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西南战报“距离!知道吗?真正阻碍帝国征服北方草原的,不是数以万计的呼兰铁骑,也不是能征善战的草原猛将,而是大漠戈壁,是从圣龙帝国到呼兰国土的漫长距离和沉重的补给负担,这一切都成为了阻止我们征服呼兰人的天堑!”李逸如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见到风雨,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昔日在轩辕军校耐心听取自己意气飞扬指点征战的定凉侯,在印月战场上让自己放手施为的三军统帅,在凉州城外迎接自己凯旋的西北凉国公,如今则已经成为权倾天下的帝国宰相,当自己进入的时候,正背对着自己全神贯注地俯视着模拟了北方战场的沙盘。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风雨没有回头,而是自顾自地慷慨陈词,恰恰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关于圣龙帝国北伐呼兰的最大困难所在。“呼兰虽然有大漠戈壁作为屏障,但是却也有一个他们始终都无法克服的致命弱点,可供宰相利用!”李逸如不慌不忙地接着道:“那就是粮食!呼兰人以游牧为生,不善积蓄,往往又如蝗虫一般席卷之后另觅他处。所以,若我军能够一方面坚壁清野,一方面则主动出击、烈火燎原,则不出数载,呼兰将不战而亡!”说到这里,李逸如有些忐忑地瞥了一眼风雨的脸色。这一套对付呼兰人的策略,是他在自印月回圣龙的路上想出来的,自觉是一个歹毒但是却有效的好计谋,只是和如今风雨百万大军聚集边关整装待发,试图一战而定乾坤的决策颇多悖谬,因此李逸如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冒昧。“哈哈,数载?若是正常情况下当然需要这么多时间,但是如果有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后又是空前的寒流呢?逸如,你觉得还需要这么多时间吗?”风雨并没有因为李逸如的话而生气,相反,他迅速地转过身来,炯炯有神的双目满怀着赞赏地注视着自己一手提拔出来的爱将,在对方尚未来得及消化自己前半句话的时候,便已经紧接着意气奋发地继续说道:“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那么再加上宗教的介入,信仰的争夺呢?”“宗教的介入?信仰的争夺?”李逸如一下子无法适应风雨跳跃的思路,皱眉思付了半天,方才恍然大悟:“您是说宗喀大师?喇嘛教!”“看来这几年你在印月没有白呆!”风雨微笑着示意李逸如坐下。“可是,如此一来,喇嘛教的力量岂不是太过于强大?”李逸如终于明白了风雨来到高唐的用意,事实上以风雨这样的权雄,也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仅仅为了和夫人纪念甜蜜的岁月,便可以抛下繁琐的国事远离权力的中枢来到这偏远的高原;而来到高唐寻求宗教方面的支持,确实是一招不为人注意然而无比犀利的妙棋,毕竟政权的拥有和巩固并不能单纯依靠武力,有时候非世俗的力量往往会产生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让那些世俗的民众为之疯狂,转移甚至化解统治者的压力。但是,李逸如还是忍不住提醒风雨,过度依赖并且纵容喇嘛教的危害,至少他在印月的这几年,虽然因为得到了那些为了宗教而疯狂的僧兵的支持,让很多事情变得简单而且容易,但是却不可否认,那些作威作福的僧侣,并不总是站在自己的一边,有时候他们的贪婪和愚蠢,也为远征军对印月的统治,平添了很多难以估量的负面印象,甚至可能会危及到忠于风雨的世俗政权的根基。