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虎作伥(上)一按关东军的设想,在占领吉林的同时,一鼓作气,继续向北推进,把整个东北拿下来。他们一方面策动驻朝军向中朝边境的间珲地区出兵,一方面要求军部中央同意关东军从长春、吉林北上进攻哈尔滨。企图对黑龙江形成两路夹攻之势,迫使黑龙江举旗投降。九月二十二日上午九时,向吉林进发的部队还在途中,关东军就电报军部中央:一、 第二师团主力(步兵四个大队、炮兵二个大队、骑兵和工兵各一个中队)昨晚到达吉林。今天,当解除妨害治安之中国军武装。二、 驻朝鲜军增援部队,昨晚到达奉天。命该部队负责奉天附近之警备。三、 鉴于哈尔滨附近形势日趋严重,我军应尽其可能,将第二师团迅速集结于长春附近。其后,在一天的时间里,发了几次电报,说情况危急,要求进兵哈尔滨以“保护侨民”。驻朝军独断越境之事情才解决,关东军擅自出兵吉林之事还没有提,关东军紧接着又提出进兵哈尔滨要求,弄得军部中央十分为难。当然很希望通过军事占领,一举解决全部问题。但就算可以不理睬政府,也要奉天皇敕命才能行事是呀!一时之间,不知怎么给关东军回电才好。二十二日傍晚,二宫次长在家中从东京广播电台里,听到部份日军已经进入了哈尔滨的消息,被吓了一跳,急忙打电话命令今村发电查证。虽然查清了只是讹传,关东军并没有进入哈尔滨,甚至还没有进入吉林。但是今村对此还是很有意见,他向二宫报告了情况后,说:“这样怎么行呢?由于关东军已经出兵吉林,并且一再请求进攻哈尔滨,弄得谣言四起。作为中央部,总不能漠然视之吧?这样的话,关东军就会认为是默认,再闯出什么祸事来就更麻烦了。”“确实如此,” 二宫点头同意,说,“关东军这帮家伙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闯祸精。混成旅团独断越境问题,好不容易才解决,不能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扩大军事占领地区,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并且要完善手续。”事实上,驻朝军在十九日不仅提出向沈阳出兵,而且还提出了出兵间珲地区的要求:一是为了保护侨民,二是为了策应关东军。军部中央对此也同意,但希望奉敕命实施。二十一日下午,第三十九混成旅团独断越境。军部中央为了维护名誉,决定绕过内阁,由总长帷幄上奏,要求天皇下达驻朝军出兵沈阳和间珲地区的敕命。但第三十九混成旅团越境之事,第二天上午意外地得到了内阁同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驻朝军出兵间珲地区的事,金谷在上奏时没有提。二宫给驻朝军发电:“关于对第二十师团方面越境的善后处理问题,目前正办理手续。在敕命下达之前,第十九师团方面不准越境和进入间岛。”九月二十三日上午,陆军次官杉山、参谋次长二宫、军务局长小矶、教育总监本部长荒木四人开会讨论,研究关东军军事占领的范围问题。“既然已经出兵,那就应有收获。无声无息地收兵,有损于日本皇军的威信。”这一观点几乎是军部上下全体人员的共识。既然有了这样的共识,那么关东军的要求也是正确的,应该予以支持。会议没有什么争论,很快就形成了草案。“关于关东军军事占领的范围一、在东北四省(*包括热河省)近乎处于无政府状态,为了执行我军原来的任务,并保障我军自身的安全,必须在漫长的满铁沿线外围保持警戒部队。最低限度要确保:(一)往西约以辽河为界,即至郑家屯、新民屯和营口一线。(二)往东至吉林、海龙一带。二、根据中国的军事行动及其反日行为的情况,向外扩张我警戒线的据点,必要时甚至可以军事占领:(一)往西至洮南、通辽、大虎山一线。