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赶到了!”望着战士们疲惫不堪的身影,朱大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以来,白虎军仗打得还真是窝囊。先是借助神龙战车的威力一直所向无敌的白虎军居然在南线被梅文俊全歼了整整一个团,可谓是出师不利、士气大损;继而由于北线吃紧而匆匆赶赴锦州,错过了追随风雨取得南线大捷的良机;更窝心的是还没有来得及赶到锦州,却迎头碰到了己方城池失守后的败兵,以及其后挟裹而来的敌方漫天铁骑,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一仗未打就不得不后退暂避三舍;然后好不容易和秋风军取得了联系,相约一南一北阻截燕南天的主力,却又被这个东北的强藩耍了一通,庞大的军团就在白虎军的眼皮底下通过包围了凉城,堪称奇耻大辱。这一连串的失利,是白虎军自建军以来从未有过的挫败,也是他朱大寿打了半辈子仗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让整个白虎军从上到下都憋足了一股劲。也正因为如此,当得到凉城方面飞鸽传书,获悉燕南天攻城失败连夜撤退之后,原本正奉命北上试图和秋风军会师的白虎军,硬是一口气赶了五十余里的路,及时赶到了风雨指定的地点——白沙河渡口,准备堵截燕南天的北返。这是一条宽敞的河流,河水哗哗的流畅,四周非常安静,有一些水鸟在半空中自由的飞翔,鱼儿也不时的跃过水面,好奇而又不无警惕的窥视着这些陌生的不速之客。举目四望,西北的大地,以山丘和层层的高原为主,同时也萦绕着河流滋润着广袤的土壤,使得这片八百秦川一度为圣龙民族发详的源头,即便是经历了千年沿革的沧桑和百年异族入侵的战乱,疮痍的天地依然是如此的壮观。白虎军现在驻足的地方乃是名叫白沙河的河流之畔。从东西走向的圣龙河到南北走向的渭河,然后一直延伸到了包括白沙河等一系列旁支的水脉,将凉州分割成了两半。从这里渡河向南便是一望无垠的平地,前两天燕南天的大军正是浩浩荡荡的渡过这里驰骋大约二十里,兵锋直指风雨军的心脏所在凉城;而如今却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的完全颠倒了过来,东返的燕家军唯有通过这里方能一马平川的返回位于东北方向的锦州,否则便只好沿着被风雨放开了河床而高涨的河流继续向北大约百里,方才有相邻的两个渡口渡河,然后才能向东折向锦州。因此白沙河渡口一时之间成为了至关紧要的战略要地。如果燕南天能够强渡白沙河渡口,那么通往锦州的道路基本上再无任何的阻碍,锦州的援军和补给也将顺利的抵达,他进可以任意的选择战场返身和风雨军决战,退则安然无恙的返回中原,镇压正统派的反抗,却保燕家在神州的权势。另一方面,风雨军则必须守住白沙河渡口,如果能够在这里拖住敌人的话,那么从凉城赶来的风雨军主力将会同白虎军南北夹击,一举击败士气低沉、补给不足的燕家军;即便不能够将敌人拖在这里,那么也可以逼迫燕南天继续向北,不得不在北面的渡口继续渡河和阻截的战斗。朱大寿望着这个渡口,不由想到了风雨连续发来的七封飞鸽传书和六道加急密令,唯一的要求便是让白虎军无论如何也要抢先占领这里并且阻截燕南天的渡河,可见对这个渡口的重视程度。为了完成这个任务,白虎军可以说是竭尽了全力,不眠不休的连续急行军,不顾神龙战车的损耗,终于以超乎平常的水准赶到了战场,紧接着立刻投入到防御阵地的巩固中去,全军上下都洋溢着极大的。这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奇迹,远远超过了兵法中所认可的急行军速度,以至于不少战士在得到休息的命令之后,毫不顾及脚下的地方是否干净,一头倒了下来呼呼大睡,这些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老兵油子很清楚,在战前尽最大可能的争取那每一分宝贵的休养时光,便是为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多争取了一分活命的机会。至此,白虎军可以说至少完成了一半的任务,只是谁都明白由于一个团在南线被歼、两个团目前还在凉州的白虎军,仅仅依靠七个团三万五千人的兵力,却要阻截近乎十倍的敌人,将注定承受着艰巨和牺牲的战斗。