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亮节提出遣使招降汉中,其实就连宋军最普通的士兵都知道招降成功的可能性——比天上打雷轰死所有鞑子的可能性还小,所以宋军使者刘霖打着白旗到汉中城下喊话招降时,汉中城上立即笑倒一片,前段时间还在对能否守住汉中而提心吊胆的耶律朱哥甚至在城头大喊,“宋蛮子,你是在做梦是不是?汉中城固若金汤,居然想要我们开城投降,你该不会是还没睡醒吧?”言罢,汉中城上已是笑声一片,刘霖却不慌不忙,只是用最大声音叫道:“耶律将军,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阿里不哥鞑子增援你们的咽喉要道——凤州大散关栈道,已经被我军一把火烧了!你们驻扎在定军山的军队,也被贾太师杀得一干二净了!你现在投降,还可以保住满门老小和全城鞑子的性命,要是还执迷不悟,我军破城之后,可就要把你qun家和满城鞑子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饶!”“大散关栈道被烧了?定军山也被破了?”和杨亮节预料的一样,刘霖把话对着汉中城上一喊后,刚才还在哈哈大笑的汉中守军只要听到消息的,无不是失声惊叫,骇然失色,耶律朱哥更是脱口叫道:“不可能!凤州大散关还在张札古带手里,你们怎么可能烧毁?还有定军山,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呵呵,耶律将军,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们大宋贾平章的厉害?”刘霖很是得意,大模大样的说道:“鄂州之战和襄阳之战,贾平章歼灭的鞑子足有五六十万,小小一个大散关栈道和一个定军山,贾平章还不是手到擒来?”“你有什么证据?”耶律朱哥又是脱口问道。话音刚落,旁边的阿里不哥军将领脱里赤脸色又是一变,心知耶律朱哥已经起了投降的心思。而城下的刘霖更是傻了眼睛,大散关栈道是衙内军烧的,下落不明的衙内军现在都不知道在那里,上那里去拿证据?定军山那边倒是应该有证据,不过贾老贼并没有送到汉中军营。盘算片刻后,刘霖向耶律朱哥叫道:“耶律将军,如果我们拿出证据,你是不是打算开城投降呢?”“当然……。”耶律朱哥好不容易才.把叫到嘴边的话咽下肚子,又看看脸色铁青的脱里赤,最后才硬着头皮冲刘霖大吼道:“做梦!我耶律一家世代效忠蒙古,生是蒙古人,死是蒙古鬼,忠臣不事二主!快滚,否则我就叫人放箭了!”说罢,耶律朱哥将手一挥,箭垛旁立即涌出一队弓箭手,拉弓搭箭瞄准了刘霖。“既然耶律将军如此,那我刘霖就.连告辞了。”刘霖看出耶律朱哥已然动摇,但苦于手中并无证据,只得拱手告辞,“耶律将军,为满城百姓姓名着想,还望将军仔细三思。”刘霖打着白旗转身走了,耶律.朱哥见脱里赤脸色转缓,这才讪讪的凑上去说道:“脱将军,宋蛮子真回吹牛,想来蒙我们投降,我们可不能上当。相信我们只要坚守一段时间,等到刘太平大将军回援汉中,宋蛮子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这是宋蛮子的攻心战术。”脱里赤瞪了一眼险些动.摇的耶律朱哥,冷冷说道:“应该马上下令,禁止士兵传播谣言,让士兵们知道定军山和大散关都没事,我们的援军很快就到。”耶律朱哥有些心虚,连声答应,可是不等他下令禁止谣言传播,新的意外出现了,汉中东门的传令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大声叫道:“启禀耶律将军,今天从城固赶来的宋蛮子军队放弃了驻扎地,正在向汉中北门行军!”