“剑,永远都是双刃,不是吗?”风雨胸有成竹地淡然一笑:“剑是伤人还是害己,完全取决于拿剑的人,我们不能够因为剑太过于锋利割破了自己的手,便认为这把剑不好啊!”“逸如受教!”李逸如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是诚心诚意的。这些年来他不仅要统率远征军,更要总督印月半岛的政务,因此风雨的这番话顿时让他自觉领悟到了很多——犀利的宝剑可以杀敌也会伤己,贪婪的鹰犬可以捕食也会噬主,唯独只有如风雨这般高明的剑客、大胆的猎人,方才敢持如此的利剑,驾驭这般的鹰犬。“北方的草原,一直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历朝历代,帝国也曾经有好几次辉煌的胜利,千军万马纵横大漠,不少男儿立下了万里觅封侯的壮志,更有多少将士百战身亡马革裹尸,换来的是扩地万里、四方朝拜!然而无论是封狼居胥,还是燕然勒马,无论是草原的可汗归顺,还是远遁他方,草原上的胡人却总是如同那野草一般,烧了一拨,却又来了一拨。当帝国强盛的时候,他们便俯首称臣,而当帝国衰亡的时候,他们便纵马中原!”风雨无限感慨地叹道:“风雨希望这一次的讨伐,能够为帝国永远地解除这北方的威胁,所以单单凭借武力的征战是肯定无法解决问题的,更何况……”说到这里,风雨略略顿了一顿,冷哼了一声道:“这是一个强者称尊的世界,你在印月也有一段时日了,应该清楚,一旦呼兰衰亡,大食帝国被抑制了的扩张步伐势必会随之复苏,从玉门关往西,曾经繁盛的商旅之路,单靠帝国的雄师劲旅,可以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所以必要的时候,将野狼圈养成猎狗,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主公高明!”李逸如心悦臣服地赞道。他不得不佩服风雨的洞察力。眼前的这位帝国宰相,虽然远在圣龙,却无比敏锐的洞察到了后呼兰时代的政治格局——大食人就好比沙漠中的仙人掌,尽管扩张的势头一度被更为疯狂的呼兰人所遏制,但是一旦呼兰人的实力衰竭,那么这些信奉圣教的狂徒们是绝对不可能无视权力真空出现的,他们将顽强地渗透并且坚实地扎根,固执地将他们心中的信仰传播到各地,这种刀剑和文明一同包裹着的征服,远比呼兰人单纯的铁蹄更为可怕。“所以,喇嘛教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虽然我会大力支持宗喀一派成为草原、印月乃至大陆主公国的国教,但是你别忘了,不但喇嘛教本身矛盾重重,而且还有大食帝国信奉的圣教虎视眈眈,宗喀、桑菊他们要想实现我对他们的承诺,也要看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何况,圣龙帝国的无敌军团,可以扶持一个宗教,难道就不会扶植另一个?顺昌逆亡的道理,我想宗喀和桑菊不会不明白!”望了一眼李逸如,风雨淡淡地说道。“是!”李逸如心中一寒,明白风雨对于北伐呼兰恐怕早就有了一个有条不紊的全盘计划,无论是圣龙帝国的百万军团,还是高唐的宗教领袖,甚至是大漠戈壁的自然条件,都成为了帝国宰相手中的棋子。只是,唯独让李逸如不解的是,既然风雨心中早有成算,却又为何要把自己千里迢迢地召回圣龙。大战在即,风雨既然无心强攻呼兰,那么把自己从战火涂炭的印月调离,如果仅仅为了掩人耳目,对自己来说未免太投闲置散了,也不符合风雨一贯的用人韬略。“你不用急,这次将你召回,是为了……”仿佛洞悉李逸如心中的算盘,风雨瞥了一眼这位爱将,微微皱了皱眉,话到一半便嘎然中止,似乎在权衡着该如何告知。“主公,西南战报!”就在这时,只见风雨所在营帐的门帘被人用力撩开,一名近卫军的军官大步流星地跨入帐内禀告道。