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骑兵营位于许都东南三里处,因是练军重地,寻常百姓皆不得入,所以此处虽然一望平川,却一向颇为冷清,少有人迹。此刻时辰尚早,曹昂正在数名侍卫的带领下前往屯骑营,遥望着远处已是渐渐清晰的那一众彪军的身影,心中竟不由澎湃。“参见大公子。”待行于营前,曹昂尚未下马,便见那七百彪骑全部对着曹昂躬身相迎,一个个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曹昂笑着点了点头,对着这一众军卒道:“好,果然个个彪悍矫勇,是我大汉的勇士。不愧为追随司空大人席卷天下的第一精骑!”树怕扒皮,人怕夸。这天底下谁不爱捡好的听。只见七百彪骑各个面露喜色,却又不敢太过得意。谁想,这一众人马还没美够呢,便见站在为首的几人中的一个恭恭敬敬的冲他行了一礼道:“属下等多谢大人夸赞,只是司空大人麾下虎豹精骑甲天下,这第一精骑之称我等着实当不得。”曹昂闻言不由多瞧了这小子几眼,听了好话不昏头,而且称自己为‘大人’而非‘大公子’,嘿!这小子有点意思。曹昂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将领不卑不亢的冲着曹昂轻施一礼,沉声道:“属下屯骑百人将史涣,表字公刘。”曹昂闻言摸了摸下巴道:“这当中还有谁是百人将,都站出来。”话音刚落,便见包括史涣在内的七个百人将整齐的迈步而出,曹昂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曹昂虽是公子,但也是首次任校尉之职,对于这练兵之法研究颇少,所以还需要你们多多帮忙,我决定从你们七人中选出一位骑督,助我练兵,你们谁有信心胜任?”“属下愿意!”七个人竟然同时请缨,曹昂哈哈一笑,当兵的都好争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果然有志气,不过,光有志气还不行,这个天下信奉的是实力!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谈志气。”“不知道大公子想要如何选才?”曹昂轻轻的一抬手道:“你们七个先绕这屯营给我跑十圈。”七人闻言都是一愣,不知道这大公子搞的什么鬼,唯有史涣面不改色的直接领命转身跑步去了,曹昂暗中点头,军令言出则行,这个史涣倒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军屯十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少说也有十余里,天幸初春的朝阳还不是很热,但十里的距离也足够让这些“马上将”喘上一阵了,待跑完十里之后,曹昂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好!都坚持下来了,那么...再跑十圈,但刚才的最后一名,要多加三圈。”“大公子,这...”适才最后一名的百人将闻言面色不由一滞,曹昂轻轻摇首笑道:“你若觉得不公平,便争取这次不要落在后面了。”那百人将闻言急忙低首道:“是!大公子。”少时,这七位百人将又是连跑了十圈,而那位跑十三圈的苦命人这次可谓是用尽了平生力气,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在最后一刻,赶上诸人,跑了个第五名。这次下来,几人的喘息声明显粗重了不少,看来一个个的为了不跑最后一名,都开始认真起来了。“好!”曹昂微笑着轻轻的点了点头,“坐下吧,给你们一些休息时间。”话音刚落,便见几人相继坐于地上,一个个张开大嘴,露出獠牙,贪婪的吸取着胸中已经存储不多的空气,却没想到曹昂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他们背过气去,“一会起来后,再跑十圈,最后一名加四圈。”