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无路可退“山川湖泊,自然万物,果然都有其灵性所在,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间,并无必死之路、四绝之地!”偏离官道的僻静树林中,传来了虽然低沉但是却爽朗的评论:“所谓的关隘城池,所谓的天堑险要,不过是扼守要津,或者防止大队车马通行,或者作为商贾四方集散;所谓的天堑险要,也仅仅是但是若真要披荆斩棘、翻山越岭,普天之下,又有什么能够完全阻挡住开拓者的步伐?”年轻的帝国宰相,在经历了如此的惨败,并且失散了几乎所有的部属、军队甚至亲人之后,却远没有人们想象中那般颓废、沮丧和情绪低落,相反,此刻的凉国公,正借助着昏暗的月光,精神矍铄的注视着一卷书册,双目迸发出的是一如既往的坚强和豁达。“宰相洪福齐天,此次脱离危厄,便是天意!”身旁的金岑眼见风雨心情不错,不失时机的奉承。运气的确不错!由于风雨的昏迷,风雨军的将领们在被呼兰人追上合围之后,下意识的选择了固守而非第一时间分散突围,从而失去了最为有利的脱离呼兰追兵的机会;也就在这样令人绝望的时刻,一个名叫程越风的近卫军军官,却献上了一套关于圣龙帝国山川地形的十分详尽的书卷,其中更有关于沼泽探路的秘诀,让原本便决心在沼泽中寻出一条出路的风雨喜出望外,最终顺利脱困。“此次脱险,越风当居首功!”因此,面对金岑有些喜极忘形的赞誉,风雨只是微微一笑,将目光转向了闻言有些局促的近卫军军官身上。程越风满脸通红。作为圣龙帝国前千夫长的儿子,程越风迄今为止的成就倒也不算辱没家风,追随帝国宰相左右的近卫军百夫长,这样的官衔,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含金量都远甚于仅仅是隶属于圣龙一般军队的父亲。就这一点来说,程越风应该算是幸运的,投身行伍的这些年来,一直都在风雨、秋里这样的名将麾下驰骋,这绝对是军人的荣幸。他目睹了风雨军的崛起,参与了惨烈的玉门关攻防战,旁观了风雨和张仲坚这样的战略宗师高深莫测的会谈,更是经历了几乎让自己丧命的凉城保卫战。不过,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到风雨这个帝国最为传奇的人物,并且亲耳听到心目中的英雄对自己的褒奖,程越风还是生平第一次。在受宠若惊之余,质朴的年轻军官却还是有些忐忑。严格来说,自己算是贪天之功吧!程越风有些不安的想道。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一个满身酒气,鼻子也因为酒精过度而红透了的老头。正是这个程越风在凉城保卫战之后因为受伤修养的期间认识的老头,送给了自己这套如今建下奇功的书卷。“此乃王霸之资,可恨老夫已经命不久矣,就交给你小子吧,日后若有机会或可助你飞黄腾达,若是没有机会,就权作你我莫逆一场的纪念也可!”因为饮酒过度而处于弥留之际,这个据说曾经当过县令,又被礼聘为轩辕军校讲师,号称“醉石公”的老人,便将自己一生的心血,交付给了有缘成为病友的程越风,然后就飘然逝去,有若浮萍一般烟消云散,除了程越风之外,竟然连一个送葬的亲友都没有,倒也算是干净利落。“神州之大,藏龙卧虎,这醉石公便是其中的翘楚,可惜风雨无缘结识!不过此书囊括了天下的地形水利、气候植栽及矿藏,还附有各名山大川、重要关卡的地图,确是旷世杰作,日后定当千古留传!”仿佛洞悉年轻军官的想法,风雨谓然而叹。“如此,还请主公为此书赐名!”程越风听了,心中大喜,赶紧说道,毕竟如果有风雨这样的强权人物支持这套书,那么醉石公生前希望将此书留传下来的心愿也就不难实现了。“那就叫神州博览吧!”风雨沉吟片刻,断然道:“金岑,待此次回去,一定要让有司对这套书进行整理,日后凡我圣龙疆域但有扩展,也当加入其中!不过……不过此书对于将帅们的助益太大,倘若不慎落入奸人手中,必将后患无穷,所以,在近期内绝对不容这本书的内容流传出去!”“是!”金岑略有些激动的应道。风雨值此危难之际,却依旧雄心勃勃的言行,让随军长史顿时放下心来,并且预感到了光明的前途。“的,的,的……”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疾驰的声响,着实让树林中一行十数人紧张了起来。“主公,大喜!雁门关依旧未失,秋帅已经拿下了幽云关!”幸好,来人乃是欧仁。受命打探军情的近卫军统领,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满脸喜悦的禀告道。“太好了,只要我等依托雁门关作为屏障,定能确保中原不失,届时各地勤王大军源源而来,以圣龙博大的物力,决非呼兰苦寒之地所能比拟!”随军长史金岑的话,道出了随行将士们的想法。“雁门关?恐怕此刻太晚了!”风雨嘴角微微牵动,泛出了苦涩。