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息传达同样缓慢的前提下,宋蒙两军都对大散关的具体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汉中城的攻防战成败和耗费时间就变得无比重要起来。但这么一来,代替贾老贼指挥宋军主力的名将张钰面前又出现了一个重大问题,汉中之战打得慢了,蒙古援军就有可能入川,导致宋军光复汉中的行动前功尽弃,重蹈余玠北伐汉中失败的覆辙;可要是打得快了,宋军队伍借用耶律朱哥军来积累进攻战经验的目的也就无法达成。要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最佳的平衡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掌握分寸的事。“先打褒城,再打城固!”思来想去,张钰最终拍板定案,决定先打掉汉中的外围屏障,“剪除汉中鞑子的羽翼,切断金州鞑子增援汉中的道路,然后再打汉中!”先吃掉两个外围屏障再打汉中,从攻坚战术上来说无可挑剔,可是这么一来,时间对宋军来说无形中变得更加宝贵。为了争取时间,张钰决定让军队分头行动,让杨亮节和自己的心腹爱将赵安率军一万去打褒城和城固,张钰自己则率领主力顺着沔水行军,稳扎稳打逼近汉中,准备先完成对汉中的战术包围,而后再行攻城。一张嘴难说两家话,不说杨亮节和赵安去打汉中外围,单说张钰率领宋军顺着沔水河道向汉中开拔后,这一路走来,宋军将士这才明白当年的余玠和现在的贾老贼为什么对汉中盆地如此之执着,一个不惜以一省之力北伐,一个不顾师老人疲,都非要把汉中夺回而后快。原来,这汉中盆地自从铁木真时期落入蒙古之手后,经过耶律楚材父子祖孙五十余年的精心治理,已是道路通畅,土地肥沃,水利也非常之发达,民间之富足丝毫不亚于南宋的经济中心浙江——但越是这样的土地,对四川的威胁也就越大!“贾太师和余大帅的战略目光,果然非常人可比。”看着沔水两岸的万亩良田和四通八达的水利道路设施,张钰等宋军将领都不免感叹万分,“如果不拿下这块土地,鞑子在这块土地上进可攻,退可守,还有充足的钱粮供应,我们就算完全控制成都平原,也随时可能面临来汉中的威胁啊。”“张将军,快看,那边树林里有.人。”一名亲兵指中沔水南岸叫了起来。张钰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举起望远镜观看,发现南面的树林里正有一些百姓打扮的人正在探头探脑的偷看,有男有女,大部分人手里还拿有各种各样的农具。张钰略一盘算,便下令道:“传令全军,路上遇到耕种的汉人百姓,不得杀害,也不得破坏农田水利,违令者,军法从事。围城之后,城中汉人百姓出入城池耕种,也不得阻拦杀害。”“如果鞑子的斥候装成百姓怎么.办?”一旁的猛将屯达担心的问道。张钰一笑,答道:“不用管他,随便他查探。春耕对汉中的汉人百姓重要,对我们的将来更重要,不能为了几个细作和斥候,毁了我们来年的军粮供给。”严令颁布,宋军全军军纪为之.肃然,张钰又派人宣喻耕种百姓,让他们放心春耕播种,如果有宋军士兵胆敢随意伤害耕种百姓、抢掠财物和破坏春耕大计,尽可上告宋军大营,宋军长官定为百姓伸冤做主云云。听到这些话,提心吊胆抢播耕作的汉中百姓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的回到土地,抓紧宝贵时间翻耕播种,宋军上下则沿着大道继续前进,努力不致破坏汉中春耕作,倒也收买和蒙骗了不少汉中百姓。一边收买人心一边行军,四日后,二月十三日,宋军.前锋杨邦宪部抵达汉中城下,忽必烈余党的汉中土皇帝耶律朱哥本不敢出战,阿里不哥军的脱里赤却欺杨邦宪兵少,又仗着汉中附近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坚决要求出城迎战,杀杀宋军的锐气。