.......春日间的徐风吹在脸上舒服异常,可是这几个百人将根本没有心思去感受,只是用尽力气拼命的向着前方跑去,几轮下来,这几个已是气喘吁吁,显然劳累至极,曹昂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场中还在坚持的最后几人,嘴角已是有了一丝悠悠的笑意,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史涣的身上...”几个回合下来,这史涣没有一次得过第一名,但他也从来没有得过最后一名。只是默默的低头稳跑,沉着的保存着每一丝体力,既不用尽全力拔得头筹,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调整速度,绝不垫底。曹昂看了半晌不住的点头,这样的人才是可塑之才。“好,可以了。”待三人跑完最后一步,曹昂方笑着走上来,看着已是倒在地上再难站起的另外几个百人将,曹昂拍了拍虽然气喘吁吁,但依旧站立原地的史涣,道:“史涣,从今日起你便是屯骑营下的骑督,这七百兵卒平日间的训练就交给你了!”“大公子,这..属下不服!”适才在最后一圈得到第一的那名百人将急忙撑起身体,对着曹昂叫屈道:“史涣并未在属下之前,为何大公子要封他做骑督。”曹昂笑看了他半晌,接着转头续道:“诸位,史涣虽然未能跑的第一,但是你们何曾又看他跑到过最后?”曹昂话音刚落,只见众人尽皆细细思索,似乎史涣确实一直是处于中游,既不快,亦不慢。只见曹昂突然正色续道:“战场之上,不是一味的争强斗狠,还要有敏锐的判断和冷静的决择,特别是对于军中的将领而言,将领的一言一行,一决一动,都关系着麾下众多士卒的身家性命,不错!从军者就是为了杀敌建功,封妻荫子。死伤是不可避免的。可是,身为一个优秀的领者,对自己麾下士卒的性命要负责,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既然把他们带出来,就要有义务让他们不白流一滴血,不虚损一条命。所以,我觉得,以史涣的冷静和沉着,作为骑督,无可非议!”静静的沉寂了半晌,只听七百屯骑突然一起呼道:“大公子英武仁德!大公子英武仁德!”士卒们平日里听将官们说话也不少,但从来都是“建功立业,马革还尸”之类的,为士卒的性命负责,这种言论,对于他们来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先前可谓闻所未闻。曹昂面露微笑,心中却是暗叫一声:“惭愧,这都是摘抄别人的...”————————“大公子,我家将军有请。”曹昂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的夏侯渊府,心中默默念叨:“千万不要像白天折磨那些百人将时折磨我,千万不要像白天折磨那些百人将时折磨我。”曹昂一边不断的给自己打气,一边随着侍卫走进了夏侯渊的府宅。午后方才练兵完毕,夏侯渊就派人去屯骑营,告知曹昂未时来府上学艺。看着那侍卫瞧见那些日间被自己折磨的不成*人形士卒,依然一脸淡漠,曹昂的心中不由首次开始有些发虚。夏侯渊在许都的府邸并不豪华,反之非常的简朴,但简朴中却依旧带有一丝高雅。当看到曹昂走到自己的身前时,夏侯渊眼中顿时暴起一丝丝精光,心中打定主意,既是兄长未来的接班人,自己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手软和客气。只见夏侯渊哈哈大笑道:“子修,你可要想清楚了,跟我学武,不似跟他人。在这里,我绝不会把你当成我的侄儿,更加不会把你当成主公的嫡子。一切我说了算,你要么服从,要么离开,想清楚了?”夏侯渊的话,激起了曹昂骨子中的那一股倔强和傲气,我再烂,也不会连那些个百人将也不如吧!“全听叔父安排!”