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天空,整个世界像罩在一块巨大的毛玻璃制成的罩子里。屋里显得很阴,凉凉的水意弥漫在室内。外面淅沥雨水自天而降,雨点打在树上,房瓦上,韵律清脆可听。张浩天坐在书桌前,打开窗户望着外面。前面宿舍的瓦顶在丝丝雨点中浮漾着湿湿的流光,顺着光线,瓦片透着微明,带着温柔地灰色。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头顶鳞鳞千瓣的瓦片上,由远而近,如无数细小的碎玉,又有一股股细流沿着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编织成网,敲击着张浩天耳轮。屋外青翠的松树冰挂雾凇,如玛瑙成传,晶莹目眩。远方秀峰峻岭淹没在浓浓云雾中,偶尔露出一角,却是一片白色点缀在云天之际。仿似虚无缥缈的天宫显露在凡人眼前。一抹灰蒙蒙云雾飘过,又隐藏起来了。这里是徽州黄山脚下的空军疗养院,疗养院就坐落在陡峭入云,三面临空的始信峰南面山脚下。自古有传古人登上绝壁千仞,手扶松树,立于濒临深渊山顶上,纵目茫茫雾海,始信黄山天下无双,于是山峰得名始信峰。黄山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称为四绝,驰名天下,张浩天到疗养院已经一个星期了,温泉他是泡过,奇松疗养院中就种了不少,只是没有石头缝里长出,韵味少了不少,怪石、云海却因为淅沥下个不停的小雨,一直没有机会登上山峰,感受一下古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种感觉,看看到底石头怪在什么地方,云海好在那里。国内能呆的时间不过一个月,而这些时间不能总在黄山这里耗着,还有一个星期的假期可以回到家乡探亲。如果没看成黄山真正丰韵,不能不说是一种莫大的遗憾。“浩天!浩天!”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屋门被猛地推开了,一身雨水的杜申利从外面跑了进来,见张浩天坐在椅子上,侧脸看着自己,抖了抖身上雨水,嚷嚷道:“快快!收拾一下咱们马上爬黄山!”张浩天靠在椅背上,摇着头道:“爬黄山?外面下着雨,山顶下着雪,这山怎么爬?中校不是说了,冬天黄山山路湿滑,原本就诸多危险,现在再下着雨加雪,中校就更不肯让我们登山了。我是无所谓,可你这个国人皆知的空军英雄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他这疗养院院长算是当到头了。”“唉,你管他那么多干嘛?这雨整天淅沥沥下着,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停?就是停了,中校也会说山上积雪未融,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登为好。……看着美景就在眼前,却不能走过去看看,这也太窝火了。我刚才到山下看过了,管在哪儿的人不知跑什么地方去了,要是现在不乘机上山,我们这次回来不等于白走一趟了?”“可是……”“还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还不赶紧走?!”容不得张浩天多说,杜申利不由分说拉起张浩天冲进外面??饔曛小?p俩人偷偷摸摸避开游动哨兵,离开疗养院朝登山小道潜去。冬天道路两旁种着的花草已经枯萎,透过高大挺拔的大树望去,两旁群山云雾中一次一山形,一步一山景,步步有异,眼眼均有不同。悬崖峭壁上,黄山松顽强地将根深深扎在缝隙中,怪石之间,迎风斗雪。还未真正踏上上山之道,俩人已经一步一惊叹了。只是脚下路实在湿滑,让俩人注意脚下多与看山上美景,况且纷飞的雨丝也常常让人睁不开眼睛。如不下雨,自然是再佳不过了。但天下之事,岂能事事顺乎人意?俩人虽有遗憾,也只能以自己此行,乃前无古人开创之举聊以**。上山半路上守道的小屋里已经空无一人,也许看守人见连续下雨,没人上山,偷偷溜回家享受家庭温暖去了。