(二)往东至敦化及间珲地区三、为保护我哈尔滨及间珲地区的侨民而出兵的问题,根据我驻该地区外交官员的请求,履行必要的手续,并根据天皇的命令方始行动。万一此间发生重大事态,军部亦不负其责。”这个草案扩大了军事占领的范围,使关东军和驻朝军的出兵名正言顺。而且还表明:进兵哈尔滨和间珲地区,要奉敕命。但如果两军采取独断行动,军部不赞同,也不反对!就这样一个草案,居然得到了金谷的首肯。可是,二十二日内阁会议决定“不扩大事态”的方针,已经由若槻首相上奏天皇,不打算对在哈尔滨的侨民实行就地保护。如果哈尔滨的骚乱严重,则撤回侨民。虽然被军方逼迫下,同意驻朝军越境,但内阁仍然努力想控制局面,不想让军部来主导局面,扩大事态。二十三日下午,若槻得到关东军占领吉林,并准备进军哈尔滨的消息,把陆相南次郎、外相币原、藏相井上三人叫到自己的官邸进行讨论。由于大多数内阁成员都主张不扩大事态,应将军队撤回满铁附属地范围内。在这种压力下,南次郎不得不作出“除吉林外不再派兵”的承诺,以换取内阁同意已经占领了吉林的军队不撤兵。内阁刚被迫同意驻朝军越境和关东军出兵占领吉林,现在马上又要扩大军事占领范围,将内阁置于什么地位!可以想象得出,内阁对此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而且,南次郎刚刚作出承诺,如果同意这个草案,不仅是打内阁的脸,同时也是在打自己的脸。因此,无论如何不能立即出尔反尔,他对这个草案表示坚决反对。一听陆相反对扩大军事占领范围的草案,今村急忙去找杉山、二宫、小矶三人,鼓动他们对南次郎进行劝说。但三人的劝说也没有效果,而南次郎反而把本来同意草案的金谷说服了。且不说如此重大的军事行动,得不到内阁政府的支持难以成事。更重要的是,进军哈尔滨会涉及到中东铁路,必然会损害到苏联的利益,很有可能苏联会出兵进行干涉。一旦事态扩大到那一步,事情就非常严重了。要和苏联开战!不仅陆军内部有分歧,天皇、皇族重臣、执政党、在野党、海军,甚至社会舆论都不会赞同。因此,两位陆军首脑取得了一致,不顾部下的反对,也没有听从次官、次长、军务局长这三个高级将领的一再劝说,坚决不同意这个草案。坚持主张:除了吉林部队之外,将全部兵力纳入满铁附属地内,由军部随意调遣,以此作为谋求解决满蒙问题的基础。在解决上述问题时,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题,也可以向内阁政府方面作某些让步。二十四日近中午时,作战部部长建川回来上班。二宫见到建川,开口就说:“建川君,叫你去阻止关东军那些狂热的军官,是作为消防员去灭火的,现在火势反倒更大!”“唉,我简直像孩子似的被愚弄着。”建川摇着头说,“到沈阳后,我就向前来接待的板垣大佐传达了中央的意图。当天晚上,在宾馆和他一起用餐。刚刚睡下,就听见一片喧嚣声。我立即想去现场看个究竟,可是在宾馆门前他们已经布置了卫兵。卫兵说外面很危险,坚决不让我出去。看来是担心我去干涉他们,所以把我软禁起来了,真是毫无道理。”笑了笑,建川又说,“不过,就这样让火势蔓延开去,这可不能怪消防员不负责任啊。正确地说,中央是应该对此负完全责任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再说这些也没有用。在政府的压力下,现在总长和陆相要撤兵。你回来得正好,事关日本皇军的威信,就以你所知关东军的实际情况,对两位长官作劝说。”二宫一边说,一边拉着建川走向总长办公室。但是,两人的工作仍然没有效果。两位陆军首脑不同意这个方案,那也就只能是服从。下午,建川命令今村起草电报,以参谋本部的名义向关东军传达总长的意图,要关东军从南满铁路的外围占领地区撤回。二十四日当天傍晚,参谋本部发出第五五号电报:“我们荣幸地际遇三长官决心坚强、协同一致。为国家尤为陆军不胜同庆。陆军大臣在内阁会议上的奋斗,总长亦颇为感激。