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帝国阴霾北方的深秋,总是喜欢提前赶到。当圣龙帝国南部的疆域依旧骄阳似火,当圣龙帝国中原的都城至今绿树成荫的时候,北方伦玉关的梧桐树叶黄了。她现在还好吗?看着秋叶飘落,苏杜的心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抽搐。去年今日,自己应该正在圣京的郊外策马扬鞭、饮酒狩猎吧?而如今,伦玉关内,风雨身旁,暂时代替金岑担任随军长史的苏杜,却必须面对堆积如山的公文。整个帝国的军政大事,都等待着帝国宰相的最终裁决。就心性而言,相对于去年那逍遥从容却虚度光阴的生活,今天虽然事务繁忙、废寝忘食,却是如此近距离的靠拢帝国的权力核心。出将入相、文治武功、开疆拓土、列国封侯,这些少年时的期望和憧憬,如今是如此真实地呈现眼前,似乎触手可及。对此,苏杜是由衷地感激风雨。没有宰相风雨的赏识、宽容和破格提拔,他苏杜,恐怕至今都只不过是一个口吐狂言、怀才不遇的落拓书生。可惜,这一切却因为少了一个人,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那个曾经一同纵酒放歌,一同策马周游的伊人,如今嫁人了,嫁到了更为寒冷的辽东,也许不久之后,便要远离神州成为高丽王妃。高丽王妃,多么显赫的尊称!想到他心中的她,此刻必定正和另一个男人,一个出身高贵、地位显赫、出色而且优秀的男人在一起,苏杜的心有些痛楚。他不是没有想过做些什么,来避免现在的情况发生,但是在最后的一刻,他却步了。阻止他的力量无形,但是强大。他凭什么去和那位未来的高丽王抗争?他更无力反抗帝国宰相!更重要的是,他无法舍弃如今的一切。“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直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才是他苏杜梦寐以求的,是他苏杜十余载寒窗苦读的目标,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满腹经纶,对不起父母的含辛茹苦。不得不承认,王光宇,这个最近几年来彼此针锋相对的情敌,比自己更强,至少,这个家伙有勇气偷偷潜入渤海郡主的闺房,企图带着美人私奔。想到这里,苏杜有些好笑,有些佩服,也有些轻松。好笑的是王光宇这个家伙,还真的是肆意妄为;佩服的,是王光宇的勇气;轻松的,是风馨最终拒绝了他。也许自己前去,也是同样的下场吧!这些天,苏杜总是用这个想法来安慰自己。他觉得,应该是因为宰相的权势和威严,而高丽王妃的荣耀,也似乎很难让人拒绝;更为重要的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比起王光宇,在风大小姐的心目中拥有更重要的地位。但他又觉得可能不是,因为在他眼中的风馨,性格豪迈而且开朗,有着自己的主见,绝对不应该是那种畏惧权威、听天由命的弱女子。如果自己前去,也许结果会不同。不安中,这个揣测,便如同毒蛇一般吞噬他的内心。“苏杜,军师那边有消息来了吗?”正自怔怔的出神,里屋传来的问话,将可怜的年轻人又拉回了现实中。“还没有!”苏杜赶紧起身,恭敬地回答。整个帝国,能够让他如此由衷的恭谨的,除了帝国宰相风雨之外,不做第二人想。风雨醒了。这段时期每天只小寐两三个时辰的帝国宰相,在休息过后,再次询问了他今天已经重复了五遍的问题。早在上月中旬,帝国宰相便以巡边的名义,逗留在伦玉关。几乎所有人都非常疑惑风雨的举动。即便是想要亲自北伐,逗留的时间也似乎太多了,毕竟北伐再重要,但是需要帝国宰相亲自处理的事情,还有更多。然而,风雨逗留伦玉关给各方面带来的影响,却是一目了然。如今的天下,没有人敢无视风雨的存在。跟随在风雨身边的苏杜目睹了这一切,旁观了所有朋友、敌人和投机者们因此而做出的种种反应。只是当所有人欢呼、愤怒、振奋、胆怯和惊疑的时候,他却知道,表面上气吞山河的北伐,如今正因为麦坚人的态度,而变得前途扑朔迷离,甚至可能虎头蛇尾。“麦坚人绝对不会允许圣龙人放手解决北方的忧患!”当朝中的大臣们,正因为麦坚人参与了印月半岛和西南半岛的战事,而在“和战”以及是否继续开放贸易等问题上,争论不休的时候,风雨便曾经在一次饭后的散步中,面带忧郁地对苏杜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如今的问题,不在于帝国是否要和麦坚保持友好的关系,也不在于开通海上贸易究竟对帝国有益还是有害!这些长远的全局考虑,如今已经完全被现实的一个利害冲突,给排挤到不怎么重要的位置上去了!”苏杜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风雨背负着双手,与其说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呼兰和圣龙这两大帝国相互牵制的东大陆,方才符合麦坚人的利益。而一个在陆地上没有了安全问题,可以放手进军海洋的圣龙,则是麦坚人所面临的最大敌人!“所以,当我们准备进攻草原的时候,麦坚人必定会进攻我们。现在的问题是,麦坚人能够产生多大力度的钳制?而我们又能够在多大程度上承受这样的损失!”正是在这样的考量之下,帝国宰相压制住了主战派的强硬立场,坚持让军师云济缓解和麦坚人的紧张关系。