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勇气也。战场上,士兵们的状态,特别是士气,往往是决定胜负的关键……闯王李自成把果毅将军谢君友安排在前锋打前阵,本来的想法就是让他戴罪立功,用这样的状态激他的战意和勇气,让他拼死去作战。可自从果毅将军谢君友手下的兵卒看见在大车后飘扬的所谓“贺”字大旗的时候,已经是有些慌张了。更加麻烦的是,这样的慌张居然还在士兵们之间蔓延,整个的军队都是惶惶然的状态,顺军和明军作战胜多负少,固然有训练和给养等各方面的各方面悬殊,因为这种胜利而培养出来的自信也是主要的原因之一。可惜知道面前的军将是贺人龙之后,心中的这股自信也就是荡然无存了,看着对面的几列大车不紧不慢的压过来,怎么去攻击,即便是大的阵型冲进去,在仓促间无法搬开打下这些车子。反倒是会迅速的被这些大车把阵型分割的支离破碎,然后明军反倒是可以在大车上攻击下面,还有后队的军兵配合。要是真打起来,事情或许没有他们想象的这么困难,可人一胆怯了,总会觉得万事都有麻烦,对待什么事情都要战战兢兢。果毅将军谢君友看见对面的那面大旗之后,心中也是暗骂倒霉,他身边的亲兵部将的状态倒还是好,不过或许是表面鼓足了气,故作昂然的神态。在中军观阵的李自成明显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了,他对身边的李双喜说道:“小谢到底是怎么带兵,我看他的阵型好像是越走越慢,这不是等着被人冲垮吗?”边上地亲兵头领李双喜用手打着凉棚张望。他年纪小。是闯王义子。一直是呆在闯王身边。对这些事情看地不太明白。听到李自成说话。他看了几眼。迟迟疑疑地说道:“闯王爷。可能是这谢将军正在整队准备前冲吧……”李自成冷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传令袁宗第。让他部兵马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接应谢君友地队伍。这真是瞎胡闹。让他打前阵。一点咱们地闯营地老营模样都没有。”这话李双喜可就不敢接口了。连忙躬身领命。立刻有传令地校尉拿着命令疾驰而去。从前闯王李自成观阵带兵地时候。除却身边竖着一杆大旗。几十名战技精强地骑马亲卫环绕之外。也就没什么别地。如今却大为不同。这一套完全是都是按照大明亲王地格局来地。身后地兜盖、大旗各色仪仗样样不少。又有些穿着鲜亮衣甲地士兵环绕在身边。当真是气势非凡。有那新朝天子地模样。张献忠入襄阳杀襄王的时候,来去匆忙,襄王这位一等藩王的王府中许多东西都还在,这次都是归了李自成,襄阳建立大顺之后,尽管李自成给自己的称号是大元帅,可这套王爵的架势,却被老实不客气的拿来用了。谢君友是所谓的河南二次从龙,也就是说李自成率领十八骑从鱼腹山区跑出来之后,到了河南聚集起来的军将。在闯营之中论资排辈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河南二次从龙的资格属于很晚的,不过这谢君友能爬到果毅将军这个位置,已经是很了不得。能爬到这个位置上的,自然有些和寻常军将不同的优点,比如说他对面前的这个贺人龙,就没有下面这些人的恐惧。事实上,目前闯王麾下的兵马,凡是在河南新加入的,基本上对这陕西总兵贺人龙的威风没什么概念,在河南的几次大战,这陕西总兵贺人龙都是逃的比较快,而且是最先逃的一个。看起来和其他的明军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河南新加入的这些,战斗力不行,顺军之中战斗力比较强悍的,一般都是闯军流散在河南的兵马,等十八骑重入河南之后,又来投奔的,这些才是队伍的核心。偏偏这些精强的士卒对贺人龙的恐惧最甚,而谢君友所率领的前队为了保险取胜,还真就是这些士卒为主。双方逐渐接近,明军推车的那些士卒壮丁心理压力也是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厮杀,自己这些推车的人又是前锋,怎么会不紧张。