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贼在临安难,既要防着被变法伤害到利益的权贵背后冷箭,还要承受那些热心过了头的主战派施加的压力,进退两难。可一山还有一山高,贾老贼的这点难处和压力拿去与襄樊军民吕文德相比,那贾老贼简直就象是生活在天堂里了。初次攻城战失败,蒙古军上下并不气馁,除了加紧建造巨型回回炮来对付襄樊的变态城墙外,忽必烈并没有放弃在短期直接攻破襄樊的希望,利用强大的人力优势和夜色掩护,忽必烈又对襄阳和樊城同时发起了一次大规模偷袭,妄图同时多点进攻分散守军力量,主力军队乘机寻找突破点。但吕文德兄弟也早防着忽必烈来这一手,一城发现偷袭,两城立即戒备,并亲自上阵率领英勇的襄樊军民用各种守城武器狠狠还击,导致蒙古军队再一次折戟在襄樊的变态城防之下。连续两次大规模进攻都遭失败,忽必烈立即转变策略,派出大量军队工匠挖掘地道,妄图将地道挖到城下再用火药炸塌城墙,不曾想襄樊军民在这之前已经加深了护城河,并在河底故意挖了一些深坑增加水深水压充当陷阱,蒙古军拿着以前的护城河数据计算地道挖掘深度,自然要吃大亏。上千蒙古士兵和工匠刚挖到护城河旁边时,地道头顶被巨大的水压冲破,大量河水汹涌而入地道,淹死数百名蒙古士兵和军中奴隶,并使襄樊守军有了防备,忽必烈坑道爆破攻城的计划也宣告了破产。一计不成。忽必烈又来一计,将军中战死的汉人士兵尸体收集起来放到阳光之下暴晒,待尸体发臭腐烂后乘夜用新赶制地轻型回回炮抛入城中,还有就是把腐烂尸体装入麻袋,系上大石抛入襄樊军民取水的河道形成污染源污染河水,妄图在襄樊城中制造瘟疫。可惜打了几十年仗的吕文德在蒙古军刚把第一具腐烂尸体抛进城中时,马上就识破了忽必烈的用意,下令士兵将腐烂尸体深埋火化处理,并多开水井不饮河水,城中瘟疫始终没有流行起来。倒是蒙古军的回回炮手中有十几个士兵因为和腐烂尸体直接接触染上了瘟疫。病死了六个熟练炮病毒战没起作用。蒙古伯颜又站出来献烈火焚城之计,让军中工匠秘密制造大量孔明灯,选了一个刮着西北风的晴朗晚上集体燃放。数以十万计的孔明灯随风飘入樊城,引燃了许多樊城房宅,蒙古军乘机全力攻城。不曾想囤积得有大量火药武器的樊城对火攻最是防备,城中大街小巷水龙水缸水桶无不齐备,城中火头刚起。樊城百姓就有组织的参加灭火工作,专职负责灭火;吕文德则率领宋军城头坚守,专门抵御蒙古军队的偷袭;吕文焕也率领襄阳军民通过浮桥迅速增援樊城。帮助襄樊军民扑灭火头后又上城参战,再一次打退忽必烈地进攻。但饶是如此。吕文德兄弟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即将火药武器全部转移到防火地窖之中。谨防忽必烈故技重施。如此你攻我守了十余次,忽必烈用尽种种匪夷所思地攻城手段。无奈襄樊军民上下一心,齐力抗蒙,以大无畏的英勇精神与蒙古军队周旋,忽必烈不仅没在襄樊城下占到任何便宜,反倒前后赔上了数千士兵的性命。不得已,忽必烈不得不再一次转变攻城策略,一边在鹿门山、万山和虎头山修建了四十余座堡垒彻底封死襄樊对外交通地陆路要冲,一边由精通水战的刘整亲自指挥在汉水沿岸和汉水河中修建多座炮台,布置回回炮和床子弩等武器封锁水路,还在襄樊上下游的汉水河中钉以大木,修建两道巨大的拦河木栅不许船只通过,妄图彻底断绝襄樊与外界的水陆联系。对于这两道就象囚笼一样地拦河水栅,吕文德兄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襄樊城里各种必需物资堆积如山,可供十年之用,就算贾老贼的增援来得再晚一点,忽必烈也休想耗死宋军。