大臣认为,与其让政府取得谅解,并顺利达到根本解决满蒙问题之一大目的,莫如根据政府的方针前进有利,总长对此亦表示同意。因此,如前电所示,在军事行动告一段落的今天,贵军应逐步合并外围的小部队,避免在郑家屯、新民屯及敦化设置固定兵力。又,如吉林方面的情况允许,亦尽速撤退,将主力部队集结在南满线上不动,以向中外表明我之公正态度,使陆军大臣更易于奋斗,也有利于全局目的之贯彻。另派桥本少将速赴贵地,令其详细传达我部之意向。”金谷还是不太放心,特意总长名义电告本庄:“对哈尔滨的出兵,纵使在形势剧变的情况下亦不得进行。”二宫担心关东军不理解,还发电进一步地作了说明:“我部对哈尔滨的考虑,已如建川少将所详告。此外政府决定,间岛及哈尔滨的形势即使处于危急状态,亦不依靠军部保护侨民,而是使侨民撤回国内。二十二日总理大臣已将此意上奏天皇。因此万一局势发生变化,军部亦不要出兵,由政府负责处理。此乃总长指示不准出兵之原委。”而这时,驻朝军不知趣地也来凑热闹,发来电报询问:“第十九师团整装待发,髀肉复生之叹不绝于耳。这种状态今后是否还要持续下去,望告知。”参谋本部回电:“……特别是关于间岛地方,政府决定,即使万一发生不测事件后,也不用武力对侨民实行就地保护 ,而是将其撤回朝鲜境内。鉴于此意已上奏,因此,我们认为目前贵军不能向该地区出兵。以上希谅察。”二但是,无论从政治、经济、历史、地理哪一个角度讲,东北三省是一体的。抛开北部的广大地区,仅辽宁、吉林两省脱离中国独立(实际上仅是辽宁、吉林两省铁路沿线两侧),那显然是行不通的,而且简直就是个笑话。所以,要想把东北三省从中国分割出来,关东军必须占领黑龙江。日本军队若要进攻黑龙江,占领省城齐齐哈尔,从北必须经过哈尔滨。哈尔滨是个特别行政区,是苏联的利益区,日本政府及陆军中央担心会引起苏联的干涉,严禁关东军出兵哈尔滨。而且即使占领了哈尔滨,由于通向黑龙江的中东铁路为中苏合营,日军运输也困难。如果绕过哈尔滨从西北进攻,则必须控制洮昂(洮南至昂昂溪)铁路。洮南,因位于洮儿河南岸而得名。但其原名却是“沙吉茅头”。在蒙语中,沙吉意为喜鹊,茅头意为大树。这一带本是极为荒凉的蒙古部落,是哲里木盟科尔沁右翼前旗札萨克图郡王的封地。因此处过去有数株古榆树,喜鹊常在树上栖息得名,意为喜鹊栖息之处。地处八百里瀚海的洮南,据说是“千年古城”,辽、金、元、明数朝相继在此境内设制。一九○二年,清朝光绪皇帝实行“新政”,颁布了《解除蒙地封禁令》,准许关内各省移民到东北垦荒种地,将洮儿河流域和那金河流域一带,东西宽约四十公里,南北长约二百公里的土地全部放垦,并在辽源州设立了“蒙荒行局”,专门办理垦荒的各项事务。一时间,内地民众闻风而来,争先购荒,广为开垦。一九○三年,年清政府便将“蒙荒行局”迁到此地。并因交流河与洮儿河流经此处,改名为双流镇。次年七月,清政府在此建治设府,改名洮南,隶属盛京将军管辖。一九○七年东北行省后,洮南隶属奉天省(辽宁省)管辖。洮辽(洮南、辽源*即双辽县)镇守使张海鹏,字仙涛,辽宁盘山县人,时年六十五岁。张海鹏长得三大五粗,虎背熊腰,一副黑脸膛。因小时候出天花,在脸上留下了一些坑坑洼洼,因此得了个张大麻子的绰号。张海鹏出生于贫寒家庭,没有正经上过学,冬闲之时,在私塾读过两年,也算是初识文字。因家贫无产无业,他便四处帮地主、商铺打零活,经常混迹于赌场,输打赢要,为乡里有名的无赖。此时正是清朝末期,社会急剧动荡,土匪四处蜂起。张海鹏不甘于后,也纠集了一、二十个亡命之徒,躲在路边的芦苇丛中或高粱地里,抢劫商旅。后来人多了,便上山落草,正式当上了土匪,常年流窜于海城及附近各县打家劫舍,报号“大连子”。据说张海鹏为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一天他率人路过姑母家,住了一晚。他姑母害怕受到株连,在他走后便向官府报了案。当知县率队赶到时,张海鹏一行已经离去,但他的胞弟张连山恰巧来到姑母家,立即被官兵捉住。