耶律朱哥拗不过脱里赤,只得率步骑兵五千与脱里赤的三千骑兵出城行西,来迎战宋军前锋。巳时将过,宋军杨邦宪部五千人与蒙古军在汉中.以西的沔水北岸相遇,这是一场力量看似悬殊的战斗,杨邦宪军仅有八百余骑,其余全是步兵,而蒙古军的骑兵超过四千,步兵数量也与宋军步兵基本相等。鉴于这种情况,沙场老将脱里赤迅速制订了一个正辅相乘的作战计划,让耶律朱哥率军猛攻宋军正面,吸引宋军注意力,脱里赤自己则率领三千蒙古铁骑借着尘土山丘掩护,从北面绕到宋军背后,攻打宋军后队。不得不承认,脱里赤这手确实是最纯粹的蒙古.铁骑战术,横扫西域万里战无不胜的看家法宝——但很可惜,他这次找错了对手,也选错了盟友。耶律朱哥鼓起勇气率领几十年没打仗的汉中军队向宋军正面冲锋时,杨邦宪将‘御前播州雄威军’的大旗一举,杨邦宪的亲叔叔杨大声立即舞刀杀出,率领八百播州骑兵杀向数倍于己的汉中敌人。后面杨邦宪则率领四千步兵排成锥形冲锋阵,举盾护胸呐喊着冲向敌人。“大宋!大宋!大宋!.大宋!”震天动地的怒吼声中,来自山川苦险之地的播州(遵义)宋军义无返顾,仿佛一把锋利的尖刀直取耶律朱哥中军。耶律朱哥军做梦也没想到兵力不如自己的宋军会反冲锋,措手不及下纷纷胆怯驻步,耶律朱哥赶紧命令放箭阻止,无奈播州宋军经验丰富又速度迅捷,一边用左手圆盾上拔下挡,一边加快脚步,汉中蒙古军才放出两波箭雨,杨大声率领的八百骑兵就已经杀到面前,只听得一阵呐喊刀风之声,汉中蒙古军的前队处便是一片血花飞溅,无数蒙古士兵惨叫着摔倒血泊。播州八百骑兵虽少,却如劈波斩浪一般将蒙古军中军砍开一个大口子,并且不断向内深入,后面的步兵紧紧跟上,一边疯狂砍杀被冲乱队形的蒙古士兵,一边往脸上涂抹人血恐吓敌人,另一边则不断加快脚步,象一把长剑一样将耶律朱哥军从中劈开,断为两截。才一个照面,耶律朱哥的军队就被杨邦宪军正面劈开,生生断为两截,出现这样的情况,除了播州宋军是出了名的不怕死和战斗力强悍等原因外,更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汉中蒙古军和平太久,战斗力蜕化严重。而看到这样的情景后,被正面切开的耶律朱哥军立即出现崩溃兆头自不用说,正在迂回包抄的脱里赤军也不得不掉过头来增援。只可惜播州宋军的骁勇善战实在大大超过了蒙古军队的想象,杨大声铁骑冲过之处,无人能挡;杨邦宪的弓弩引向之处,蒙古铁骑蹶倒;宋军钢刀挥往之人,甲开身裂,一个个播州宋军士兵即便杀得满头满身是血,也仍然怒吼不绝,不停的结队冲锋切割,不要命的用刀枪往落单的敌人身上招呼,不把敌人捅得满身血眼砍得支离破碎誓不罢休;更有那钢刀砍卷、长枪捅断的宋军士兵和身扑上,抱住敌人满地打滚,扣眼睛咬咽喉捏**,捡起石头断刀乱砸,直杀得耶律朱哥军尸横遍野,胆战心惊。“快跑啊!”耶律朱哥军队伍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立时造成一片连锁响应,无数的蒙古士兵丢盔卸甲,连滚带爬的向东逃命,就连长于理财治政的耶律朱哥也掉转马头,撒腿而逃,只想离这些满脸人血咆哮狂笑的杀人狂魔越远越好,被切为两截的耶律朱哥军也随之彻底崩溃。杨大声和杨邦宪紧追不舍,紧紧和蒙古败军纠缠在一起,丝毫不理会正在飞速靠近战场的脱里赤铁骑队伍。“杀——!”杨大声和杨邦宪叔侄脚步不停,死死和耶律朱哥的败军纠缠不放,这下可难坏了好不容易冲回战场的脱里赤军——没办法施展最拿手的骑射绝技了。无奈之下,脱里赤只好指挥骑兵在战场外围迂回冲锋,准备等耶律朱哥军摆脱宋军纠缠再行动手,利用骑兵优势收拾宋军。