不过吕文德兄弟很快就发现,彻底封死襄樊只是忽必烈的策略底限,忽必烈还是没有放弃在短期内攻破襄樊地任何可能……深秋的湖北大地还没有降雪,虽然在晚上已然是寒风刺骨,站岗执勤必须加上冬衣,土地却还没到凝结僵硬地地步,比较的柔软。在这么一个日子里,数以万计地蒙古士兵忽然行动起来,抗着铁铲木铲和锄头集中到樊城的西南角,开始在地面上挖掘壕沟。本来在战场上挖掘壕沟地事情十分常见,主要是用于抵御敌人的骑兵冲锋,但襄樊城中骑兵十分稀少,蒙古军根本不用害怕宋军骑兵的出城突袭,所以蒙古军的这个异常举动,立即引起了襄樊军民的注意。“奇怪?鞑子在西南面挖壕沟干什么?西南角本来就是河滩,根本不用提防骑兵突袭啊?”范天顺用望远镜观察着蒙古军挖掘壕沟的距离和方位,大惑不解的问道。但宋军诸将谁也猜不出蒙古军队的真实用意,自然无人能够回答。仅有其中经验最丰富的吕文德想起了什么,赶紧命令道:“快把沙盘拿来,要地势标注最详细那个沙盘!”不一刻,沙盘送到城头,吕文德用尺子丈量沙盘上地形的高低片刻,终于抛下木尺咬牙切齿道:“狗鞑子,竟然能想出这么阴毒的主意。”宋军众将不明就里,忙问其故,吕文德指着沙盘解释道:“你们看,樊城护城河水流遄急,宽百步长十余里,想要全部填平是绝对不可能办到的事。而樊城的西南角地势较低,大约比樊城的护城河低上一丈左右,鞑子挖掘壕沟,就是想用壕沟引走放干樊城护城河的河水。便于他们地步兵攻城。”“樊城的护城河是活水,和汉水相连,他们放得干吗?”牛富惊讶问道。吕文德冷笑道:“樊城护城河是活水不假,可鞑子要是堵住了护城河的进水口,剩下那点水不就放干了?樊城的护城河进出水口与汉水河面平行,如果光是堵住进水口,汉水仍然可以从出水处倒流进来,继续形成护城河,要想放干护城河水,就只有同时堵住护城河进出水口。再在低洼处挖掘沟渠引水才能办到。”“可他们拿什么堵?护城河地进出水口全部在我们地弓箭射程之内。鞑子除非拿上万人地命来填。否则别想堵住樊城宽达百步地护城河进出水口!”牛富不服气地追问道。吕文德不答问题。另问道:“在鞑子包围襄樊之前。确认附近地百姓都已经撤进城了“大帅。你担心鞑子抓我们汉人百姓来。逼着他们抗沙包填护城河?”范天顺问道。吕文德点点头。范天顺恭敬答道:“大帅放心。鞑子围城之前。组织百姓进城避难是末将负责。末将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方圆百里之内。凡是咱们大宋百姓。都已经被我们地军队接进了城。就算偏远地区有所遗漏。也绝对不会超过百人。”“那鞑子从那里弄那么多人手?难道跑到郢(音:影)州去抓百姓。可郢州地城防也不错。鞑子短时间内能攻下吗?”吕文德听得一头雾水。盘算片刻。始终想不通蒙古军队策略地吕文德只得命令道:“不管了。该怎么办怎么办吧。调一百架床子弩到城墙西南面。鞑子地壕沟一挖到射程内。马上用箭雷炸!”宋军众将依令而行。迅速将用来阻击蒙古军工兵队地床子弩和箭雷等物准备完善。到了下午地时候。蒙古军地十余条壕沟已经挖到了箭雷地七百步射程之内。宋军立即调整射角以箭雷射击。不曾想蒙古军挖地壕沟深达两丈以上。宋军射出地箭雷除非是恰好射进壕沟之中。否则落在壕沟顶上爆炸。箭雷爆炸后产生地铁角铁钉根本无法射入壕沟底部。自然无法伤到沟底挖掘地蒙古士兵。阻击作用效果几乎没有。负责阻击任务地牛富无奈。只得命令道:“箭雷对壕沟地效果太差。快去禀报大帅。请他多调一些床子内和箭雷来增援!”“不用派人去了。我已经来了。”远处传来吕文德地声音。一脸病色地吕文德在两名亲兵地搀扶下走了过来。牛富惊讶道:“大帅。你地病又犯了?要不要紧?”“没事。旧病忽然有点复发。不许告诉文焕。”吕文德摇摇头。走到墙边以望远镜仔细观察。牛富建议道:“大帅。我们地箭雷太少很难打进壕沟。