“呜——”悠长的号角在平原上回荡,壮士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请告知你的统帅,圣龙帝国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退却的懦夫!”雅龙用冰冷的话语回应打着复兴交趾王室旗号的西南半岛联军的使者,同时也等于将和平的大门彻底堵死。“既然如此,那么一切后果请将军自负!”没有料到雅龙的口气如此强硬,微微一愣之后,联军使者冷笑着拂袖而去。“全军持枪!”雅龙挥手一喝,便在使者的背影离开视线的那一瞬间,圣龙军的将士们平握起了长矛,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局势对于圣龙人来说,似乎非常不利。暹罗和吴哥这两个宿敌突然一夜之间成为了盟友,在交趾王室余党的帮助下,一举将驻扎的岭南军击溃,动乱的形势转而波及到了刚刚复国的万象王朝和已经归顺了圣龙的缅邦,一时之间这些国家内的强硬派纷纷袭击亲圣龙派,整个西南半岛都陷入了反圣龙的狂潮之中,这便是坐镇大理的雅龙所面临的形势。原本,按照风雨的授意,雅龙的任务只是出兵将溃退的岭南军收编并撤入大理,同时稳定大理的局面等待援军即可,但是一个意外让雅龙选择了这场并无多少胜算的决战。那就是携家带口前来交趾发展的圣龙移民。根据风雨的承诺,再加上之前高凤阳等商贾在印月半岛获利颇丰的战争投资,因此当圣龙帝国的势力进驻西南半岛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欲图收回投资并寻找暴富机遇的商团和人数更多的怀抱发财梦的平民。可惜,西南半岛不是印月半岛,接防的岭南军虽然慑于风雨的强大,履行着战争投资的回报,但是却无法抵御敌人突如其来的攻击。结果,官员和大商人们或者可以跟随着军队撤出,而那些拖家带口小本经营的民众,却成了交趾复国者们发泄仇恨的对象。“圣龙男儿岂可坐视父老遇难而袖手?”在一片蜂拥北上的逃难人群中,独臂的圣龙将军和他为数并不多的军队,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七千对七万!七千碧蛇军团和溃退的岭南军将士组成的军队,和七万暹罗、吴哥、交趾联军,在距离交趾王城北面一百多里处相遇了。“痛快,七尺青锋饮敌血,一片丹心托日月!”一袭儒衫的书记官江苇浑身上下,散发着书生的狷狂。“如此精彩,怎可少了桓某?”为情所困的参军,此刻竟也临战而精神抖擞。“好兄弟!”雅龙的眼眶有些湿润。迎击的决定,如果从理智的角度看,绝对是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的鲁莽,而且还违抗了军令,为一般将领所不取。雅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这七千男儿带到如此危险的境地,究竟是否正确,他只是知道作为圣龙军团的一名军人,他不可能丢下这些百姓逃生。“圣龙男儿岂可坐视父老遇难而袖手?”这句话便成了雅龙的理由。也成了追随雅龙而来的七千将士们的理由。“出击!”隆隆的战鼓声中,处于劣势的圣龙军,竟然未等前方的敌军出动,便已经发起了主动的攻击。箭矢如雨,枪缨成林。由于昔日南征军的主力,自从当初北上增援风雨之后一直没有调回,直到西南战事爆发,风雨方才命令正准备征讨呼兰的蒙璇率部匆匆南下,因此雅龙的部下,几乎没有什么战马,自然也就组织不起风雨军赖以取胜的骑兵突击。然而,列成方阵的长枪队,在箭矢的洗礼之下,却丝毫不惧,迈着坚定的步伐,迎着对面的敌阵,整齐地前进。从百步到十步,从十步到贴面,激烈的战斗终于爆发。在雅龙的指挥下,圣龙大军抢占了有利的地形,以有限的正面迎击十倍于己的敌军,最大限度地化解人数上的劣势。总是一个人倒下了,又有另一个补上。尸体慢慢堆积,鲜血遍流大地,蓝天也在硝烟中变得浑浊,日光更是躲入云彩渐渐黯淡,唯有惨烈的厮杀声始终都响彻天地。