“咦!”耶律朱哥和脱里赤都是一惊,当下二人不敢怠.慢,赶紧从西门出发,匆匆赶到北门观察。到得北门一看,宋军杨亮节部队果然已经抵达了北门,在汉中通往子午谷的大道上挖沟垒墙,支架鹿角寨栅,摆出将在四面合围汉中城的架势。见此情景,耶律朱哥不免有些双腿打颤,颤抖着向脱里赤问道:“脱将军,宋蛮子一直给我们留出一条逃跑的道路,今天怎么四面合围了?”“难道大散关和定军山真被宋蛮子拿下了?”脱里.赤也有些紧张,稍一盘算,脱里赤命令道:“快,乘着宋蛮子还没彻底合围,赶快派人去定军山和大将军联系,向大将军禀报汉中的情况。”耶律朱哥不敢.怠慢,迅速派出信使出城去和刘太平联系,而宋军见汉中城派出的信使是向西去,便知道他们是去定军山驻军联系,当下张钰大手一挥,任由那信使通过防区,准备让那信使带回消息动摇汉中守军军心。见此情景,耶律朱哥和脱里赤心中更是惊慌,心知定军山肯定是凶多吉少——否则宋军绝对不会有这么大方。让耶律朱哥和脱里赤更加惊慌的还在后面,当天傍晚,先是负责南门防御的金州万户纪侯亲自来报,说是发现宋军士兵正在准备石头土袋,看模样是冲着汉中南门的护城河来的,接着护城河完好的北门和东门也先后来报,说是发现宋军正在准备填河土石。只有汉中西门则因为一直是宋军攻城的主战场,护城河早被填平,所以才没有发现宋军队伍的异动。脱里赤和纪侯不敢怠慢,立即建议耶律朱哥四城皆备弓手火把,准备阻击宋军的填河行动。天色全黑时,宋军的填河行动开始,成千上万的宋军士兵抗着沙包土袋,从三个方向排着稀疏的散阵快步跑近汉中护城河,将沙包石头等物抛进河中,络绎不绝,几如蚂蚁搬家。汉中守军虽然拼命放箭阻拦,无奈天色太黑无法瞄准,宋军的队伍又十分松散还有专门的盾手保护,即便密集发射也难以大量伤敌,所以才到得子时时分,汉中三门的护城河都不同程度的遭到填塞,防御效果大减。“不行,再这么下去,不出两天时间,我们的护城河都得被填平了。”脱里赤和纪侯都是老丘八了,当然明白一座城池失去护城河后的危险性。所以稍微商量一下后,脱里赤让耶律朱哥留守城池,自己则和纪侯领军杀出东、南两门,破坏宋军的填河行动。不得不承认,脱里赤和纪侯这一手确实有点效果,他们的军队同时杀出东南两门时,填河的宋军士兵立即扔下石头沙袋撒腿就跑,可脱里赤和纪侯挥师追赶时,迎面却有宋军步兵方阵冲来拼命放箭,同时汉中西门外战鼓齐鸣,杀声震天,脱里赤和纪侯都很清楚耶律朱哥军的战斗力,怕汉中有失只得撤回城中。谁知脱里赤和纪侯的军队刚刚回城,那些填河的宋军又掉头回来,捡起沙包石头继续填河。“扔火油壶,射火箭!”脱里赤没了办法,只好将价格昂贵的火油壶抛下城墙,再用火箭点燃,形成光源以便阻击,这才勉强压制住宋军步兵的疯狂填河之举。而宋军很快也是调整了战术,改为用火炮压制城上弓手,城下则抓紧时间运土填河。这么一来虽说填河速度减慢,但宋军的兵力优势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轮换休息填河,就象蚂蚁啃骨头,一次一口的积少成多,让汉中护城河不断变窄变浅。而总兵力仅有两万来人的汉中守军则要同时防卫四门,兵力自然是捉襟见肘,几乎是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天渐渐亮了,不想浪费兵力的宋军终于停止了填河行动,而汉中护城河已有多段被宋军填平,让宋军攻城武器可以直达城下。见此情景,老丘八脱里赤和纪侯自是暗叫不妙,耶律朱哥则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宋蛮子已经填平了西门护城河,还花这么大力气填其他三门的护城河干什么?”“宋蛮子打算同时攻打汉中四门,最大限度发挥他们的兵力优势。”