令人遗憾的是,这番努力似乎并没有获取太大的进展。在印月半岛和西南半岛的两次捣乱之后,麦坚人似乎并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于是,一个十分可怕的预测在很多明白人的心里,浮现了出来。海疆。万里海疆。从冰天雪地的辽东,到四季炎热的岭南,帝国的万里海疆,曾经是帝国最为坚定的盟友,遮罩了几乎所有的敌人,让帝国在对抗北方游牧民族入侵的同时,拥有着一个可以高枕无忧的后院。然而,这一切随着麦坚舰队的崛起而改变了,全部改变了。如今,万里海疆不再成为帝国永不陷落的防线,相反,它成了帝国防不胜防的软肋。倘若麦坚人乘着帝国大军全力北上之际,入侵神州,怎么办?这个疑问,成了如今帝国官员们心中一块无法挥去的阴霾。无论是出于对帝国安全的担忧,还是纯粹因为权力斗争和利益斗争的考虑,放弃北伐、防备麦坚的呼声,似乎在帝国内部越来越强大。“就此放弃吗?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让草原恢复元气,继续成为随时南下的威胁?要知道,帝国和麦坚不同,帝国不可能在安全拥有大片领土的同时,还可以放手发展舰队!”风雨不经意间的自语,似乎暴露了帝国宰相的心意。至少,苏杜对此十分理解。千百年来,圣龙帝国的君王们,不是没有人注意海洋,事实上,圣龙帝国曾经拥有过全天下最强大的舰队。但是和北方草原胡人的对抗,显然消耗了帝国太多的力量,让帝国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对于海洋的开拓。地理上的劣势,战斗力上的劣势,更重要的是两个国家尚武精神上的差异,让圣龙帝国纵然曾经有过压倒性的胜利,也并没有彻底解决这个隐患。如今,帝国的胜利,只不过是以往胜利的一次重复,而且还绝对不是历史上最辉煌的一次胜利。更糟糕的是,如今的帝国,已经没有了高枕无忧的后院,万里海疆之外,已经崛起了另一个更为可怕并且强大的敌人;一个拥有可以和圣龙疆域媲美,文明却远比草原人更为发达的国家,根本不用像帝国那般担忧自己陆地安全,可以在强大的物力人力支持下全力以赴,进军海洋的强大敌人!可以说,帝国如今之所以还能够占据着主动权,完全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布衣起家的传奇。但是,当苏杜看见眼前这个支撑着整个帝国的年轻人,因为过度操劳而苍白的脸色,和日渐瘦弱的身体,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涌来一股不祥的预感,并联想起了一句最近方才被广为散播的不祥预言——“三又三,鬼上山,巨星落,天下乱!”“三又三,鬼上山,巨星落,天下乱!”苏杜并不知道,就在这时,远在帝都圣京城的宰相府内,一个身披鹅黄轻纱,端坐于书房内的少妇,也同样轻喃着这句近两个月方才流传开来,却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搅得整个帝都惶惶不安的谣言。“夫人!”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整个帝国中人人闻之色变的血衣卫统领魏廖。圣龙帝国是一个崇尚谋略的国度,自古以来权谋机变者层出不穷,因此统治这个帝国的君王们,无一例外,都会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在暗中大力扶植拥有强大特权、可以帮助他们监控百官和臣民的秘密组织,执行一些无法公之于众的事情。如今,实际统治着圣龙的,是帝国宰相风雨,而充当风雨眼睛和匕首的,便是血衣卫。当年只是为了获取情报,以便在残酷的战争中抢占先机而建立的血衣卫,随着风雨地位的日益显赫而越来越强大,俨然成了一只杀人于无形的手。“查出来了,谣言最初从江淮传出,以童谣的方式,很快散播到整个帝国,恰好和之前传言宰相大人经江湖第一神医华一针,和天池剑宗宗主白飞云联手诊断,不能够活过四十岁相呼应,因此在民间影响很大。“有些地方甚至因此起了恐慌,更有一些别有用心之徒,乘机煽动生事,不过目前基本上还在血衣卫的掌控之中!”“江淮?”李中慧停止了对手中奏折的翻阅,立时抓住了魏廖汇报的关键所在——江淮。在所有已经归顺了帝国宰相的区域中,也许江淮是最复杂的地区。不仅仅因为同一教和庞勋余党在这个地区盘根错节,也不仅仅因为朱全这个拥有兵权和野心的家伙驻扎在这里,更重要的是江淮本身,便是帝国重要枢纽之一。它东靠大海,西逼中原,南联帝国的经济命脉江南行省,北接公孙世家控制的齐鲁行省,并可以通过齐鲁行省,影响到如今帝国争议最大的幽燕行省。在这样一个地区,散布这样一个谣言,的确能够收到最大的成效。“对于所有胆敢乘机挑衅宰相权威的乱党,无论是谁,都必须予以雷霆之击,但是中慧不希望看到宰相正准备北伐之际,后院失控!”想到这里,李中慧果断地指示道。“是!”魏廖躬身应道。李中慧的这道指示,无疑为血衣卫大开杀戒亮起了绿灯,却同时暗藏着约束血衣卫肆意妄为的利刃。魏廖是个聪明人,他立刻明白了李中慧的用意。血衣卫理所当然要成为弹压一切宰相敌人的大刀,但同时宰相夫人显然也并不介意在关键时刻,把血衣卫当成是危害到宰相声誉的污垢,而予以清洗。“那么,天子那边……”针锋相对,魏廖也给李中慧出了一个难题。