契丹贩来,要价高些也难免。”为了保持战场上的优势,辽国禁止向宋朝贩运战马,而宋朝则对跨境马贩优渥有加,不但对贩运的马匹不收税,马贩捎带贩运的其他物品,边关士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鼓励他们往宋朝贩马。费了一阵劲,两人才挤到前面。只见十来匹好马正栓在那里,青骢、紫骝、赤兔、乌骓、黄骠,其中好几匹都不逊于晁盖那匹。晁勇只看了一眼,便相中其中一匹乌骓马,那马通体黑缎子一般,油光放亮,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站立时别的马也都让出那马一头距离来,仿佛领头的一般。晁三则看中一匹黄骠马,虽然不如那匹乌骓马雄骏,但也是难得的好马。两人挑好马,晁三便开口道:“那匹乌骓和黄骠卖多少钱?”马贩操着一口北地口音,道:“这匹乌骓马是头马,便是在北地,也可以说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实要一百贯,其余马都是五十贯。”晁三道:“平日北地好马也只卖三十贯,你们开价太高了吧?”“客官有所不知,现在辽国和大金战事吃紧,国内都严禁贩运马匹了,到处都是盘查的士兵,我们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走这一遭,回去还得躲避一阵子,不得不要高价。而且这批马都是百里挑一,便是在辽国也是上好战马。”“话虽如此,要价还是高了些,两匹马一百贯。”马贩显然也很想做成这笔生意,毕竟远路而来,盘缠已经用尽,人马都得吃喝。考虑了一下,道:“客人稍等,此事还得我家大哥做主。”说完,便跑向远处凉棚。不多时,便见他跟着一个赤发黄须的人走了出来。晁勇细看那人,虽是骨瘦形粗,却也一表非俗。倒想起梁山一人来,金毛犬段景住,便是那引得晁盖打曾头市,中箭而死的罪魁祸首。在马贩带领下,段景住走到二人跟前,抱拳道:“二位公子有礼了,我等这趟确实是不容易,若是往日,确实是三十贯的价格。但现在辽国境内盘查的紧,我等一路抄小道,途中还是碰到一次契丹人盘查,一个兄弟舍命去缠住契丹人,我们才得以走脱。我看二位也是诚心买马,二位若是能出一百二十贯,那两匹马便是你们的了,不然我等宁愿把马送到东溪村晁天王府上碰碰运气,我刚听得他是爱走马舞枪之人,又仗义疏财,先前经常来这马市看马。”晁三闻言,得意的笑道:“那你却省去跑远路了,晁天王正是我家庄主,这便是我家少庄主。”段景住早看出晁三不过是一个仆从,晁勇才是掏钱的主儿,却没想到晁勇却是晁天王公子,赶忙抱拳道:“倒让少庄主笑话了,段景住有眼不识泰山,段景住初来济州地面,还未来得及去天王庄上拜会,还请少庄主海涵。这马今日遇得明主了,小人也不多要了,一百贯,两匹马都归少庄主了。”江湖上的生意人到了济州,一般都会去晁盖庄上投贴,换取晁盖的印记,以保证在济州没有地痞无赖骚扰。这倒不是强迫的事情,全凭双方自愿,做生意的花些钱省去很多麻烦,地方上的闲汉没钱了也可以去晁盖庄上领取一些,也不用去骚扰商户,与官府来说也省了很多麻烦,可以说是古代的潜规则。晁勇也多少知道一些内情,知道段景住又多让二十两是交保护费的意思,摇头道:“你们也是刀口上的营生,这次又折了一个兄弟,拜帖便免了,便依你先前之言,我出一百二十贯买下这两匹马。晁三,拿钱。”段景住还想推辞,见晁勇真没收例子钱的意思,这才安心收下,抱拳道:“少庄主慷慨,我替手下众兄弟谢过少庄主。少庄主若不嫌弃,我便让人把原有马具也安了。”晁勇买马正是要派上用场,也没那么多讲究,闻言笑道:“那便多谢段家哥哥了,无以为敬,小弟请哥哥吃几杯酒如何?”段景住略作犹豫,看了看围着的人群,想来开了头,剩下的应该也不愁卖,而且晁天王名震京东,与晁勇攀上交情,日后行走京东也方便许多。想及此,段景住叫来一个马贩,略作吩咐,便和晁勇进城吃酒。晁三对济州却是熟悉,领着两人找了个大酒楼落座,几碗酒下肚,两人也觉没了那许多生分。晁勇道:“不知哥哥一向在何处贩马?”“说来不怕笑话,我们兄弟却与寻常马贩不一样。我等所贩马匹都是从契丹人马场偷盗的好马。之后一路往南,若是契丹人查的紧了,便会通牒河北查捕。咱们便贩到京东来,若是查的不严,便在河北卖了。不是咱夸口,这相马、驯马的手段,我不输那些马背上长大的契丹人,因此才敢去虎口拔牙,这份买卖在北边也是独一份。”