可跟在这车阵身后的陕西总兵贺人龙却没有什么心理的压力,贺人龙边兵出身,世代将门出身,年轻的时候和套寇打,官位稍微升起来之后,陕西就是大乱,然后开始跟着历代的陕西总督和巡抚镇压流民。见惯了尸山血海,贺人龙也养成了这种残暴的性子,他是见多了死死活活,自己也是对生死满不在乎了。看着前面推车的那些士卒壮丁越走越慢,贺人龙在马上恶狠狠的骂道:“把话给我传到前面去,老子这马始终是这个快慢,要是前面的车被老子这马追上了,老子马上就要动手砍人,你带一百人出去,谁走的慢了,就鞭子抽,鞭子抽也不听的,就给老子用刀砍。”将领的气质很容易影响到下面的军兵,陕西总兵贺人龙所率领的部队里面也多是这种无法无天,粗暴残酷之人,听到自家总兵的命令一下,立刻有一名千总率领着骑兵加快马速跑了出去。这帮陕西的骑兵进入到那已经略显散漫的车阵队形中,车辆和车辆之间彼此的距离颇大,马匹奔驰也是轻松,这些边兵出身的,在这个年代,可是比最凶狠的盗匪都要凶恶的存在,根本不讲什么道理和人情。那些推车的士卒和民壮,都是在陕西一带征的壮丁,才当兵不到一年,很多人甚至连把刀都没有凑齐,不过是拿这个削尖的木棍在这里充数,陕西的边兵当然不会有任何的客气,手中的鞭子雨点般的抽了下去。骑兵的鞭子一般都是有专门的技巧,抽的又准又很,加上下手不留情,顿时是痛叫一片,这也算是杀鸡给猴看了,那名率队的千总看见一名民夫被抽的跪在地上,迟缓了前进的脚步,直接是抽出刀来凌空劈下。一看有人血溅当场,这些推车的人顿时是害怕了起来,现在还未接战,本营这边就已经开始杀人督战了,冲到前面未必死,可要是在后面却可能活不了。推车的这些人都是心中恐惧,加快了脚步,陕西总兵贺人龙看到这个局面,在后队哈哈大笑,也是跟上。相比来说,左翼的山西总兵许定国就要谨慎许多,可今日之阵,督师侯有过明确的命令,以贺人龙为主,许定国为辅,看见前面加快,他这边自然也是急忙的跟上。本来这边的顺军兵马就是人心惶惶,踟蹰不前,士气滑落,此时却看见对方的车阵加快了速度,就这么向前压了过来,顿时是有些慌了。果毅将军谢君友见到这样的局面,知道自己动的晚了,这就算被对方占据了先机,必须要抓紧时间扳回来。为今之计也就是对攻了,谢君友身后的大旗挥动,亲兵部将们都是大声催促着士兵们向前冲锋。人人都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可这时候人人都突然想,我要是冲到那车阵的跟前去,我该怎么闪开那个大车,不被他撞到,而且还能攻击到他身后的那个人,还有想到,在车阵的后面是贺疯子那个大虫……想到这里,才想起来自己的主将布了攻城的命令,自己必须要动手跟着攻上去,最前面的几列有了迟疑,跟在后面的人就算是不迟疑的,也不能跟着乱冲,整个队伍就那么迟滞了一下。在战场上,就是这种很细微的东西导致了一场战斗的胜败,果毅将军谢君友的命令下完,整个队伍的这么一顿。一直是在中军压阵的闯王李自成看到,口中低声的骂了句,然后大声的吆喝道:“速速命令袁宗第和刘芳亮两支队伍顶到前面去,本王中军准备和明军接战!!!”贺人龙和许定国同样是看到了这个停顿,贺人龙拿起了手中的骑矛,大笑着令说道:“儿郎们,跟着咱杀贼去啊!!”话音未落,人已经是纵马冲了出去,身边的家丁亲兵都是跟着吆喝欢呼,同样是冲了出去,贺人龙多次和流民大军的战斗中取胜,有个很关键的因素,就是他并不是命令自己的亲兵家将攻坚,而是亲率自己的精锐攻坚。主将身先士卒的突击,在任何的情况下都是一种激励士气的手段,贺人龙的麾下也都是会跟着冲出去。山西总兵许定国那边本来想要做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可那边贺人龙冲了出去,自己要是在后队指挥,十有**会被督师侯给治罪,连胜之后的督师侯,可不是当年那个对武将客客气气的大学士了。