当初血衣卫的组建,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李氏家族的力量,虽然后来在风雨的主持下,李氏家族退出了对血衣卫的干预,但是魏廖很清楚,李中慧,李氏家族的铁血女皇,恐怕始终都窥视着血衣卫这把利刃,以期为己所用。而魏廖本人,除了在争夺血衣卫领导权方面和李氏家族有着利害冲突,作为宰相风雨身边的影子,他更肩负着不让任何势力,其中也包括了李氏家族太过于强大,而损害到风雨军权力平衡体系的重任——毕竟,外戚干政的故事,在历朝历代都很容易上演。在这样的情况下,魏廖也同样乐意看到李中慧为难。“魏大人不必担忧,宰相之所以上月就离开帝都,便是相信中慧的能力。这件事情中慧自有安排,到时候只需要血衣卫配合便是!”李中慧美丽的双眸,凝望了血衣卫统领片刻,缓缓地说道。“是!”魏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缓缓地退下。“看来,真是该为风雨清除帝都上空阴霾的时候了!”望着血衣卫统领退下的身影,李中慧轻轻地怅叹了一口气。弑君不祥!在注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圣龙帝国,杀害主君的事情虽然不是没有发生过,事实上在激烈的权力斗争中,可以说时有发生,不过一个聪明的弄权者,显然会十分谨慎的对待,并且尽可能地给自己披上一道伪装的外衣。只因为,今朝你杀君,明朝你做了君王,别人也同样可以杀你。一个弑君者,自然没有资格来号召臣子履行圣龙传统的节义,这样的主君,从一开始便将失去人心和舆论的支持,以及法统。所以,李中慧非常理解,风雨为什么这么早便离开帝都,前往眼下北伐的大本营伦玉关,只因为风雨如今关注的,不仅仅是北伐呼兰的烽火狼烟,还有在帝都即将发生的,另外一场看不见硝烟的刀光剑影。这场无形的刀光剑影,将是她李中慧导演的舞台。作为风雨的妻子,李中慧责无旁贷,而且她也自信,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替代她,来完成这一出改变整个帝国的好戏。要怪,只能够怪那位被称作贤君的天子生不逢时,偏偏和风雨同一个时代,更要怪他不愿意顺应大势,偏偏要做出螳臂当车的蠢事。李中慧微微冷笑,她不愿意再为这件事情伤神。“夫人,辽东传来密报!”正在李中慧思绪之间,却见负责处理呈报档的幕僚,迅速地走了进来。每一个人都知道,在风雨离开了帝都之后,李中慧便是帝都,甚至可以说整个帝国绝大多数事务的主宰者。而如今,在这位铁腕的主宰者心中,辽东一定是她最为关心的地方。因为李逸如,李氏家族最杰出的子弟,刚刚成为风雨妹夫的辽东总督,此刻已经离开帝都前往辽东。“拿来!”李中慧迅速接了过来,并且展开。“咦!”看到了来自辽东的密报,从来都神色从容的李中慧,也不仅流露出了惊异。“一举何止数得!风雨,这就是你的未雨绸缪吗?”良久,李中慧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从书案前站立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神情复杂的遥望着北方。那里,天色已经逐渐黯淡了下来,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正酝酿着狂风暴雨的到来。第二章辽东军略“以军功定尊卑,以骑射决纠纷,无军功者不得继承产业爵位,建军功者则赐土地官禄,赋税、罪罚皆可由军功折减……”李逸如一条又一条,缓缓地念着秋里这几年在幽燕和辽东施行的赏兵令,越念,脸上的神色就越加沉重。“乖乖!”一旁的家仆李忠不由吐了吐舌头,插话道:“秋帅未免太大胆了!如此下去,这还了得?日后,还要不要长幼秩序,要不要官府断案?“我看用不了几年,这里便成了纯粹以力服人、强者为尊的世界,人人都靠手中的刀枪弓箭来解决问题,都想由征战杀伐来获取财富,和草原上的胡人还有什么区别?还有谁去耕地?谁去经商?谁去读书?谁去做百工?整个国家岂不都成了军队?”“你小子什么时候倒也有了这番见识?”没想到李忠居然会说这番话,李逸如不禁哑然失笑。“嘿嘿,小的也就是瞎说而已!这些,只怕少爷你早就看出来了!”被李逸如这么一说,多嘴的家伙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看出来?不错,早就看出来了,连你都看出来了,满朝的文武,还有英明的宰相大人又怎么看不出来?”李逸如若有所思地喃喃,随即却将声音激扬了起来:“可是,为什么这些年来,包括宰相大人,整个神州上下多少俊杰名宿,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若说是当年为了驱逐呼兰人的南侵,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张仲坚退兵也已经有些年头了,神州一派安宁,却又为了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捍卫这动摇了帝国千年基业的大逆不道之举?”“我、我不知道!”面对着李逸如这一连串的质问,吓了一大跳的李忠,诺诺地应道。“我知道!”瞥了一眼显然被吓着了的部下,李逸如面色阴沉地说道:“你没有发现吗?秋帅此举,比当年宰相在凉州的施政还要更进一步,虽然严重动摇了帝国的秩序和法统,却比什么都更有效地为帝国获得了兵源!”