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金戈铁马狂风漫卷着尘沙,令天地顿时昏黄。呼啸而过的风中,夹带着雨滴。由小而大,由缓而急,从淅淅沥沥到倾盆而下,就仿佛天庭的玉母怒扯下珍珠的宝帘,片刻功夫便将山丘起伏的平原拉上了一道朦胧的水幕。杀伐却在大雨的掩饰下,悄然进行。风雨脸色难看的注视着战场。夏季的暴雨总是那么令人难以捉摸的到来。这一场天气的剧烈变化,显然给战场投入了难以预测变化。尽管雨地的泥泞,给呼兰骑兵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但是情形似乎对于各方势力拚凑起来的联军更加不利。整个战场不得不依赖黑狼军的奋战,至于其他各部好的如燕家军总算在稍晚的时候组织起有效的反击,苦苦支撑着丧失主动权的防线确保不破;差的则尚未等到呼兰人的突袭,便已经作了鸟兽散。也许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命运,呼兰大国师张仲坚这一次显然投入了大筹码,平时轻易不动用的狂骑兵此时竟然全线出动,呼啸而过的精锐挥舞着战刀,抡击着铁锤,发射着弓箭,所到之处无不披靡。转眼之间,圣龙联军原本精心部署的防线已经被连续突破三道,第四道也已经岌岌可危。大雨的倾泻让圣龙人根本来不及发动准备好的陷阱,放火阻敌的计划更是彻底的泡汤,站在第五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上的帝国宰相,不顾侍卫的劝阻、暴雨的肆虐和冷箭的流窜,笔直的站立着,牙齿死死的咬着已经泛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负于背后的双手也在不自觉中绞在了一起。在风雨的身后,只有欧仁带领的三千近卫军。他们是和黑狼军一起星夜兼程而来的,无论是天上的狂风暴雨,还是面前的铁骑劲旅,都没有让他们有丝毫动摇和畏惧,此刻正笔直得站立在自己的统帅身后,随时听候着统帅的号令,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枪林箭雨,似乎都不可能阻挡他们奋战的步伐。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那些被风雨强行带在身边的诸侯和官员。虽然不乏能征善战的将领,但是也有很多早已经面无人色的衮衮诸公。“危难之际,风雨自当于诸位共进退!”在那位权重天下的凉国公轻描淡写的话语中,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这些拥兵自重的诸侯们便这样被风雨用微笑和微笑背后的刀枪请到了身边,成了串一根绳上的炸蚂,想遛也遛不掉,只能无可奈何的听凭命运的拨弄。相对于这些藩镇,也许另一部分人的运气更加糟糕。十多颗头颅被高高的悬起在竹竿之上,血污的面目正向着战场。他们之中,最低的级别也是校尉。“可惜,如果再多五万西北劲旅,战场就大不一样了!”喃喃的自语中,风雨有些懊丧。派遣执法的部队,毫不留情的斩杀了这几个丢下部队和防线擅自逃跑的懦夫,并且提拔了一些勇敢的战士升任军官之后,对于军心士气的振奋毕竟还是起到了相当正面的作用,可惜还是无法和燕家军、风雨军这些真正的劲旅相提并论。这个现实多少让风雨有些恼火,不过却也无可奈何。不管怎么说,战线依旧呈现出对于圣龙帝国来说极其不利的趋向。几次扬手,几次落下,让近卫军出击的命令涌到了嘴边,却又吞回了肚里。“为凉州保留一些血脉,以期东山再起吧!”表面上,似乎是妻子李中慧的谏言起到了作用——这句话后来被有心人传播,成为了风雨坐视友军和黑狼军浴血奋战惨重伤亡而麻木不仁、有心保存实力观望怯战的罪证;不过风雨本人却对这一指控不屑一顾。诚然,战场的局面有些朝不利于自己而且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风雨也确实考虑过保存一些实力以便应付战败之后整个风雨军在军事政治方面极其不利的窘境,不过这也仅仅限于心头的转念。事实上,作为风雨军嫡系主力之一的黑狼军自始自终都奋战在战斗最为激烈的第一线,所承受的伤亡也是全军之最,而风雨也一直都在考虑近卫军出击的时机,并且让这支最为精锐的部队一直保持着最高的战斗戒备。