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从江南采购或者讨要军饷。这些年来忽必烈、阿里不哥、张荣家族和李璮家族都没少花力气疏浚京杭运河,虽说南宋和阿里不哥撕破脸皮后断绝往来,京杭运河对阿里不哥已经失去价值而遭到废弃,但是从两淮一直到李璮家族控制的最北端腾州,运河还是一路畅通无阻,所以贾老贼亲自率领的东路军行军速度极快,四月初便已抵达了腾州境内。过了腾县码头,水路开始变得难走起来,将近三年无人的治理河道淤塞狭窄,小船还稍微好些,大船却常常出现触底搁浅的情况,还好贾老贼对此早有准备,船队主要是由以吃水浅又轻便灵活的中小船只组成,因而主力行军速度受影响不大。同时又组织民夫百姓疏通运河,一边疏通河道开辟道路一边前进,准备建立一条两淮直抵华北腹地的安全水道——短时间内最起码能让小船通航,以便宋军的辎重粮队能直抵前线。从两淮到腾州之间的土地一直被李璮和张荣家族轮流控制,靠着南宋朝廷的经济援助,这两个军阀对民间的搜刮还不算特别厉害,百姓还能勉强过活,境内也还算安定和谐。可是沿着运河北上进入阿里不哥军控制的济州境内后,大部分都是来自江南繁华之乡的宋军将士官兵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了。在运河船上放眼四顾,运河两岸的万亩良田长满杂草荆棘,运河岸边白骨累累,在地上随便抓一把土,就能抓起好几块的白色人骨,偶尔有几个百姓出现在路边看热闹或者乞讨食物,也个个是衣不遮体,皮包骨头,瘦得和骷髅基本没什么区别。百姓们所定居的村庄房屋更是被烧成一片废墟,几无一处遮风挡雨之地。见此情景,宋军各级将领自然是乘机煽动汉人军民对蒙古军队的仇恨,鼓舞斗志,贾老贼则是黯然无语——如果不是历史因他而改变,恐怕要不了几年,江南土地和江南百姓只怕也要变成这样的景象了。东路军主力抵达济州治府任城时,任城城池早已经被阿里不哥军拆毁殆尽,城中街道房屋也大部分被蒙古军队放火烧毁,大军无法驻扎,城中百姓也只剩下数十名侥幸没有饿死的老弱病残。贾老贼也不着急,一边让大军背靠运河扎营,一边撒出大量斥候侦察周围动静,同时将残余百姓集中在一起,赐以酒食,亲自向他们打听蒙古军队的动向。蒙古军队最拿手的事就是杀人,为了不暴露行踪,在经过之处见人就杀也是家常便饭。所以这些靠着躲在死人堆里和地窖里才侥幸逃生的百姓自然不可能提供什么情报,仅有一位藏在城外树林中得以脱身的老者提供了一个非常模糊的情报——蒙古军队强迫任城百姓迁移时,走的是东平府这条道路。也就是说,阿里不哥军是把任城百姓迁往了比较远的济南,而不是相对较近的大名府。“老人家,你确定看清楚了吗?鞑子押着百姓是往东平府这边的官道去了?”贾老贼小心追问确认。那戴着一顶破烂儒巾的老者点头答道:“官老爷,小老儿可以对天发誓,小老儿在山腰上看得清清楚楚,鞑子和真宋军队押着百姓走的就是东平府的官道。”贾老贼这才放心,又说道:“哦,那麻烦老人家了。来人,送这位老人回家,顺便帮他的房子修补一下,给他一些粮食和衣服。”送走千恩万谢的老者,贾老贼转向一旁的宋军众将,微笑说道:“如果这条情报在其他城池得到印证的话,那么鞑子在山东的步兵主力应该是驻扎在了济南,骑兵主力则是驻扎在大名府。”“为什么?”来自江西军的邛应不解问道:“鞑子既然把百姓集中到了济南,那么他们的主力也应该是大部分驻扎在济南才对,为什么又把骑兵驻扎在西面的大名府?”“鞑子是想发挥他们骑兵的机动力。”贾老贼的主要副手李庭芝首先醒悟过来,解释道:“鞑子把步兵和青壮百姓集中在了济南。是想加强济南的守卫能力,让我军无法迅速攻下济南。然后乘我军陷于攻坚苦战的时候,他的骑兵就可以突然偷袭我军背后或者切断我军粮道了。”“不错,就是这道理。”贾老贼点点头,又微笑道:“鞑子的算盘打得挺好,可惜他们的对手是我。”说到这,贾老贼猛然提高声音,命令道:“传令下去,大军在此休息一夜,明日起继续北上,沿运河旧道进梁山泊,将粮仓设于梁山,让鞑子看得着摸不着!