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志同道合晚霞染红了半边的天空,夜幕却也同时悄然的落下。海风夹带着清新的空气,还有几分腥味,凉凉的吹拂过来,让原本应该异常炎热的季节,竟然平添了几分寒意。就在北方的硝烟和尘土飞扬于苍穹、擂鼓和号角震天动地之际,南方的海湾正静无声息的停泊着上百艘战船,形成了壁垒分明的两个阵营。这是一片寂静的战场。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此刻人们的心情,正因为天子在江南陆地取得的大捷而激动不已,人们的目光则纷纷聚焦着年轻的帝国宰相和大名鼎鼎的呼兰大国师在河北平原所展开的百万军队的决战,几乎没有人知道,在圣龙帝国的南方海域,一处根本名不见经传的荒凉海湾中,正对峙着两支庞大的舰队,而这场海上的交锋,其对后世形成的深远影响,不仅远远超过了萧剑秋的江南大捷,甚至连风雨在河北的激战结果也望尘莫及。“呸,***兔崽子,看着吧,总有一天你爷爷要把你们统统下油锅炸了吃!”在一名年轻的水手搀扶之下,一个全身如同木乃伊一般被满是血污的布带裹住了的大汉,由船舱走到了甲板之上,朝着安宇舰队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哈哈,想不到‘单钩’前辈百战之后,居然还有如此锐气!”一声长笑,从大汉的身后传来,却是两个年轻人。大笑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布衣,脑门以及头顶都被一条黑色的包头胡乱的裹着,腰间斜插着一柄没有刀鞘的单刀,皮肤被海风和日光吹晒得有些黝黑,显得十分结实而且质朴,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江湖儿郎的豪气。另一个年轻人并肩走在前者的右首,一身华服,脸色有些苍白,身子骨也显得十分瘦弱,总是不可抑制的干咳两声,就仿佛随时都会被海风给刮倒一般,但是如果细看,那眉宇之间却流露着睿智和冷静,还有坚毅和果决,顾盼之间也同样令人不敢小觑。“啊,云头领!”被称作“单钩”的大汉,显然和大笑的年轻人十分熟捻,眼见得对方走来,便不禁想要拱手为礼。“前辈有伤在身,莫要多礼!”被施礼的对象赶紧上前阻拦。“不行,这礼属下一定要行!并非因为你是舰队的首领,而是因为你带领了大家伙今天和安宇人狠狠地大干一场,痛快,杀得痛快!所以,这礼,我是替所有被安宇***欺压过的神州百姓向你行的!”大汉却不听劝阻,固执得依旧坚持。“说得好!笑天,今日一战,你打出了神州的威风,终于让那些蛮夷之国知道了,咱们的水师也绝不是吃素的,这礼,你当得!”正在施礼者和受礼者互相推搡之际,却听见一旁的另一个年轻人大声地插话,话语中透着和他的外形绝不相衬得豪迈和**。“哦,我来介绍一下!”被这年轻人提醒之后,云笑天突然省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用力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随即赶紧说道:“这位令狐智公子,乃是奉天子诏令,督率朝廷水师出征剿灭安宇海贼的统帅!刚才听闻是‘单钩’前辈率领着前锋率先插入了安宇人的舰队之中,为此次大捷立下汗马功劳,因此特意前来看望前辈!”“令狐智见过‘单钩’前辈!今日激战,前辈奋不顾身,杀入安宇海贼的重围,为我军歼灭敌人创造了时机,论功居首,令狐智钦佩!”云笑天话音刚落,令狐智便接了过来,十分郑重地向大汉行礼道。“山野小民,岂敢劳烦令狐大人的看望?至于上报朝廷请功,更是免了吧,那都是兄弟们死战的功劳,‘单钩’不敢居功!更何况,爷爷我在江湖上逍遥惯了,见不得什么朝廷的礼节!”不料,那大汉的反应却极为冷淡,甚至可以说是无礼,在有气无力得向令狐智纯粹敷衍的拱了拱手之后,便又转而对云笑天说道:“属下有些不适,启请告退!”“你……”云笑天剑眉微扬,正待作色,却被令狐智拦住了。“既然如此,前辈还是好好休息吧,如今天子和宰相大人都下定了决心,要靖平帝国的南方海域,还神州一个朗朗乾坤,还百姓一个太平世界,为了那无数正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乡亲,还请前辈好好保重身体,来日和令狐智一起挥剑沙场,以安宇贼寇的鲜血来祭奠死难的江南军民!”