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匆匆回了皇率临时驻跸的“皇宫”进了自己的小院便闭门不出了。冯校尉将那四个波斯客商抓进了南霁云的大将军府,南霁云得知这四人冒犯了藏妃,也不敢怠慢,赶紧向皇帝通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由南霁云裁处也就是了,没有必要惊动皇帝,而张xuān也没有必要亲自过问。只是听说是波斯客商,张xuān立即心头一动,派人将这四人带了过来,表示要亲自问话。曼苏尔等四人绝望地心惊胆战地被押解进来,噗通一声跪拜在张xuān的桌案之下,哆嗦着肩膀伏地不起。他们只是普通的波斯商人,往来中原与波斯之地,靠以货易货牟利。却不料无意中几句话得罪了皇帝的吐蕃妃子,引来一场无谓的杀身大祸。而皇帝要亲自审问这意味着他们这一次凶多吉少,搞不好要命丧九泉,陨落在这凉州之地。张xuān缓缓起身,他俯视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四个波斯人。良久才淡然道“你们可能听懂汉话?”“皇帝陛下,小人曼苏尔,小人能听懂汉话小人冒犯藏妃娘娘,罪该万死,求皇帝陛下饶命啊!”曼苏尔等人往来波斯与中原,自然是精通汉语,见皇帝开口询问,似乎态度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怒,不由就起了几分活命的希望。“陛下饶命啊!”其他三个波斯人也连连叩首求饶不迭。“你们不要惊慌,朕不会杀你们。不过,你们开口侮辱朕的妃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南八,一会带下去给朕杖责刀,以示薄惩。”张xuān慢条斯理地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小人等无以为报啊”听说皇帝不杀人,曼苏尔大喜过望跪在地上山呼万岁感激涕零。“好了,不要嚷嚷了,朕说不杀你们就是不杀。朕有几句话问你们,你们要如实回答,如有半句不实,休怪王法无情!”“曼苏尔,你来回答。”张xuān又慢慢坐了回去,淡淡道“你们来自波斯当然波斯已经被黑衣大食灭亡,如今你们也勉强算是大食人朕来问你们,大食人可是有意要东进侵略我中华国土?”“现在的吐火罗、突骑施乃至昭武九姓诸国,是不是全部被大食人控制着?兵力如何?镇守葱岭之上的大食人将领姓甚名谁一一为朕讲来。”曼苏尔闻言,定了定神,恭谨地媚笑道“陛下,曼苏尔长年往来于波斯与中华上邦之间,对葱岭之上诸国及大食封地非常熟悉,小人愿意回答陛下的任何问题……”曼苏尔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南霁云冷哼一声打断“少废话,赶紧回答陛下的话!”“是,是,是!”曼苏尔连连陪笑“陛下自打昔年高仙芝大军败于怛罗斯之后,大食往葱岭河谷派驻了兵马数万,多分驻在康国撤马尔罕、安国、吐火罗一线。”“而小人听闻,大勃律王已经臣服大食。突骑施速录可汗最近也与大食人结为盟友,大食哈里发马赫迪还将赛亚公主嫁给速录可汗为可“葱岭诸国多依附于大食,而突骑施在西域时时袭扰安西四镇今碎叶全部落于突骑施人之手,而安西都护府所能控制的也只有龟兹、于阒和疏勒三镇甚至疏勒,也一度被突骑施人占据。”“北庭都护府西北各城郭之国也相继落入了突骑施和大食人的掌控…小人来中原的时候,曾听闻北庭都护府已经准备迁居伊吾”曼苏尔诚惶诚恐地小声说着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他所能了解到的关于西域、葱岭诸国和大食人的相关信息说了出来,虽然没有什么清晰的逻辑可言但信息量却很大,而且其中有很多竟然是张xuān这个皇帝所不知晓的。张xuān越听脸色就越难看。