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光泽柔顺的秀发瀑布一样的倾泻下来,像一首婉约过指间,停留在掌心的是一抹温柔。镜子里的兰儿,匀点绛唇,淡扫蛾眉,略施脂粉的脸庞真如白雪凝琼,娇媚绝伦。只是原本漆黑的眸子,此刻却似拢上了一层轻纱,失却了往日的神采。偶然望向萧然的一瞬,目光中,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凄凉。萧然避开她的眼神。那里燃烧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无声的沁入他心里。是对床第欢愉的缠绵留恋,还是无法释怀的擦肩而过?……一直以来,他并不认为自己跟这个大名鼎鼎的慈禧太后会有所谓的情感,甚至说到这个话题,都觉得有些可笑。但是有些话,兰儿并没有说错。他跟她真的很相像,他们都是从夹缝里挣扎出来的,不同的是他们选择了两个权利的极端,这就注定了萧然,兰儿,就像两条相交的直线,经过了原点,就永远不会再有重合的一天。但是这一刻的兰儿,却像一只被暴风雨吹折了羽翼的燕子,憔悴的让人心疼。萧然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假使这个女人不是被权利跟欲望烧红了双眼,自己跟她之间,又该是怎样的结局?轻柔的发丝在手中缓缓流淌。“咚,梆……”远处传来了寂寞的更鼓。兰儿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轻声道:“子时了么?”“是。”“这一夜。过地可真快啊!”幽幽的叹息,散落满地幽怨。兰儿怔怔的望着镜子中的萧然,视线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小三子,我是不是……该走了?”“恩。”“我想问你一句话,小三子。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你……能告诉我真话么?”“说吧。”“在你心里。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萧然的沉默,让兰儿那本就无神的目光,越发地黯淡下去。呆呆的怔了半晌,她忽然就笑了,笑声里有晶莹的泪珠滚出眼眶,簌簌的跌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当然,这么愚蠢的问题,你本就不必回答的。”拭去脸上的泪水。兰儿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从前说过地那些话,也不过是在欺骗你、笼络你罢了。在我心里,也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兰儿拢好秀发,又取了一条凤纹披肩披在身上,默默的走向门口。跳动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肩头,孤独而又那么的无助。萧然下意识的伸了下手臂,但是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就在即将迈出门槛的一刹那,兰儿猛的回过身。一头扑到了萧然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冰凉而柔软地嘴唇雨点般的在他脸上亲吻着。萧然脑中一片茫然,不由自主的回应着她,低下头去,任由她粉嫩的樱唇改盖住自己的嘴巴。滑腻小巧的丁香急切地探了进来,跟他用力的纠缠在一起,似乎要把他融化掉一样。一股咸咸的味道涌进嘴里,一瞬间刺痛了萧然心底最柔软的那个角落……“小三子,我真的……不像女人?”兰儿含混不清的声音忽然令萧然肩膀一颤,机械的挣开了她的怀抱。“太迟了。我想,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结束?……是地,都结束了。都结束了!”兰儿脚下一软,踉跄着靠在了屏风上。跳动的烛光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连串的跌落在地上。溅成了一朵朵小花。沉默良久,她终于手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屋去。背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萧然听到自己心底,似乎有那么一声低沉的叹息,隐隐掠过。皇宫的夜晚如此静谧,甚至让人感到窒息。萧然一动不动的伫立在窗前。窗外有一弯弦月斜挂梢头,月光黯淡而清冷……到此为止,一场惊心动魄的政变,终于尘埃落定。兰儿处心积虑策划的废后大计,到头来却将自己送进了冷宫。接下来要做的,是一些善后的事情。由于奕比悬殊,荣禄的亲军跟侍卫营基本没形成什么抵抗,就已缴械投降。