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真的没事。\\\生意?那有那么多生意啊,这次就是专为答谢列位对本司的支持,因设此宴。没生意打不起精神?赵兄,本司虽然没组织生意,但今天到的可都是本道大商家,大家自己之间也可以互通有无嘛,这不就是生意?好好好,请,里边请”。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随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驶来,唐成俨然化身成了一只陀螺,与关关一起不断的寒暄,绍介,嘴里翻来覆去说的最多的就是上面几句。近半个时辰的迎客寒暄下来,唐成直觉全身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嗓子都开始冒青烟了,尤其是两颊上的肉因为笑的太多,都有些木了。正在唐成忙里偷闲的抽空活动腿脚时,又一辆双大食名驹拉着的全楠木马车到了。“人都说宴会时候到的最晚的就是身价最高的,这话果然半点不假”,见到这辆马车,唐成笑着迎了上去,“周兄,你来的何其晚也!”。“就这还是紧赶慢赶的”,跟着周钧从车里下来的还有一个襄州的香料商,为两人介绍过后,周钧笑着问道:“距离上次金州之会没多少时候吧,阿成又有什么好生意了?”。“怎么一见面都是这句”,唐成苦笑着摇了摇头,复又将那番话说了一遍。眼瞅着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唐成向同在门口迎客的关关交代了一声后,便亲陪着周钧向院内走去。刚进大门没多久,便见那同行的香料商动了动鼻子,一脸讶色道:“鸡舌香?”。唐成笑答道:“金兄好眼力,园子里用的熏香正是来自南诏的上品鸡舌香”。周钧豪富出身,自然知道这鸡舌香乃是熏香中最为名贵的一种,其价值恰似绸缎绫罗中的单丝罗,说一句寸香寸金也不为过。“这家大雅至正园好大的手笔!”。“你们谁不是万贯家财,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我敢怠慢?”。唐成嘴里笑说着,心下却是颇有几分自得,“屋里看看吧,大雅至正园别的不敢说,若论环境布设之考究,道城第一这四个字尽是当得起”。走进阔大地正厅。周钧刚一进门便觉得眼前一片光辉灿烂。别地不说。单是厅中那八架九龙闹海地大型灯树。一看其精致地做工便知乃是出自帝都将作监中地精品。就不说这八架灯树值多少钱。单是灯树上那一支支大放光明地红烛。便已先为整个大厅彰显出一片华贵地气象。“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这是中唐时地一首名诗。诗从侧面写出了彼时蜡烛地珍贵。“日暮汉宫传蜡烛”。唐诗里素好“以汉代唐”。在唐时。在当下。蜡烛极为珍贵。日常里能用得起地多是王公贵盛之家。普通百姓除了在洞房花烛地喜日子之外。平日里根本无力问津。而眼下这正厅里。八架灯树上几十近百点地光芒竟然点地全是蜡烛。只此一点便已先声夺人。跟烟气极大且又昏暗地油灯比起来。蜡烛地光芒明亮而稳定。正是这八架灯树将整个大厅照耀地亮如白昼。而明亮地烛光及三转地走马灯又将屋内各样器具地精美加倍地呈现出来。看着眼前地这一切。那金姓香料商啧啧赞叹地同时。周钧也轻轻地点了点头。唐成所言却非虚妄。这大雅至正园别说是道城第一。这般地环境布置便是搬到帝京长安。也是能排地上号地好地方。与这豪美华奢地环境相衬地是。厅中地男客们皆是大腹便便。一身地珠光宝气。而在其间作陪应酬地女子们也是衣衫精美。最难得地是这些妙龄女子容貌虽然不一。但她们身上却无一例外地透出温婉**地仕女气度。豪商云集。仕女风流。大厅里地一切悄然营造出一种莫可名状地气氛。直使周钧感觉自己似是一脚迈进了一个不同地世界。与外面。与平时生活中截然不同地世界。“二位。\\请吧”。唐成话刚出口。厅中已有人注意到他们。当下便有商贾前来寒暄见礼。这些人与周钧见礼过后,几乎无一例外的向唐成打探起他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好地方。“唐书记,亮个实底吧,这大雅至正园的老板究竟是谁?好大的手笔呀”。“是,段兄说的好,这地方每一件器具从大到小,竟然样样件件都是个中极品!以前也觉得隔壁柳林坊的月明楼气派,但今晚再一看这大雅至正园,月明楼还真是不行了”。“这是好事嘛,再遇着三都或者是江南商户来谈经济营生的时候,咱总算不用犯愁往那里安置了,他娘的,想想以前,脸面上还真是不好看”。