知县在盛怒之下,没有细问便砍了张连山的头悬挂示众。张海鹏知道后,夜里来到姑母家,举起大铡刀,把姑母一家七口全部杀死。其后,又把知县一家十八口人杀绝。大鱼吃小鱼,小吃虾米,土匪之间抢地盘的火拼经常发生。张海鹏感到自己势力单薄,有被吃掉的危险,便率部投奔了当时东北最大的土匪冯麟阁。日俄战争期间,张海鹏随冯麟阁被日本人编为“东亚义勇军”,在新民、辽阳、法库一带炸桥梁、扒铁路、袭击俄军兵站,为日本帝国立了战功。日俄战争结束后,日本逼迫清朝政府将“东亚义勇军”收编。接受朝廷招安后,这伙土匪被编入奉天巡防营,冯麟阁当上了巡防营统领,张海鹏也当上了管带。清王朝被推翻以后,奉天巡防营改编为二十七师和二十八师,冯德麟被委任为二十八师师长,张海鹏也被授予少将军衔,任二十八师五十五旅旅长。一九一六年七月,张海鹏率五十五旅追击土匪,进驻在辽源县一带。八月中旬的一天,正是香瓜上市的时候。郑家屯街市一个小孩在吃香瓜的时候,不小心把瓜籽甩到了一个日本商人吉本喜代吉的身上。吉本大怒,扭住小孩痛打。这时,五十五旅二十八团(骑兵团)的一个士兵路过,看到这场面甚为不平,便上前进行阻止。两人争吵发生了口角,随后又动了手。被激怒了士兵,操起扁担,三两下就把吉本打倒在地,然后扬长而去。吉本爬起来后,跑到日本驻郑家屯警察派出所告状。派出所巡查河赖松太郎,带着受了伤的吉本来到二十八团团部认人,被被门岗阻止不得入内。日本驻郑家屯有一个五十多人的守备小队,河赖便向他们求援。日本人被中国士兵打,那还得了!井上松尾中尉带着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气势汹汹地直奔二十八团团部而来。门口站岗的士兵进行阻拦,日本士兵强行进入,结果发生枪战。当时团长外出不在,团部里没有多少人,双方相持有两个小时。团长闻迅赶回来,率人从后院越墙而入,袭击日军后背。日军见势不利,急忙夺门而逃,受到中国士兵的追杀。事后一查点,中国士兵死了四人,负伤五人(其中一个是路人);日军士兵死七人,重伤五人(后死亡),跟着进来的河赖也被打死。日本士兵竟敢闯进院子开枪伤人,二十八团的官兵火冒三丈,立即将日军驻地团团围住。日军只有在郑家屯一个小队,要是真打起来,那只有全部完蛋。辽源县县知事靖兆凤闻讯吓得半死,立郎赶来对官兵进行劝说,还要二十八师师长冯麟阁予以制止。同时还召集商务会长和当地土绅名流,找日军的上级军官谈判。日本人不依不饶,要把事情闹大,派来了大批军队。日军在郊外架起五门大炮,扬言要炸平郑家屯。事情上升到两国外交,迫于压力,中国方面屈从日本人的要求,同意申饬二十八师师长,惩办有关军官。奉天督军张作霖亲赴日本驻奉天总领事馆道赔礼道歉,接受了日本的许多无理要求。但是中国军队敢于围攻日军,还这打死打伤了日本兵,打下了日军的嚣张气焰,为中国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张海鹏性情暴烈,脾气发作时,谁也不买帐。二十八团是张海鹏的部下,敢于围攻日本军队也有他撑腰。因此,后来他也常拿此事来吹嘘,说他天不怕地不怕。一九一七年六月,辨子大帅张勋借调解府院之争,率兵入京拉出小皇帝溥仪复辟帝制。在之前张勋打电报叫冯麟阁进京商议复辟大计。冯麟阁和张海鹏喜出望外,认为如果复辟成功,他们将会青云直上,俩人带着二百多士兵进京参与复辟。但复辟受到了讨逆军的讨伐,张勋的“辨子军”一败涂地。复辟失败后,冯麟阁的师长也干不成了,被监禁北京。张作霖让五十六旅旅长汲金纯当上了二十八师师长,张海鹏气恨不过,便设法调到与他有交情的黑龙江督军孙烈臣手下,当上了吉林第四旅旅长、哈满护路军司令。一九二一年孙烈臣调到吉林当督军,他也随调到吉林,任吉林第七旅旅长、哈绥护路军司令。一九二四年底,张海鹏升任洮辽镇守使,陆军中将军衔,“陆军上将待遇”,拥有四个团的兵力,管辖周围十三个县。