脱里赤铁青着脸解释。耶律朱哥傻了眼睛,结结巴巴说道:“那……那我们不是麻烦了?我们的兵力本来就不如宋蛮子,同时防卫四门,这仗还怎么打?”“没法打也得打,要是城破了,我们都得做宋蛮子的刀下鬼!”脱里赤狠狠冷喝一声,又说道:“看来我们有必要重新调整守城兵力,不能再想以前一样只集中防御西门。”脱里赤确实很有经验,汉中守军是由两千阿里不哥军、七千金州军和万余汉中军组成,战斗力从高到底并不相等,如果不重新编制让老兵带新兵的话,耶律朱哥的汉中军必然是宋军的最大突破口。可就在汉中守军重新编制的时候,耶律朱哥头天派去和刘太平联系的使者回来了,这个倒霉蛋使者抵达定军山正好被宋军抓住,还好贾老贼没有杀他,仅是让他带来了刘垓的人皮和一封劝降信,打击汉中守军的守城意志。而看到那张刘垓的人皮和贾老贼的劝降信后,耶律朱哥脸都白了,惨叫道:“宋蛮子没骗我们,定军山真的完了!”“怕什么?”脱里赤深知军心动摇的危险,赶紧喝道:“汉中城里粮食足够我军半年之用,我们完全可以等到大汗从凤翔路派援军。”“可……可大散关的栈道,要是也真被宋蛮子烧了怎么办?”耶律朱哥哭丧着脸问道。脱里赤硬着头皮答道:“就算大散关栈道真被烧了,我们还有子午谷可以进兵,凤翔路的援军最多比从大散关进川多走一个月。”——话虽如此,脱里赤心里却很清楚,子午谷山道长达六百里,道路又异常的险峻崎岖,宋军只需要一两千人,就可以很轻松守住这条山道。好说歹说,脱里赤总算暂时稳住了耶律朱哥,但汉中守军的士气还是大受打击,无数汉人士兵已经在偷偷的盘算城破后如何向宋军投降。但宋军的攻心战并没有就此结束,下午的时候,汉中东门外的宋军阵中忽然尘土飞扬,又有一队人抗着抬着沙包出来,不过这队人可不是普通的宋军士兵——而是扎着环耳双辫的蒙古百姓和高鼻深目的色目百姓!货真价实的宋军士兵则躲在他们背后,用鞭子和刀子驱赶这帮异族百姓抗沙包抬石头去填护城河。“**娘的!好无耻的宋蛮子!”气得七窍生烟的脱里赤破口大骂——那气愤劲,就好象这手无耻战术不是他们蒙古人发明的一样。而耶律朱哥和纪侯一起傻了眼睛,做梦也没想到宋军会用师傅战术来打老师,彻彻底底的不知所措。“城上的军爷,你们千万不要放箭啊!”“军爷,我们填完河就可以回家,不攻城。”“军爷,我们也是苍狼白鹿的子孙,蒙古人不杀蒙古人啊!”“军爷,我们都是蒙古大汗的子民,是宋蛮子逼着我们来的。”被宋军从定军山等地抓来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还有贾老贼送来汉中的蒙古军战俘哭着喊着,一边用各种各样难听的古怪语言嚷着,一边抗着抬着沙包石头等物靠近城墙,走得慢了,后面宋军士兵挥动鞭子狠抽,逼着他们继续前进。见此情景,汉中守军个个张口结舌,不知是否应该放箭射杀。仅有脱里赤当机立断,吼道:“放箭!”“不能放,下面都是我们蒙古子民!”耶律朱哥跳了起来,他是治政好手,最是明白民心为上的道理。那边脱里赤破口大骂,“放屁!要是宋蛮子赶着他们爬云梯攻城,我们还怎么守?”“宋蛮子说了只要他们填河,不攻城。”耶律朱哥辩解道。脱里赤大笑,“耶律将军,你真够傻的,宋蛮子这招是象我们学习,我们以前也是这样,先用敌国百姓填河,再逼着他们攻城,难道你连这点都不知道?”耶律朱哥语塞,而蒙古百姓越来越近,走在最前面的已经开始往河中抛掷沙包和石头。脱里赤又大吼命令,“放箭!快放箭!”耶律朱哥忙又阻止,脱里赤心急如焚,向耶律朱哥吼道:“不准放箭,宋蛮子赶着百姓冲上来怎么办?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全部人?”“脱将军,我们干脆向宋蛮子……。”