虽然大门铁将军把门,可这对空军飞行员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俩人很轻易就翻越铁门,跳了进去。杜申利朝前走了几步,不肖地说道:“你看,中校就知道吓唬我们,这路还不跟刚才一样,哪有那么危险?我就不相信,这爬山难道还比我们在天上和土耳其人发生的空战还危险吗?”“这话还是别说,你小子不管怎么说也是空军英雄,那么多飞行员中,取得空战胜利的有多少?人家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你小子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咱们空军不少了一个有胜利经验的飞行员?为了官帽着想,中校也不能让你出什么事情啊。”“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我又不是圣人,还不是两个耳朵,一张嘴,两只眼睛看前面?当飞行员的嘛,天上看黄山是看过了,可怎么看都和其他山没什么两样,要是不亲自登山看看,以后空战要是被人家打下来了,岂不是抱着遗憾回老家?总不成十八年后再来看看吧?这也太遥远了,而且我是无神论者,才不相信十八年后变成什么英雄好汉!”张浩天点点头一本正经说道:“嗯,不是英雄好汉,而是女流之辈,就是你常说的小娘们。”杜申利笑骂道:“胡扯!你才变成小娘们呢!”张浩天脑袋摇的好象拨浪鼓。“不可能,决不可能。我可不想从天空再被人家打下来。说什么也要以英雄身份回国,而不是让人纪念,永垂不朽的烈士。”“站住!……不许动!”俩人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碰到拦路抢劫的小蟊贼了,连忙站住,神经崩紧,随时准备与小蟊贼打上一场。扭头望向声音来源,杜申利和张浩天马上变成了苦瓜脸。“院长,您怎么在这儿?”杜申利脸上尴尬地问道。疗养院中校院长黑着脸从树后面转了出来,身上披着厚重的雨衣,雨水沿着大檐帽边淌落,脸上都是雨水。院长突然从这里出来,说明在俩人进来前,他就已经守侯在这儿了,可从身上被雨淋来看,倒是杜申利和张浩天更显得狼狈些。院长没黑着脸好气地训斥道:“中尉,我看你这两天在这附近探头探脑就知道没打什么好主意。刚刚不过让守卫暂时躲避一下,你马上就过来,怎么,我说的话你只当耳旁风?!”“不会不会,绝对不会。院长说的话怎么能当耳旁风呢……我们只是手脚发痒,想走近些看看雪中黄山而已,并没想真的爬到山顶去。您就是不拦着,我们也马上要下去了。我们现在就回去。”说着张浩天扯了一下杜申利,想要脚底抹油,赶紧开溜。“站住!”院长将想溜的俩人叫住,见俩人一脸无奈转过身,心里暗自好笑。说起来俩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英雄,可他们所作所为居然还跟个孩童一样,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想走?……有那么好走吗?!取消三天外出权利,同时通报你们领导,让他们给予你们俩纪律处分!”“院长!这点小事就不用通报领导了吧?我们保证再也不违反疗养院纪律了。”杜申利一听要通报领导,急急争辩。通报自己的上级领导那还有个好?孙大队正一心整顿部队,现在要是将这事情捅过去,芝麻大的事情,也会给孙大队放大成西瓜的。要是这样杜申利在战斗机中队的生涯算是到此为止了。“或者取消五天外出权利好了,只要不报告我们领导,任凭院长如何处罚,我们都认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你怎么没想到。不管这里如何处分,你们队长那边是一定要通报的,要告诉他你们这两个混蛋蔑视疗养院纪律,让你们队长严加处罚!”杜申利这下傻眼了,见院长扳着脸,不肯通融,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手在裤缝上狠狠摩擦着,仿佛想用劲所有力气将院长给解决了。