“兵源?”李忠茫然地问道。“不错,兵源!”李逸如的嘴角边泛起了一丝嘲讽的冷笑:“自从圣龙历七五三年先帝被呼兰人击败,损失五十万兵马之后,呼兰人的两次入侵、庞勋的叛乱、宰相和燕南天等藩镇之间的龙争虎斗,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圣龙帝国人口再多,又禁得起几番这样的折腾?“不错,咱们凉州将士在宰相的统帅下,个个都是好样的,硬是一刀一枪夺下了这大好河山!可是凉州有多少人?当宰相统驭了整个天下之后,死伤这么多人的凉州,还能够为宰相凑出多少军队,去为他镇守江南、防备呼兰、驻扎高唐、远征西南和印月?”“少……少爷,你是说……”李忠被李逸如的话深深的震惊了,当下试探地问道。“你现在明白了吧?”李逸如颇有深意地望了自己的部下一眼,缓缓地说道:“现在,宰相就指望着秋帅所治理的幽燕和辽东,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精锐之士了!若不是有秋帅,风雨军又如何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战斗力,甚至更进一步的壮大?“要知道,圣龙帝国虽然人口稠密,只需要略略调整,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抽调出就数量而言足以和整个天下抗衡的士兵,但是若不采用一些极端的措施,又如何能够让这些拿惯了锄头的农夫,在最短的时间内变成出色的士兵?”“这么说来,秋帅是得到了宰相的默许?可是小的还是不明白,既然秋帅的这些措施这么有用,为何宰相不下令在整个帝国推广?”李忠说话的时候,显然已经被李逸如刚才的言论给搅得晕晕乎乎了。“整个帝国推广?哼,宰相可不会像你这般疯了!”李逸如皱眉摇了摇头:“你自己刚才不也说过,这样下去的话,整个国家都会变成军队?宰相虽然需要能征善战的雄师劲旅,可还不想让整个帝国因为穷兵黩武而衰弱。圣龙之所以能够成为圣龙,靠的可不仅仅是军队!“强大的军队或者可以成就一时的霸业,但如果为了获得强大的军队,丢掉了帝国千百年来传承不息的文明,那么再辉煌的霸业,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还会连带着整个帝国都成为昙花一现的虚影!“所以,宰相这几年默许了秋帅的大胆施为,只不过是用幽燕,或者还有如今的辽东,换取整个帝国恢复元气的时间罢了!也正因为如此,宰相只会允许秋帅在幽燕和辽东作为,而且即便这两块地方,也只能够是暂时!”“复杂!”默然半晌,李忠由衷地得出了结论。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化李逸如的这番言语之后,李忠不得不承认,少爷就是少爷,所以才能够出将入相,统帅百万雄师;自己就是自己,所以只能够跟随在少爷身边,做一个跑腿的亲信。当下,乐天知命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顺着李逸如的思路继续思考下去,将话题从这伟大的国家大事,转移到了他所担忧的现实问题。“少爷,自从如今宰相大人任命秋帅远征高丽之后,秋风军的将士便十分愤怒,都认为这一次秋风军流血送命,却白白给少爷免费打江山,我看难保这些家伙会在暗地里向少爷发难。“此外,咱们家族的少年子弟这次自愿组军北上,原本是想追随少爷收复故国,却没有想到如今便在了秋帅的帐下,情绪也颇有些波动。“这两件事情,少爷您可得好生留意才行,免得出了大岔子,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错,你小子有些头脑了!”李逸如随口赞了部下一句,暗地里却不禁苦笑。“李逸如出任辽东总督兼北伐东路军指挥使,秋里挥师高丽驱逐安宇,秋十三郎为北伐军东路先锋,出兵西进连续骚扰呼兰。”风雨这一道命令,可谓高明之至。如此一来,秋风军一分为三。主力继续驻扎辽东准备北伐,更因为有一个北伐东陆军指挥使的头衔,而被李逸如节制;堂堂秋风军统领的秋里,却只能够率领部分兵马进军高丽;秋里最信任的爱将秋十三郎,则作为北伐东路军的先锋远征呼兰,不能够再追随秋里。与此同时,刚刚被夺去了赤狮军兵权的李逸如,接收的是一个别人已经经营得有声有色的摊子,几乎是要以赤手空拳,来应对那些趾高气扬的骄兵悍将。更要命的是,即便他顺利过关,得到的奖励,也只是一个别人帮他打下了江山的王位。于是,可以预见的将来,高丽王国注定不得不在圣龙帝国的羽翼下运转。所以,不能不说风雨高明。风雨的高明,在于不动声色间,削减了两员大将的羽翼。风雨的高明,在于波澜不惊中,制约了可能会失控的北方。风雨的高明,在于高深莫测下,重新平衡了帝国的权力格局。风雨的高明,最根本的一点,则在于这一切的调整,都没有影响到战略大局的进展,更没有让任何一员大将值此用人之际,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无论是秋风军的将领,还是他李逸如,都继续受到重任,并且活跃在风雨开疆拓土的霸业中。北伐继续北伐,内政继续内政,而远征高唐,表面看来似乎分散兵力、穷兵黩武,实则却是在麦坚人含而不发,严重威胁帝国之际,以攻代守,打破僵局,反向牵制麦坚的绝妙好棋。