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梁不正马车摇摇晃晃地驶进崇宁县,城墙破败,既薄且短,漏洞十足,不利城防。城门大开,半个军卒也看不见,行人进出自如,不受半点盘查,一副完全不设防的姿态,然此不足为怪,光是看那零零星星的出入人,非农即商,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能闹出什么乱子来。想来这种破城,贫穷不堪,没有半点值钱之物,谁还懒得来打劫?进入城中,更加感觉到崇宁的荒凉。城区狭窄,街道弯曲,店铺零落,生意冷清,门可罗雀,街上行人稀少,来往匆忙。商铺规模小,商品稀缺,价钱高低不一。城中大小茶楼酒肆,不过几座,最高不过两层。沈俊天刚从繁华的京城下来,初到这凄凉之地,感触尤为深刻。怀着失望的心情,马车徐徐驶至县衙门口。若说城门无人把守,也便罢了!偌大的县衙,竟无半个衙役,衙门大开,里面传来阵阵吆喝,夹杂着粗鲁的脏话和浑厚的大笑声,恍若菜市场一般,与庄严肃穆的县衙形成极不和谐的曲调。沈俊天下了马车,踱步进入。十来个衙役模样的官差围拢在八仙桌旁,桌上摆着一副骨牌,旁边是零零碎碎的银子,敢情是在赌钱。院子里养着几条恶犬,瞅见生人,汪汪直吠,那些人似乎听惯不怪,连头也没有回一下。旁边还有几个小厮,正架起树枝,烤着鸡翅,浓浓的香味飘然传远,诱人口舌。小厮一边烤鸡,一边还伸长脖子观看桌上赌局,不是还发出些许的评论语,整个县衙一片狼藉,乌烟瘴气。沈俊天站在赌徒们身后,看了足有一盏茶功夫,赌徒鏖战正酣,过分入神,竟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直到一人转过头来,“咳”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这才发现他的存在。那人只是匆匆一瞥,也没在意,顺口道:“你找谁啊?我们县令大人不在,有什么事该天再来吧!”“我随便找谁都行!”沈俊天掏出官文,扔在赌桌上,慢条斯理道,“我这有份官府文谍,你们谁看一下吧!”那人顺手拿起,懒洋洋道:“没看见我们正在赌钱么?大爷没时间跟你看官文!反正看了我们也做不了主,你快走吧!别妨碍我们娱乐!”见沈俊天纹丝不动,那人随手打开官文,嘟囔着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不是说了不看么?你还待如何?有什么官文紧要得过大爷们赌钱?我看看,什么破事……啊……这……”他浑身一震,跳了起来,动作之大,众人皆被吓了一跳,纷纷骂道:“张达,你他娘的是怎么了?大惊小怪的!”“就是!像见了鬼似的,我说,你别故意一惊一乍的,搅乱了赌局可要你赔钱的啊!”张达置若罔闻,紧紧盯着沈俊天,从头打量到脚,颤声问道:“你就是新任崇宁县令?我的妈啊!兄弟们,县令大人驾到啦!”“什么县令大人?你他娘的别乱聒噪!”一人浑然不信,眼睛却瞟了官文一眼,接着狂跳起来,跪倒就拜:“妈呀!小的们不知县太爷驾到,有失远迎,请太爷恕罪!”见他两人敬若神明的表情,众人也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乱七八糟地说道:“县太爷,小的不知您老今日到任,准备不周,罪过,罪过!”沈俊天免去表情,一字一句道:“我数三声,要是再让我看见银子和牌九,每人杖责五十大板!一,二……”众人吓得心惊胆战,没命似的以秋风扫落叶的速度将桌上之物清除一空,众人抢作一团,撞得桌椅东倒西歪,整个场面乱糟糟的!众人收拾好残局,颤巍巍地望着他,沈俊天低喝一声:“还不快滚!”众人如闻大赦,丧家之犬般地奔跑如飞,就连那几个小厮也跑得无影无踪。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崇宁县衙,只剩下张达一人。那张达看似个精明之人,眼珠子转得飞快,走前一步,干笑道:“小人不知县令驾到,冒犯大人,有罪!有罪!大人一路辛苦,快请坐下吧!”他用衣袖把椅子擦得干净铮亮,沈俊天怒气稍减,欠身坐下。张达眼观六路,忙跑到树枝旁边,取下烤得正熟的烧鸡,恭恭敬敬地捧到沈俊天面前,道:“大人,这是本地有名的烘烤草山鸡,美味得很,大人尝一尝吧!”沈俊天完全不客气,接过山鸡,道:“红韵,绿怡,你们都饿了吧?过来一起吃吧!”