荣禄身边百余死士仓惶溃逃到东门,被盛左杀的一个不剩。按照萧然的部署,除了留下大兴山部队跟景寿的步枪营,其余兵马全部撤到城外驻扎。梅良甫暂接亲军侍卫统领之职,原内务府大臣荣禄交由宗人府,会同三司议罪,落了个菜市口问斩的下场。慈安太后已经由陈胜文负责安排妥当,仍旧回钟粹宫。雨婷雪瑶等人都已经毫发无伤的回到了榆钱儿胡同。剩下的事情,就是把气死咸丰这件事的知情人全部清理掉,这却多亏了安德海,有了他提供的名单,梅良甫亲自带人,把太医院院史梁重恩等一干人全部抓获。这一次萧然没有丝毫的手软,包括曾参与其中的刑慎思、内务府、刑部、礼部等大小官员共计二十余人,全部杀掉。凡是有可能接触到这一机密的,也统统拿办。至于奕者,但这些人自是决计不可能把消息走漏出去的。平定时局,也还离不开他们,萧然这才算网开一面。不过奕暗通款曲,萧然一怒之下,整整断了他三天的口粮。这个惩罚对于奕来说,简直比杀头还要难受。三天之后,已经被毒瘾折磨的死去活来,从此对萧然,自然俯首帖耳,惟命是从。一场暴风骤雨,就这样被化于无形,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太后慈安,钮祜禄眉,却出人意料地病倒了。眉的个性种骨子里极其传统的女人,嫁给咸丰,只希望能安安皇后。打理后宫,为君分忧。但是萧然的出现,却彻底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油嘴滑舌地小奴才竟那么轻易的占据了她一颗芳心。对萧然的感情日久弥深,也就意味着对咸丰的愧疚越发难以释怀。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痛苦不安和良心的谴责中度过。她曾经尝试着放弃这段感情,强迫自己忘掉,或是刻意的冷淡疏远。种种努力她都做过,但是在这场突然到来的情感面前,所谓的理智显得那么脆弱无力。好在他是个太监,应该不算是男人吧?这个蹩脚地借口,理所当然的成为眉唯一能够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苦苦挣扎在情感漩涡的同时,意外再一次降临了。咸丰皇帝的突然殡天,彻底粉碎了她本就脆弱的防线。如果不是那次自杀被宝禄无意中撞破,慈安太后早已成了一缕幽魂,香消玉殒。所幸咸丰之死。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眉把这一切都深埋在心底,回銮之后,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政务之中,有意无意的疏远萧然,为地就是能忘掉这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没有想到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又把这噩梦一样的记忆重新掀起,精心守护的秘密,也已经真相大白,兰儿,奕个温良贤德地慈安太后,居然就是气死咸丰的罪魁祸首!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萧然居然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曾经的花前月下。缠绵温存,这一刻都化作最辛辣的讽刺,钢刀般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头。堂堂地大清国母,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眉的心思。萧然大体能够猜到。之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怕揭起她心里的伤疤。谁知阴差阳错,事情竟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太医院地太医试了几个方子,都不见大好,请李景畴进宫诊治了一回,可惜连这位大名鼎鼎的京师医圣也束手无策。太后的病症,终日胸闷气短,阴虚盗汗,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一坐便是一整夜。萧然整天陪在她身边,眼看着她一天天的瘦了下去,心里就像给针扎的一样难受。所有劝慰的话语都已说尽,但眉充耳不闻,对萧然始终是冷冰冰的,甚至都不愿看他一眼。萧然知道,自己的存在,只会勾起她伤心的回忆,与其如此,还不如选择分开一阵子,希望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幸好还有丽妃彦琳,在眉身边照料。跟眉正相反,宁薇公主的病情却似乎稳定了许多。为了方便照顾她,宁馨把她留在萧府,整天守在姐姐身边。陪她说话,给她讲故事。