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九月初六这天,京湖路第一重镇襄阳城中,新近被贾老贼保荐为四川制置副使兼知泸州府的吕文焕正式向兄长吕文德辞别,准备走水路西上重庆,到蜀中咽喉的泸州任职。当然了,吕文焕将军的至交好友衙内军全体同仁为朋友两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说什么也是要陪着他去上任的----再当然了,黄药师、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位当然不是为了川中美女而去,而且绝对不是!在出发前,刚从邓州回到襄阳的吕文德将吕文焕叫到密室,开始两兄弟临别时的最后密谈,待房中只剩吕文德与吕文焕两人时,吕文德开门见山的对吕文焕说道:“二弟,你这一次去四川接管泸州防务,除了要完成朝廷交给你的治理地方和巩固防务的事情外,还有一件事至关重要,你务必要给哥哥做到----不能让刘整活着离开四川。”“为什么?”吕文焕有些惊讶,反问道:“大哥,贾少傅调刘整到临安任枢密院都承旨,表面上看是升刘整的官,可实际上是削刘整的兵权----没了兵权的刘整还能翻起多少风浪?咱们何必冒险除掉他?万一事不机密落下把柄,那不是弄巧成拙了?”“这你就不懂了----刘整到了临安,比他在泸州更能威胁到我们。”吕文德冷笑道:“大哥我曾经当过四川安抚制置使,又和你经营京湖路多年,咱们两兄弟在四川和京湖路的地方钱粮中做了多少手脚,咱们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这事情贾少傅知道,不过咱们弄到的钱大部分用来填补军费的开支亏空,所以贾少傅知道也装着不知道;丁大全也知道,不过他没证据,又有少傅护着咱们,所以丁大全一直拿我们没办法。可刘整就不同了,他知道多少?又有没有我们的证据呢?”“大哥的意思是。如果刘整手里有对咱们两兄弟不利的证据,那么他到临安这个权力机枢之地,难保不会对我们两兄弟下手?”吕文焕大概明白了吕文德的意思。吕文德点头,又狞笑道:“咱们两兄弟和刘整在四川时就已经结下深仇大恨,心胸狭窄的刘整到了临安,如果和咱们在朝廷里的敌人互相勾结。把证据一抖,只怕贾少傅也保不住咱们。”“可这次升刘整地官是贾少傅做的决定,他如果知道了这事……。”吕文焕还是有些担心,吕文德却笑了起来,“你以为贾少傅就不担心刘整吗?早在鄂州大战的时候,贾少傅就曾在与我和高达闲聊时表示出对刘整的担心,并且对鞑子大汗蒙哥绕过泸州直接攻打合州的举动十分怀疑,只是泸州孤悬在四川后方,贾少傅不敢随便动刘整而已。再说刘整的本事你也不是不知道。说实话不在我们两兄弟之下,远远超过俞兴那个蠢货,如果放他到了贾少傅身边立下功劳。讨得了贾少傅地欢心,咱们两兄弟又将置于何地?其中的关节纠葛,你明白了吗?”“明白,那小弟该怎么动手呢?”吕文焕终于下定决心,直接问道。吕文德沉吟道:“具体你去找俞兴商量后见机行事吧,离开四川这么多年,那里现在的情况为兄也不是很清楚。俞兴比咱们两兄弟还想除掉刘整,你去找他帮忙,他肯定会尽全力协助。最好是除掉刘整后把罪名栽到鞑子头上。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大哥放心,小弟一定会把这事做得漂漂亮亮,不留尾巴。”吕文焕答应,站起来说道:“大哥,如果没其他的交代,那小弟就该上路了,衙内军那帮废物还在码头等着小弟。”吕文德一笑,又是站起来说道:“你去吧,为兄还有公务就不到码头送你了。一路顺风。对衙内军那帮废物稍微好一些,他们大都有权贵背景,咱们吕家得罪他们划不来。”与吕文德告别后,吕文焕领着他的三百亲兵与衙内军乘舟出发,轻舟简行,顺江直上重庆。因为一路上所经过的地区全在南宋国土内部,所以吕文焕在路上基本没出什么意外----衙内军除外,难得去四川,黄药师、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位大爷都是抱定了玩遍沿途美女的决心。每到一个大一点的城镇。三位大爷总是嚷嚷着要去逛妓院。还好吕文焕着急去泸州接任,好说歹说总算没让这三位大爷耽误行程。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后。