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面在四行仓库上飘扬的国旗,中国同胞为之欢呼,英国租界的军人为之肃然起敬,而日本军人,看着这面国旗,他们却快要被气疯了。如果目光也能成为武器的话,那面迎风飘扬的国旗,一定已经被日本军人的目光撕成了无数碎片。想想看吧,他们日本军人,已经征服了整个上海,已经逼得中国几十万军队西撤,谁能想到他们竟然在一个小小的四行仓库面前,被一支小小的支那军队,硬生生的阻挡了三天,甚至让他们愈战愈勇,还大模大样的升起一面国旗!他们在淞沪战役开始前,西装笔挺的外交官,就带着一脸自信的笑容,面对世界媒体,煞有其事的提出“三天之内就能攻陷”上海的海口,可是现在他们集中优势兵力,对一座已经陷入重围的四行仓库发动攻击,三天时间过去了,四行仓库却依然在支那军队的手中,这样的战果对日本军人而言,简直就是一种尖锐的讽刺。日本战地指挥官真的要气疯了,他抓起了电话,在接通航空舰舰长室后,也不管是谁接的电话,他就放声嘶吼道:“给我进攻!进攻!进攻!听到了没有?我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把那面支那人的破布给我打下来!我知道四行仓库上面有高射机枪,可是就那么大的地方,他们能竖起几挺高射机枪?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哪怕是用战斗机去撞,总以你们必须把那面国旗给我打下来!否则的话,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的脸,就要丢光了!”停泊在黄浦江上的航空母舰再一次开始忙碌起来,九六式舰载战斗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一架接着一架的陆续飞上了蓝天。它们在空中排出了一个攻击队形,一路上横冲直撞的直直冲向四行仓库。聆听着战斗机群在空中飞行发出的沉闷轰响,一名站在四行仓库顶层,手里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天空的士兵放声叫道:“报告,发现敌机,一、二、三、四、五、六,一共有六架战斗机!”谢晋元抬起头,遥望着肉眼依稀可辨的五个犹如秃鹫般的黑影,在远方的云层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惊人高速向四行仓库直直扑过来。这六架九六式战斗机,在即将飞临四行仓库上空的时候,他们的阵型突然散开,竟然分成了三支作战小组,从三个方向一起狠狠扑向四行仓库顶层,那个高高竖起的旗杆。战斗机还没有冲过来,在几百米外就响起了十几声沉闷的炮击声,十几发日本陆军部队装备的小口径火炮狠狠打在了四行仓库的墙壁上。一时间弹片和钢筋混凝土的碎片在空中呼呼乱飞。而日本军队架设在一排民房上,试图压制四行仓库火力的机枪更是一起开始扫射。就在这种六架战斗机从头顶一起狠狠扑过来,面前炮弹和子弹就像狂风骤雨般倾泄过来的战场上,谢晋元却笑了。“一次就出动了六架战斗机,又是炮轰又是机枪扫射,他们还真是够给我谢晋元面子了。”谢晋元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这片枪炮齐鸣的战场上,每一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如果说谢晋元给杨惠敏的第一个印象,是一个带着军人的刚健却仍然不失温柔的男人,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面对惊天骇浪,却依然可以坦然自若,傲立在船首吹响了战斗号角的无畏水手,带领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一次次越过死亡的巅峰。“不要慌!”谢晋元伸手指着从三个方向一起向四行仓库扑过来的六架九六式战斗机,放声喝道:“日本人的这次行动,就是冲着我们这面国旗来的!他们的排炮打不到这里,他们的机枪子弹,也不坏我们的国旗,他们真的攻势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的战斗机!”“嗒嗒嗒……”架设在四行仓库顶层的两挺重机枪,和六架从四行仓库上空高速掠过的战斗机几乎同时开始疯狂的怒吼,双方对射出来的子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火热的弹痕,在彼此交织之中,形成了一道看起来如此美丽,又是如此残酷的死亡之网。战斗机上射出来的子弹,一遍遍从四行仓库的顶层犁过,子弹狠狠打到地上,炸起来的泥土、飞溅起来的碎石片四处飞溅,在“卟哧”、“卟哧”的声响中,这一道道的弹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惊人高速在向前推进,它们狠狠打到机枪手的脸上,带出一股股火辣辣的痛感。站在谢晋元身边的一名连长跨前一步,低声道:“团长,这里危险,我们赶快撤到下面吧!”谢晋元看了一眼这位连长,他伸手拉住杨惠敏,走到了连通仓库的大门前,并把杨惠敏推进了安全的位置。就在所有人以为谢晋元也会跟着躲进四行仓库时,谢晋元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谢晋元转过头,在这个时候他的双眼中,似乎有两簇火焰在熊熊的焰烧,他沉声道:“我不动,谁敢退?”看着站在门口,堵住了通道的谢晋元,熟悉谢晋元的军人,都惊呆了。在这片弹雨纷飞的战场上,他们只能凭借两挺高射机枪来阻挡敌人,任何战术和指挥技巧都失去了作用,再也不需要去审时度势,不需要下达一个个作战指令的,谢晋元竟然这种情况下走神了。谢晋元想到了一个人,他是工兵营的一位营长,同时也是奇袭“出云”号行动中,驾驶装满炸药的小火轮,直接冲击日本海军旗舰“出云”号的勇士。现在谢晋元还清楚的记得这位勇士那张平凡的脸,更记得他在执行那场必死的任务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如果我成功了,我希望身体炸出来的灰,能飞落到你家的屋顶上。”“如果我失败了,我希望身体炸成的灰,能一直飘在空中。”“如果我连小火轮上的炸药都没有成功引爆,你事后又能找到我的尸体的话,我希望在被埋到地下之前,你能用一块布蒙在我的脸上。因为我没有脸,去见我们的列祖列宗!”谢晋元抬起了头,现在这片苍穹的天与地之间,应该还飘动着那位工兵营兄弟的骨灰,和他那缕无法归去,更无颜重新落到这片宽厚大地上的忠魂吧?!谢晋元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那位兄弟身上那种无畏生死的张扬与不驯,都吸进自己的肺里,融入到自己的血液当中。谢晋元的突然伸手指着国旗,沉声问道:“如果这面国旗最后还是要倒下,在它下面垫着的,就是我们的尸体!”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