这边也是一咬牙,跟着率兵冲了出去,前面的车阵,按照这车营作战的操典,要是在本部兵马突击的时候,这些大车应当立即停下,作为接应的后方车阵,可这些推车的士卒和民壮,方才被鞭子和刀子都给吓怕了,一看后面动,他们也是慌了,从后到前,都是加快了推车的速度。对方的攻击阵势的突然动,顺军前队的迟疑不动,这一对比立刻是有了灾难性的后果,看着几百辆大车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果毅将军谢君友的前阵有的人是冲了出去,有的人是迟疑不前。队和后队的人也是如此,根本跟不上前面的脚步,整个的阵型开始变得散乱起来,可战场上千钧一,怎么能有这样的散乱。惨叫和撞击声不绝于耳,大车已经是撞进了谢君友的前阵之中,推车的那些明军士兵们,不管不顾的从车后冲出来拼杀,官兵和贼兵,这些官兵手中的武器还没有顺军的士卒好,可顺军的已经是慌了,这气势彼此的差距,一下子让人局面马上有了变化,看见死命拼杀的明军士卒。失却了先机的顺军兵马都想着后退几步,留出足够的空间来,再继续进行战斗,可这一退,更是麻烦。顺军稍微的后撤,却让那些不知道战场局势风向的明军新兵更拼命的杀过来,他们还以为是看到了胜利。果毅将军谢君友直属的兵马约两千余,一直是队伍的核心,可此时却组织不出有效的反击,甚至是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战斗了,只能是拼命的维持住这个阵型,希望能够顶住明军的这一波疯狂的攻势。差不多前面四排的士兵都是死伤殆尽之后,顺军的第五排总算是组织起来了有效的反攻,谢君友和手下的主力开始投放到战场上之中,这老兵和新兵的差别,就在这种僵持的战斗中体现的最为充分老兵们都有战斗的经验,见惯了血淋淋的厮杀,也多少知道点和同伴们的配合,这种种加起来,就比对面那些一年前还是贫苦农民的大明新兵强出去好多好多,局势渐渐的平定下来。但在车阵的后面还有蓄势冲来的山陕骑兵,就在这局面稍微平静下来的时候,山陕的骑兵好像是一把大锤重重的敲击了上去。就在这个瞬间,果毅将军谢君友看见自己周围的部队甚至是自己的主力部队,直接是崩溃了。所有的人都是闹哄哄的向后跑,或是向两边,就是想要躲开这些凶神恶煞骑兵们的冲击,这可是贺疯子这等大虫率领的官军,怎么打的过。可他们却没有想到,这样的崩溃,等于是给对方的骑兵们提供了大好的机会,这些顺军再刚才想到,如果是冲到了对方的跟前,恐怕会被这大车分割的支离破碎,可却没有想到,这个道理对大车后面的骑兵是一样的。山陕的骑兵冲出大车这边区域的时候,速度并不是很快,队形也是有些散乱,如果趁着这个时侯,可以迎头痛击,还能有点胜算。但顺军前队本就是忐忑惊惧的心思,在最开头又是受到了挫折的打击,在见到贺人龙率领骑兵冲过来之后,一下子就支撑不住了,开始了崩溃。问题的关键是这样的崩溃,却的这些骑兵留下了冲击的空间,让他们有时间有空间T|形成更大的冲击力量。聚合成大队的骑兵展开阵势,就能把顺军的部队打的更加后退,给自己身后后续跟来的骑兵有更大的整合空间。周而复始,顺军的后退导致了自己更大的溃退,而明军的冲击却让自己的胜利势头更加的扩大。不管是明军还是顺军的阵型,都要比胶州营的步兵阵零散一点,为了保证士兵们的单体厮杀,彼此之间的间距也是拉开的比较大,这样的阵型导致在崩溃的时候,崩溃的更加迅速,所有人都有足够的空间转身逃命。在中军的闯王李自成一看见这样的局面就知道坏了,果毅将军谢君友的前队将近万人,这万余人的大队转身溃逃,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的本队,这个势头,自己的本队恐怕也要被冲散。“双喜,传令全军戒备,又擅闯军阵格杀勿论!!”李自成大声的下达了这个命令,几十名围绕在他大旗之下的传令骑兵立刻是打马向四方而去,可跑出去不过百步,溃兵们已经是和中军碰上了。不管是顺军的溃兵还是顺军的中军,都没有自相残杀的意思,可中军不动,溃兵却要逃,就算是依托中军转身列阵,可身后还有大队的同伴在涌过来,混乱立刻是开始了,原本整肃的中军阵型也是变得乱七八糟。