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诧奇之余,心中涌出一阵异样的感觉,张玉霜那吹弹可破的娇红丽容,不觉间在我心里烙下了一丝印记。“李兄,这《蝶恋花》想必是个比较生涩的曲牌,小弟才疏学浅,并不曾听闻,倒让李兄见笑了!”张玉霜言下不胜怯怯,这一付小儿女忸怩羞惭的模样,倒让我心中暗生怜惜之意。一旁的老板娘也恍然认出她的少女身份,媚目不由一黯。想来,她眼见张玉霜如此美貌清雅,便误以为与我是壁人一对,顾量自身,她不由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我一怔之下,猛的心中恍然,这《蝶恋花》的牌名,是宋朝的晏殊根据梁简文帝乐府“翻阶蛱蝶恋花情”而名,而这个词牌在唐时的教坊曲名,却是《凤栖梧》!难怪张玉霜她怔然不知,我心中立即思想对策。“呃,这个曲调贤弟岂能不知,它原名《凤栖梧》,又名《鹊踏枝》的便是!因近来为兄闲读梁简文帝的‘翻阶蛱蝶恋花情’,不觉又为它冠上《蝶恋花》之名,咎不在弟,错全在兄,为兄在这里向你致谦了!”无所遁词的情况下,不忍见张玉霜羞窘难耐的模样,我只好把晏殊的“功绩”全部放在我的身上。我的这番言语果然起了解窘的良效。满面羞惭的张玉霜闻言,玉貌中的红晕稍平,妙目盈盈地向我一瞟,见及我目光灼然地注视着自己,她妙目立若惊鸿地一收,玉颊却又腾出两抹淡淡的红晕。她默然地将螓首轻垂,只把箫轻柔地放在香唇上。其实,张玉霜所用的箫,并不是我所想要的排箫,而是洞箫(单箫)。原本我想要的是这个时代非常流行的排箫。唐杜佑《通典》载:箫,编竹有底,大者23管,小者16管。长则浊,短则清,以蜜蜡实其底而增减之,则和。指的就是排箫,它在南北朝、隋、唐各代的宫廷雅乐中,都占有较为重要的地位。排箫和洞箫的音色虽然同样婉转柔美,余韵深长,但我一直认为,排箫比洞箫的音色更为质朴。更具有原始的风味,其发音也比洞箫更为清脆、圆实,更具有穿透力和共鸣性,其音仿是从心朋底部滚沸震荡而出,应该非常适合柳永《蝶恋花》中的深婉的意境。然而,箫音渐起,序章传来,我却又感觉着洞箫的声音更为贴近词中的意境。洞箫(单箫)原本是称为羌笛,最初只有四孔。在汉时传入中原,经京房加了一孔,又经西晋的列和、荀勖各加一孔,始有六孔,五音至此而齐备。到唐朝的时候,才取名为“洞箫”。洞箫原本分为三个音区,如今张玉霜既已知道所奏的。是抒情写怀的《凤栖梧》,便全然不用清越明亮的高音区,只是频频在中、低两区间转换。因此,在序章声中,一会儿箫音深沉、哀郁,给人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感觉,一会儿音色苍润、空漠,温婉之中又含有内在的力度。我听闻到张玉霜如此高超的吹奏,不敢怠慢,连忙敛思凝神,和着张玉霜的箫声,暗凝一丝功力,轻缓地吟唱起来。本来,我的用意是借着吟唱曲子词来使杨玉环自动设法现身。可是,因为我不想贻笑方家,便把注意力沉浸在箫音中,沉浸在《蝶恋花》的词句之中。“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电脑 阅读 .1 6 . c n)不知不觉间,我在柳永这么缠绵徘恻的词名中渐渐沉迷了,眼前风韵十足的老板娘依稀就是荡媚撩人的杨妍模样。虽然我心中清楚地知道,妍姐已然逝去,代我而逝!但心中的愧疚和悔恨,夹杂着思念涌动而出,我直接把眼前艳媚的老板娘当作了替代对象,把自己心中的情绪的完全地表露出来,目光痴执地注视着老板娘那双媚力十足的妙目。终于,曲终歌歇。洞箫弱奏的余音,依然袅袅不绝,我蕴含着刻骨铭心的思念和愧悔的吟唱声,似乎还在大家心中回旋激荡,一时众皆无声。老板娘已是一脸痴迷,在目光中与我缠绵,而她的妙目之中,早已是珠泪涟涟。“此曲这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唉,‘衣带渐宽终不悔’,这是多么入骨铭心的描述啊!真是曲妙歌也美,两者真是相得益彰啊!”良久,令狐潮的一声似乎别有用心地赞叹,让我由怀旧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转目而视,却见清丽无双的张玉霜美目一片微红,动人心弦的玉貌上再无一丝淡然之色。老板娘见我移目它视,阅历颇多的她,心下立知自己适才不过是一时替代的对象,那因品味我目光中的痴执而所得到的甜蜜中,不由涌上一阵酸楚。“小弟只听闻李兄击鼓豪歌,却没有想到这么缠绵婉转的曲子词,竟然也会是出于李兄之手!”玉貌绮年的张玉霜美目中带着一丝倾慕的色彩,娇声说道。这时,别处雅间中的人大概也醒过味来,恭维叫好声一时不断。我的声调唱腔杨玉环自不应陌生,如今词曲唱罢,我的心中倒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既期盼杨玉环的出现,又有些不自禁的紧张,对于四周的恭维叫好声完全置若未闻。闻听张玉霜隐带爱慕的言语,瞧着她清丽脱俗的玉容,已然带上一抹俗世间的晕红,我心中一荡,适才残留在心间,对杨妍思念和愧悔的感觉登时无影无踪。看来,我真是个好色之徒!我在类于微醺的感觉中,心中不由给自己定下这个评论。注:“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原系杜甫上元二年(761)作,此处只是略微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