几碗酒下肚,段景住也发现晁勇全无他以前所见各地豪强公子架子,对他这等江湖草莽也是礼贤下士,便也实话实说。“哥哥,好本事,好胆略。晁勇敬你一碗。”晁盖仗义疏财,赫赫威名也是一双拳头打出来的,可说威震京东,因此江湖上的朋友也都愿意去他那里拜帖,换取他在京东的保护,可说是江湖大豪了。而飞檐走壁、跳篱骗马的勾当却是江湖上下九流,最是遭人看不起,因此段景住也不敢主动去晁盖那里拜帖,生怕惹晁盖不快。听得晁勇夸赞,段景住受宠若惊的举起碗,一饮而尽,道:“微末伎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小弟一路南来,听得江湖上人都说这京东有个仗义疏财的晁天王,一双铁拳打遍京东无敌手。还有个及时雨宋公明,专救人危急,可惜却屈在官衙做个小吏。”水浒中段景住多少有些与宋江合谋害死晁盖之嫌,晁勇却不想与段景住说宋江,笑道:“人各有志吧,先前小弟听得辽国正和什么金国大战,却不知现下如何了?”“那金国是北边女直人建立的,首领叫完颜阿骨打,开始军队不过两千五百人,之后却是越打越多,攻占了许多地方,在护步达冈,用两万军队大败辽国七十万大军。因此有女直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说。经此一役,辽国精锐尽丧,便再没了进攻之力,只是分兵把守要害地方。金国却是愈发兵强马壮,这几年几乎攻占了辽西地区。我在北边见过一次女直人,生性野蛮难驯,战斗起来舍生忘死,经常带伤酣战,恐怕用不了多久,宋朝北边便又换了一个虎狼之邦了。”晁勇原本以为段景住只是熟悉北边地理,又能贩来宋朝紧缺的战马,没想到他还有这般见识。“哥哥说的是,契丹人建国已久,向往我朝繁华,学我汉人礼制文化,野性却是去了不少,这些年边疆也平静了许多。若是换成那金国,边疆之人恐怕又多苦难了。可惜那些高居朝堂之人眼界反不如你我,定下那联金灭辽的计策,还妄想借势收回燕云十六州,却不知以后会失去更多,正是驱虎吞狼,久后必受其害。”段景住也有些惊愕的看着晁永,自己是见过女直人的凶残,才晓得留着辽国好处。没想到这十七八岁的晁勇,只是凭着听闻,便推测出这许多来。不过联金灭辽的事情更让他惊愕,没想到人才济济的宋国,居然会定下如此不顾后果的计策。段景住知道女直人视人命如草芥,辽国被灭也是几年的事,不愿把生死交给女直人,已有意搬到宋国来,却没想到宋国居然想和金国结盟攻打辽国。金国打辽国势如破竹,往日宋国与辽国交战都是败多胜少,到时金国不免看破宋国虚实,必然生出觊觎之心。“宋国要与金国结盟攻打辽国?”海上之盟却是晁勇从后世历史中得知,现在两国应该已经开始接触,还没正式结盟。宋朝民间议政相对自由,但因为晁盖庄上都是江湖人物,朝堂政事却是很少有人关心,因此晁勇也不知道这结盟之事是否已经传播开来。晁勇故作神秘的笑道:“一年半载必然结盟,到时你便知道了。”段景住见晁勇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不过他已准备南迁,又见晁勇见识匪浅,路子似乎也十分广,更是有心结交,言谈中多有奉承之意。晁勇又吃了几碗,道:“小弟却是爱马,也愿意高价收购一些马,只是这一次出门却是有事要办,身上也没带的许多钱财,不然便把哥哥这批马全买下了。三月后,不论哥哥从北边贩多少马来,小弟都愿以五十贯一匹的价格买下,你看如何?”段景住更觉得晁勇路子广了,结交之心也更加坚定,笑道:“勇哥儿省了我们再到处奔波贩卖,我也不能不识趣。日后若是弄得马匹,一定全部送来,不论路途多么艰难,价格便按市价,一匹三十贯。”晁勇拿出一个刻着晁字铜牌,笑道:“这是我爹爹的号牌,哥哥拿着在京东地面行走也方便些。”段景住经常行走江湖,对晁盖印记也听说过。江湖拜帖换的是木制令牌,上面写有日期,过期则作废。晁盖手下行走江湖持有的是铁牌,铜牌却是代表着晁盖本人。段景住见晁勇拿出的居然是晁盖铜牌,不由惊道:“天王铜牌,小弟却不敢擅用,还请勇哥儿收好。”晁勇拉过段景住的手,把铜牌放到段景住手里,笑道:“你我一见如故,哥哥收着便是。”段景住行走江湖多年,何曾被人如此厚待过,看着礼贤下士的晁勇,也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