陈风和魏云已经下马,正忙着把行李往衙内搬,沈俊天挥手道:“小风,小云,别忙乎了!待会儿再搬也不迟,你们快进来歇歇吧!”他看了看张达,咬一口鸡翅,道:“你是何人?身居何职?为何要在县衙赌钱?”张达毕恭毕敬地答道:“小人张达,是本县的都头,刚才那些都是小人的下属,前些日子,上任县令辞任,县衙没了主事者,故而闲散下来。下人们听得大人不日即将赴任,但等了好多天也没有等到大人的踪影,所以……所以……嘿。”沈俊天明白了大概,摆摆手道:“好了!赌局之事,本县不予追究,你刚才说那些人都是你的下属?”张达点头道:“大人说得没错!那些都是本县衙役,以小人为首!”沈俊天指派道:“既是如此,你快去把人找回来,门外那些行李就交给你了!”张达闻言大喜道:“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办得妥妥当当!大人稍事休息,小人立刻命人打扫后院,恭迎大人上任!”沈俊天对他还算满意,道:“好了!你去忙吧!”张达走后,沈俊天低声叹道:“乌烟瘴气,成何体统?”绿怡柔顺地站在背后,笑着替他捶背,道:“大人,刚才那些官差听说您是县令,都吓得落荒而逃,您有没有看见他们的样子,好有趣的!”说话之间,刚才落荒而逃的官差们旋风般地跑回来,冲到门口就抢着搬行李。衙役们心中明白,刚才冒犯了青天大人,若是不好好表现表现,巴结巴结的话,日后就不用混了。几个身穿官服的中年儒生快步前来,望见年轻的沈俊天,都先暗暗吃惊,但表面不露半点痕迹,人未进前,笑声先起,道:“不知县令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万望大人宽宥!”沈俊天打量着道:“你是何人,这些又是何人?”那人躬身作揖道:“下官是崇宁县丞崔文登,这位是主簿鲁亮,这位是仵官洪博,下官听闻大人入城,立刻赶过来,不想还是慢了半拍,实在是失职,失职啊!”沈俊天淡淡道:“罢了!是本县提前到来,尔等无须自责!”“谢大人宽宏大量!”崔文登抱拳道。沈俊天看着门外忙着搬运的官差,一时无语。崔文登干笑一声,道:“大人,下官等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人赏个薄面。”沈俊天颇感意外,道:“哦?是什么不情之请?但说无妨!”崔文登看了看同僚,道:“是这样的!大人一路舟车劳顿,旅途艰辛,下官等今晚准备在城西‘望宁楼’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不知大人可否赏脸?”沈俊天明白过来,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好吧,本县初来乍到,不谙民生,一切就由崔大人安排吧!”崔文登闻言大喜,转身吩咐同僚着手置办,同僚告退离去。崔文登回过头来,笑着凑过头来,神秘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沈俊天微感愕然,但还是点点头,两人走至县衙西墙寂静处。崔文登左顾右盼,确认无人之后,才从衣内掏出一小袋东西,道:“大人,这是下官们的一点心意,还望大人笑纳!”沈俊天不解地接过袋子,用手一摸,随即意识到袋内是银子,脸色一沉,道:“崔大人,你这是何意?”崔文登赔笑道:“大人,这是下官孝敬大人的,大人收下吧!”贿赂!沈俊天脑海中闪现出这样一个词,不由得苦笑一声,道:“崔大人,我问你一句,你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崔文登一愣,道:“大人何出此问?”沈俊天轻描淡写地道:“若我所料不差,你里面的银子,应该是比你们几位两年的朝廷俸禄还要多吧?崔大人出手如此阔绰,不知这银子是哪里来的?”崔文登老脸一红,尴尬地道:“这……这……”沈俊天自然不想让他难堪,淡淡道:“罢了!崔大人,银子你拿回去吧!本县不缺银子!”崔文登接过银子,呆在当场,不知该说何话。沈俊天摆摆手道:“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崔大人就请回去吧!”“是……是……”崔文登赔笑道,“那晚宴的事……不知……”沈俊天笑道:“宴照开,酒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