不过,面对即将到来的激战,白虎军的统领并没有因为面临的困难而动摇,相反却显得有些激动和飞扬: “大丈夫一战成名的机会到了!”这个已经四十不惑的中年人,一生驰骋沙场,一度因为战功而累积至坐镇一方的统领,却又因为不谙为官之道被贬为兵部员外郎、待授军职的闲官。宦海的浮沉浪费了他大量的宝贵的光阴,不得不在令人厌恶的宴会和文案中虚度时光,直到风雨不拘一格的赏识提拔,方才有了用武之地,从救援锦州,到凉、夏会战,然后是凉州决战、西线破敌,朱大寿自陈良手中接过白虎军的统率权之后,几乎参与了风雨军在圣龙帝国的所有大小战役,可以说是战功彪炳、威镇敌胆,尤其是那别出心裁的神龙战车,更是天下扬名。唯一让朱大寿遗憾的是,在风雨军的一系列作战中,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能够独自统军作战,以至于在人们的认知中充其量不过是一员能征善战的良将而已,这是外表沉默低调然而内心却桀骜不驯的他所不能够服气的。所以,他非常渴望借这个机会而施展自己的才华,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朱大寿指挥的神龙战车将抵挡住数十万大军的进攻。对此,朱大寿有着异常强烈的信心。“统领,敌人过来了!”正在朱大寿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踌躇满志的时候,一匹快马从前方疾驰而来,同时也拉开了战斗的序幕。“全军列阵相迎!”白虎军统领大喝了一声,在号角声中原本东倒西歪的战士立刻如同猛虎一般精神抖擞起来,在最短的时间内摆开了阵形。那一辆辆的神龙战车立刻拼凑成了滴水不漏、曾经经历过千军万马冲击而不倒的防线,那一列列的战士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般站立在神龙战车的两旁,有条不紊的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军团整齐而威武,平静但是又充满着斗志的等待着战斗的到来。朱大寿很满意军队此刻的反应,这就是他统率的军队所应有的风格和战斗力。自从锦州解围战之后,他就被神龙战车这种风雨军独有的兵种所吸引,全身心的融入军队,和士兵们吃住在一起,和神龙战车捆绑在一起,用完全不同于其他军队的方式锻炼出了一支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军团,并在血与火的实战中摸索出了适合神龙战车特点的各种战法,在历次战役中都大显神威。正是这支雄师劲旅,让朱大寿面对即将压过来的敌方大军没有感到任何的胆怯。辉煌的历史表明在广袤的野战中,千百辆神龙战车掩护下的白虎军团便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进攻则所向披靡,防御则坚如磐石,即便是纵横无敌的呼兰铁骑,也不得不在神龙战车的面前黯然神伤。“防线——荣誉——不败!”延续了历次战斗的传统,在看到前方一马平川的空地上出现敌人之后,白虎军上下将士同时齐声高呼着军团的口号,众志成城、声势夺人,三万五千将士和他们的统领一般,充满着必胜的信念,丝毫没有半点畏惧和胆怯,仿佛眼下占据优势兵力的赫然是己方。事实上,在朱大寿的影响之下,白虎军全军上下都将“白虎军便是野外永不陷落的坚城”作为坚定不移的信念,从没都不怀疑这个世界上会有什么军队能够在正面交锋中突破白虎军的防线。也正是由于如此,无论战斗意志还是信心都显然过分充足的朱大寿,并没有按照风雨的命令,执行“隐藏实力、诱敌过河、拖延时间”的战术,而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摆出了堂堂之阵,向对面十倍于己对手发出了战士的挑战。“这就是拥有神龙战车的白虎军团吗?”被大军簇拥着的燕南天有些发呆的望着前方的战场。面对着宽敞的河流,燕家军赖以纵横天下的骑兵暂时没有了用武之地,不得不依靠步兵顶着对方密集的箭雨,搭建着简陋的浮桥和水桩,以便后续大部队的通行。而在河的另一边严阵以待的白虎军,则以神龙战车为依托,抵御着燕家军投石车和弓箭的袭击,同时用漫天如蝗般的弓箭和冰冷的长矛,迎接着进攻的敌人。