只能用上次对付回回炮地办法密集轰炸。这样才有效果。”“箭雷要留着对付鞑子的回回炮,不能随便浪费。”吕文德当即回绝,命令道:“这里的一百架箭雷不再密集发射,改为单发射击,专门瞄准壕沟底部射,让弟兄们练练床子弩的瞄准技术也不错。这么做虽然没法完全阻止鞑子,起码可以迟缓他们挖掘的进度。”“那也行。弟兄们,听到没有,瞄准鞑子的壕沟射,那一组射得最准,老子今天晚上自己掏腰包赏那一组三只肥肥的鸡下酒!”牛富怪叫鼓舞士气。三人一组的宋军床子弩队中立即响起一片轰然响应,还有士兵怪叫道:“牛将军,你是赏我们吃的鸡?还是睡的鸡?”话音未落,在场宋军已经笑成一团,争先仔细瞄准着向蒙古军壕沟发起冷箭来。宋军迅速调整战术后,箭雷的落点准确度果然大增,至少五分之一的箭雷能准确射进壕沟沟中,这下可苦了正在辛勤挖掘的蒙古工兵,一边挖土担石一边还要提防宋军的冷箭,而且狭窄的壕沟底部箭雷爆炸起来威力更是倍增,差不多每一枚箭雷落入壕沟都能炸死一两名蒙古士兵,蒙古工兵的挖壕速度立时延缓下来。不过蒙古士兵对完成这项工程的决心显然很大,虽然伤亡惨重仍然挖壕不止,基本上是壕沟里死一个人换一个生力军,仿佛根本不在乎士兵的伤亡一般。随着天色渐黑。城墙上宋军箭雷无法瞄准,蒙古工兵的进度立时又加快起来,还好吕文德又想出新招,计算好蒙古工兵地挖壕方位,用投石机向那个位置投出大量易燃物和几桶火油,再用火箭射燃,火油遇火即燃,立即成了宋军的城下火把,使蒙古工兵的挖壕方位暴露无遗,也使宋军又可以继续准确射击壕沟。如此往返斗智斗力。最后还是不惜代价的蒙古工兵最终取胜。到了四更的时候,城下护城河中忽然一阵巨响,水流冲入蒙古工兵挖掘的一条壕沟。虽然将壕沟中来不及撤退的一些蒙古士兵卷走,但其他壕沟中还是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庆祝壕沟战术取得效果。而樊城护城河虽然有汉水补充不至水位降低,但城上宋军还是一片惋惜声,无人不知蒙古既然肯花如此巨大的代价挖通护城河。必然是有重大图谋。天色全亮的时候,背疼得一夜无法入睡的吕文德上到城墙,发现蒙古工兵挖掘地数十条壕沟已经全部连上樊城护城河。河水不断通过壕沟流向西南地势低洼处,河道水位受此影响。已经被以往降低了数尺。吕文德脸色严峻,吩咐道:“传令襄樊全城军民。严加戒备,今日只怕又将有一场大战。”“呜——!”果不其然。到了辰时将要结束时,蒙古军大营中忽然号角长鸣,铺天盖地地蒙古军队排着严整的队形从营中列队而出,呈扇形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涌向樊城,在北方正面,干脆出现了代表忽必烈的白毛九旄大纛,显然这一次又是忽必烈亲自指挥攻城大战。不过最让吕文德和范天顺等宋军将领震惊地还在后面,东西两面的蒙古军阵前,竟然出现了大批以老弱妇孺为主的汉人百姓,哭声震经把周围的汉人百姓都组织撤进城了吗?怎么鞑子又抓到这么多汉人?”吕文德大吼问道。范天顺哭丧着脸答道:“大帅,我真的已经把周围地百姓都叫进城了啊,我敢用人头担保!”“那这些汉人百姓是那里来的?”吕文德大吼逼问。范天顺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却又无言可对,倒是牛富拿着望远镜大叫起来,“大帅,情况不对,这些汉人百姓好象不是南方人,大部分的孩子都光着屁股和脚,咱们大宋地百姓没这么穷!”“可能不是南方人?”吕文德先是一楞,接着又恍然大悟,惊叫道:“北方汉人!鞑子把北方的汉人百姓抓来填护城河了!”范天顺惊讶道:“忽必烈疯了?北方汉人现在还算他地百姓,他竟然这么对待他们?不怕逼反北方汉人吗?”