和部下们的乐观不同,风雨明白,在如今张仲坚局面一片大好的情况下,雁门关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帝都圣京乃至中原的东面门户,是绝对不可能疏漏在呼兰铁骑的视野之外的,尤其是由于南下河北三关之后尚需面对在齐鲁根深蒂固的公孙世家,一旦突破便能够直接放马中原的雁门关,便显得更为要紧。“主公,或许……或许,呼兰人经此之战后,也已经精疲力竭,又因为秋帅夺取了幽云关,唯恐后路切断,所以暂时不会继续南下……”眼见风雨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喜悦,这些年一直追随左右的金岑,随即领悟到了个中的一些缘由,便出言安慰道,毕竟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天子率军北伐幽燕失败之后,呼兰人也曾经出现过止马圣龙河的举动,这多少让人有一种历史将重复的感觉。“是吗?”风雨苦笑。今非昔比,风雨比谁都清楚,当日张仲坚暂时中止南下,完全是因为眼见战败了燕南天的自己率军大局东进,并且赞同实行宪政来换取神州的团结,在事实和声势上都形成了一股国家危难、上下同心的气氛,令呼兰大军绝无获胜的把握,方才不得不以退为进,来坐山观虎斗,静待中原局势的变故。而现在,中原各路联军在此次大败之后纷纷星散,风雨军主力也分散四处,中原一片空虚,且天子远在江南鞭长莫及,自己又因为兵败,无论力量还是声望都严重受挫,偌大神州人心浮动,因此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入侵中原的时机了。至于秋里夺取了幽云关,如果仅仅是单一的事件,就军事的角度而言,的确是一枚逼迫张仲坚撤退的重棋,问题是从一开始自己和张仲坚的这场对局,便从来就没有完全局囿于战场,自己原先部署的各路伏笔,也远不只夺取幽云关一桩而已。更麻烦的是,原本是要彻底致张仲坚于死地并且分裂和削弱呼兰帝国的罗网,如今已经出现了致命的漏洞,大意之下的惨败,不仅将自己逼到了绝境,那个如今大获全胜春风得意的对手,此刻的处境恐怕也并不比自己有多少的轻松。也许,风雨和张仲坚,圣龙和呼兰的命运,便将在接下来的大战中分晓。隐隐的,风雨仿佛听到了历史车轮沉重的“嘎吱”声。“不,不去雁门关,我们直接从这里返回圣京!”想到这里,风雨突然振奋了一下精神,以不容抗拒的语气下令道。手指,却重重的落在了书卷上偏离雁门关的一处山岭。“幽云关!幽云关真的被圣龙人拿下了?大国师的后路被切断了?”正当中原战火涂炭之际,远在草原呼兰帝国宫廷之内,一个年轻的君王,一场激动的向自己的部下询问,由于心情过度的震荡,以至于脸上浮现了病态的潮红。“不错,幽云关被夺了!这便是陛下的机会!”皇帝的座下,毕恭毕敬站立着的,是一个年已五旬的老人,只是常年征战的磨练,让老人红光满面异常健壮,身体竟然比二十多岁的主君还有活力充沛。“不过……不过,大国师毕竟已经击败了风雨!”年轻的君王却反而弥散着颓废和悲观。“那又怎样?风雨还没有死!圣龙帝国幅员辽阔子民众多,他们也不会就此屈服!大国师的战争,最终必然会像哥舒行文那样失败,而陛下,上苍却将机会留给了您,让您成为真正的名至实归的霸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陛下,您乃是草原的雄主,大漠的可汗,怎能容忍区区一个圣龙人指手画脚、处处束缚,这是草原的羞辱,更是大漠的悲哀!”这是一场十分慷慨并且蛊惑人心的游说。游说者是塔塔库尔,先大可汗麾下的金帐武士,先后担任过千夫长、万夫长、都元帅,最终官拜中书省平章的草原大贵族。和那些性情暴烈、动辄酗酒闹事的同僚不一样,面对张仲坚咄咄逼人的声势和一手遮天的权力,塔塔库尔的选择是回避。虽然这个举动,被同为草原大贵族的伙伴嗤之以鼻,并讥讽为懦夫,但是名誉受损的收获,却是那些耻笑者如今多半身首异处并且家破人亡,而他塔塔库尔却依旧好好的活着,即便强大如大国师,也无法轻易加罪。凡成大事者,无不能够忍辱负重!一直以来,塔塔库尔便是这样激励自己的。而他所要忍辱负重完成的大事,便是对付张仲坚,和所有草原大贵族一样,他绝对无法容忍一个圣龙人来主宰草原帝国的一切——就这点而言,风雨的预料并没有错误,内部的不安定,是张仲坚也同样存在而且更为致命的罩门。因此,当风雨军的密使找到他并且转达了风雨的一个对付张仲坚的建议时,虽然明知道这是一笔和魔鬼的交易,但是草原人固有的骄傲让他还是忍不住吞下这个**。“可是……可是,大国师乃是父汗留给朕的肱股大臣,为呼兰建下了汗马功劳,这些年来也是鞠躬尽瘁、克尽职守……”让塔塔库尔失望的是,他眼前的那位草原至尊,却丝毫没有遗传到先大可汗那种英明神武、果绝干练的血脉,唯唯诺诺中反倒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圣龙人。