“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宰相看看,逸如如何帮您,来看住这些秋风军的虎狼之师吧!”轻轻的呼了一口气,遥望着西面,李逸如轻声喃喃。“哼,李逸如以弱冠之年追随宰相西征印月,以孤军弱旅死守居萨罗而名动天下,之后独撑印月大局,执掌半岛军政,统驭各族联军,如此人物,岂是你们这般小辈所能够对抗的?“还不给我退下,安心执行宰相之令,对总督大人,便要向对我一般尊敬,谁要敢阳奉阴违,就休怪我秋里无情!”正当李逸如谈论秋里在辽东和幽燕的治政之际,秋里则在自家的书房内奋力拍案,斥退了秋十三郎等有心闹事、试图留下秋里的秋风军将领。“看来秋帅是准备遵循宰相的命令了?”当所有的将领都乖乖退下之后,始终在角落中未发一言的费全,缓缓地问道。“怎么,你也认为秋某该抗令不遵,做这辽东的土皇帝不成?”秋里冷冷地说道。“那倒不是!”费全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苦笑:“辽东苦寒,秋帅推行的法令虽然容易聚敛百万甲众,提升军队战力,但这法令却失之于偏颇,若是朝廷封锁幽云关,阻挠物品输入,则指顾之间,这么多的健儿便要无衣可以御寒,无食可以果腹,土崩瓦解也同样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更何况这几年风雨军调整,秋风军中的将领不少都来自其他各路,将士们虽然愿意追随秋帅,但若要他们真的和宰相作对,一旦开战,发生成批临阵倒戈的事情,费某绝不奇怪!哼哼,如今想来,当日宰相放手让秋帅施为,只怕便已经为了今朝未雨绸缪了!”说到这里,秋风军的首席幕僚连连叹息。当日他便不赞同秋里离开幽燕。辽东虽大,但是却更为偏远荒僻,如今果然受制,不过仔细想来,即便当日秋里抗命留守幽燕,只怕也无法抵挡整个帝国的压力。总的来说,秋风军这几年尽管迅速壮大,然而不知不觉中,却始终都在风雨的掌控之下,似乎无论如何也难以抵御那位宰相大人看似无心的种种设计,注定了只能够乖乖地听凭风雨驱使。只是,费全不甘,真的很不甘,不甘他自负所学,又投入秋风军为秋里所重用,白白以如今帝国最为强大的军队做后盾,却始终无法突破局面。“既然如此,那么先生就不要多言!宰相用李逸如执掌辽东,可谓用心良苦,用了一个这天底下满朝文武中再恰当不过的人选,这些将领根本不可能是这个少年的对手,又何必自找苦吃?”秋里恍若洞悉了费全的想法,若有深意地看了部下一眼。“属下只是为秋帅担忧!”费全叹了一口气,略有些急躁地道:“其实包括属下在内的所有将领都好安置,南征北战效力帝国这么多年,开辟了这么多的疆土,建立下这么多的战功,不说日后封君列侯,至少福泽子孙的财帛土地绝对少不了!“可是秋帅呢?秋帅您为宰相施行这赏兵令,虽然让帝国迅速恢复了元气,重建了虎狼之师,却也将天下的士绅得罪了干净,如今远征高丽,更是为李逸如小儿做嫁衣。“而即便日后回朝,那白起主持青龙军镇守帝国劳苦功高,兵部尚书非他莫属,还有什么其他职位,能够彰显秋帅的地位身分?”“这你可就不必为我担心!”秋里傲然冷笑了一声:“秋某随宰相起兵,为的一是无愧父老祖宗,尽显我男儿英雄本色;二是为了和风雨的患难交情、肝胆义气,若要说那荣华富贵,当年我秋里便有的是机会自己取来,又怎会如今反倒要向风雨乞讨?”“可是……”费全皱了皱眉,正待说话,却见秋里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说话,淡淡地道:“我的去向,其实宰相早有安排,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忧,连那李家小儿也能够得到封国,我和风雨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怕他亏待我不成?如今有这番闲心,还是帮我盘算盘算这高丽的战事吧!”“是!”费全愣了一愣,有心想问秋里风雨的安排,却见对方一脸淡然,只怕是肯定不会说的了,当下按捺住心中的疑问,整理了一下思路道:“高丽一向为我帝国的羽翼,只是这些年来帝国内乱也就无暇理会,这才给了安宇人一个可乘之机。“如今安宇人几乎侵占了整个高丽的南部,扶植伪王,横行暴虐,俨然将高丽变成了他们未来图谋帝国的基地,帝国实在是不能够再袖手旁观了!“宰相令秋帅此刻出兵,可谓及时,而且还选了一个好时机——眼看寒冬将至,那高丽的各处海港转眼便要封冻,宰相这是要我等来个关门打狗,在陆地上聚歼安宇主力,以减轻我圣龙这万里海疆的压力!”“是吗?”秋里不置可否地漫应了一声,双目则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面前标记了高丽地形的作战沙盘,这是他接到了风雨要他立即准备远征高丽的命令之后,让人制作的。这作战沙盘,完全模拟了实际的地形,丘壑起伏,河流四散,大好江山便如此真切地展现在眼前,让人看了便不由涌起无限豪情。“莫非秋帅另有高见?”此刻,费全见到秋里对自己的意见有些漠然,便惊疑不定地试探道。“你忘了这里!”秋里信手指了指,却是在作战沙盘之外的地方。“什么?”费全茫然地问道。“宰相早就在之前,便已经令云笑天的蓝鲸军北上登州,你以为这是闹着玩的吗?”秋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这……这,难道宰相想让蓝鲸军和安宇人决战海上?”