九月二十一这天,吕文焕和衙内军一行终于抵达了重庆府,吕文德昔日旧部、四川制置使兼知重庆府地俞兴不敢怠慢,亲自跑到码头迎接了吕文焕等人,并在自家大院中安排了丰盛的酒宴和数十名美貌的歌女舞女为吕文焕一行接风洗尘。不用说,黄药师和董平高、黎尚武三位衙内军老大自然是一头扎进美女怀抱里,大享齐人之福,吕文焕则和俞兴客套了几句便到书房密谈。“二将军。刘整调回临安地事。吕将军可有什么安排?”俞兴比吕文德还要开门见山。刚刚进书房还没关门就迫不及待地向吕文焕说道:“二将军。千万不能让刘整那个兔崽子回临安啊。他在四川这些年。没少查访我们地事。要是让他在临安得了势。我们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在刘整离开四川之前。咱们一定得……。”“嘘。小声点。门还开着呢。”吕文焕打断俞兴地话。又亲自关上房门低声问道:“这房间可靠吗?有没有出现过泄密地事?”“二将军放心。这个书房除了两个可靠地仆人能进来打扫外。其他人谁也不许靠近。”俞兴满面堆笑地答道。吕文焕点点头。坐到椅子上敲起二郎腿。缓缓说道:“大哥交代了。让你和我联手商量着办。让刘整永远没办法离开四川。”“大将军英明啊。”俞兴笑得嘴都合不拢----刘整进了权利中枢打算报复。那么家族力量强大又根深蒂固还有贾老贼宠护地吕文德未必倒霉。在朝廷上根基极浅地俞兴可就死定了。吕文焕又问道:“大哥地意思是。最好在除掉刘整后把罪名推到鞑子头上。我在路上考虑了一下。觉得我们暂时不打草惊蛇地好。等我先接管了泸州防务。然后等刘整启程赶往临安。途经重庆地时候你再除掉他。你熟悉四川情况。你觉得这计划可行吗?”俞兴脸上微笑。心里却叫苦不迭。心说你吕文焕倒会推卸责任。在重庆宰掉刘整你倒不用承担责任了。我这个知重庆府就难逃株连了。稍一盘算后。俞兴找借口道:“二将军。末将觉得此计有些为难。成都沦陷之后。重庆已成四川总治府。境内各级官员众多。其中不乏对我们心充怨恨之辈。刘整在重庆被杀。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抓到蛛丝马迹。走露风声。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俞兴地话虽然是找借口。但也有几分道理。刚刚升官地吕文焕也不想落下谋害同僚地嫌疑。对俞兴地话自然觉得有理。吕文焕又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依你之见。我们又该如何是好?”“你到泸州就宰了刘整,这办法最直接最方便。”俞兴在心里嘀咕----不过借俞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直接说出来。俞兴从书桌暗格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捧到吕文焕面前,低声说道:“二将军请看,这是鞑子成都路总管刘黑马给下官的密信,咱们也许可以借刘黑马的手除掉刘整。”“刘黑马。他为什么给你写信?”吕文焕大吃一惊,忙接过书信问道。俞兴微笑道:“上次刘整狗贼乘虚夺了南溪,害得刘黑马被忽必烈降级罚俸,刘黑马对刘整已经是恨之入骨。大家都在四川,刘黑马多少知道末将与刘整地关系,就给末将送来了一封书信,要末将帮忙除掉刘整报仇!事成之后,刘黑马愿意献给末将黄金千两,只是当时末将不知道大将军的意思。所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仅是让他地信使留在城内,等二将军决断----当然了,如果二将军同意,末将只要三成。”吕文焕细看书信,见刘黑马在信上的意思与俞兴的口述相同,确实是想与俞兴联手除掉刘整,吕文焕不免心动----如果让刘整死在刘黑马手上,那可就是再安全不过了。不过吕文焕也担心这是刘黑马的诡计。不过仔细一想发现这个可能性极低。刘黑马就算是在欺骗俞兴,到头来所损失的人不过是刘整一人而已。即便拿不到刘黑马承诺的黄金也只是小事一桩。所以在盘算良久后,吕文焕终于开口道:“此计可行,你可以答应刘黑马派来的信使,不过有两点你要注意,第一是不能落于文字,一切都只能以口头承诺,以防刘黑马将来拿着你地书信要挟于你。第二,让刘黑马先送一半地定金过来,考验刘黑马地合作诚意。”“末将遵命,尽快给二将军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俞兴欢天喜地地答应道。