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闻言转头,原来是郭嘉一脸笑容的正冲着他轻轻点头。随即回笑道:“既蒙郭公热情相待,曹昂自当奉陪,只是久闻阁下海量,曹昂怕不是您的对手。”郭嘉闻言哈哈笑道:“大公子不必客气,郭嘉虽好酒道,但却是一触即倒,海量二字实在当不得,嘉知道一间不错的酒家,公子与嘉去对饮几盏如何?”曹昂笑道:“好主意!”郭嘉也不客气,带上曹昂就往许都集市走去。待寻得一处豪华酒家,曹昂与郭嘉叫了酒菜,开始大嚼起来。时刚过午,酒家的十多张酒案坐满了人,既有本地的好酒世家公子,也有来往许都的客商,其中还有些神态严肃,携有佩剑之人,显然是在野上的草莽人物。郭嘉跪坐席前,一手搭着酒坛,一手握着酒盏,时不时的还撕开熟肉开怀大嚼,那副吃香着实不像是个文者,倒像是个草野莽夫,着实令人不敢恭维。但对于后世思维的曹昂来说,如此洒脱,无有做作之象的郭嘉,反而更能博得他的好感,随即也是抛下了装了好久的公子架子,与郭嘉豪洒对饮起来,两人的饮酒风范与大半穿着实在是两个极端,令人诧异,惹得旁边的食客频频回首。只见郭嘉一抹嘴唇,端起酒盏笑道:“郭嘉饮酒一向是没有规矩,但大公子一向言行举止得体,气度过人,今日累大公子一同陪郭嘉出丑,着实过意不去,这一盏算是赔罪,今日郭嘉做东,望大公子勿要推却。来!郭某当先满饮此酒。”曹昂双目一亮,想不到曹操手下的这位鬼才,不但计谋出众,利口巧辩,而且还洒脱豪迈,不似一般孺子的自得清高。与郭嘉喝酒,竟在不知不觉间,让曹昂找到了一些后世时的感觉。“郭公客气了,颍川才子诸贤虽然各个才华横溢,但向先生一样豪放洒然,不为世俗繁礼所拘束的着实少有,若公不弃,以后曹昂便与公师友相待,以奉孝兄相称,不知郭公意下如何?”郭嘉文闻言一阵错愕,依他度人眼光,这大公子适才所言绝非做作之态,确实是发自内心实意,心中不由颇为感慨,随笑道:“好!若如此....大公子,郭嘉便攒越了。”“奉孝兄,请!”二人对饮而尽,接着不由相视大笑。郭嘉谈吐不凡,很善于调节气氛,曹昂与他聊的非常愉快,攀谈中曹昂也大致的了解了郭嘉的一些家事。郭嘉约长曹昂十岁,出身寒门,前几代因经营不善,导致家族没落,但年幼时破例得拜与颍川书院与豪门弟子共学,其家族势力虽不及荀氏一般声势显赫,但因其踩华横溢,反在颍川盛名素驻,他昔日曾仕官与袁绍,只因为人洒脱不羁,颇不得袁绍喜欢,且他观袁绍虽有雄气,但却有些好大喜功,且目光不够长远,随弃袁绍。后闻忘年交戏志才言曹操乃当世雄主,随前往东郡见曹操,曹操对郭嘉才华深为赏识,随即重用,戏志才死后,郭嘉便成为曹操身边谋主。一个拥有两千多年后的记忆,一个才华横溢,见识不凡,且都是不拘小节的人物。一番交谈后,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尤其是郭嘉,他实在没想到,曹昂年纪轻轻,且身为司空嫡子,不但毫无任何的身份架子,反而言谈随意,谈吐间虽是刻意隐晦,但对于他这位浪荡酒鬼却有一份深深的理解和尊重,不由的大有知己之感,却是不知道曹昂是因为晓得他乃是当世屈指可数的俊才,方才如此。这时,突听郭嘉问道:“大公子,今日廷议之时,大公子所献连纵之策,令人拍案叫绝,当今此次五路大军南征,若无意外,当可获胜,只是若主公命大公子随军出征,大公子该当如何?”曹昂闻言道:“曹昂自是听从父亲之名,全心为国出力,讨伐逆臣。”郭嘉闻言笑道:“自当如此,只是大公子可知司空大人心意?”“心意?”曹昂颇为不解,郭嘉看着曹昂轻轻笑道:“大公子,你可听过一句话,‘权近极时为孤寒’。”