军队沿北清河(黄河旧道)而下,直取济南!”…………和贾老贼分析的一样,济南城确实是阿里不哥军山东战术中的诱饵,真正的杀着则藏身于大名府。也和贾老贼预料的一样,当侦察到宋军把粮仓设于四面环水的梁山湖心岛后,阿里不哥军立即产生一种老虎啃刺猬无处下口的感觉,看得着却摸不着,同时因为梁山水泊有北清河水路可通济南,等于又是给宋军的粮道上了一层保险,阿里不哥军的骑兵即便想要劫粮都困难重重。所以阿里不哥在恼怒之下,马上叫来刘整破口大骂,指责他出的馊主意弄巧成拙。“大汗,请勿动怒,贾似道老贼用兵谨慎,将粮草屯于梁山,取北清河水道攻济南,这点早在微臣预料之中。”尽管被阿里不哥骂得狗血淋头。刘整却毫不作急,只是笑嘻嘻的说道:“但贾似道老贼不管如何奸诈,最终还是落入了大汗彀中,将主力军队集中到我军守备严密的济南城下消耗,为我军骑兵穿插迂回提供了机会。”“放屁!老子的战马又不会游水,打不着宋蛮子的粮仓有屁用?”阿里不哥没好气的问道。刘整阴笑答道:“大汗,我军骑兵是拿宋蛮子主力的粮仓没办法,可大汗不要忘了,宋蛮子还有一路分兵去攻益都,这一路可没有八百里水泊保护粮仓!——我们如果能先吃掉宋蛮子的这支分兵,不仅削弱宋蛮子的北伐力量,对宋蛮子的士气打击也将是巨大的。”“不错,是这个道理。”阿里不哥转怒为喜,当场拍板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安排了,这是我军和宋蛮子北伐军队的首场大战,只许胜,不许败!”“大汗,末将认为此举只是理论可行,实际难以成功。”也速察跳了出来,反对道:“我军在山东的骑兵主要集中在大名府,如果要出兵偷袭李璮蛮子后路,必然要经过宋蛮子主力的行军道路,容易被宋蛮子主力发现。失去出其不意的先机。”“国舅不要误会,微臣可没有说过要从大名府出兵。”刘整微笑答道。也速察先楞了一下,这才惊叫道:“难道你想从涿州直接出兵?那涿州的防卫怎么办?”“不错,从涿州直接出兵,我军铁骑只需十日时间,就可迂回至益州城下。既可以躲开蛮子斥候侦察,又可起到更加出其不意的效果。”刘整狞笑道:“至于涿州的防卫,难道国舅爷认为贾似道老贼会随便冒险偷袭涿州吗?而且就算贾似道老贼有这个胆子,平原之上,我军再回援涿州还不是轻而易举?”要换个性比较稳重的忽必烈,也许未必敢采纳刘整置大本营于不顾的冒险迂回。可阿里不哥却截然不同,十分欣赏刘整的这个冒险计划,又当场拍板说道:“刘将军言之有理,打仗本来就是冒险,不冒点险那来的胜利?就这么决定了,朕和刘整亲自率领三万铁骑迂回包抄李璮蛮子后路,也速察你守涿州,发现宋蛮子偷袭只许死守,不许出战,我自然会率领铁骑回援。”“末将遵命。”也速察无奈,只得抱拳答应。那边阿里不哥又补充道:“还有,我走了以后,你叫蒙古诸王的援军加快速度南下,这次吃掉宋蛮子的北伐主力,我们就可以乘胜打到宋蛮子的江南老家,别做梦只想捞好处不想出力,朕还没那么傻。还有高丽棒槌那边,叫他们也快点把粮食和军队运到塘沽口,告诉他们,朕答应他们的请求,打下大都以后,让他们在大都屠城报仇。”宋蒙两军都制订了或谨慎或冒险的战术,并且迅速付之于行动,先是宋军疏通了任城到梁山泊的运河水道,浩浩荡荡杀入昔日让北宋军队头疼无比的水浒贼巢,在贼窝梁山上建起北伐粮仓,留下李庭芝率军镇守并继续疏浚水道,然后贾老贼亲自率领六军队水陆并进,沿着北清河杀向济南。而阿里不哥则和刘整亲自率领着三万精锐骑兵从涿州大本营出发,走沧州道迂回扑向益都,把矛头对准了宋军分兵李璮军。…………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不去说蒙古骑兵枯燥无味的千里迂回,单说贾老贼率领的宋军主力昼行夜伏,终于在五天后,也就是咸淳八年的五月初八,抵达了济南府境内——而李璮的军队才刚刚走完一半。抵达沂水。发现宋军主力把矛头对准自己后,阿里不哥军的济南守将玉木忽儿沉不住气了,召集塔塔海、韩世安和张弘朝等文武官员,商议对策。