吕文焕点点头,又与俞兴讨论了一些机密要事后,吕文焕便与俞兴携手回到正厅,恰好碰到黄药师和董平高、黎尚武三人围着一名特别俏丽的歌女在说着什么。见吕文焕出来,黄药师、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马上嚷嚷起来,“吕将军,你什么时候去泸州?我们也要和你一起去!”“泸州是小城,那比得上重庆繁华?你们去那里干什么?”吕文焕有些心虚----领着这帮祸害一起去泸州上任,泸州地老百姓还不把自己给骂得狗血淋头啊。还好黄药师解释道:“吕将军放心,俗话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们既然送你入川,就不能半途而废,一定要把你送到泸州才放心。而且我们也不是去泸州久住,只是送你到泸州就回来。”“除了送吕将军到泸州外,我们在泸州还有一点私事要办,所以请吕将军一定要答应。”董平高和黎尚武也异口同声的请求道。吕文焕心中纳闷----这三个大祸害第一次到四川,能在泸州有什么私事?不过吕文焕目光一转盯到被黄药师、董平高和黎尚武三人簇拥在中间的少女时,隐约便猜到黄药师等人的真正目的----和在场的其他歌姬舞女相比,那名少女在容貌上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生得明眸皓齿动人异常,脸上还挂着晶莹透彻的泪珠,更显得楚楚可怜,就连吕文焕都看得有些心动。“黄仙长,董将军,黎将军,这位姑娘怎么哭了?”吕文焕试探着问道。黄药师一抹眼角浸出的老泪,伤心的答道:“这位姑娘三年前从泸州来到重庆卖唱求生,从没回过老家,想念家人而哭。我们见她可怜,就答应替她赎身,带她回泸州老家去看望她地家人。”董平高也流着眼泪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想把她和她的两个妹妹带回临安享福,让她们姐妹三人有个着落……。吕文焕:“……,你们确定她没有三个妹妹?”因为刘黑马派来的使者就在重庆府城内的缘故,俞兴当天晚上就把吕文焕提出的条件转告给刘黑马使者,使者不敢怠慢,忙用信鸽将消息发出,经过一次信鸽替换后,消息第二天正午就送到了正在成都府的刘黑马书案上。刘黑马览信大喜,当即命令道:“马上给使者回信,让他答应俞兴的一切条件。还有,让人骑快马把五百两黄金和十颗南珠送到重庆交给俞兴,十颗南珠就说是本将军感谢俞兴个人的。”“遵命。”刘黑马地军中主薄答应一声,立即下去安排。刘黑马又把儿子刘元振叫到面前,将信鸽带来的情报交给刘元振,低声交代道:“马上派人把这个送去给刘整的儿子刘飞,顺便把大汗开给刘整父子的条件告诉刘飞。让刘飞去说服刘整,等到俞兴和吕文焕开始动手除掉刘整之时,也就是水军大将刘整归降我蒙古之时了。”“父亲,孩儿有话要说。”刘元振抱拳说道:“孩儿与刘飞有过接触,知道他是个卑鄙无耻之人,虽能言善道却给人与夸夸其谈的印象,光凭他一个人,恐怕难以说服刘整归降。”“那你说怎么办?”刘黑马知道儿子的能耐,也知道儿子在判断力方面不在自己之下,便向儿子反问道。刘元振沉声说道:“孩儿想要亲赴泸州,说服刘整来降。如有可能,孩儿还可以借刘整之手除掉宋人重将吕文焕,为大汗除掉此名大敌。”“你亲自去?不行,太危险了!”刘黑马大吃一惊,一口拒绝道。刘元振微笑答道:“父亲放心,刘整此人首尾两端,久遭宋人排挤,又有俞兴、吕文德加害在前,他不会伤害孩儿一根毫毛。儿子此去看似危险,实则安如泰山。”刘黑马舍不得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去冒这么大的危险,还是拒绝,最后刘元振急了,双膝跪下说道:“父亲,大汗对我父子恩重如山,孩儿此行实为报答大汗天恩,即便为国捐躯也虽死无憾,请父亲应允。”(注1)“好吧,既然你坚持要去,为父就给你一个为国建功的机会。”刘黑马终于点头,又流着眼泪嘱咐道:“我儿,你虽然抱定为国捐躯地决心,但你此行还是要小心行事,遇到危险时,要懂得随机应变。记住,熟悉水战地刘整对大汗虽然重要,但你对父亲来说,却比刘整更加重要啊。”注1:历史上刘整投降蒙古之时,正是刘黑马之子刘元振冒着生命危险孤身前去受降,事后又与刘整联手打败前来讨伐的俞兴,最后败于吕文德之手。虽然刘元振地汉奸行为令人切齿,胆气却值得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