“好……,如果大人是真心要杀安宇人,即便有刀山火海,‘单钩’也愿请作前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冷冷的注视了华衣的少年一眼,良久,大汉方才重新施了一礼,认真的施了一礼,旋即便在那年轻水手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返回了船舱。“令狐兄莫怪,‘单钩’前辈便是这样的脾气!昨日一战,‘单钩’前辈率先和敌人交锋,整个战舰便陷入了安宇人的团团重围之中,激战延续了整场战斗,结果战舰重创不止而覆没,全船四百余名壮士,最后便只剩下了三十七人幸存,而且无一不是重伤垂危,也难怪‘单钩’前辈心情不好!”云笑天注视着大汉转入船舱消失了的身影,苦笑着向令狐智解释道。“云兄哪里话,令狐智岂敢见责奋战余生的勇士?今日云兄率领舰队不按常规出牌,以前锋吸引敌人注意,主力则从中路直插,将安宇人分成两捷,进而获取全胜,其中‘单钩’前辈统率的前锋旗舰可以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如此好汉,令狐智只有由衷的钦佩,哪有资格怪罪!”令狐智急忙摇首,真挚的继续说道:“其实,令狐智也明白,这些年来朝廷严禁水师出战,寒了不少神州子民的心,令狐智既然是朝廷的官员,又是令狐家族的子弟,背上这点埋怨也是应当!”“难得令狐兄如此大度!确如令狐兄所说,‘单钩’前辈本来乃是江南的一个渔民,只因为妻儿家小都被安宇人残杀,自己也被斩断了一只左掌,这才愤而下海作了海盗,并且用一只单钩代替了失去的左掌,这些年来左钩右剑斩杀了不少安宇海寇,但是那家破人亡的惨痛,又岂是鲜血和杀戮能够消弭,‘单钩’前辈心中对于朝廷存在的怨愤,也实在很难轻易得消除!”云笑天摇头叹息道。其实他很理解“单钩”以及像“单钩”这样七海龙王麾下的海盗们的心情。这些年安宇人沿海作案,烧杀捋略无恶不作,早就引起了神州人的公愤,只可惜在保存实力、韬光养晦的大名义之下,令狐水师宁做缩头乌龟也不愿出动,其他各路水上的势力包括七海龙王在内虽然时不时的奋勇抗击,但是终究力量众寡悬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帮强盗为非作歹,**沿海的同胞,也难怪很多沿海的百姓对于令狐水师的态度如此冷漠甚至蔑视。“我记得宰相大人当初在率兵驱逐了庞勋叛乱,进入圣京城目睹那战后的一片狼藉和萧条时,曾经说过这样一句名言——‘不能让民安生,何以令民忠诚?不能富民生活,何以强国兴邦?’。朝廷如果不能够为百姓保卫家园,自然也就没有资格要求民众的忠诚!”令狐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负手仰天,双目炯炯的说道:“今日,令狐智愿意对天盟誓,有朝一日,定要让朝廷的军队成为万民的依赖,让神州的海域成为百姓的乐园!”“壮哉!云笑天不才,愿与令狐兄共勉!”云笑天闻言,顿时感觉一股热流自心底涌上,不由用力击掌,大声而且豪迈的说道。“哈哈,如此大事,两位怎可少了我和杨兄?”正说话间,却见一个看上去有些浮夸的年轻人,和一个被血污弄脏了锦衣、任凭海风吹拂着披头乱发的狂放少年,走了近前。“弟子令狐智!”“弟子云笑天!”“弟子杨文晟!”“弟子王光宇!”“在此对天盟誓,愿以毕生之力,重振我帝国水师,令我圣龙战旗,飘扬七海,令我神州子民,畅行天下,令我故土家园,永绝刀兵!”四个人,八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以青春的**,少年的热血,立下了以生命背书的神圣誓言。在这一刻,没有地域之分,没有身份之别,没有性格之异,没有利益之争,有的只是四颗年轻滚烫的心,四颗不计名利不畏生死慷慨激昂的心。在这一刻,四双眼睛,共同闪烁着天下大任舍我其谁的飞扬,那奕奕的神采,即便是渐渐驱退了远处的彩霞,开始笼罩天地的黑夜,也无法掩饰其光亮;而那光芒的焦点,在前方安宇舰队的阵营,更在阵营之外更加深远的地方。黑暗,将彤红的彩霞驱走,但是火焰,却又将光亮点燃。战斗爆发在夜晚,发动的一方却不是兵力占据优势的安宇舰队,而是相对处于劣势的圣龙联合舰队。“哼,一向狂妄自大的安宇人,此次竟然能够忍下其前锋被我军击破的耻辱而迟迟没有行动,目的昭然若揭,便是希望能够拖延时间到天明再决战来个大包剿,以免夜间混战中让我军有机会乘乱脱逃,真是好大的胃口!