经了这一番变故,宁馨这个孩子气十足、整天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整个的变了个人,也不疯疯癫癫的到处淘气了。宁薇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跟她在一起,一眼看不着,就会哭闹个不停。有宁馨的照料,萧然也算稍稍放下心,尽管每次想起,还是会莫名的心痛。也许是为了排解心中的积郁,接下来的时间里,萧然整天都呆在同然堂,一心的扑到了生意上。同然堂分号已经成立,由梅三出任经理,朝廷下旨,擢升为内务府理事,加了个正五品的顶子。先前的保健品跟**的传销,责债顺利移交过去,并挑选了得力的心腹去支理财务。梅三是只要银子的,至于其他完全不管不顾,悠哉游哉的做他的甩手掌柜,终日提笼架鸟,沾猫逗狗。雨来那边,正在加紧工厂建设。除了原来的药厂、自行车厂,新近成立的炼钢厂跟缝机厂也正式启动。福来洋行那边又运来了珍妮纺纱机、水力纺纱机、以及结合了两者特色的走锭精纺机(也就是“骡机”),另外还有阿克莱特动力织布机,以及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无梭织机。这些机械的到来,为中国纺织业无疑会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谓衣食住行。纺织业甚至还要排在农业地前面,尤其在那个年代,对一个国家的经济来说,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两次鸦片战争之后的中国,国门洞开,通商口岸的增设。唤起了外国商品的大量涌入,很快就把中国地自然经济推向了崩溃的边缘。而在这其中,以英美为主的机织洋布的大肆倾销,对中国经济的冲击尤为突出。作为贸易学博士出身的萧然,对这段历史再熟悉不过。事实上这也是中国自然经济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阵痛期。这段历史,包含了太多中国百姓的屈辱跟血泪!当时地中国社会,基本上还是小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牢固结合的经济自给体。家庭手工业中,手工纺纱业与手工织布业占主要地位。历史上的中国。手工业举世闻名,中国土布出口占很大比重,被外国人称为“南京布”。但是自十九世纪二十年代起,随着美国东北部麻色诸塞州纺织中心的逐步建立以及英国纺织工业的进一步发展,又结实又便宜的机织洋布大量涌入中国,例如英国东印度公司,1820运到中国的棉纱共五千零四十磅,1831年激增到九十五万五千磅:六百二十一万磅。先后二十多年,棉纱输入量增加到一千二百倍!而美国自十九世纪四十年代以后。其对华输出的工业品中,棉制品处于压倒一切的地位,几乎占了它全部输华工业品的十分之九!中国幅员辽阔,农村普遍以棉纺织为副业,英美洋布地大肆倾销,对中国手工纺织业的破坏。不言而喻.一八四三年十一月英领事到厦门开市后的一年半中,外国棉布对厦门附近地区土布出口的打击,以及对江浙棉布运销福建的阻碍,奏折中这样写道:“……九月间(指1843年)英夷派].者,大半皆呢、羽、棉、布等物。……向来在厦商人将本省漳州府属及同安县之棉、布等物,由海道运至宁波、乍浦、上海、天津、锦州、盖平及台湾鹿港一带销售。复在宁波等处贩买江浙之棉布以及各种货物至厦门售卖,其各省商船之来厦者,亦如此辗转行运。……今自夷人来厦开市,凡洋货皆系夷商自行转运。……且该夷除贩运洋货外,兼运洋布、洋棉,其物充积于厦口,内地之商贩,皆在厦运入各府销变,其质既美,其价复廉,民间之实洋布洋棉者,十室而九,由是江浙之棉布不复畅销,商人多不贩运,而闽产之土布土棉,遂亦因之滞,不能出口……”与之相似,上海纺织业也遭到了沉重打击。中国江苏松江地棉纺织手工业,从元初就已闻名于世。“松(江)太(仓)所产,为天下甲”,而上海的棉布又“甲于松太”。上海棉布在明代就销行“秦、晋、京、边”、“湖广、江西、两广诸路”,有很大的内销市场。上海开市后,英国棉布倾销使当地土布受到沉重的打击。1846年有人记载江、太仓的纺织手工业的情况说:“木棉梭布,东南杼轴之利甲天下。……今则洋布盛行,价当梭布而宽则三倍,是以布市销减……商贾不行,生计路绌。”又说:“松太利在棉花、梭布,……近日洋布大行,价才当梭布三分之一。吾村专以纺织为业,近闻已无纱可纺。松太布市,消减大半。”上海开市不到三年,以纺织为业的手工业者,已经无纱可纺。廉价机织布的大量涌入,造成了中国手工纺织业者大批破产,同时也造成了中国白银大量外流。而新式纺织机械地到来,对于中国岌岌可危的纺织业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为此萧然专门召集了雨来跟李三,以及工厂的技术骨干,详细制定了下一步计划。自给自足的家庭手工业地解体,是这场工业变革的必然趋势。要想拯救中国的纺织业,第一步,就是要想法子将英美洋布驱逐出中国市场。