但这么一来,正在被宋军撵着屁股砍的耶律朱哥不乐意了,接连派出传令兵,要求脱里赤尽快加入战场,为耶律朱哥军分担压力,刚开始脱里赤还继续按兵不动,等待最佳动手时机,可后来耶律朱哥也急了,放出狠话道:“再不救我们,你们也别进汉中城了!”言下之意还有一句,“老子回汉中城就给贾老贼递降表!”“娘的,一群蠢货!”脱里赤破口大骂却无可奈何,只得指着敌我双方纠缠而混乱不堪的战场吼道:“冲进去,杀蛮子!阿拉!”“阿拉!”蒙古骑兵呐喊起来,随着脱里赤的大旗杀入战场。不过让脱里赤鼻子气歪的是——那边耶律朱哥军败兵救星来到,不但不及时调整队伍让出战场活动空间,反而欢呼怪叫着涌向脱里赤骑兵队伍逃命——这么一来,脱里赤骑兵的冲锋威力就没办法发挥了。而杨大声和杨邦宪叔侄也紧紧抓住这个混乱机会,掉转方向一个反冲锋,马上又和脱里赤的军队搅在了一起。在混乱的战场上近身肉搏,蒙古铁骑的骑射优势和冲锋优势都无法发挥,虽然还占着一个居高临下的优势,骑兵在狭小空间中难以闪转腾挪的缺点也发挥得淋漓尽致。不过阿里不哥军的士兵素质也远非耶律朱哥手下那些基本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可比,素来以悍不畏死著称的播州御前雄威军和他们碰在一起,那才真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只见那尘烟弥漫中,近万播州宋军和阿里不哥军生死相搏,喊杀声、惨叫声、呻吟声、马蹄马嘶声和金铁交加声混在一起,喧嚣无比,一个又一个的宋蒙士兵杀得满身是血,刀砍枪桶乱刺乱砸,互相扭打着滚在一起,一会是你砍他,一会是他杀我,人马践踏,死者伤者无数,无数残肢断臂满地乱滚,沾满人血的人头被踢得到处乱飞,鲜血顺着河滩流淌,染红了沔水河道,散发出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道。战斗打得如此残酷激烈,基本没上过战场的耶律朱哥军上下看得目瞪口呆、心惊肉跳自不用说,就连曾经跟着窝阔台打到过多瑙河畔的脱里赤也张口结舌,心说这就是宋蛮子的真正战斗力?如果宋蛮子的主力全都有这样的战斗力,这汉中也不用守了,基本上可以双手送给宋蛮子了。(贾老贼:娘的!如果大宋士兵个个都象思播士兵这么不怕死又军饷低容易养,老子早就带着百万大军打到哈刺和林去嫖也速台了!可惜,五千军队,已经是播州军队的三分之二还多了。)由于敌我双方都是难得一见的强军,一旁的耶律朱哥军又基本上帮不了什么忙,所以沔水河畔这场战斗打得异常胶着,从午时一直打到日头偏西,宋蒙两军始终谁都没有占到上风。而就在这个时候,改变战场局势的转机来了,震天如雷的战鼓声中,战场西面的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了一条细长的黑线和金属的反光,轮廓越来越大,继而展出无数朱紫色的宋军军旗,悲怆而又满怀仇恨的军歌声也远远飘来,“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蛮子的主力来了!”耶律朱哥和脱里赤同时脸上色变——打宋军一支五千人的军队都这么吃力,七八万的宋军主力一轰而上,还不把可怜的汉中军队给生吞活剥了啊?所以耶律朱哥和脱里赤同时吼了起来,“鸣金!鸣金!快撤回汉中城里!”“铛铛铛铛铛!”蒙古军紧急收兵的铜锣乱敲起来,听到这声音,刚才还在和播州宋军打得难分难解的蒙古骑兵士气猛泄,争先恐后的开始撤离战场,而杀红了眼睛的杨大声和杨邦宪叔侄率军紧追,一口气把几十个落单和被包围的蒙古士兵砍成肉酱,尔后播州宋军又紧咬着蒙古败军不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杀敌的机会。尤其是播州老将杨大声更是凶猛,冲着最前面一口气砍杀了六七个落后的蒙古士兵,还一边砍一边吼,“狗鞑子,有种就给老子站住!