依靠两旁山丘和树林作为屏蔽的圣龙军团,以留守在大理和交趾的碧蛇军团将士作为战斗的主力,他们在雅龙的训练下,早就熟悉了这样的战法,训练有素、从容不迫,第一排的战士全力以赴的和正面的敌人交锋,而将自己的左右两翼交给了身旁的战友;第二排的战士则随时准备踏前一步坚守战友倒下的阵地……,整个战线就仿佛延绵不尽的江水,让人兴起无法突破的无奈。“杀!”冲杀在第一线的桓炎,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折断了几把枪,平添了几道伤。自从那个雨夜,亲眼看见让自己铭刻一生的那一双明亮有若星辰、深邃有若汪洋、闪烁着清纯和活力的眼睛,在自己利剑之下永远地紧闭,桓炎便觉得心若死灰,也许只有烈酒和如今血腥的杀戮,方才能够让他暂时躲避灰色的阴霾。正因为如此,他以无比的执拗,坚持投入到前锋营,祈求在杀人和被杀间寻觅到心灵的静寂。一次次地搏杀,一回回地冲刺,伫立于第一排中央的桓炎,便仿若修罗一般,浑身浴血、满脸狰狞,他的存在,令敌人胆寒,令部下振奋。然而此刻,当他将手中的长枪刺透前方一个敌人的咽喉还未及收回之际,自己的胸膛便已经和前方接踵而来的一支冰冷的长矛亲密的接触。死亡,比任何时候更加贴近桓炎,圣龙南征军的参军,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泰然的放松。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滞,无论是风雨军的霸业还是圣龙帝国的盛衰,都已经不再重要,很多如烟往事浮现心头。有第一次杀人时,那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敌兵临终前恐惧绝望的眼神,也有后来战场上战友痛苦婉转的呻吟;有和雅龙等袍泽立誓振兴圣龙、沙场建功的飞扬,也有兵败撤退时茫然不甘的愤恨;而最多的,却还是那一双虽然只是刹那相逢,但是却已经永远留驻心底的眼睛,那一双此刻已经永远远离了人间的眼睛。“将军……”意料之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传来的是身旁战士虚弱地呼唤。桓炎定睛一看,却见身旁的战士,不顾自身的安危,在那支长矛深入躯体之前,抢先斩杀了那个敌人,付出的代价则是被面前的长矛所洞穿。“该死!”从死神手指逢里再次侥幸逃回的桓炎,悲愤地怒吼一声,用尽生平力气,拔出了插入敌人尸骸的长矛,继续战斗。而此时,身为全军主帅的雅龙,也同样处境狼狈。“持盾结阵!”雅龙不得不承认,虽然只是西南的弹丸小国,但是这一次的反圣龙联军之中,显然有十分杰出的将领在坐镇指挥,因此当正面激战正酣的时候,联军的精锐便已经巧妙地迂回到了圣龙军队的侧后,发动了有条不紊并且犀利无比的攻击。对于这些熟悉丛林的西南半岛人,茂密的树林成了他们纵横的天堂,神出鬼没的出击,只在片刻便让圣龙人损失惨重,不得不狼狈地退出树林,结果却是失去了原先狙击敌人保卫两翼的有利地形。至此,雅龙企图巩固两翼,借助正面战场不能够充分展开兵力的地理特点,发挥己方持久善战的长处,拖垮对手的企图彻底破碎。“希望桓炎这家伙不会太早倒下!”苦笑着,独臂将军唯有将自己原本用作最后突击的预备队全部投入到了侧后翼的战场,以应付从树林里面和山丘背后,越来越多蜂拥而来的敌人,而这也就意味着,在正面第一线迎击敌方主力的前锋营,将不再有后续的支援。虽然在战前,雅龙便将自己的卫队充实到前锋营,再三叮嘱这些精锐的勇士保护好自己的这位表哥,但是如今雅龙还是不免为了桓炎的安危而忐忑。只不过,愈加严峻的战事,让他根本无暇再顾及其他——面对着已经成功地完成包围圈并且开始收缩的敌人,圣龙兵马逐渐被挤压成了一团。如果还有什么让雅龙满意的,那就只有因为自己的奋战,总算给那些逃难的百姓赢得了十分宝贵的时间。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