只是现在自己只是违反了微不足道得纪律,要是解决院长,那就是犯罪了。杜申利可不希望自己英雄身份变成了罪大恶极的坏蛋。而张浩天在杜申利身边,只能自认自己倒霉了。虽然他曾经劝过杜申利不要出去,可现在自己和杜申利一起被抓,怎么说自己也跑不了。擦着军裤边缝,杜申利摸到一个硬邦邦金属片,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希望。“院长,这次是我们错了,还请院长稍微通融一下。”说着杜申利很麻利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勋章,必恭必敬递到院长眼前:“这个来历院长您是知道的,这次我把这个送给院长。”院长没好气地将杜申利伸过来手推开,不屑地道:“怎么?想对我进行贿赂吗?你这是犯罪!”“我哪敢贿赂您啊,这个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小小礼物而已。算是我代表前线飞行员为疗养院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略表一下感激之情而已。”这枚勋章是在美索不达米亚陆军从被杜申利击落的土耳其飞机飞行员尸体上找到的,据情报人员介绍,这是一枚德国的二等铁十字勋章,通过查阅资料,得知这名被击毙飞行员曾经在东普鲁士上空击落一架俄罗斯飞机,为了表彰他对德国做出得贡献,颁授给他的。作为首开记录的中国飞行员,总要留下什么纪念品,被击落的土耳其福克式飞机太大了,而且在触地时候完全损毁,给杜申利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为了表示陆军对空军的钦佩,陆军将缴获的这枚勋章送给了杜申利,让他留做纪念。杜申利对这件纪念品自然也极为看中,勋章每时每刻都被他带在身边,好时时拿出来吹牛。在疗养院里自然也不例外,不到一个星期,疗养院中谁都知道杜申利这里有这么一个宝贝。首先这个是缴获敌对国颁发的勋章,其次这代表了中国空军第一次击落敌国飞机,它所代表的纪念价值自然不可估量。对这个战争纪念品感兴趣的人实在太多,包括疗养院院长或认真或开玩笑都打听过杜申利是否愿意转让,为了得到这枚勋章,开出的价格已经从一百块翻了十翻,达到一千块,要知道,现在就是买辆一般的轿车也不过千元而已。对这些永远不会上天的空军人员开出的收购价,杜申利一直没有动心,毕竟这是他参加战斗的纪念品。今天见院长要对自己的队长告状,再舍不得他也只能拿出来了。与纪念品相比,飞行对他**更大,以后要是运气好,再击落一个有勋章的飞行员,自己不是还能得到这些铁十字勋章?“这个是送给疗养院的?……这怎么可以!这是你战斗纪念嘛,我们疗养院又没有做什么事情,怎么可以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虽然话还是冷冰冰,杜申利还是从院长眼中看出了心动。“自然是送给疗养院的,请院长代疗养院接受我这个小小的礼物,算是我们对疗养院感激之意。能休息好,才能在战场上更好的杀敌,这种小东西,只要打下来敌人,那还不缴获一大把?院长还是不要推搪了。”杜申利肚子里一个劲大骂院长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明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自己这件纪念品,却好象不动心,让自己说服他!天可怜见,击落飞机哪那么容易的?这可是提着脑袋在赌博,搞不好哪天自己小命就赌掉了。“既然如此……我看这样吧,我代表疗养院感谢你将这枚勋章赠送给疗养院,为此,疗养院将建造专门的展览室,用来陈列这枚及以后接受的纪念品。为了表彰杜中尉对我们疗养院工作的支持,展览室将以杜中尉名字命名。小张,希望你也尽快能缴获战利品,赠送给我们疗养院。”院长伸手过去郑重接过杜申利手中德国勋章,对站在杜申利身边一脸为他可惜的张浩天笑言道。杜申利苦笑着敷衍道:“我会尽力的,一定不让院长您失望。”