费全的脸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这太疯狂了。谁都知道,尽管风雨主持朝政以来,十分重视圣龙水师的重建,然而水师和骑步兵不同,不是抓了一个七尺的汉子,便可以增添一分战斗力的。战舰的打造,水手的训练,哪一样不是用银子堆砌出来的?相对而言,如今的帝国水师,可谓是从一片废墟中完全重新组建,在仓卒之间,根本没办法和始终全力以赴发展水师的安宇人抗衡。“哼,安宇人算什么?”不料,秋里的话让费全更加骇异。安宇人不算什么,难道要让蓝鲸军和麦坚舰队正面对抗不成?费全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混乱了。“哈哈,用兵打仗,可不是看谁的人多便能够绝对取胜的,否则当年建立之初的风雨军,只怕也早就被人碾成了粉末,又哪来如今的辉煌和显赫?”眼见自己的幕僚一时之间跟不上自己的思路,秋里大笑了一声,揭过不提,转而豪气冲天地道:“好了,这海战怎么打,想必宰相心中早有腹案,也用不着咱们来操心!费全,传我令下,高丽救援军兵分三路,于五日后渡江南下,按照本帅制定的路线前行,不可恋战,只须按时到达预定的地点即可!”说着,秋里自怀中取出了一份详细标记了行军路线图的卷轴,交给了费全。按照那标记所显示的线路,圣龙的大军竟然是准备通过一连串的急行和突击,将安宇人正自乘胜挺进的先头部队,给拦腰截断、团团包围。“遵令!”费全肃然地接过,他心中知道,从此之后盘踞辽东的三十万秋风军,便将一分为三,身为秋风军主帅的秋里,则统帅其中的十万兵马,投入到了高丽的战场。而且,这一出手便是一个大手笔,若真的能够贯彻秋里的意图,只怕圣龙帝国进入的第一仗,便将是一场经典而完美的全歼。“可惜,看不到风雨这家伙纵横草原的威风了!”而此时,这个宏伟作战计划的制定者却在暗地里,颇有些懊恼地叹气。第三章大军北伐飞扬的烟尘在空中弥漫,泣血的夕阳逐渐黯淡。两支上千人的队伍,围绕着一个毡包群展开了激烈的厮杀。相对于辽阔的草原,数千人的生死相搏是何其渺小。相对于毡包群内的百姓,攻守双方的胜负,却决定了自家的生死存亡。不得不承认,呼兰人天生便是一个战斗的民族,尽管眼下这一支游牧的人群,几乎看不见成年精壮的男子,但是手握兵刃的少年、老人和妇女,也同样发挥着可怕的战斗力,同样能够带来死亡的威胁。只可惜,力量的对比实在太过悬殊,已经不是勇气所能够弥补。当另一支圣龙骑兵出现在毡包群的后方时,战斗的结局便已宣告底定。闪闪的寒光过后,鲜血滴落草原。圣龙人以同样娴熟的骑射,杀入了毡包群,并且实现了胜利的会师。负隅顽抗的草原人,纷纷倒下,而剩余的妇孺,则惊恐地聚集成一团,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落。“杀!”作为圣龙军的统帅,秦纪毫不犹豫地下达了血腥的命令。当呼兰人的援军赶到时,他们所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尸横遍野,一片废墟。“疯了,圣龙人疯了!”翻阅着这段时间以来,关於呼兰帝国和圣龙帝国边境持续不断冲突的战报,身为呼兰帝国国相的塔塔库尔,不禁失色。在成功排挤了张仲坚,恢复了草原大贵族对这个帝国的控制之后,塔塔库尔突然发现,原来张仲坚的位置,实在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年轻的大可汗不具备老可汗的勇武果毅,帝国内部大贵族令人震惊的贪婪短视,虎视眈眈的圣龙帝国和别有用心的麦坚,还有那些各打算盘的盟友附庸,执掌帝国权位之后的塔塔库尔,终于知道了以往听命于老可汗的帐下,只需要考虑如何挥舞刀剑建立战功的日子,是多么幸福。而如今,塔塔库尔只觉得自己如履薄冰。呼兰帝国的存亡,显然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战略时刻,任何一次细微的决策失误,都将给这个迅速崛起的草原帝国致命的打击,而自己也将成为整个帝国的千古罪人。想到这里,塔塔库尔再次将目光投到了手中的战报。很显然,如今的边境冲突对于圣龙人来说,只不过是风雨执政以来,一次又一次如同练兵一般的小规模骚扰而已,胜固可喜,败亦无妨。¥但是对於呼兰人来说,圣龙大军东起辽东、西至玉门关的这一连串突袭,却无疑是一场又一场,旨在消耗己方国力,可恶而且卑鄙的突袭战。凭借着身后幽云、伦玉和玉门关这三大名关作为坚固后盾的优势,又实施了无情的坚壁清野和村庄连坐联保,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圣龙人,虽然在骑射方面略逊呼兰人一筹,却显然掌握了进退自如的主动。相对而言,呼兰人虽然在局部的遭遇战中获得了一定的胜利,但是却无法对圣龙帝国的内地造成有效的威胁,而且太过辽阔的草原,注定了他们不可能面面俱到的防守,每一次的漏洞,都不得不付出十分惨重的代价。和圣龙人以往秉承着大义的名分,旨在要求这些蛮夷之族叩头臣服便心满意足、罢兵回师的作战不同,最近每一次的偷袭成功,所作的,必然是斩杀一切俘获的人口、焚毁所有的牲畜粮草。这样的做法残酷,然而有效。呼兰帝国显然不得不和圣龙展开一场拼人口、拼财力、拼国力的消耗战。很快,呼兰人后续作战能力不强的致命弱点,便在这场消耗战中,逐渐暴露。