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二复又为刘晏献上茶汤。刘晏略一调羹材料,轻啜盅中的茶汤,一抬头,双眼微眯,向正在低头,佯作细细品茶状的第五琦说道:“这庐州之所以如此繁盛,一则是因它倚连淮河长江,南粮北运,供应京师有很大一部分是经由此地,二则是当地的织造业产品天下闻名,远销外域!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商家,第五大人怎么还对商人轻视排斥?眼前的李贤弟不就是人中龙凤嘛!”第五琦面上一阵难堪,而在此时,我的脑子却灵光一闪——我终于记起这第五琦的事迹了!第五琦,字禹珪,也是一心为国的理财家。但他与“丰则贵取,饥则贱与”的刘晏不同,他完全信奉实行的是重在增加财政收入,基调是加强控制和压榨商家的利润。他也曾入相,并曾主持铸一当五十钱。但此举致使物价腾踊,饿馑相望,最后得咎贬官。原本,这第五琦的声名和事迹在历史上就不很响名,而我既对这个人物印象不深,而且在不经意间,也不可能时时留心细想,所以,我一时之间没有识出他的身份事迹。由此看来,我眼前的这个刘晏就是那个史书传名的刘晏!我真是找到宝了!以历史而论,这刘晏的才能绝对超出那制定出两税法的杨炎!嘿嘿,怪不得刘晏和第五琦的话语这么不大对劲,原来他们是政见不和!嗯,作为能留名于青史的理财家,第五琦也绝不是浪得虚名的人,我一定把他和刘晏的关系调和好,让他们共同竭力地辅佐于我!我打定主意已毕,便开口言道:“小弟身在商俗,原本也是迫不得已!”我甫一出声,第五琦正可借机脱离窘境,他连忙凑着话头问道:“那贤弟却是为何?”我转念之间。信口说道:“小弟在苏、扬二州间有几处田地庄园,而苏、扬两地土沃谷丰,数岁屡稔,官私粮仓皆都有余,虽欲祟出米粮。但经水路北运的商家平加耗损颇多,小弟无奈之下,只得组织人手,贩余自业,以维生计!”杨妍所赠与我的产业中。在江南地区就有十二处田园庄院,为了免于太过招摇,业主都是化名李瑜,所以,我如此而言,倒不会有穿帮之虞。而且我知道,自秦代开始。长安地区的粮食由外地调入,水运称为“漕”,陆运称为“转”。玄宗皇帝时,每年运入长安的粮食已增至一百万万石!但由于采用由产地到长安的直运法,时间长达八九个月,而损耗也超过百分之二十,着实地愁人!而史载刘晏的第一个功绩就是基本解决了漕转的问题,我正可借着现在的时机,循渐地领教一下刘晏的治理方案。此言一出,刘晏陷入沉思。第五琦却点头叹道:“怪道贤弟满腹的才华,却贩籴自业!不过,据为兄所知,如今,虽赖上天庇佑,我大唐幸得明君圣主,朝廷中已渐清明,边关上将欲靖平,我大唐天下又将再入繁盛!但先前十余年奸相的擅权妄为,使得我大唐有些地方,即便不是积弱残破,田地也算是一片荒芜,其州府杂入祟出间的平衡,正需要外来米粮的籴入。比如,现在的陈、光二州。贤弟何不移粮相就,落个皆大欢喜,岂不是胜于千里奔波?”舍却政见的正确与否不论,第五琦既为国忠心,又以诚待人,绝对是个可交的朋友。“适才贤弟的叙述,倒触动了漕转事务上的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漕转过程中的粮食耗损!唉,愚兄埋头筹算之间,倒也思得一些减少漕转耗损、甚至缩短输运时间的办法!只可惜愚兄不在其位且人轻言微,否则,我大唐的漕转效率一定大有改观!”我正要设词应付第五琦,一旁的刘晏由沉思中抬起头来,有些感触地叹息道。闻得刘晏这番言语,我心内一喜,第五琦却“啊”了一声,起身避席,向刘晏一揖而言:“禹珪曾听闻刘兄多年以来,利用各种时机,入汴粱,下江淮,往山东,看通济渠,察李杰大堤;到河阴、巩、洛,见宇文恺梁公堰;往复京淮,来返水陆,整日埋头筹算!禹珪虽与刘兄略有小疥,但心中对刘兄的坚忍确是非常佩服!而漕转事务上干社稷,下连万民!若刘兄能措得减少漕转耗损的妙法,今后禹珪愿以学生而自居!”这第五琦虽则墨守成规,有些不知通权达变,但他此时在我眼中却非常的可敬——为国大利,舍己小荣!第五琦的这般言语也是有些出乎刘晏的意料,不过刘晏在一怔之后,心情也是激荡地说道:“禹珪如此为国,士安岂会讳言?圣上曾道‘位卑未敢忘忧国’,士安虽是待任的庐州租庸使,但也应当为国分忧!只是,漕转事务太过重要,若没有强力的支持,只怕我这些关于漕转事务的实施,会事倍而功半,甚至‘无疾而终’,是以心中有些忧悒而已。”心情激荡之下,两人平日的隔阂在不觉间快速消融。二人间的称谓,由第五琦主动地以字谦称,再进一步地转变为相互称字,看来,他们的关系也无须我加以调和了。我这时才知道,刘晏的官职是庐州租庸使!他之所以自称是“待任”的庐州租庸使,是因为这职务原本是负责征收管理租庸调税的官吏,现在我废止租庸调制税法,在大唐境内改用杨炎的两税法,刘晏的官职自然也随之废除,等待另委它用了。我看着一时相顾无言的刘晏和第五琦,真切地感受到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压抑和无奈,更体会到所谓“知遇”成为一大“恩”!我若不是把心态完全融进他们的谈话中,也许,我一辈子都只对这个词的认知,停留在笼统的字面意思上!嗯,有我的到来,我一定不让将军壮志难伸,也一定让谋臣无悔!你们不用再恨地无环、恨不逢时,我已为了你们的纵横,再造了黄壤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