杜申利可不想将自己的纪念品送给别人,何况到了天空,是你击落敌人,还是敌人击落你,一切都只有打了才知道,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被击落?杜申利他就不敢做出这样的保证,他已经被土耳其人击落过一回了。“活见鬼了!打鬼的钟馗居然让老鬼欺负到头上来了,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啊!”回到宿舍,杜申利一屁股坐在单人**,从床头柜里摸出一瓶黄酒,打开瓶盖也不加热直接往嘴里面倒,喝两口,破口大骂一句,愤愤表情让同样垂头丧气的张浩天看着他觉得很有趣。“你不是说勋章不给任何人吗?怎么又给了中校?”“能不给嘛?这个中校简直就是吸血鬼,他是早惦记上我的勋章了。今天我要是不掏出来,这家伙真有可能让孙大队废了我!而且他也总能找到理由,给我没收了。娘的,他是中校,我不过一个小小的中尉,细胳膊能拧的过人家粗大腿?”“同情中,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也没办法。那你回家拿什么对家人炫耀?”“还吹什么吹?勋章都没了,回家拿什么吹牛?人家让我拿出证据,我总不能说在疗养院因为违反纪律,给院长巧取豪夺了吧?”杜申利丢弃酒瓶子,靠在被子上沮丧地喘着粗气。“没关系,反正报纸上介绍你英雄事迹的报道不少,你爸妈会为你骄傲的。不像我,连敌人毛也没揪下来一根,就让人家给轰了下来,我回家才真的没脸见人了。唉,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杜申利睁开眼,乐了。“你怕什么?报纸上不说了,我是在你掩护下,击落了敌机……妈的,我在天上被人家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你早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掩护我。反正按照报纸说,我的功劳也有你的一半,怎么掩护我击落敌机随便你怎么说,人家都只有点头的份,你还是偷着乐好了。”张浩天不满地哼了声。“我有你说的那么糟吗?”“唉!现在好了,我这个英雄能够拿出来炫耀一下的东西也给该死的中校没收了。倒是你小子,反正什么也没有,只要看着我做贡献,你在旁边享受就可以了。”“有没有搞错?!我可是给你硬拖着才冒雨爬什么黄山!明知道山道上看守不会开小差,摆明了这是中校给你挖了这么一个陷阱,你还往里面钻,勋章给中校拿去又有什么好怪的?”“我不管!反正你要补偿我。谁叫我一拉你就出来了?”杜申利耍起了无赖。“这样吧,家我是不回了,干脆我和你一起到你家去好了。你家附近不是有庐山吗?名气虽然没黄山大,将就着你请我过去看看也就算了。”气极之下,张浩天反而笑了起来。“好家伙,敲诈勒索到我这儿来了?”“我是中尉,你是少尉,刚才你不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我刚好比你高了这么一级。”杜申利恶形恶状笑了起来,张浩天看着他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杜中尉很阴险。* * *“中尉……等等我!”张耀东双手叉着弯下的腰,看着前面健步如飞走在前面的两名军人,无奈地喊了起来。虽然张耀东不过四十岁,属于年富力强,可与年轻人比起来,体能就差太多了。何况现在他还搀扶着自己老父亲?前面走的很开心的俩人听到张耀东在后面喊,一回头看到窘迫的张耀东,连忙折了回去。“伯父,你没事吧?或者在这里先休息休息?”“是啊,或者爸你和爷爷在这里休息,我们在周围逛逛,马上就回来。”两名军人自然就是从黄山过来的杜申利和张浩天。自从黄山私自爬山被院长抓了个现行,杜申利的纪念品,从土耳其飞行员身上获得的二级铁十字勋章也被院长笑纳,灰溜溜的俩人打消了在黄山过一把徐霞客瘾。疗养院里无聊之及让俩人实在待不下去,与院长请示后,杜申利胁迫张浩天来到了庐山所在地浔阳。张浩天是浔阳地头蛇,既然到了这里,一切项目自然应该由张浩天来安排,而杜申利只需要好好欣赏一下浔阳大好美景就可以了。