这黄姓商贾此言一出,顿时引得附和声一片,山南东道毕竟荒僻,比之三都及江南地方确实是差了一些,这种综合性地差距反映在各个方面,譬如接待之所就是其中一例,往日里那些三都及江南来地商贾们为此没少表现出优越感来,只把本道商贾们郁闷的够呛,大家都是有钱人,有钱人讲究地可不就是这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非议了好一阵儿三都及江南客商们后,众商贾慢慢就将眼神集中到了唐成身上。“列位,此处大雅至正园的老板便是适才在门口迎客的关关姑娘”,见众人面有不信之色,唐成无奈的笑了笑道:“说起来,这位关关与某份属姊弟,今后还望列位看在我的面上,能多多惠顾本园”。他这句话一出,顿时引得众人轰然一笑,“难怪”之声四下而起。笑着向众人拱手还礼之后,唐成复又大声道:“凡今晚受邀之宾客,人人可得玉牌一面,上面详细写有诸位的姓名及籍贯,凡持此牌者,无论何时前来皆有优先定座之权,一应花销尽减二成结算。除此之外,便是诸位在道城一时手头或有不便。凭牌也可在园中柜上借支飞票若干”唐成说到这里时,下面已有叫好声响起。“此牌本园仅制有百五十面,除此百五十面之外概不再刻发,丢失不补”,言至此处,唐成呵呵一笑道:“也就是说。整个山南东道仅有百五十人可持有此牌,诸位位列其中,这玉牌还请妥善保管为好”。说完之后,随着唐成一击掌,早有人将准备好的托盘送上,托盘内红绸上放置的便是一面面翠绿如湖水般的玉牌,一一分发下去后,诸商贾们便见这玉牌的正面写有自己的名字,籍贯。而在反面则刻有一个特定的数字,不消说这便是特别提款权了。且不说这面玉牌能带来的便利,单是以上品翡翠雕成的玉牌本身就已价值不菲。但让这些豪商们最在意地还是那“百五十面”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今晚能到这里的都是身家巨富,他们不缺钱,缺乏的恰是限量玉牌背后所代表的身份认同,大雅至正园注定会成为道城最为华贵的消闲会客之所在,而能在这般地方拥有这样一面代表特定身份地玉牌,这份子优越感才是最合商贾们脾胃的。其实,这恰与后世的那些顶级VIP金卡是一样的道理,拥有金卡本身代表着的就是成功者的身份证明。而与后世那些知名巨商不同的是,唐朝的商贾们社会地位更低,由此他们渴望身份认同的盼望就愈强烈。而唐成地这个措施,可谓是正击中了他们这种特定的心理。“阿成,你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了”,周钧将手中玉牌收入怀中时,叹声向唐成笑道:“我自忖不是个俗人,但看着这玉牌却也心动,兵法有云:攻心者为上。阿成啊,你把这个都用到经济营生上来了,由不得不佩服啊”。“那有周兄你说地这么邪乎,不过就是为方便大家罢了”,一脸笑容灿烂的唐成正准备往下说时,外面疾步走进来一个下人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掩饰不住脸上喜色的唐成听下人说完后,两声响亮的击掌,待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后,缓声道:“诚邀列位与我同往恭迎尊客”。连大漆器商周钧进来时。唐成也只是陪他进来而已。此时再一听这话,众商贾疑惑不已。本道还有那个商贾比周钧更有影响力不成?“尊客?”,“客人是谁?”。迎着那一双双疑惑探究的眼神,唐成缓慢而清晰的道:“这位尊客便是本道观察使于大人”。说完之后,唐成也没再等,向身边愕然发愣的周钧道:“周兄,请”。“观察使大人?”。“我没听错吧,唐书记说的是本道观察使大人?”。“应该没错吧,我听地也是啊”“这……这是真的……”。“快走吧,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可以说今晚与宴的这些个大商贾们每个人背后都多多少少有着朝廷官员的影子在,平日里他们与司马,别驾,乃至于一州刺史见面的次数也是多的很,但问题是这些相见多是在私宅里进行的,一到了公共场合时,这些个大人们不约而同的就开始避讳起来。这情景颇有些像后世里改革开放初期的官员们很少去私营企业视察一样,尽管这些私营企业主经营地很成功,心里也很盼望着官员们来,平日里私下场合说话时也很亲热,但你要请他来视察,就是个千难万难。由身份及社会地位差距演化成的玻璃墙历朝历代无处不在,这一点对于更注重身份,所有人都被划为官良贱三等的唐朝就更是如此。而这,也就是这些商贾们明明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唐成的话,却依然不敢相信的原因,这可不是别驾,司马什么的,而是份属封疆的一道观察使啊!他会来参加这样的商贾聚会?开始时商贾群中还是议论纷纷,但等走出大厅,随着领头地唐成及周钧在大门口站定时,又是紧张又是惊喜地众商贾们反倒是鸦雀无声了,但在这一片静默之中,却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股躁动。彼时天色已经黑定。