真正让风雨犹豫的,是出击的时机。作为仅有的战略预备队,仓促的投入不仅于事无补,不到瞬间便会淹没在呼兰人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之中,而且还会让最后一丝获胜的希望彻底的破灭,为此身为最高统帅的风雨不得不谨慎的权衡。“主公,东北方的呼兰军团开始行动了!”正在此时,随军长史金岑神色紧张的送来了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此次突围,完全是基于天气的变化,无论是守方还是攻方在相当程度上都是随机应变,因此呼兰人外围的部队显然也并没有做出默契的配合,更让风雨寄予厚望的是,呼兰人内部的权力斗争影响到军事上行动的巨大可能性。这一想法的根源在于,张仲坚终究不是草原人,而真正统领着呼兰大军的很大一部分军官则毕竟还是出自于草原的大贵族,这种根深蒂固于国家体制根本的势力即便是雄才大略的大国师也不可能彻底铲除,当昔日名君贤臣上下一心的融洽和平衡被彻底打破之后,纵然运用巧妙的权谋和武力的高压,所能够达到的效果也仅仅是让仇恨和反抗的心更为隐蔽的潜伏,因此在如今张仲坚深陷困境的情况下,无疑便是检验着这位大国师在呼兰的根基究竟稳固到何种程度的契机。可惜,东北方呼兰军团的调动,多少都有些沉重的打击了风雨内心的期望。由此看来,就算张仲坚尚未完全控制住整个帝国,至少也拥有着足够的影响和威望,其权力的构基尚不至于如此的不堪一击。摇了摇头,驱散了内心这个自己也知道有些不切实际的妄想,风雨毫无表情的思付了一下,沉声命令道:“告诉上官明镜老将军,我风雨在此便将这一战的胜负和帝国的兴衰拜托他老人家了!这里没有援兵,有的只是数十万浴血奋战的将士的背脊!”“……是!”金岑略一犹豫,眼眶有些湿润的应道。他清楚,紧接着对于负责监控外围敌人的上官明镜来说,注定了将是一场梦魇般的恶战。“不好,第四防线瓦解了!”这时,随着一名长史部军官的惊呼,战场上圣龙军队的形势继续恶化。栅栏和绊马索终究没有阻挡住呼兰骑兵气吞山河的步伐。无愧于天下无敌军团的美誉,堪称精锐中的精锐的呼兰狂骑兵,发挥出惊人的战力,在他们的面前任何抵挡都是那般的脆弱,四周抛洒的都是头颅、身躯和鲜血,纷纷成为了死神镰刀丰盛晚宴上的佳肴。一时间,风卷着狂沙,遮掩住了天地的光芒;地淌着雨水,冲洗掉了鲜血的猩红。混乱之中,听见的只有兵器的碰撞和厮杀的呐喊。生命在这里是如此的脆弱,倒下的是烈士,战斗的是勇士,矜持的是荣誉,留下的是壮烈,在这混乱之中生与死是如此的贴近,顷刻间便改变了命运的轨迹。“主公,让黑狼军歇一歇吧!哪怕是片刻,给这些健儿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吧!”正在此刻,一个全身的纱布和征伐的战甲都被血水和雨水完全浸透了的年轻军官,策马扬鞭滚落在了风雨的面前,近乎于号啕大哭的呐喊着。也难怪耶律楚振痛哭,黑狼军是以耶律部族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很多军官和勇敢的士兵都来自于部族流着同样血液的兄弟,在之前的几场战争中本就已经伤亡惨重,而今天更是拚得血流成河,经过连番的激战,早就不成建制,在阻滞了敌人步伐的同时,自己也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如果不能够及时撤下来整编的话,那么那些零星的部队势必会继续付出更为惨重的伤亡,也必然会有更多的兄弟手足惨死在这沙场之上。“不行!”然而,风雨的脸上没有半点的表情,有的只是绝情的冷酷,话语简短但是尖锐:“我相信这支曾经被耶律明雄,耶律镏铂这样的天地男儿统率过的英雄之旅,不会玷污他们先烈的英名。”呆了半响,那年轻军官突然疯狂的大叫了一声,满脸通红的重新跨上了战马,用手中的兵器毫不顾惜的策动着坐骑,犹如离弦的利箭一般驰向了战斗的最前沿,瞬间便淹没在了刀光剑影之中。“主公,让近卫军出击吧!”不忍看见昔日的好友同袍面临如此的危境,一旁的欧仁忍不住再次请缨。风雨没有任何的言语作答。并非不知道此刻不成建制的黑狼军继续作战势必会付出更大的代价,然而如果没有黑狼军用生命来阻挡,那么用不了片刻整个战线便会崩溃,之前所有的牺牲和伤亡,都将成为毫无意义的数字。