“权近极时....”曹昂闻言不由细细低头深思,郭嘉轻叹口气道:“如今明公辅佐幼帝,坐镇许都。若论位高权重,天下无人可及。只是自古位极人臣者,虽是表面风光无限,但也是将自己处在‘众失之地’,难有推心置腹之人。”曹昂见郭嘉一脸凝重,随即低首悄声道:“愿闻其详。”郭嘉笑着轻声道:“明公虽有我等诸多心腹为辅,但郭嘉,包括夏侯将军等人终归只是外人,不比大公子与明公父子至亲,曹家若只有曹公一人筹谋,只怕日后难保不会有卫家,霍氏之祸。”曹昂默默点了点头道:“那依奉孝兄之见,曹昂如何可为父亲分忧?”郭嘉轻笑道:“请教不敢,只是请大公子细想,如今天子年纪尚轻,而司空大人却已经四旬有余,不知公子以为待司空大人百年之后,曹氏若无梁柱,天子又怎会怎么对待曹家?”曹昂心中暗笑,你若知道曹操日后荡平北方,威震九州,朝野股肱尽为曹氏心腹,肯定就不会有这些担忧了。只是,目前的曹氏势力只延手与中原之地,四方诸侯尚多,且曹操本人亦无代汉之心,多年后的事,郭嘉就是再厉害,也不可能预测得到。曹昂随额首细问道:“请奉孝兄教我。”郭嘉沉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司空大人目前最为担忧的便是怕自己百年之后,曹氏无人可托,所以司空大人目前最希望的就是大公子能够助其一臂之力,让司空大人放心征战天下。”“所以,此番南征汉室逆贼,大公子必须立下大功。若如此,则司空大人便可借机,为公子在朝中奏功,到时公子便可与明公同立朝堂,日后明公征讨四方之时,便再无后顾之忧。”同立于朝堂?曹昂心中暗自琢磨,接着便猛然醒悟。这就好似皇帝立储君一般,封建统治者一旦感觉自己年老体衰或是御驾亲征一时难归之时,便立下储君,以备后患。曹操不是皇帝,自然不可能立储,只有以升官的方法来暗予权谋,但现在的曹操尚还不是历史上那个执掌全权的大汉丞相,更不是那个宛如国君般的魏王,汉朝廷股肱尚多,自己若无军功,曹操也不好乱升自己的官。想到此处,曹昂心中顿时尽皆明悟了然。“承蒙奉孝兄提点,令曹昂醍醐灌顶,感激不尽!”只见曹昂轻轻的冲着郭嘉微一抱拳,郭嘉笑着摆摆手道:“大公子无须如此,为明公和曹氏分忧尽责乃是郭嘉分内之事,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郭嘉信口胡言,大公子只需听听便可,日后如何行事,便是公子之事了,那可是与嘉全无关系啊。”曹昂轻轻笑道:“今日之言,出君之口,入昂之耳、上不得天,下不闻地。至于南征袁术之战,曹昂表现如何,自是曹昂自家之事,与奉孝兄绝无干系。”郭嘉闻言笑着点点头,眼中瞬间掠过一丝赞赏之色。——————傍晚时分,曹昂方才从夏侯渊的府内练武出来,徐徐的向着司空府打马而回,“南征立功...”曹昂一边轻轻的摸着下巴,一边细细的思索道,虽然说得轻巧,但这军功哪是说立便立的,幸好自己还有些可以预测的先见之名,只要好好的筹谋策划,也并不是不可能吧办到。”细细思量间,只见曹昂的马转了个弯,来到了司空府,见杨元在门口已是等待多时了,遥遥望见曹昂回府,便急忙笑着跑来搀扶他下马。曹昂转首看了看杨元,竟难得的没有出言调侃他,只是若有所思的迈步向着自己的园子走去。而杨元亦是紧紧跟随其后。待行至园中,曹昂忽的愣了一下,只见凉亭之中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石凳上轻轻的舒指弹琴,那琴声甚是奇怪,明明是高亢的音调,听在耳朵里却有些沙哑低沉,忽断忽续,似有似无。