并且这种乱,正在朝着正中蔓延,就连那些传令的骑兵都是被这混乱挡住,进退不得,李自成的眉头都是锁在了一起,他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局面,再也顾不得什么风度气派,在马上大声的喊道:“儿郎们,不能乱,明狗的骑兵冲过来,咱们要是乱,那更是顶不住!!稳住,稳住!!!”不光是他这么喊,他身边的兵丁和将领们也是被动起来这么喊,可前面的混乱已经是止不住了。骑兵占据优势,冲击这溃乱的步卒的时候,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让混乱扩大,这实在是太容易了,骑兵们紧跟在后面,尽量是十几匹马并成一排,好像是推土机一样的向前推去,只要是前面有敌人就直接的一刀砍下,但却并不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砍杀上面,而是尽可能的让乱兵去冲乱那些还没有变的混乱的阵型,杀人的机会有的是,只要是把所有的队形都冲乱,漫山遍野乱兵的时候,就可以从容的屠杀了。看着刚才还算是稳固的流民的中军,被骑兵驱赶的这些乱兵逐渐的冲溃,不管是贺人龙还是许定国都是兴奋异常。陕西总兵贺人龙之所以被人叫做疯子,有重要一点,就是他打仗兴,往往是不管不顾,这样的疯劲尽管有很大的危险性,可在大多数的时候,却能起到颇为出色的效果,毕竟战场上不管是谁见到了不要命的疯子,总是要忌惮几分,何况是贺人龙这等凶汉,现在这贺疯子又是战斗的兴奋了。“都跟着老子冲啊!那闯瞎子的大旗和黄盖都是在那边,抓住了这贼头,那就是封王封侯的赏赐啊!!”贺人龙一边在马上大声的叫嚣,一边率领自己的亲卫骑兵不管不顾的朝着那边猛冲猛打,突然变猛的攻势让本就是混乱起来的局势更加的不可收拾,那陕西总兵贺人龙一边是挥舞着手中的长矛,一边是高声喊着:“杀千刀的贼徒们,老子你们的贺人龙贺爷爷,都来受死吧!!!”他这么一喊,方才不知道是贺疯子率军的顺军士兵也是知道了,又是这样的局面,少不得就要心怯溃逃,贺人龙是粗人,不过也是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优势,战斗中只要是心中多了一丝胆怯,那就会导致负面的影响。“溃逃杀,溃逃杀,临战脱逃,格杀勿论!!”各处都有顺军的军官和闯王的亲兵在高声大喊,督战杀逃已经是开始了,但即便是用了这等残酷的手段,溃逃的大势依旧是阻挡不住。方才分到两翼的袁宗第和刘芳亮两部,都因为这边乱成了一团,生怕自己的部队过来会被这溃逃卷进去,只能是看着干着急,明军的中军,剩余的军队牢牢的聚拢成一个大团,不敢轻易靠近,这等局面靠近之后,稍有不慎,就可能是被对方的一个攻击给吃掉,也是无功而返。那边在顺军大旗下的闯王李自成已经是怒火攻心,已经是抽出了佩刀,准备带着老营亲兵上前跟那嚣张的陕西总兵贺人龙决一死战,跟在身边的右营果毅将军刘体纯也不顾得上下尊卑,拉住李自成的胳膊,大声的劝谏道:“闯王爷,眼下我顺军主力未在,官军不过占据一时之利而已,何必在这时候和他争无用的意气,咱们先撤会县,聚集各路兵马,然后再战不迟,闯王爷万金之体,万万要慎重啊!”李自成被部下拉住,这才是醒过味来,他长呼出一口气,看看边上的义子李双喜,这小伙子也是着急万分,李自成反倒是哈哈的笑起来,朗声说道:“今日间不小心,反倒是吃了个暗亏,这也算是明廷的回光返照了,咱们走,去襄城那边等着。”完拨转马身,离开战场,主帅一走,大旗也要跟着动,整个战场上的顺军士兵看着闯王撤走,除却那些还有建制的完整部队之外,其余的都是崩溃逃跑,再也无法支撑下去。贺人龙和孙定国两股骑兵在战场上纵横来回,斩极多,顺军投入战场的部队,大半崩溃。作为前锋的果毅将军谢君友战死,都尉、掌旅、哨总等中下军官死伤近百,士兵死伤以万计,更缴获了闯王李自成的全副依仗。此次大胜之后,天下人皆以为大明中兴在即,朱家江山有望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