“各位,这是大汗三天前发来的命令,让我们死守济南,把宋蛮子的主力拖在济南城下。”玉木忽儿先亮出阿里不哥的命令,又说道:“虽然大汗的命令,我们不能不听。可我总觉得死守城池太被动了,打算主动出击和宋蛮子碰一下,试探一下宋蛮子军队的真正战斗力,你们觉得如何?”“末将认为不可。”张弘范的六哥张弘朝第一个站了起来,提出自己的见解道:“玉木将军,你不愿被动防御的心情,末将理解,但宋蛮子这次北伐非同小可,可以说是倾尽全国之力,而且面对的是贾似道老贼亲自率领的蛮子主力,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都是蛮子军队精锐中的精锐,我军贸然离开城池与之决战,只怕凶多吉少。”“张将军,何必如此的胆小如鼠?”韩世安冷哼起来,韩世安是蒙古宗王合必赤的汉人养子,对蒙古最是忠心耿耿,同时又对汉人无比敌视蔑视,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外汉内蒙的宋代版香蕉。韩世安大声说道:“玉木将军,末将认为应该主动出城迎战,我济南守军正规军队足有三万之众,其中骑兵近万,换成以前,这些兵力已经足以横扫天下无敌手,攻城掠地战无不胜,即便面对百万蛮子也丝毫不落下风,何必惧怕宋蛮子的区区六万兵马?”“末将也认为可以出战,蛮子有一句话说得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首先得弄清楚宋蛮子的战斗力究竟是强是弱。”塔塔海站在了韩世安一边,并建议道:“不过为了谨慎起见,我军出动的兵力不能太多,依我看出动步骑兵各五千就足够试探出宋蛮子的真正战斗力了。如果接战不利,可以快速退回城中,损失也不会很大。如果宋蛮子的战斗力象以前那么不堪一击,我们也可以及时调整战术,主动出击。”“就这么办。”玉木忽儿十分满意塔塔海的建议,站起来命令道:“韩世安将军,你和我率领步骑兵各五千去战蛮子,试探宋蛮子的真正战斗力。张弘朝将军,塔塔海将军,你们小心看守城池。”命令发出后,济南城里的阿里不哥军和伪宋军队立即行动起来,调兵遣将分头出城集结队伍,准备主动迎击,而宋军斥候侦察到这一动静后,立即快马禀报已经抵达济南府归德镇的贾老贼。贾老贼闻讯大喜,笑道:“来得好,正好可以考验我军演练已久的步骑兵协同战术,看看这套战术究竟有没有缺陷。”“太师,小僧认为大不可全力以赴。”子聪阴森森的说道:“玉木忽儿以弱势兵力主动出击,肯定是想试探我军真实战斗力,我军倘若佯败一场,让玉木忽儿尝到一些甜头,再把他诱出坚城决战就容易得多了。”“大师言之有理。”南宋枢密院都承旨——实际上也就是宋军总参谋长咎万寿也赞成佯败诱敌,咎万寿分析道:“这些年来,我大宋军队在平原上和阿里不哥鞑子决战的记录为零,阿里不哥军队里的鞑子将领肯定十分想知道我军的平原野战力量究竟如何,我军如果佯败一场,可以让阿里不哥鞑子产生轻敌之心,有利于我军以后的战事。”“不,本官的看法和你们截然相反!”贾老贼断然摇头,沉声说道:“此战是大宋军队的北伐首战,若能全胜,定可鼓舞全军士气,今后也可以势如破竹。倘若佯败,只会自泄士气,于我北伐大计不利。”说到这,贾老贼又微笑着补充一句,“要换以前,二位的建议本官定然听从——本官自己也会选择诈败诱敌。但这一次不同了,为了让鞑子主力集中在一起与我军决战,我军每一战都必须全力争取胜利,给鞑子制造压力,也为我大宋北伐的最终胜利,奠定坚实基础!”“太师高见,小僧(下官)自愧不如。”子聪和咎万寿一起拱手拜服,这才明白贾老贼此次是铁了心要以绝对实力震慑和消灭敌人,自己们以前那些拿手的诡计阴谋,在这次北伐决战中只怕用途已经不大。贾老贼则大声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暂停前进,就地列阵迎敌,本官要亲自指挥这场北伐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