光吃住张浩天,而杜申利自己却不用做出同等付出,为此张浩天没少指责杜申利十足小人。“不碍事,不碍事,前面就是白鹿洞,还是到那边再休息吧。”孙子回国,虽然额头有细微的汗珠,张义朝还是游兴大发,捋着长长须髯,微笑着朝俩人摆了摆手,撩起长袍,朝前继续走。“爸,您慢点……”张耀东连忙跟了上去,搀扶年迈的父亲。张耀东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张浩天虽然年轻有力,可他实在太野没一点耐心。让他搀扶老人,恐怕没走多远,张浩天就要嚷嚷着走的太慢,还是老爷子不用再陪着,自己单独走算了。庐山虽然在江南,山上背阳之处还是披上了银装。晴朗的天空下,云海从半山腰如水银泄地缓缓流淌。从海会寺到白鹿洞道路上,两旁树木大多数都是挺拔的杉树。这些杉树粗如碗口,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据业余导游张义朝介绍,这些杉树种了没多少年,是政府在绿化太乙峰后,接受游客意见新栽的,以前庐山上树木虽然品种繁多,可看起来显得有些杂乱。走了一段距离,周围的树木杉树越来越少,粗壮的松树渐渐多了起来。有些松树上还钉了木片,写名是第几号保存的古松。众多古松让头一回登庐山的杜申利赞叹不已。在树林中转了几个弯,前面传来铮淙流水声,原本已经十分清新的空气仿佛又夹杂了一丝清凉的水汽。转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浅浅溪水从面前淌过,溪流湍急,溅起的水花仿佛晶莹透明的玉珠。一座石桥横跨溪流两岸,对岸是高大的黄泥墙,中午阳光洒在墙头琉璃瓦,亮煌煌一片。溪是贯道溪,桥名贯道桥,围墙所围的就是白鹿洞书院。一行人漫步过了贯道桥,饶有兴致进了白鹿洞书院,进了朱红色大门,杜申利大失所望,眼前不过一排低矮的茅屋,说起来还不如他在空军黄山疗养院住的房子好。“走了这么多路,就看这排房子?”原本以为这里有什么特别好看的山洞,极为壮观的山峰,可说是白鹿洞,洞在哪里他并没有看到,至于山峰,有倒是有,西北的五老峰就在眼前,可要看五老峰也用不着走这么远,杜申利失望之情显露无疑。如不是面前站着的是自己搭档的长辈,按照杜申利的脾气,他马上会扭头就走。“小杜啊,你可不要瞧不起这里,此处可是咱们国家极为有名地方!无数有志之士欲长住此处。”张义朝看出了杜申利大失所望,捋着须髯摇头轻笑道。“愿闻其详,还请老丈介绍。”杜申利的眼光打量一圈周围,见没什么好看的,随口敷衍道。“此处既是白鹿洞书院,据传唐李勃隐居读书于此,蓄一白鹿自娱,人称白鹿先生。后李勃任江州刺史,于此处建台榭,遂以白鹿名洞。南唐时,此地建一学馆,称之为庐山国学,以李善道为洞主,置田聚徒。宋初庐山国学更名为白鹿洞书院,与睢阳、石鼓、岳麓并称四大书院。说起你等所读大学,祖宗皆在于此。南宋之时,朱子重建书院,明定学规,并讲学其中。”“朱子?朱子是谁?”杜申利不解问道。张浩天连忙拽了拽杜申利衣角,低声责怪道:“别卖傻了,朱子就是程朱理学中的朱,朱熹!”“啊?!是他?”杜申利恍然明白过来,脸一时有些微红,倒是张义朝并不觉得杜申利的反应有什么离奇之处,只是摇头叹息而已。也不能怪杜申利不明白朱子既是朱熹,自从建国后,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口号下,先秦各种学说在中国大地重新兴起——理学除外。为了强盛国家,必然需要大力发展工商,要鼓励大家打破传统,破除各种等级制度。而儒家思想,尤其是理学强调贵农轻商,至于“物物有个分别,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根本是鼓吹等级制度永远存在,这种思想不清楚,发展工商不过是空话而已。为此理学所强调的存天理去人欲受到了大力批判,在取消科举后,学校早已不教什么朱子修订的四书五经,理学渐渐式微,几十年后,也只有张义朝这样跨越时代的老夫子还懂得“格物穷理,有一物便有一理,穷得到后,遇事触物,皆撞着这道理,事君便与忠,事亲便与孝,……无往而不见这个道理”了。