名扬天下的神龙战车结构其实并不复杂,仅仅是用两根木杆连接双轮,推木杆则车轮就向前转动。两杆之间用数条横木连接,横木上安装可以运载巨弩的支架,支架上还备有可装箭头和石块的皮网兜。另外还绘 制了神兽模形,罩在战车上,当向敌人射箭时,箭头正好从神兽的口中射出,还可以从神兽模形的眼睛处观望敌情。战车的下部装上盔甲般的围裙,以保卫士兵的腿和脚。战车的前部装有两排枪刀,每排枪刀各四支,上面是长枪,下面是短兵器。长兵器,是打敌人的;短兵器,是用来刺杀马匹的。战车的两边都装有铁索钩,在驻营的时候,战车的铁索钩连起来,就成了营地。然而也正是这种看似简单的战车,却在往昔的征战中建功居伟,无数次关键的时刻左右着战场的局势,决定了战争的结果,成为风雨军威震天下的利器。如今,那成百上千辆整齐排列的神龙战车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岿然不动,粗壮的铁链将战车紧紧的相连,成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车首狰狞的神兽张牙舞爪的瞪视着,格外森严恐怖。神兽口中巨弩不时喷射出死亡的邀请,力道十分强劲,一箭射出往往会钉死几名士兵,不仅杀伤力惊人,而且极大的挫伤了进攻者的士气。战车四周的刀枪更是在阳光的反射下,泛出阴森的光芒,仿佛是地狱的照明。渡河的作战是惨烈而且血腥的,在尚未冲到敌人的面前给予对方有效杀伤之前,便已经有数以千计的幽燕健儿永远的倒在了冰冷的河泊之中,成为了异乡的孤魂野鬼,带着家中亲人的思念离开了这个杀戮的人间。“叔父,让孩儿上吧!”目睹着如此惨重的损失,一旁的燕耳有些坐不住了,上前主动请命。在他看来,如今在沙场上厮杀的大多都是一些归顺的杂牌军和燕家军的外围部队,所以导致了过多的损伤,而且也延误了宝贵的时间,为了保证渡河的顺利,实在有必要动用燕家最精锐的嫡系,抢占滩头。“你认为值得让燕家最优秀的子弟在这里毫无意义的送死吗?”出乎意料,身为燕家军的最高统帅,却没有半点焦急,骑在马上眯起了眼睛,慢悠悠的说道。“……,叔父的意思是……”呆了半响,大惑不解的燕耳试探的询问道。“你有把握在有限的时间里面,击退曾经连呼兰的狂骑军也无可奈何、而如今更是占据着地形优势的白虎军吗?你有什么办法解决那些让我们无数优秀的男儿饮恨在凉城之下的大炮吗?如果不能够的话,精锐尽出的燕家军,如何对付背后掩杀过来的风雨军?”燕南天一口气发出了一连串的反问。“燕帅果然高明!”还没等燕耳来得及回话,燕南天身边的大将朱全便迫不及待的奉承道: “我军原本就在风雨军之前,而风雨军的火炮威力固然惊人但是行动力却未免不足,所以如果强行在此渡河,看似平稳,然而实际上却承受风雨军两面夹击和火炮及时赶到的巨大风险,即便是侥幸成功,也有可能令风雨小儿胆怯不敢再追,则白白失去与敌野外决战的良机。相反,燕帅绝对先行北上再寻机渡河,届时则必然能够抢在风雨军之前顺利渡河,如此一来表面上似乎因为路途遥远而平添了不少变数,却正好可以引诱风雨军来追,并且长途跋涉恰能拉开风雨军主力与火炮的距离,令其火炮无法投入战场,不得不以己之短战我军之所长,如此决策大气磅礴,非燕帅这般大勇气大智慧者万万不敢为也!”“马屁精!”燕耳在心底里不屑的骂了一声,作为一个正统的军人,他对朱全这样的卖主投降之辈,打心底里瞧不起,不过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在军事方面确实有一定的水准,至少这一番话不管对错,听起来却是头头是道,一时间还真的很难加以反驳。“此言差矣!”正在燕耳思付反击之际,却见燕南天身边一个又高又瘦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直言不讳的摇头反驳道: “北上渡河虽然可以拉开了风雨军主力和火炮的距离,迫使风雨军无法在作战中投入火炮,然而长途跋涉却也正好给了四散的风雨军集中兵力的机会;且西北、延城一带仍有秋风、黑狼两支主力部署,北面渡口是否易取仅在猜测之间,一旦仍被风雨军抢占,局势必然更加艰险,届时胜负之数就很难预料了,倒不如现今拼力渡河,则可进可退,战场的主动尽掌我手!”燕耳听了暗自点头。