可惜,老子就是不如他所愿,偏偏要在晚上发动攻击,索性大家来一场一塌糊涂的大混战!”战舰之上,云笑天站立于甲板,无视四周流窜的箭矢破空的“嗖嗖”声响,自顾自神采飞扬的说道。此刻的他,正统率着舰队的前锋,率先杀出了港湾。海风呼呼的作响,不时犹如刀割一般吹拂在脸面,战斗的呐喊和烈火的燃烧,已经打破了原本的寂静与黑暗。不过,和白天的战斗不一样,云笑天统率着的虽然是前锋,却非但没有率先投入战场,而且还特意的迂回规避敌舰。“加快速度,绕过去!”云笑天下达的指令非常简单。正是由于云笑天所下达的这道简单的指令,战场之上出现了十分奇怪的景象。率先开始行动的圣龙舰队,正在以不规则的鱼形前进,气势汹汹的前锋巧妙的规避着安宇舰队的拦截,根本没有恋战的打算,反倒是紧随其后的后续部队,毫无畏惧的迎着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用生命和热血阻挠着安宇舰队的行动,以至于整个军事行动,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殿后部队浴血奋战,掩护主力夺路而逃。“真没劲啊!”见此情景,吸取了白天作战的教训费劲周折争取到了充当前锋的资格,以为可以上阵杀敌痛快淋漓的戚儿,趴在船舱的窗口望着后方激烈的战斗,又反观自己竟然还是没有机会一显巾帼英雄的风采,不由撅起了小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说道。可惜,没有任何人搭理她。“喂,你这个大坏蛋,为什么不说话!”自觉没趣的少女,瞥见了一旁的杨文晟正在一声不吭的拭剑,当下便柳眉倒竖,做出了河东狮吼状。“留点精神吧,呆会便有一场恶战,到时候自己当心一点!”没有预料中的嬉皮笑脸,或者故作狂态,杨文晟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低沉,但是沙哑和低沉中却带着一份真挚的关心。“什么?”少女被年轻人一反常态的严肃给吓住了,愣了半天,方才结结巴巴的问道:“我们现在的局面很不利吗?”“放心吧,只要圣龙先民不畏艰险强权奋勇拼争的血脉仍然流传下来,那么无论是大地还是海洋,都必定是我们的!”自觉到自己可能吓坏了小姑娘,杨文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和的微笑,但是随即却又神色肃穆的注视远方。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和令狐智、云笑天、王光宇三人的盟誓,还是因为对眼下战局的关注,杨文晟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正极度的渴求着用鲜血和战斗来发泄。而这一幕,落在了戚儿的眼中,却只觉得此刻的杨文晟,不再是江南大商行的少东家,也不是那个迎风狂歌的奔放少年,而是一个战士,一个即将踏上沙场的战士,一个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武者。戚儿突然感到了害怕。这样的战士,这样的武者,还有这样的场景,戚儿并不陌生,在她爷爷七海龙王的麾下,有很多这样的死士,也曾经不少这样视死如归慷慨赴难的场面。戚儿固然感动,但是却由衷的厌烦。因为这些热血男儿冲冠一怒的片刻的确很豪迈很悲壮,然而就如同流星一般短暂,在刹那的绚烂过后,留下的却是那些孤儿寡母们无尽的忧伤。“不,我不要这样英雄的杨大哥,我要的是那个在酒楼狂饮,喝醉了就大声背诵诗词,总是笑嘻嘻,还经常捉弄人的那个杨大哥!”戚儿的心底默默的说着,同时也悄然的流下了泪。从小就随祖父生长在圣龙之外的海岛上,戚儿并没有杨文晟、云笑天、王光宇、令狐智这些年轻人对于故土的热爱和忧患,更没有男人们想要建功立业、流芳百世的抱负,她想得很简单,只想要所有亲近的人都在一起,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生活!”“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尤是深闺梦中人!”突然,戚儿的脑海中浮现出杨文晟曾经教过自己的诗来,只不过当时的自己根本不耐烦,也无法体会其中的深意,而如今终于懂了,却是在如此无可奈何的情景之下。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