在皇姑屯事件中,黑龙江督军吴俊升陪同张作霖被炸死。张海鹏想当然地认为,论资格,讲能力,吴俊升留下的位子非他莫属。不料张学良子承父业后,对老土匪们敬而远之,多用受过系统军事教育的年轻军官。更担心张海鹏资格老,性情骄纵暴横,遇事不听指挥,便选用第八军军长万福麟为黑龙江督军。这个万福麟,年纪比张海鹏小了十多岁不说,和他一样是半文盲。论当土匪的资格没有他长,当旅长也比他晚了八年。不让他当黑龙江督军也就算了,但不久又因安置编余的炮兵,设立了屯垦区进行屯垦殖边,任命炮兵军长邹作华为屯垦公署督办,反而削弱了他的势力。更气人的是,张学良还将步兵第二十旅驻扎在洮南附近一带,直至今年七月,为了讨伐石友三才离开入关。张海鹏认为张学良这样做,明摆着是不信任他,想挤掉他,因而一直暗恨在心。“九·一八”事变,沈阳、长春被日军占领的消息一传到洮南。张海鹏便叫来他的参谋长李盛唐,问道:“现在张汉卿与日本人闹翻了,沈阳、长春已被日军所占领,但根据北平行营的来电,南京中央政府要我们忍辱负重,避免与日军冲突。可是日本人这次来势很凶,野心不小,如果他们打到洮南,我们应该怎么办呢?”李盛唐四十刚出头,骨瘦如柴,光长脑子不长肉,鬼点子特别多。不清楚张海鹏的意图,他试探地问道:“镇帅不是打算是和日本人碰硬吧?”“碰硬!”张海鹏撇撇嘴说,“三角眼王以哲是张汉卿的亲信,带的是王牌劲旅,他都不愿打,把沈阳丢给了日本人,以我们洮辽军的这点力量,能和日本人打吗?”“那是,”李盛唐点头赞同道,“以我们洮辽军的力量与日军相抗,无疑是鸡蛋碰石头。”“就算我们洮辽军有力量也不能打,因为那违背中央的命令。”张海鹏说,“这一打不要紧,可到头来两边不是人,我会这么蠢去干这样的事吗?”李盛唐又问:“那如果张副司令命令你打呢?”“什么狗屁副司令,一个小白脸而已。”张海鹏粗鲁地骂道,“我是跟阁帅起家的,不是从八角台保险队起家的。所以当年他老子就不信任我,不让我当师长。他掌权后,不仅不让我当黑龙江督军,而且还派二十旅监视我。他奶奶的,我凭什么替他卖命!”“既然是这样,那么就得想法子应付了。”李盛唐搓搓手,想了想,说:“镇帅平日与满铁驻洮南公所所长河野正直交情一向很不错,就请他出面为我们说说情。”“不错,请河野为我们说说情,日本军队就不要来了。妈拉个巴子,如果有什么事,需要什么,他们尽管说,我们尽力办就是了。”“如果能使日军不到洮南来那是最好,如果日军一定要来,那也要给我们一块站脚的地方。我想,满铁公司是个有背景的大企业,在日本政府和军队里都是很有力量的,他们肯定能帮得上这个忙。”“嗯,你小子说得对。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小心翼翼地应付和日本人,关系一直还算不错。满铁新任总裁内田康哉上次来洮南,我亲自招待他,他表示很满意,还说以后还要借重我。”张海鹏点头说,“既然是这样,你就辛苦跑一趟,请河野所长出面帮帮忙。”李盛唐刚走,兴安屯垦区公署代理督办高仁绂和军务处长金镜清,来到洮南来见张海鹏。三“镇帅,”落座上茶,客套几句后,金处长说,“日军已占领了沈阳、长春及满铁沿线一些城镇,目前形势十分危急。我区官兵上下一致认为,如果日军趁势北犯,或者要攻击黑龙江,夺取省城齐齐哈尔,那么洮辽军和屯垦军必将首当其冲会受到日军的攻击。镇帅德高望众,中外共瞩,屯垦军全体官兵渴望镇帅临难负重,举旗御敌,远近各地军民必将揭竿而起,纷纷响应。屯垦军愿在镇帅的指挥下开赴一线,抗击日本侵略军。”“我们两军共有八个团,一万三千余人,可推进到郑家屯,沿辽河设防”高仁绂分析道,“屯垦军在正面迎敌,洮辽军的四个骑兵团布署在两翼。一可掩护正面阵地,二可发挥骑兵的速度和冲刺优势,威胁四平的日军,使他们不敢贸然北犯。”金处长又说:“我们掌握着郑家屯到大虎山,洮南到昂昂溪两条铁路,往北可联络黑龙江,往西可联络锦州、关内。可说是进可战,退可守,无后顾之忧。