而侍立在一侧的大将军南霁云不仅脸色难看,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如果眼前这个波斯人没有说假话,那么,这就意味着安西和北庭的官员对朝廷和宴帝隐瞒了相当程度的〖真〗实情报。安西的封常清去西域不久,但北庭的程千里却坐镇北庭都护府数年之久了,北庭发往朝廷的奏报中只报喜不报忧,以至于张xuān并没有意识到,原来突骑施人联合大食人已经将半个北庭都护府管辖的地域侵占了去。尽管,可能只是事实上的控制而不是公开的占领。张xuān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砰!曼苏尔吓了一大跳,赶紧闭口不言,脸色煞白地跪伏在地不起。张xuān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曼苏尔,你不必害怕。朕来问你,也就是说如今的不仅吐火罗和昭武九姓诸国被大食人占据,连安西四镇都被突骑施人袭扰,危在旦乒?”曼苏尔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危在旦夕倒也不至于,但再过上几年,安西都护府名存实亡,安西四镇被突骑施人控制住,倒是有可能的。但他却不敢这么直说,只是唯唯诺诺了几声,含糊其辞。“还有,突骑施人控制了北庭西北地域,可否属实?你照实讲来,若有半句虚言,朕绝不饶你。”张xuān的声音冰冷。曼苏尔心惊胆战地颤声道“皇帝陛下,小人怎敢欺瞒陛下。突骑施人在尼勒克、乌拉泊等城设立屯堡,拦路横征暴敛,让往来的商客叫苦不迭,小人这一次正准备绕道若羌、于阒、疏勒,走南线避开强盗一般的突骑施人。”张xuān默然。他摆了摆手道“南八,先将他们四人带下,随时听候朕的传唤。“是,臣遵旨。”南霁云看出皇帝的情绪非常糟糕,也不敢怠慢,赶紧将曼苏尔四个波斯人带走。望着南霁云带着波斯人离开,张xuān突然怒吼一声“郭子仪!张巡!尔等给朕出来!”早就站立在屏风后面听了许久脸色苍白的郭子仪和张巡两人匆忙而出,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西域情况不妙,其实两人也有所耳闻,往来客商多是如此说,波斯人曼苏尔并没有撤谎,当然也不敢撤谎。只是两人并没有接到封常清和程千里这两个安西都护府主官和北庭大都护的正式奏报,也就不能将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奏报给皇帝,因为这涉及到封常清和程千里这两位封疆大吏,还有杨锜这位刚刚卸任安西入京为相的朝廷大员。“你们可都听到了?安西或许还有情可原,安西四镇紧靠葱岭,与大食人的地盘接壤,而突骑施人在怛罗斯战后趁火打劫,也在朕的意料之中。但是但是,朕万万没有想到,北庭半数地区竟然也落入突骑施人手中。”“这倒也罢了!程千里竟敢隐瞒不报!在上月给朕的奏报中还一片歌舞升平,简直是岂有此理!”“西域危机四伏,大食人和突骑施人虎视眈眈,而朕这个皇帝,朕的朝廷,竟然还蒙在鼓里。若不是朕无意中找来这四个波斯人问问话,岂不是非要等到西域完全失陷,朕仍然是一无所知!”“可恶啊!杨锜回京述职,朕曾当面问他,安西情况如何,他道安西四镇固若金汤,虽有突骑施人偶尔侵袭,但都不成大患!看看,这就是他对朕讲的话!”张xuān怒不可遏,怒吼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着,郭子仪和张巡诚惶诚恐之至,又郁闷之至。两人不敢回言,只能伏地不起,等待着张xuān发泄怒火。张xuān发了半天的火,这才慢慢平静下来。西域的情况不好,他也是心中有数。中原内乱,王朝更迭,对于西境的控制力肯定减弱,而怛罗斯之战后,大食人的势力东侵,葱岭诸国本就是墙头草,肯定会转而投向大食。至于突骑施人,更是狼子野心,没有任何忠诚可言,他们趁火打劫侵袭安西四镇,并不难理解。但是北庭北庭的情况竟然也是这么糟糕,出乎了张xuān的意料之外。