此时,四周夜虫吱呜作响,夏蝉低鸣,若不仔细去听,实难分辨。就是曹昂这种后世只听过流行歌曲和国歌的音律秧子,也稍稍能感觉其中一点凄伤之音。“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扰民吗!”曹昂微一愣神,随即走过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大胆的丫头没有许可,竟然半夜在这抚琴。待行至庭前时,曹昂不由愣了愣,只见亭中的女子身着素白的罗衣,头叉木摇,披散的乌丝之下是一张柔丽而不轻浮,温柔而不失英姿的素荣,灵动的双眼间微微恍出一些忧色,面色淡然悄雅,眉目间却有种难言的神韵。相比于容貌,那种清幽素雅,淡薄如霜的气质更加让人一眼便难以忘怀。“你是谁啊?”曹昂愣了一下,接着有些呆呆的从口中问出话来。身后的杨元急忙上前道:“大公子忘了,这便是前几日大公子托小人等好生照料的那位玉姑娘。”曹昂闻言心中不由感慨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前几日还是人见人躲的乞丐女,想不到在肮脏的碎衣下,竟然还有这种韵味。但被杨元这么叫破,曹昂颇有些尴尬,转身给了杨元那硕大脑袋上来了个脑瓜崩,恶狠狠的道:“臭小子,谁让你多嘴了,本公子难道还会不认识玉姑娘,只是天黑烛暗的,一时没看清楚而已....”接着曹昂尴尬的笑道:“呵呵,玉儿姑娘好雅兴,适才曹昂没看清楚,还把你当成府中的下人了,恕罪恕罪。”“大公子切莫如此,玉儿不过高乡侯府一婢,岂敢让公子赔礼。”她是个冰雪女子,昔日在高乡侯府,就颇得蔡邕和蔡琰的喜爱,曹氏父子身份极高,又是她救主的唯一希望,自是不能以平礼相待。曹昂点了点头道:“玉姑娘无需如此多礼。曹某与家父可能不久即将南下讨逆,衣装吃喝用度,若有所缺,只管向杨元开口便是。”接着回首示意了杨元一个眼神。杨元随即明悟,接着急忙躬身道:“大公子只管放心,玉姑娘之事,小人自会妥帖安排。”玉儿闻言淡淡的施礼道:“多谢大公子关怀,玉儿得蒙公父子相助,感激不尽,只望曹公与大公子能早日救得我家小姐,则玉儿虽死无怨。”“恩..”曹昂闻言轻轻的咳唆一声,接着晒然道:“姑娘放心,蔡大家之事,我父子自当全力为之,只是匈奴之地远离中土,相救尚需时日。姑娘放心便是。”曹昂随后又闲扯几句,便带着杨元拜辞回房,路上杨元问道:“公子,适才玉姑娘一提到蔡大家之事,小人观您眉目间神态颇不自然啊。”“就你眼尖!”曹昂回首又给了杨元一个脑瓜崩,己方与匈奴所居的漠北中间隔着袁绍,公孙瓒,曹操的威望如今在塞外根本就不高,凭什么向左贤王要人?历史上文姬归汉也是要在将近十年之后,哪是他曹昂说了算的。“杨元,你适才听玉儿的扶琴,觉得她琴技如何?”杨元嘿嘿笑道:“大公子风雅超群,小人岂敢在公子面前卖弄。”曹昂闻言面色一红,风雅超群?他连弹棉花都不懂!“让你说你就说!”杨元见曹昂微怒,急忙道:“玉姑娘琴技非凡,似是蕴藏了天地间中气灵秀的音律,看来定是得过蔡大家的指导。”果然,曹昂暗中点头,能让自己这个转世托生的菜鸟都感到不俗的音律,果然不是凡品。突然间,曹昂脑中冒出了一个有些荒诞,怪异的想法。如今两都衰败,汉朝的音律文艺比起原先大为不如,若是日后时机成熟,自己以曹氏的名义扶植起一些拥有高才的琴瑟之师,书画大家或是棋道豪手,不知道对于一直被人视为宦官阉后的曹氏,在世家大族,名士才子的心目中会有多少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