耶律朱哥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定军山的援军已经被宋蛮子杀光了,我们孤城难守,还不如和宋蛮子和谈……。”“啪!”耶律朱哥的话还没说完,脱里赤已经一耳光抽在他脸上,脱里赤又拔刀吼道:“契丹狗蛮子,你再敢罗嗦一句,老子一刀砍了你!”被打得口鼻出血的耶律朱哥不敢做声,只是心中暗恨。那边纪侯则不说话,只是冷眼旁观契丹人和蒙古人狗咬狗,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放箭!放箭!”没了耶律朱哥阻拦,汉中守军开始拉弓放箭,射杀担土抬石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宋军也开始挥刀砍杀逃跑的蒙古百姓和色目百姓,异族百姓前进后退都难逃厄运,顿时哭声震天,只恨当年不该迁居汉地,抢夺汉人土地财富。贾老贼押来这批异族百姓都是当初跟着刘太平上定军山的西县百姓,主动投降的城固和褒城百姓则没有动,所以数量并不多,仅有一千多人,才小半个时辰,这一千多异族百姓就被汉中守军杀得一干二净,押解他们的宋军队伍也随之收兵,并没有乘机攻城。虽说宋军此举并没有填塞多少护城河,但是对汉中守军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尤其是汉人士兵看到宋军并没有对汉人百姓下手,更是暗暗庆幸自己身为汉人,投降之后肯定没什么危险,蒙古士兵和色目士兵则是如丧考诋,深知前途不妙。不过影响最大的,还是耶律朱哥军和阿里不哥军之间的同盟关系,不知不觉间,这对亲密无间的盟友之间已经产生了深深的裂痕。杨亮节的攻心战术得自贾老贼真传,花样百出又阴险狠辣,简直令人防不胜防,到了傍晚的时候,一队又一队宋军士兵又用汉语整齐叫喊起来,“汉中的汉人弟兄们,定军山的鞑子援军已经完了,你们立功的机会也来了,拿着一个鞑子人头来投降,前罪抵消,赏钱十贯!汉人弟兄,一个鞑子人头十贯钱!”“一个鞑子人头十贯钱!”类似的整齐叫喊此起彼伏,汉中城头上的守军听在耳里,汉人士兵倒不一定动心,蒙古士兵则大为紧张,看向身边的汉人同伴目光都变了,充满了怀疑和警惕,这么一来,那些本不动心的汉人士兵也难免受到影响,开始对身边的蒙古同伴产生警惕。只有著名的墙头草色目人置身事外——不过这些墙头草已经在盘算着城池将破时如何杀鞑子献人头保命了。天色全黑时,抗着沙包石头的宋军步兵又铺天盖地的涌向汉中城……三个晚上后,汉中城的护城河已经基本上被宋军填平,三月初五正午,宋军开始着手布置攻城,四道城门外密密麻麻全是宋军队伍,云梯、云台、冲城车、投石机、回回炮和火炮等攻城武器一字排开,威风凛凛,气势逼人。见此情景,已经三个晚上没睡好觉的汉中守军也明白最终决战即将来临,赶紧各就各位布置防御,准备守城武器,城上城下都是一片忙碌。用过一顿相当丰盛的午饭后,张钰和高达开始调兵遣将,分派攻城任务。宋军的主攻点仍然是西门,由张钰和高达亲自指挥,北门则由杨亮节和赵安指挥,东门是文天祥和邛应,南门则是杜鸿和屯达,四门同时进攻,分批分组轮流攻城,不让蒙古守军有半点喘息之机。而在张钰身边,另有三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宋军精锐士兵组成敢死队,由张钰亲自率领。没有空洞的口号,只有雷鸣般的炮声。大炮小炮对着汉中城墙疯狂倾泄一通炮弹后,申时正,六百余面战鼓同时敲响,山崩地裂一般的战鼓声中,宋军步兵整齐呐喊着,抗着云梯推着云台冲车四面涌上,同时向汉中东西南北四门发动进攻。“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