夏侯渊粗重的双眉上露出一丝笑意,“走!去练武场!”来到夏侯府的练武场,曹昂顿时有些发呆,不愧是魏之名将的练武场啊!这哪是练武场,这分明就是个足球场啊,只见场边上都是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各种兵器俱全,场地的另一头还有几朵靶子,显然是夏侯渊练箭时所用。”“接着!”正在曹昂愣神之际,只见夏侯渊突然向他抛出一根长棍,曹昂下意识伸手一接,稳稳的握住了那根长棍,夏侯渊赞赏的微微点头道:“好!子修,且让我试试你的功底!”“功底?”曹昂闻言一惊,刚想解释,便听对面突地大喝一声道:“发什么楞!”便见夏侯渊手中长棍冲着他的腰际猛然一扫,一阵劲风扫来,曹昂下意识的向侧面一扑,跳出数米之地,堪堪躲过夏侯渊的棍子,在地上翻了两圈,方才急忙起身。“恩...体质,反应都不错!只是他为何不挡,偏偏要躲?”夏侯渊心下疑惑,但手中丝毫不给曹昂半分喘息之机,长棍向下一杵,直向曹昂的膝盖点去。“靠!”曹昂心中不由暗骂,妙才老爷你属鸡(急)的啊,能不能听我说完话在打,我就日你!但曹昂此时也没有办法,见长棍点将而来,只得高高的跳起,躲过了夏侯渊的这一招‘王将点腿’。却不想夏侯渊手中棍子突然向上一转,直接打在曹昂小腹之上。“啊。”曹昂瞬间只觉得胃中的早饭都要被这一棍扫出来了,只得趴在地上大口气的喘息。夏侯渊收了手中长棍,一脸漠然的看着蹲在地上的曹昂半晌,突然出声喝道“行了!你还想趴多久!起来!”曹昂揉着如焦裂一般的腹部,缓缓站起身来,看着对面一脸冷然的夏侯渊,咬牙道站直身体,绷着脸努力不吭一声。夏侯渊心中暗赞,但面上依旧是冷冷然道:“连我三招都接不了,子修,你也是该好好磨砺磨砺了。不过你底子还算不错。只是我不明白,你对兵器之道似乎并不太懂,这是为何?”曹昂心中暗骂,我哪是并不太明白,老子根本就是不明白!至于说词曹昂早已备好,只见他对着夏侯渊叹口气道:“不瞒叔父,曹昂自小虽是得诸多武者授艺习武,但并不好此道,认为兵器之法实乃是祸害世间战火的凶头,故而只是锻炼身体,不习武略。”这话说的非常婉转,就是夏侯渊生疑,也不可能去问曹操,毕竟曹操是以武略起家,夏侯渊在怎么样,也不会用这事去触人家父子俩的霉头。“那你为何现在又要习武?”曹昂深叹口气:“自宛城一战后,曹昂方知,世间战火蔓延非武略之罪,实乃是上位者不智,各诸侯无德。如今天下战乱以生,非得以武略济之方能安定,待大定之后,再以文政安抚,方能大兴。故而曹昂决定再学兵器之法,只是不知是不是晚了些?”夏侯渊闻言朗声大笑道:“战乱以生,非得以武略济之。你能看透此点,方配为孟德兄之子也!至于你说习武已晚,我倒觉得你是前途不可限量。”“啊?”曹昂闻言不由愣神,半晌方才轻笑道:“叔父你是在安慰我吧。”夏侯渊微微摇首道:“非也,一般情况下,大多武人都是少年之时便开始习武,虽说是早习早得,但年幼之子毕竟心智未开,师傅教他什么,他便照模照样的学什么,每个姿势都摆的与其师分毫不差。但如此传功,从嘴到耳又从耳到嘴,无非照模学样,丝毫没有自己的体悟。人人身体高瘦本就不同,如此学武,其中谬误在所难免。但若等心智开启后在学习刀枪,身体的底子却又不够,最后反倒是耽误了弟子。”说道此处,夏侯渊双目炯炯的打量着曹昂半晌道:“可子修你却不同,如今你已成年,对于刀枪武道虽属白玉,反而能够更深的体会个中三昧,且你底子深厚,身强体健!着实是罕见之极!”曹昂谦虚的冲他笑了笑,心中暗道:“罕见之极?曹昂的身体,陈其的灵魂,我看你这辈子都找不着第二个这样的。”曹昂闻言急忙俯身道:“那就有劳叔父了。”夏侯渊轻轻的点了点头道:“你叔父我所使的兵器乃是长枪,枪乃百兵之灵,最灵巧善变,每一枪无不考虑人的腕力,眼光,速度,轻重。你.....愿意学吗?”曹昂看着面前眼中含满期望的夏侯渊,心口炯炯发热,“曹昂愿随叔父学习枪兵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