此人名叫江苇,师从燕家军的智囊张兆,被张兆推荐成为了燕南天身边的书记官,平日里看来似乎左右逢源、没有定见,素有“江边芦苇”的雅号,以至于燕耳还曾经在心中暗怪军师怎么推荐了这么一个一味迎合的官僚,却没想到今天的话却颇有定见,正说到了燕耳的心坎之中。不过,朱全眼见一个小小的书记官居然反驳自己,却大为恼怒,冷冷的斥责道: “哼,荒谬,真是一派书生之见!军国大事,可不是纸上舞文弄墨,哪有你这种人插嘴的份?”“我看江先生言之有理!”却没想到,朱全话音未落,燕耳便毫不留情的接过话来: “叔父,您常教导孩儿,用兵之道在于收发随心,如今强渡虽然会损伤众多,承受一定的风险,然而一旦成功则战局尽在叔父的掌握之中;即便风雨军赶来,其尚未集结的兵力远非我军对手,火炮纵然威猛,仓促之间难以成阵,哪经得起我幽燕健儿的驰骋纵横,只要我军上下一心,必能一举击破,再回师攻陷凉城,则西北定矣!若北上则平添变数,风雨军固然无法投入火炮,却势必会集结重兵,扼守险要,胜负便在五五之间了!”“哈哈,燕将军当日攻打西门,恐怕是没有见识到火炮的威力,那可不是匹夫之勇能够力敌的!”本来,燕耳在军中身份高贵,朱全是不敢反驳的。但他终究是统军的一方将领,被燕耳这般说来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加上燕耳对战胜火炮如此轻描淡写,更激怒了在昨夜攻城中担任前锋、承受了重大损伤的他,在偷眼旁观燕南天似乎也对燕耳的话不以为然之后,便忍不住出言嘲讽道。“你说什么!”果然,重视荣誉的燕耳听出了朱全话中之刺,分明是说自己在攻城之日躲在安全的地方如今却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对于崇尚奋勇搏击的军人来说不吝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因此听了之后顿时勃然大怒,大有立马决斗的架势。“两位将军都言之有理,还是请燕帅来定夺吧!”幸好此时,一道银铃般悦耳的女音传来,如同冷水一般泼灭了燃烧的烈火,正是颜如玉眼见情势不对,来了一个插科打诨。燕耳省及如今正在战场之上,这般意气用事只会自乱阵脚,不由一阵脸红;恰好朱全也暗自懊悔,毕竟燕耳是燕家军最有希望的继承人,和他闹僵的话实在得不偿失,因此急忙放出软话道歉起来,让燕耳借此下台。不过这么一来,两人一方面对于及时解围让自己没有闯下大祸的颜如玉都心存感激,同时也将眼光投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燕南天。“调一个军的兵力佯攻,大军继续北上!”和朱全预料的一样,燕南天终究还是决定了放弃对这里的强攻。“叔父……”燕耳不由一阵焦急,正待据理力争,却发现颜如玉和原先同样力主强渡的江苇同时使了眼色给他,不由一愣,继而方才醒悟到原来燕南天早就有了定算,一则显然是昨夜被风雨军的火炮所惊,不愿再和这样恐怖的武器硬拼;二则对己方的野战却深具信心,再加上燕家军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补给上却日渐窘迫,所以全军上下普遍的意识恐怕还正巴不得风雨军追来,只要没有火炮,兵力越集中越好,正好可以一举击破,反倒是担忧风雨见好就收,不愿与燕家军再野外决战。在这样的盘算之下,燕南天自然不愿意白白消耗兵力去强渡白沙河渡口,这样虽然稳健,却有可能打乱整个战略上的布局,而继续北上虽然危险,但是却能够引诱风雨军跟进,迅速解决西北,从而集中全力对付公孙无用的联盟,在战略上十分有利。只是,如此以整个大军,乃至燕字世家的百年基业作为诱饵,进行这一番豪赌,究竟是对是错?明白了燕南天的用心之后,燕耳对于战局的发展却依旧有些忐忑,毕竟这一次投下的筹码实在太大了,倒不是害怕风雨不会上钩,而是担心风雨吞下了诱饵却摆脱了鱼钩,那么燕字世家的这一次西征,必将成为历史上的一大笑柄,为胜利者平添丰功伟绩,为后世文人多了几分话资,却不是他燕耳所愿意见到的。只可惜,军令如山,在燕南天的一声令下,容不得燕耳多想,数十万大军便已经摆着整齐而威严的方阵,对对岸的白虎军视若无睹,在友军的厮杀声中缓缓北去,留下的仅仅是漫天的尘烟,和一个已经开始尚未结束的赌局。……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