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商业战争,同时也意味着本土的机织布必须形成规模化、产业化。因此首先要做的。就是批量生产纺纱机跟织布机,并顺利地推广出去。生产这一环节问题不大,一方面工厂现在已经培养了大批的技术骨干,另一方面,炼钢厂的建立、大型机床的应用,解决了原料跟技术问题。需要改进的一点。福来洋行运来的纺织机械都是以蒸汽机或水力为动力,只需改成电力驱动即可。工厂建设,这个重担交给李三来完成。关于产品如何推广,却多少要废些周折。虽然同然堂已经建立全国性地良好的流通渠道,但毕竟是流传了几千年男耕女织的习俗,突然用机械来取代手工纺织,百姓一时肯定还难以接受。所以关键的一步,就是如何鼓励民间投资。这一次。一向视钱如命的萧然居然破天荒的放弃了利润,所有机械包括作为动力的发电机、电动机,全部按照成本价格发售。同时为了鼓励民间投资兴建纺织厂,还以地方政府作为担保,允许投资人向票号借贷;所有兴建的纺织厂,一律由朝廷颁发执照,准挂天字号招牌;所有生产出来地棉纱织布,除本埠交易外,一律由政府回收,统一发售渠道跟价格;所有纺织厂。免税三年。这样的计划推行出来,想不让民族纺织业发展起来,估计都是不可能的。现任的工部尚书是满洲人爱仁,此人为官也算正直,当初倒肃的时候,又是奕议成折。申报朝廷。奏折的审批,不过是走个形势而已,不必等到批下来,纺织机械制造总厂已经破土动工。雨来则将纺织厂的招标计划制定了出来,通报各片区业务,开始进行前期筹备。关于投资人的甄选,雨来督促各地业务员严格把关,不单是资金和相关从业经验。还要具备良好的经营道德跟理念。首轮通过地,还要专程到京城同然堂总号,进行统一培训,然后进行复试。达不到标准的一律淘汰。近于苛刻的条件,并不影响投资者们趋之若骛。跟预料的一样,这件事给各地造成的影响,简直可以用地震来形容了。各地商贾士绅一时恨不能打破了脑袋,挖门盗洞托关系,来争夺这只天字号的金饭碗。采取同样地方式,萧然又计划着在外埠筹备炼钢厂跟机械制造分厂、自行车、缝机分厂的加盟。相关技术由同然堂派专人负责指导和培训。一系列优惠措施,加上政府的保驾护航,很快便吸引到了大批的投资者。另外一个好消息,却是江南曾国藩那里传来的。安庆军械所成立到现在,已经可以批量生产枪弹了。尤其令人兴奋的是,经过曾国藩的多方努力、与洋人买办的斡旋交涉,居然成功地引进了一台蒸汽机!曾国藩的确没有让萧然失望,在得到蒸汽机的第一时间,不是充作动力投入生产,而是招募了大量的能工巧匠,进行研究和拆卸,着手自行仿制。仅从这一点来说,像他这样地远见卓识在整个朝廷里面,也未必能找得出来。萧然从工厂里抽调了几名技术骨干,让他们式机床,以及发电机、电动机等新型动力设备,到安曾帅一臂之力。蒸汽机的图纸,也从江南加急寄回,这样一来,京城这边李三也可以尝试着研制蒸汽机了。作为礼物,萧然还送给了曾帅一辆豪华自行车。从此曾帅不骑马,不做轿,这却是题外话了。中国自己的工业革命,就这样紧锣密鼓的开张了。同时,同然堂上海分号也已经基本筹备完毕,旬日即可开张营业。消息已经送到了曾国藩、李鸿章那里,同时从户部调拨了十万两白银,补充军费。李鸿章的淮军也加紧了部署,很快就会开赴上海。作为中国的重要港口之一,涉足上海,也是萧然全盘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环节。而上海分号的成立,也标志着同然堂向综合贸易方面的拓展。这里经营的,将不再是壮阳药或是**,而是自行车、缝机,以及各种新式机械跟布匹;交易的对象,也将不仅仅是中国同胞。萧然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支属于中国地商队漂洋过海。到大洋对岸的那些西方国度,把洋鬼子千方百计从中国掠夺、搜刮去的银子,再从他们口袋里一分一分的赚回来!对外贸易,正是萧然的看家本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吃了我地什么,拿了我的什么。都他妈给我吐出来!想到这句话,萧然就觉得心中无比畅快。长久以来,满清政府推行闭关锁国的愚昧政策,颁布海禁,禁止与洋人通商。一直到《南京条约》的签订,五处通商口岸的开放,海禁政策已经名存实亡。但是海禁的开放,并不等同于公平的交易。生产力的巨大差距,使得中外贸易一路红灯,巨大地贸易逆差,每年都会让白花花的银子流入洋人的口袋。更加令人发指的是,海禁的开放竟没能为中国增加一分一毫的关税,而泱泱大中华的海关,却沦为了国人心中永远的耻辱!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英法等国通过《天津条约》,迫使中国设立海关税务司制度,任用外国人为总税务司和税务司。从而控制了整个中国的海关行政。从1858年开始,这样的耻辱竟长达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