当年在渡马湖,老子五千人对你们两万,九战九捷还抓了你们的万户!就你们几千杂种鞑子,也敢在老子面前猖狂?看老子不替你们老娘教训你!”金黄色夕阳下,满身血染的杨大声象是穿着一身金红色的盔甲,又好象地狱杀神下世一般,蒙古败军无不心裂胆寒,无人敢挡其锋。但就在这时候,一支流矢忽然飞来,不偏不倚正好射中杨大声面门,杨大声顿时血流满面,一头撞下马来,大惊失色的杨邦宪赶紧冲上前去抢救亲叔,却见流矢已经射入杨大声右目,入目甚深,杨邦宪赶紧大喊,“来人,来人!快把我叔父抬下去医治!”“不用管我。”杨大声强忍剧疼,冲杨邦宪吼道:“去杀鞑子!不要忘了,我们播州人被鞑子给害死了多少,去给播州的弟兄报仇!去!”杨邦宪痛哭失声,杨大声却又推了杨邦宪一把,吼道:“去杀鞑子!别给老子和你老子丢脸!”言罢,杨大声已然生生疼晕过去。“叔父——!”杨邦宪惨叫一声,将杨大声交给亲兵,跳上杨大声战马,举起刀刃砍出无数缺口的钢刀吼道:“弟兄们,给老将军报仇,杀鞑子!”“杀鞑子——!”播州宋军纷纷怒吼。深得军心的老将杨大声重伤难治,彻底激怒了彪悍难驯的播州宋军,个个发狠怒追,这下子仓皇撤退的蒙古士兵可倒了大霉,凡是被追上的,不是被乱刀分尸砍得支离破碎,就是乱枪攒刺,捅得全身尽是透明血窟窿,就算跪地投降的蒙古士兵也难逃毒手,一个个被钢刀开瓢,砍得脑浆迸裂。见此情景,蒙古骑兵还能好点,蒙古步兵则只恨爹娘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丢盔卸甲连滚带爬的争相逃命,慌不择路间自相践踏,死者无数。播州宋军确实是杀红眼睛了,甚至就连张钰好心派军来替换他们都置之不理,只是咬着蒙古败军的尾巴猛杀猛追,一口气追杀到汉中城下。好不容易逃回汉中城的蒙古败军赶紧关闭城门时,抢占了汉中西门吊桥的播州宋军竟然咬着武器空手爬墙攻城,和平了许久的汉中守军几时见过如此凶悍的军队,被吓得手软脚瘫,不知所措,还好汉中城里还有一些脱里赤带来的阿里不哥军,及时冲上城墙协助守城,一通箭石落木才把宋军砸了下去。后面张钰也怕丢光了这支精锐宋军,赶紧派文天祥和杜鸿率军接应,连拖带拉,总算把双眼血红的杨邦宪给拉了回来。但杨邦宪余怒未消,又带着一帮播州宋军冲到战俘队中,把宋军主力在战场上抓获的少量战俘全部砍死,而且是一刀刀的先砍断双手双脚,然后破开肚子拉出内脏砍碎,最后才砍断脑袋,汉中守军在城墙上看到如此残酷景象,竟有不少吓得尿了裤子。沔水河畔的前哨战,播州宋军杀敌四千余人,斩杀一个蒙古下万户和三个蒙古千户,播州左卫大将军老将杨大声却因伤重不治,成为了宋军光复四川以来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宋军之中最为凶悍精锐的播州雄威军也折损一千四百余人。虽然这场战斗的规模并不算很大,却再一次打响了西南第一军播州雄威军的名头,更沉重打击了汉中守军的守城决心,尤其是汉中原驻的耶律朱哥军更是士气大泄,几乎人人都打起了逃跑投降的念头。“派使者,快派使者!”看着源源不绝开至城下的宋军主力队伍,耶律朱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了,“向定军山求援,向金州求援,让他们赶快来增援汉中!要是来晚了,汉中就守不住了!”与此同时的宋军大营中,张钰收到了杨亮节和赵安仅用了半天时间就攻克褒城的消息——其实主要是因为褒城汉人军民打开城门迎接宋军入城。详细观察了汉中城防状况的张钰一边指示杨亮节军乘胜追击,尽快拿下切断金州蒙古军增援来路的城固,一边命令道:“连夜赶造攻城器械,明日起,各军轮流攻城!”当夜,十五里外宋军大营中砍伐木材、赶制攻城武器的嘈杂声音,汉中城上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