没有人能回答,因为饱受儒学熏陶的宋军众将实在无法理解蒙古人地思维方式……史天泽为首,领着姚枢、子聪、张文谦、张荣、邸浃、王文干和薛军胜等几乎所有的汉人文武全部跪在忽必烈的御辇前。史天泽独目眼中含泪,哽咽大叫道:“大汗,你说南京路的百姓到军中效力就有白面馒头吃,要求北方的百姓自发赶到襄阳助战,结果又驱赶他们去填护城河,你这样做,会使人心尽失啊!”“那又怎么样?”忽必烈面无表情的说道:“朕的粮草不多,再这么耗下去,襄樊没有打破,朕的军队就先拖垮了。这些百姓从后方赶来助阵,与其让他们消耗宝贵的粮草,不如让他们去填护城河。”“可他们能种粮食,养猪养牛,给军队提供粮草,给大汗你提供赋税。”史天泽流着眼泪说道:“大汗你要是把他们都杀光了,还有谁为你种地交粮?给你织布养蚕?”其他蒙古军汉人文武一起附和,磕头恳求忽必烈收回成命。“才一万六千人,对朕的子民数目来说,九牛一毛而已。再说了,朕也把那些青壮年全部留下了,他们才是劳动力嘛。”忽必烈微笑答道。史天泽还想争取,忽必烈却已经挥手制止,站起来说道:“朕意已决,勿须多言,再有反对者,就到前面和那些汉人老弱妇孺一起去填护城河。”汉人诸将全身颤栗,乖乖闭嘴,其他蒙古诸将则冷笑连连,心知经过上次出征时铜钱占卜和回回炮威力提前被宋军知晓等等事件后,忽必烈对绝大部分汉军诸将和北方汉人已经不再信任,所以现在不管是死多少汉人,忽必烈也不会心疼了。“驱逐汉人百姓去填护城河的任务……。”忽必烈环视诸将一眼,目光最终落到了刚才没有跪下劝阻自己的张弘范和刘整身上,命令道:“就让张弘范和刘整去做吧。”忽必烈又指向刚才参与劝谏的汉人老将张荣,微笑着命令道:“在行动开始之前,张荣你先打着白旗去城下给吕文德送封信——告诉吕文德,贾似道老贼最喜欢的北方汉人百姓即将抗着沙包去填护城河,他们宋人不是宁可一命换一命也要救回北方汉人吗?现在朕给他一个好机会,如果北方汉人去填护城河的时候,他不放箭也不投石杀人,等那些北方汉人填断了护城河,朕马上全部放了他们。”“大汗妙计,这一次,贾似道老贼的虚伪嘴脸就要暴露无遗了。”蒙古和色目将领一起轰笑起来。白发苍苍的张荣则全身颤抖,半晌才双膝跪下答道:“末将……遵命。”“很好。”忽必烈狞笑点头。风烛残年的张荣慢慢爬起来,转身脚步沉重的走向战马,看到他那颤颤巍巍的苍老背影,汉人诸将除张弘范和刘整外无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心情异常复杂。这时候,张荣的长孙张宏站出队列,单膝跪下请令道:“大汗,末将祖父年老,在护城河边向宋人喊话怕是声音不够,末将年轻,愿为祖父执行大汗军令。”“你是张邦直的侄子,可以。”忽必烈狞笑答应,又狞笑道:“对了,朕再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一会开始攻城的时候,你的军队为先头部队。”张宏也是身体一震,稍微迟疑才咬牙答道:“末将遵命!”片刻后,张宏手打一面白旗冲向樊城正面北门,吕文德在城上看到打着白旗的是一名汉人,迟疑了一下命令道:“先别放箭,看看那个狗汉奸打算做什么?”宋军弓箭手依令松开弓弦,任由张宏奔到樊城护城河前。“城上的宋人吕文德听着,过一会儿,大汗将给你一个在贾似道老贼面前立功受赏的机会!”张宏扯开喉咙大叫道:“大汗将派一万六千多名汉人百姓过来填河,你们宋人不是口口声声大叫血浓于水吗?只要你们宋人不杀那些填河的北方汉人,等填断了护城河,大汗就把那一万六千多汉人放了!如果你们放一箭杀一人,那就证明你们这些宋人不过是一些伪君子,假道学,只是在利用我们北方汉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