因为从始至终,无论是抵御吐蕃,还是平息叛乱,他都没有征调过北庭的军马,也就是说,在天下藩镇中唯一没有受影响的就是北庭。可程千里在北庭又做了些什么?张xuān愤怒地再次拍向桌案,咬牙道“郭子仪,派人速速去北庭和安西探听情况,若是一切属实一”张xuān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冷森森道“若一切属实,程千里隐瞒不报其罪难逃,杨锜欺瞒于朕、封常清办事不力,都将难辞其咎。”“张巡,传旨下去,命杨涟开春即率军从神武城奔袭大小勃律,必须要在朕率军进入西域之前,将大小勃律拿下。”“臣遵旨。”张巡这才如释重负地起身,外出传旨。而郭子仪也尴尬地抱拳躬身施礼,退出了书房去。两人走后,突听身后传来粉碎杯盏的声响,不由更加惶恐,脚步匆忙而去。张xuān怒火之下,几乎要当场宣旨,将杨锜革职,而将程千里缉拿回凉州问罪。但他身为皇帝,必须要通盘考虑。程千里远在北庭,若是拿下程千里,北庭局面肯定会更加混乱。而杨锜是朝廷重臣,与陈希烈一起镇守中京、此刻他不在帝都,要直接将杨锜革职,会引起中京的朝廷动荡,埋伏下不安定的隐患。因此,暂时还不能动这两人。但等张xuān平定了西域之后,程千里和杨锜的欺瞒不报,必受严惩。作为皇帝,张xuān可以忍受手下的臣子的无能,却不能忍受其欺瞒。这个口子开不得,若是开了这个口子,皇帝的威权何在?朝廷的控制力何在?张xuān霍然起身,出门向卓玛的院落行去。行走间,他暗暗拿定了主意,西征的日程应该要提前了。卓玛的心情非常不好。吐蕃虽然被亡国,但昔日吐蕃亡国的强盛荣光还纠缠在很多吐蕃人的心里,卓玛也不能例外。今日那几个波斯人嘲讽谩骂吐蕃人,直接触动了卓玛的**神经。作为现在的皇妃,她可以很轻而易举地杀了那四个波斯人泄愤,然而杀了他们又能如何,也改变不了吐蕃亡国的结局。一念及此,卓玛就心灰意冷,说不出的伤感和无奈。张xuān推门而去,挥了挥手,几个侍女赶紧悄无声息地退下。卓玛伏在床榻上哀哀抽泣,听到身后有动静,不由歇斯底里地斥责道“都跟你们说了,不要再来打扰我,听到没有,都滚出去!”张xuān轻轻干咳了一声。卓玛听出他的动静,猛然抬头来望去,只见皇帝面带淡然的笑容,站在自己身前,不由呆了一呆,稍稍犹豫了一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起身拜了下去“臣妾拜见陛下,臣妾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张xuān一把扶起卓玛,顺势坐在了床榻之上。他淡淡笑着“卓玛,朕灭了吐蕃,又将你纳为嫔妃,你可是在记恨于朕?”卓玛嘴角哆嗦了一下“臣妾不敢。”“既然是不敢,那说明心里还是有想法的。呵呵,不过,朕也不怪你。”张xuān轻轻一笑“朕早就跟你说过,朕灭吐蕃一国,但会让吐蕃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得接受现实。”“朕不得不提醒你,你现在是朕的妃子,不再是一个吐蕃女子。”“既然是皇妃,就要安守皇妃的本分,这是朕对你说的话。”“朕不仅会灭吐蕃,朕还会将我朝的版图扩展到一个旷古朔今的程度,朕会亲手缔造一个疆域无限的强大帝国,无论是吐蕃、西域、突厥和回纥,还是葱岭以上乃至波斯大食之地,都将是朕的放马之地你不妨拭目以待!”“记住,你是朕的女人,将来,你会与朕一起见证一个无上大国的崛起!这是你的命运,也是朕的命运!”说完,张xuān起身大步而去。卓玛眸光震惊复杂地望着张xuān大步而去的高大背影,无语凝噎。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道,区区一个吐蕃,在皇帝心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皇帝的心太大,大到一个让她纵然仰望也无法看到边界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