塔塔库尔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如果动用大军,大规模地投入战争,势必要消耗天文数字般的粮草,而圣龙帝国业已收回的三大名关,和严阵以待的百万大军,显然让呼兰人以战养战的传统,在这一次战争里根本不可能奏效。另一方面,将战争控制在一定程度内的小规模还击,却只不过是被动的应战,不习惯储备粮草的呼兰人既消耗不起,也不喜欢。更重要的是,这样的还击,根本不可能打痛圣龙人,自然也就达不到结束这种消耗战的目的。为此,呼兰帝国的宫廷内,早已经吵成了一团糟,却始终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应对方案来。“大人!”正当塔塔库尔愁眉苦脸的时候,却见一名亲信来到了书房的门口,恭声禀告道:“户部尚书老爷和北方的三十多位大贵族老爷,前来求见大人!”“嗯,他们来干什么?”讶异地抬起头,塔塔库尔有些惊疑不定。由于当年张仲坚等一批圣龙人,进入了呼兰帝国的决策层,因此帝国的政权结构,在很大程度上仿效了圣龙帝国的模式,设置了六部和军机,其中,户部尚书自然是掌管帝国财政的官员。只是让塔塔库尔感到奇怪的是,究竟什么样的大事情,要让户部尚书和北方的三十多位大贵族联名求见。如果说是南方的大贵族,塔塔库尔还能够理解,只因为圣龙人的这一系列突袭战,主要是让南方的大贵族们损失惨重,以至于这些暴跳如雷的混蛋,差一点便要烧了自己的房子。可是,眼下帝国的北方却是平安无事,塔塔库尔实在猜不透,这些幸灾乐祸坐观好戏的家伙,此刻又来凑什么热闹?“灾情!老爷,北方开始出现了大寒流,冻死了不少人口和牲畜,他们正准备请求老爷您援助呢!”仆人惊恐的话,佐证了塔塔库尔心中不祥的预感。“难道真的是老天要灭亡我呼兰吗?”乍听这句话,塔塔库尔只觉得全身一软,差一点便要瘫倒。“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塔塔库尔的心中痛苦地呻吟。只因为,在这场寒流之前,呼兰帝国已经承受了一场十分严重的旱灾,那场夏天发生的旱灾,让草原陷于严重的水源和草料紧张之中,并由于牲畜不断病死,引发了可怕的瘟疫。偏偏就在呼兰帝国最需要钱财救急的时刻,那些愚蠢的大贵族,却被圣龙商人高价收购玻璃的生意所吸引,暴利驱使他们将手头的财富,都用来收购来自遥远西大陆的这种见鬼的玩意。等到圣龙人将玻璃的价格突然大幅下降之后,呼兰人这才发现,自己手中剩下的便只有这些吃也不能吃、穿也不能穿,几乎一无是处的破烂,面对的却是领地内因为灾难而尖锐爆发的矛盾和冲突。为了应付这场危机,塔塔库尔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说服了终究不愿意看到圣龙人过度坐大的麦坚人施加援手,付出的代价却是十分惨重——帝国为此拱手送出了大片的领土,其中包括了在和西大陆以及大食帝国的对抗中占据绝对优势的战略要地,并且欠下了巨额的债务,以及很多事情上面的主动权。该死的奸商,他们终究也会为了贪婪而后悔!达成协定之后,塔塔库尔立刻便在心中狠狠的诅咒。只可惜,塔塔库尔大人的诅咒如今尚未见效,呼兰人的厄运却显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焦头烂额的国相,不得不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除了再次向那些可恶的奸商求救,别无其他办法。“去,给我将麦坚使者找来,告诉他们,如果不能够帮助帝国度过这次危机的话,那么帝国将考虑和圣龙人单独媾和,原先对付圣龙的同盟协议自动作废!”拼尽了全身力气,塔塔库尔吼道。他知道自己这句话,将会引发怎样的政治后果,只是走投无路的国相大人,发现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便只有选择究竟该向狐狸还是恶狼妥协而已。“告诉云济,只要麦坚人能够太平,一切都好谈!不过,帝国的北伐,绝对不允许被旁人所左右!”获悉了呼兰人再次陷入困境之后,风雨终于决定不再和麦坚人扯皮了。“看来宰相大人已经胜券在握了?”随行在北伐军中,辛娜在谈论这一场恐怕是史无前例恢宏的远征时,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就在前几天,她刚刚获悉,帝国的执政议会终于决定了旁遮普邦的命运——作为对锡克教背叛帝国的惩罚,包括长老在内的大批锡克教徒被处死,剩下的则在帝国的监控下,成立了一个完全唯帝国之命是从的傀儡政权,而没有参加叛乱却不愿意被帝国摆布的辛格,则被秘密地软禁了起来。对此,辛娜感到了愤怒,同时也为哥哥担忧。可是独自一人远在异国他乡的女孩,似乎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遵循风雨的命令,她成为了这一支北伐军中特殊的客人。和辛娜处境相若的人,其实并不少。他们大多数是帝国盟友或者附庸的王子。这些来自尼、丹、锡等盟国的王子,来自印月、交趾、暹罗、缅邦、吴哥的王储,以及目前表示臣服的大陆诸公国,和西域一些国家部落的公子,从某种程度上是作为人质前来圣龙帝国的,如今却成了这场战争的旁观者。很显然,风雨的目的是希望通过这场伟大的战争,将帝国不可抵挡的强大,深刻地印记在人们的心中。辛娜不得不承认,风雨至少达到了他部分的目的。