望镇帅及早定夺,调动部队,进入阵地,抢修工事。一旦日军来犯,定能克敌制胜。”的确,两军八个团,如果再一扩军,兵力可近两万。沿辽河设防,步骑兵相互配合,又无后顾之忧,挡住日军进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张海鹏一声不吭,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待金、高二人说完了,他才开口说:“两位老弟呀,你们说的都是实话,凭咱们两军的力量,阻击日军的一时进犯倒也是可以。可这令从何出呢?张副司令的电令你们不是不知道,要力避与日军的冲突,若是我们违令而行,进行抗击,那么打起来必有伤亡,到头来岂不闹了个既违抗命令,又损兵折将,成了王八钻灶坑,里外不够人了吗?”“这……”张海鹏拦住金、高二人要说的话,说:“二位所言虽说有道理,但目前局势不明,上面又有命令不准抵抗,我们身为军人,应以服从为天职。所以我想再观看观看,待局势明朗时,只要中央下令抵抗,我张海鹏决不是狗熊,什么都能豁出来。”“镇帅此言差矣,”高仁绂说,“保家卫国乃军人天职,看日军占我国土,杀我同胞,未能解救,本已是军人的耻辱,若再让敌人北犯,不作抵抗,如何面对国人!”“上峰可是命令尽量避免冲突?”金处长说:“不错,上峰命令是说尽量避免冲突。但若日军北犯,这就不是可以避免的冲突了。如果我们不作抵抗,难道伸着头让他们来砍,任凭他们来烧杀掳掠吗?”“两位老弟呀,我张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我张海鹏是贪生怕死的人吗?当年有谁敢打日本人,可我老张就敢。可是结果呢,上面却向日本人赔礼道歉,阁帅受到申饬,官兵受到处罚!罢了,没有上峰的命令,我可不敢擅自作主了。”高仁绂还想把他说服:“镇帅,此刻是非常时期……”“这样吧,”张海鹏不想多谈,便说,“既然你们二位到了我这里,就是我的客人,不妨多住几天,以尽我交友待客之心。同时呢,也容我考虑考虑,和部下商议商议。”当晚,李盛唐回来报告张海鹏说:“河野这个人够朋友,讲交情。他说上次内田总裁来洮南,对于镇帅的招待十分满意,这对他河野本人也是莫大的支持,使得他很有面子。关于我们商量的事,他是满口答应,说一定竭尽全力去办。而且据他估计,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日本方面对镇帅的态度一向都是友好的。”“好,好,是这样的话,那就好办了。”张海鹏点点头,说,“兴安区今天来人,说要和我们联合抗击日军,阻止日军北犯。”“您老千万不能答应,”李盛唐说,“如果让日本人知道了,事情就不好办了。”“这还用你说!”张海鹏瞪了他一眼。李盛唐忙点头:“那是,那是,镇帅当然不会答应。”“可是,现在怎么回答他们呢?””李盛唐挠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说:“那就一口咬定,说是上面不让打,我们不能违背命令。如果日军来了,我们只能退。”“对,就拿忍辱负重,避免冲突来搪塞他们。”九月二十四日晨,整个洮南城一片混乱,张海鹏率他的司令部和驻洮南部队出了城,顺着西去的大路,向突泉县方向撤退。午后,日本铁路守备队第六大队队附羽山少佐,率领着一个中队乘火车到达洮南。进城后,这队人马并没有惊扰百姓,在河野的引导下,当晚住宿在满铁公所里。第二天早上,这个中队日军又乘原车走了。由于张海鹏坚持没有命令不出兵,屯垦军独木难支。最后大家商定,遵照上级的命令,若日军来了,不与交锋,两军退至突泉县,然后看情况再作他图,或是往热河,或是往黑龙江。但张海鹏率部队还没有走出百里,得知日军已走,便不再到突泉县与屯垦军会合,马上转头回到洮南。“这全靠河野所长的帮忙,”一见面,李盛唐便表功道,“我对羽山少佐说,有什么事可以商量,为了不使双方发生意外的军事冲突,镇帅带部队避开,以表示诚意。