所以,此刻的帝国宰相,西北凉国公,正如同标枪一般的挺立于狂风暴雨之中,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盯视着战场,内心却如同吝啬的奸商,反复仔细的盘算着,就是不肯轻易甩出自己最后的资本。等待!风雨冰冷着因为自己的子弟将士正在死亡而滴血痛楚的心,静静的等待。“君不见,汉冠军,千里逐寇刻石还;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破河山陷,寇骑欺我百余载!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蛮奴不顾身!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歌声在战场上回响。短衣利刃,率先指挥着步兵接替了第四道防线的战友,迎击着呼兰狂骑兵的,是风天华,这个在昌化城一战成名的年轻将领。依赖于前方战友用生命争取来的时间,第五防线在防守名将白起的得意弟子的部署之下,显然远比前四道防线更为缜密。尽管是步兵对战骑兵,不过凭借着部署好的陷阱、栅栏和绊马索,再加上巧妙的部署,以及前四道防线拼死的抵抗,因此已经有效的阻止了呼兰骑兵利用冲锋的速度和力量来突破缺口的企图。时而聚,时而散!风天华统率着步兵死死的和呼兰骑兵咬在了一起,剁马腿、刺马腹,腾身跃起将敌人扑倒于地上……,不得不赞叹人类的智慧,以及战争的生死危急对于人类潜能的激发,在这一刻,一切有效而且有用方法,都被淋漓尽致的运用出来。“天华果然不错!”风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脸色却未见半点的和缓。“主公……”再次忍不住上前,然而欧仁刚刚开口准备请战,却被风雨挥手制止。“可是……,天华都尉统率的都是步兵,就算如何骁勇,终究不可能和呼兰狂骑军这样的虎狼之师硬碰,如今尤其是左翼我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一旦左翼出现缺口,则犹如大堤一溃千里,到时候只怕就要……回天乏术了……”欧仁焦急的辩驳,只是说到最后便自觉的将声音降到最低,毕竟关于失败的预言,无论在何时何地都绝对不会受到欢迎,而如今更是在两军决战的紧要关头,任何这样的言行都可能被视作动摇军心来杀头。“还不是时候!”对于部下的提醒,风雨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眼睛没有离开战场,神色之间却不显露丝毫的表情。事实上,风雨又何尝没有看出,这已经是圣龙联军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呼兰人集中了主力的左路被突破的话,到时候恐怕要想全身而腿都将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是,投入近卫军又能够如何?三千近卫军绝对是虎狼之师,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即便是和狂骑军正面交锋,风雨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不遑多让。问题是在整个数十万人绞杀的大战场,三千人的部队实在是杯水车薪,如果此刻投入,能够做到的恐怕也仅仅是拖延住全军溃败的时间而已。不,这绝不是他风雨所想要的!即便是和呼兰人打平,也绝对违背了风雨当日冒险的初衷,更何况战败?江南的大捷,已经让圣龙帝国的局势变得无比复杂,要想遏制住这种不利的变化,让圣龙帝国的车轮顺沿着自己的设想前行并且壮大,那么今天就必须胜利,而且必须是一场绝对辉煌的胜利,一场让朝廷的野心家们无法利用江南的大捷制造出帝国对立分裂和内战机会的伟大胜利。风雨自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渴望着这场胜利。为了这场胜利,他必须等待,等待一个最为有利的时机,等待着一个他已经亲手布局,只是目前还没有收获的时机。年轻的帝国宰相,就仿佛红了眼的赌徒,目睹着自己的筹码一点一滴的减少,却依旧默默的计算着最后寄予希望的反击的到来。可惜,形势似乎一次又一次的重击着风雨的心脏。