也许,这便是大国师能够放心的统率兵马远征的一个重要原因吧?失望中,大不敬的想象不自禁的浮现脑海,这让塔塔库尔赶紧定了定神,驱散走了这个与目前的事情毫无关系的无聊念头,转而祭出了王牌:“陛下,难道您当真要让您身边的亲人和忠臣们,一个个像哈尔里克汗那样,被张仲坚杀害,而您却束手无策吗?”平心而论,举哈尔里克汗的例子,并非塔塔库尔所乐意。因为如果和张仲坚易地而处,他也绝对毫不犹豫的要铲除这个手握重兵却将玉门关这样的战略要地拱手送人,只是数十万大军被圣龙人俘获的草原败类。不过,如果游说的对象是眼前的大可汗,也许这个无耻而且卑微的懦夫,更能够打动年轻可汗的心。因为,虽然当初为了换回那数十万草原健儿,张仲坚被迫答应的条件中便有将哈尔里克汗授首——这也许是草原人最愿意答应的一个条件,但绝对是呼兰大可汗所不愿意的,或者准确的说是呼兰大可汗宠爱的可敦所不愿意的,因此这个原本应该早就砍掉脑袋的家伙,在李代桃僵、移花接木的把戏中,继续多活了很多天,也继续在西域作威作福了很多天。这件事情,曾经让那些自大的草原贵族们暗地里嘲笑呼兰大国师的精明不过尔耳,更高兴一代名将风雨居然也会被呼兰人狠狠的玩弄,然而如今看来,真正该被嘲笑的却应该是这些嘲笑者——呼兰大国师并没有被糊弄,他只是隐忍不发,直到西面的叛乱被平息,朝中的局面完全稳定之后,神速的袭击将那个原本早就该死的家伙擒拿了下来,并且带到了他的庇护者大可汗的身边,以无可挑剔的理由当着大可汗的面斩杀,收到的效果便是进一步削弱了大可汗的权威,同时又对其他草原大贵族起到了非常有效的警示和威慑作用。至于风雨,显然也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愚蠢。不,应该更为可怕。从他委托密使带给自己的信函中所陈述的内容看,塔塔库尔清晰的感觉到,风雨其实早就预见到了这样的情形,并且默默的等待着这样的事情发生,然而便是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件事情,来分裂呼兰帝国的内部。不管这样的猜测是否起到了作用,塔塔库尔知道的现实却是,呼兰大可汗果然因为这样的言词而愤怒了,或者说因为想象中张仲坚可能对付自己的恐惧,竟然压过了现实中张仲坚权势一手遮天的恐惧,竟做出了很少如此果断的决定——对付呼兰大国师,重新获取呼兰大可汗对于草原和大漠的绝对支配权。也许,这是没有了五十万忠于大国师的军队,方才激发的胆量吧?想到了风雨密函中的论述,塔塔库尔说不出究竟是喜是悲。他只知道,风雨的蛊惑成功的让他开始了一场没有退路的战斗——带走了几乎呼兰帝国一半以上精锐之师的张仲坚,给了自己一个权力真空的机会,同时也是一场可能国破家亡、身败名裂的危机。“的确没有退路了!”塔塔库尔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宫廷和大可汗的这番会谈,仅仅是三天之后,便传入了他所要对付的对象耳中。这时,张仲坚刚刚攻破了风雨军的营垒,由此获悉的好消息是拿下了风雨军主母李中慧和风雨军名将风天华,而坏消息则是风雨逃脱,以及幽云关失陷。“义父,孩儿愿率三万兵马回朝平叛!”韩让第一时间主动请缨。他深深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风雨显然重击了张仲坚的命门。如今,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在不影响继续南征的情况下,迅速扑灭后院的火焰。“平叛?平谁的叛?”张仲坚冷笑着摇头:“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塔塔库尔这个老匹夫!如今,天子被这个老匹夫挟持,回师兵马太少无济于事,太多则必然是草原健儿手足相残,且正中风雨缓兵之计!”“那义父你……”眼见张仲坚断然否决了自己的建议,韩让不由有些担忧。“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索性攻克雁门关,就地引粮,先席卷中原,再扫平江南,打倒一切的敌人之后方才勒马而归吧!”此刻,张仲坚全然洞悉了风雨的谋略——那位年轻的帝国宰相,显然根本就没有打算在幽燕要了自己的性命,而是打算擒放之间,即乘胜收复幽燕失地,又再次利用呼兰帝国权力结构的这个致命罩门,导演一处自相残杀的闹剧,从而彻底分裂北方的草原强国。好大的胃口,就怕你风雨没有这么大的肚子!别忘了,数十万呼兰大军便是数十万虎狼劲旅,失去了北方的雄关要塞,肥沃富庶而且升平的中原,又岂能阻挡?豁然开朗之后,听闻这个噩耗,呼兰大国师倒没有如适才获悉幽云关被夺时那样惊慌,相反他更加坚定了自从获悉幽云关被夺之后做出的饮马中原的决定。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