目睹着几乎比自己的国家总人口还要多得多的大军,浩浩荡荡地从伦玉关出发,不见首尾地行进在广阔的大草原上,辛娜相信,这些基本上都还只有十多岁的少年,已经如风雨所期望的那样,深深地意识到了帝国的力量,绝对不是自己的国度所能够抗衡的。只是,如果帝国失败的话,那会怎样?突如其来的念头,让辛娜都有些吃惊自己的恶毒。只不过,这样的假设,的确是很能够激发人们的兴趣。“就军事而言,帝国的获胜是毫无疑问的!帝国拥有身经百战的将士,和精明干练的将军,更重要的是这些虎狼劲旅,将在宰相的亲自统率之下,大军的行进就仿佛秋风扫落叶一般,绝对不存在任何的人和物能够阻挡。“何况,帝国的敌人,那些可怜的草原人,因为没有足够的粮食储备,而陷入了补给的困境,并为那可怕的天灾而人心惶惶!”苏杜不太喜欢辛娜这样的语气,更不喜欢她身处大军之中那种旁若无人的超然。开玩笑,这个女人以为她是谁?当所有的人为大军所震撼、所激动、所疯狂的时候,这个表现如此漠然的女人,很快引起了代任随军长史的注意,渐渐的,就仿佛上瘾了一般,苏杜觉得自己似乎非常乐意,使用一切论据来驳倒对方。“是吗?”可惜,一个巴掌拍不响,遭到驳斥的一方似乎根本无意,或者说是根本不屑和苏杜论战。在听到年轻的书生接话之后,来自印月半岛的女人只是微微一笑,将眼神投向了远方,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苏杜感觉到一丝遭到蔑视的羞恼,然而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击,事实上他似乎也没有时间,因为风雨已经召唤他了。苏杜不得不快步走向风雨的马车。是那位帝国宰相给予了他如今与闻军国大事的机会,苏杜虽然狂傲,却也知道,如果现在不能够在风雨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那么自己只怕这辈子,都不要想再有机会施展所学了。“你立刻起草一份命令,让秋风军务必在三天后和我会师!记住,措辞要严厉!”当苏杜登上风雨的马车时,风雨正低着头注视著作战沙盘。这位帝国宰相甚至没有抬头,仿佛要将整个人都融入到面前的山河地形之中去。“是!”苏杜恭敬地应道,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风雨在为什么烦恼,辽东的那些将领们似乎有些忘乎所以了。他们在秋里出征高丽之后,简直就把自己当作了辽东的主人,根本就没有把风雨派去的李逸如放在眼里,而那位年轻的前任印月总督,也似乎有些辜负了风雨的期望,至少他没有展现曾经在印月半岛的铁腕手段。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完全忘记自己的年龄其实也不大的书生,有些恶意地腹诽着自己的情敌。他并不认为风雨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连续调换印月和辽东这两块新征服土地的将领,更不认为李逸如能够在这场兵权大兑换中,起到如此重要的作用。为此,苏杜在临下车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提醒道:“宰相,既然逸如将军需要坐镇辽东,何不索性让秋十三郎名正言顺的统军?”“你是认为本相任命的将军,就不能够指挥秋风军了吗?”苏杜话音未落,便见风雨霍然抬头,冷冷地盯视了苏杜一眼,旋即又低下了头,放缓了语气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遵令行事即可!”“是!”苏杜赶紧答应,他只觉得刚才风雨扫视自己的眼神,就仿佛两把利刃,凌厉得简直能够将人的心给挖出来。暗自懊悔自己多嘴的书生,在惊慌中差点摔落车下,狼狈地连连踉跄了好几步,方才勉强站稳,寒风吹过,湿透的背部顿时传来了刺骨的冰凉。“自作聪明!”车上的风雨暗自不悦地摇了摇头。笑话,他风雨岂会不知秋里远征高丽之后,让辽东总督李逸如而不是秋十三郎担任北伐东路军的指挥使,将会引发很大的麻烦及猜疑?然而,莫说自己和秋里乃是肝胆相照的好友,就算真要鸟尽弓藏,堂堂帝国宰相,又怎会在大战在即的时刻自毁长城?李逸如留守辽东,并暂时执掌秋风军,自有他风雨的用意,事关全局,这样的人事安排又怎能容苏杜来插手?事实上,苏杜又凭什么来插手?果然还是改不了那书生的骄狂!想到这里,风雨开始有些后悔让苏杜担任自己的随军长史。和金岑比较起来,苏杜尽管更有战略眼光和才华,然而却地道的恃才傲物,总想着放手作为,自然也就不可能如金岑那样,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办事,诚惶诚恐地帮助自己料理琐碎的事情,显然苏杜并非理想的随军长史人选。可惜,风雨也没有料想到,西大陆会有意在这个时候出兵讨伐大食,这使得大食那边的局势日益复杂起来,也因此将原本只是短暂出使的金岑逗留在了那里。“宰相,前锋洛信将军急报,北面发现呼兰军主力的动向!”便在风雨思绪之际,刚刚退出马车的苏杜,再次闯了进来禀告道。“很好!”风雨闻声,立即用力地将手掌击在了马车的车架上。“命令大军急速前行,再次督促灰鹰军团和秋风军团向大军本阵靠拢!”风雨自大军出发以来,连续十多天紧绷着的脸,因为这个消息而流露出了放松和宽慰的微笑。总算不必担心大军徒劳无功了!轻松之余,风雨甚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