最后的防线开始出现了令人担忧的不利。就在中路和右路死死钉在了原地的时候,左路却已经开始缓缓的后退,甚至出现了部分的溃散。“啊……”身旁的欧仁轻轻的叫了一声。左路以联军各路诸侯部队为主,战斗力自然最为薄弱,张仲坚选择以此为突破口,可见其眼光的毒辣和对于战阵的谙熟。手微微的抬起,又重重的放下,风雨的心情也万分复杂。如果让近卫军投入,则最后的战略预备队便就此甩出,不仅无益于战争的结局,而且还会让自己苦心部署的杀手锏失去作用;但是如果不让近卫军投入,则左路一旦溃散,满盘皆输,也就无从谈起什么反败为胜了。“你……”终于,咬了咬牙,风雨转首便要对欧仁下令,却在此时一阵紧密的擂鼓从左路惊天动地的传来。转眼望去,只见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兵突然从西南方向发起了一次反冲锋,犹如一把尖锐的匕首,斜斜的直插呼兰中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个个弓马娴熟,身手矫健,而且进攻的路线也有如灵蛇一般的晃动,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让人难以捉摸。“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低沉悲壮的歌声,开始回荡在战场之上。歌声中,左路的士气人心重新凝聚了起来;歌声中,对敌人的恐慌变成了战斗的飞扬;歌声中,对战友阵亡的悲哀变成了对于敌人刻骨的仇恨和愤怒;歌声中,几乎要崩溃的军队重新拾起了他们的骄傲和荣誉,焕发出视死如归的慷慨激昂。“好,好极了!想不到仗打倒这份上,公孙飞扬还有伏兵,果然是能够和逸如争一日长短的少年名将!”风雨凝重的神色终于有了稍微的缓和。公孙飞扬的这一次骑兵突击,对于整个战局太重要了。他不仅帮风雨保住了近卫军这支最后的战略预备队,而且还挽救了左路危急的形势,为风雨军争取了时间。时间!不错,现在最需要的便是时间!大雨的滂沱,虽然为呼兰人带来了突围的契机,也令圣龙联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长时间的战斗必定让泥泞的道路成为呼兰骑兵最为不利的制约,这恐怕也是张仲坚在大雨开始的刹那便急不可待发动攻击的原因之一。所以,只要能够顶住这一轮猛攻,并且在手中保留一定的预备队,那么就可以巩固防线,就可以拥有反击的主动权,就可以等到最后一招的实现……心情大大宽慰的风雨,这才终于有了闲暇,关注起其他的事情。“上官老将军那里如何了?”年轻的帝国宰相,开始询问起阻击敌人援军的战况。相对于主战场的浴血奋战,阻援的战斗似乎开始得有些晚。这一方面是因为张仲坚的突击完全是因应着大雨的降临,本身就没有充足的协调,另一方面也多少源于呼兰军队内部的一些杯葛,以至于相当部分的军队竟然在战斗的开始出现了坐壁上观的景象。不过这丝毫不能够因此得出阻援部队轻松的结论。由于投入了三分之二的部队围歼张仲坚,所以负责阻援的上官明镜实际上便是指挥着十三万人的部队和三十多万大军作战。尽管有着地形的便利,再加上老将军的巧妙指挥,迫使呼兰大军无法完全发挥出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但是毕竟众寡悬殊,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待得战罢,与诸君以敌酋头颅盛酒,畅饮谋醉!”须发怒张的老人,简短的话语中透着豪迈和**。他伫立在帅旗之下,亲自擂响了震天的战鼓,目送着一队又一队儿孙辈的将士整装而发,奔赴激战正酣的前线。“老爷爷在背后看着我们呢!”窃窃的私语,传遍了全军上下。青壮的男儿,握紧了手中的刀枪。前方的战友倒下,后方的壮士补上。骑兵和步兵,冲锋与防守,争夺与反复,尘土与硝烟,似乎和以往的战争没什么两样,世界上最强大的农耕帝国,和世界上最强大的游牧帝国,在弹丸的土地上,再次展开了生死的角逐。不过——“我们护卫着全军的背脊!”这句由风雨原话衍生出来的短句,却因为这一仗而成为了流传百世的名言,凝聚的是骄傲,是自豪,也是责任!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