镇帅还说,如果日军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尽力去办。”张海鹏急切地问道:“那他怎么说?”“羽山少佐说,既然是这样,那日军就没有必要占领洮南,洮辽的军政秩序保持原状,仍请镇帅回来负责。双方合作的事,由关东军过两天派人到洮南来谈。”“不错,办得不错,你小子有头脑。”张海鹏夸赞了一句,然后说,“不知关东军会派谁来,但你可得给我搞好保密,现在还不能让外面知道,传出去就不太好了。我还打算派人到锦州去一趟,看看张汉卿他们有什么对策。”关东军派来的是今田新太郎,虽然年轻,但他曾担任过张学良日本顾问柴山的辅助官,对东北官场比较了解,对东北的军政大员也作过研究。寒喧几句后,今田说:“镇帅是东北军的元老,战功赫赫,我本人及关东军同僚都久仰镇帅大名。”好话谁听了都舒服,张海鹏脸上的笑容几乎把坑坑洼洼都挤平了。他故作谦虚地摆摆手,说:“哪里,哪里,我不过是一介武夫而已。”“我们也深知阁下有宰相之才,但久不得志,屈身此地。”今田直截了当地说,“现在是镇帅出头的时候了,如果错过这个机会,那就太可惜了,你会为此而终身后悔。”一张报纸都读不通的人,居然还有宰相之才!不过张海鹏并不觉得刺耳:“嗯,此话怎讲?”“镇帅与大日本帝国友好相处的心愿,河野君已向本庄司令官转达了。本庄司令官十分欣赏,认为以镇帅之才,决不应只屈位于区区一个镇守使。现在黑龙江群龙无首,一片混乱,关东军愿意趁此帮助镇帅取得黑龙江。”张海鹏心头一震,不由喜上眉梢:“太好了!”但他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打滖了几十年的人了,知道此事关系重大,非同小可,便沉住气,没有出声。“只要镇帅能一如既往地与我大日本友好合作,我们愿为阁下提供经济上和军事上的援助,帮助阁下扩编洮辽军,壮大实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张海鹏问道:“怎么合作,日本方面有什么要求呢?”“镇帅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今田说,“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援助是无私的,镇帅要理解大日本帝国的善意。”援助无私,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情!张海鹏闯荡江湖几十年,不用想就知道,日本人绝对不会白白送给他金钱和武器,肯定是会有要求的。他笑笑说:“中国有一句古话,叫作‘无功不受祿’,如果是这样的话,日本的这番好意,我就不敢接受了。”今田忙摇着手说:“镇帅不要误会,大日本帝国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是真心诚意地帮助你。”“好说,好说,我也是真心诚意。”今田微笑着说:“我们的意见是;一、双方真诚合作,共同铲除张学良的势力。为此,洮辽地方应与南京国民政府脱离关系,宣布独立。二、关东军全力支持阁下取得黑龙江,就任黑龙江省主席和黑龙江军队司令。三、关东军援助洮辽军枪械三千枝、子弹二十万发、金票二十万元、军服三千套,以壮大洮辽军实力。以后若是需要,我们还会继续援助。”“他奶奶的无私援助,这不是条件是什么!”不过人家给了这么多东西,提出这些条件并不为过,而且也是早就想象到了的,张海鹏点点头,说:“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个人没有什么意见,但此事我一个人不能作主,还得和部下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