在大雅至正园围墙上那一排宫灯地照耀下,众商贾们首先看到了分做两排的一班八个公差,在这八个腆胸凸肚,手持水火棍的公差之后便是一辆硕大的毡车,看到这辆毡车的同时,商贾群中猛然吐出一口气来。唐代车驾样式极多。但诸多车驾里面积最大的便是眼前这等带着浓浓胡风地毡车,依《大唐律疏》之规定,巨大而奢华的毡车非三品以上官员不得乘坐,民间有私造者便是僭越之罪,是以一看到这特定的毡车,诸商贾们已是确定无疑的知道----唐成没瞎说,观察使大人真的来了,来参加这次商贾之会了!商贾群中愈发的沉默,但那无声的躁动也越来越强烈了。“属下恭迎观察使大人”。唐代的****规矩并不像清朝时那般严苛,上下级见礼时只需拱手而已,当于东军由唐成迎着从毡车里走下来时。众商贾们已由周钧引领着拜下身去,“草民恭迎观察使大人”。方才商贾群中沉默的躁动都通过这一声见礼发泄了出来,一声见礼端地是气势昂扬。看着拜倒在地的周钧等人,唐成心底悄然叹了口气,这要是在后世,像这些个手握重金的豪商可是官员们极力联系地对象,尤其是像周钧这号的行业龙头,混个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也是轻轻松松的事情。便是省长见了多少也得给点面子,更别说跪倒拜迎了。无奈,他们实在是生错了时代呀!只看《大唐律疏》中明确规定“工商”子弟不得参加科考,便知唐时商贾身份之低,以及以官员们为代表的士林对商贾排斥鄙薄之深了。刚下车的于东军吃这宏亮的声音一逼,脚步竟往后退了一下,这才站稳,明确感受到商贾们情绪的他哈哈一笑,“都起来吧。今个儿你们才是主宾,我是应唐成之邀来做陪客的,主次有别,列位就无需多礼了”。“多谢观察使大人”,周钧等人起身之后,便自觉的分外两边,让出了门口中间地道路。“观察大人,此女便是这大雅至正园的老板关关”,边陪着于东军往里走。唐成继续绍介着身边的周钧道:“这位乃是襄州最大的漆器商周钧。其一年上缴朝廷的税赋足抵得上一个中等县了,属下在金州修路时也全仗着他及列位豪商们的支持。才得以顺利进行”。于东军已尽知唐成操办金州事情的经过,对于周钧这个名字倒不陌生,闻言,缓步前行的他微微扭过头来,“哦,你就是那第一个买下金州码头的襄州周钧”。“草民正是”。“好,身为商贾而能戮力国事,解地方急难,如此方不负先贤子贡之遗教”,于东军边缓步前行,边悠然声道:“而今观察使衙门已立专司料理地方修路事宜,周钧,于此事上你还需多多支持唐成才是啊!”。“多谢大人夸赞。草民定当戮力以助唐书记”,看着脸上神色激动不已地周钧,唐成先还不解,略一寻思后才明白过来原因。刚才于东军口中所说的子贡便是孔子七十二贤徒之一,此人不仅是孔子高徒,且还是个善于经营的巨商。《史记.货值列传》载其“废著鬻财于曹、鲁之间”,曾自费乘高车大马奔走于列国,说齐、存鲁、霸越、亡吴。儒家学说后来得以发扬光大、其人居功甚伟。因是如此,子贡也就成了“儒商”之鼻祖。而身为一道观察使的于东军在众人面前以“不负先贤子贡遗教”品说周钧,这实在是很高的赞誉了,难怪他会如此激动。周钧谢过之后,向唐成投来感激的一瞥,他也是人精儿,自然听得出刚才唐成在给他绍介时所说的话都是为了使其能给观察使大人留一个好印象。如今目的已达,且不管这份好印象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唐成的这份用心就值得他感激了。可惜,唐成却没能看到他这眼神,因为此时地他正随着于东军地步伐快速的介绍着两边商贾地名字,因是人多,自然不可能再像刚才绍介周钧时一样说的那么多,但语速飞快的唐成力争不漏掉任何一个,总得使他邀约来的这些人都能在观察使面前露一小脸儿。见唐成如此,于东军嘴角油然浮现出丝丝笑意,他虽没再说话,但脚下还是配合着放慢了步子,随着唐成的介绍将那和煦的笑脸看向两边的商贾。自有唐以来,这也许是第一个正三品高官在大**广众之下对商贾如何和煦的,亲身遭逢此事,两边商贾们的心情激荡不言可知,与此同时,他们看向唐成的眼神也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如果说以前他们还仅仅只是将唐成视作一个有官方背景的生意伙伴的话,那么此时他们就更多的将唐成看成了朋友,一个真正尊重他们,而并不仅仅是为了钱而与之虚与委蛇的朋友。哎!大唐各级衙门里,能像唐成这般对待商贾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绍介完毕之后,商贾们众星拱月的拥着于东军向园内走去,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那在前导引路途的关关却并不曾将众人引向正厅,而是纤手虚邀,在两边花灯的琉璃光亮中引领众人向后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