作为学校校长,张义朝虽然在学生面前很了不起,可他还是不能与政府相违抗,一肚子的之乎者也只能付与秋风明月,今日见杜申利听到朱子,居然不知如此伟大人物,失望是必然的。理学命运如此,朱熹讲学之地白鹿洞书院命运自然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虽然没有拆了它,可简陋潦草,显得破败不堪是肯定了。对儒家人物杜申利还是知道一二的,孔子、孟子、朱熹在历史课本里都有,他了解最多的自然是孔子,而非朱熹,如果张义朝说此处乃孔子重建书院之处,杜申利马上就可以明白,孔子者,名孔丘,孔老二是也。杜申利再次打量一下自己所在的这个“伟大的”四大书院中白鹿书院,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里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说白了,这里也不过相当于他家乡农村小学教堂而已。“这个……这里没有什么台榭啊?哪个李什么刺史建的台榭不知在什么地方?”张义朝叹息一声。“千余年了,那些台榭早不符存在哉。”见杜申利兴趣不在这里,张义朝想起一个好笑之处道:“说起白鹿洞书院,此处倒真有一个白鹿山洞,不过乃笑话而已。走,我等过去看看吧。”“哦?请老丈说说什么笑话?”“白鹿洞本无洞,明正德年间,南康守王溱开后山作洞,知府何?F凿石鹿置于洞中,望文生义,岂不笑话?”杜申利干笑两声,脚底倒是加快了速度。对他而言,看看人工雕凿的石鹿,比听张义朝讲古要有趣多了。石洞和杜申利想象的一样,里面除了一头难看之极的石鹿外,什么可以看的也没有,这次听张浩天爷爷建议,到石鹿洞来算是完全失策,人家还说走马观花,杜申利连花也没得看。“请问……您是空军英雄杜申利中尉吗?”杜申利正低头暗叹自己听张义朝话听错了,前面传来女孩悦耳得声音,不用怀疑,说话得女孩肯定是对自己说的,本来这里就偏僻,自己和张浩天出来都穿了军服,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自己肩章比张浩天多了一个金豆豆。杜申利抬头一看,心里怦然心动,在杜申利面前站着一位短发妩媚的少女。苗条的身材,红红的脸蛋,一双大大的丹凤眼,正是杜申利喜欢的类型。杜申利尽量将话说的柔和些,只是嗓子有些不大配合。“我是杜申利,您是……”少女嫣然一笑。“您好,我是浔阳早报记者吴伶俐,不知杜中尉有没有时间接受我们的访问?”“有时间,自然有时间!”杜申利连忙点头,急急给了吴伶俐肯定的答复。张浩天在他身后悄悄拽了拽杜申利衣角,为了怕麻烦,俩人在归国运输舰上已经说好不接受任何记者的访问了,见杜申利失魂落魄,看到女孩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张浩天只能提醒一下他。被张浩天拽了衣角,杜申利清醒过来,这才注意道面前站着的女孩子一手拿着一个记事本,一手拿着一支钢笔,失声问道:“啊?!采访我?”“是啊……自然是采访杜英雄了。听说其他记者想要采访您,都被杜英雄给拒绝了,想不到我今天运气居然这么好,杜英雄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不可接触。”吴伶俐脸上笑的十分灿烂。见面前女孩冲着自己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再给人家连着叫了几声“杜英雄”,杜申利又有种飘飘欲仙感觉,刚刚想要说出口的拒绝早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杜申利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几声。“这个……我很难接触吗?我咋没感觉到呢?可能是前两天太累了,人有些懒,什么也不想干,这才给人家留下这么个印象,实际上我很喜欢和人打交道的。”面对无可救药的杜申利,张浩天连翻白眼的心思都没有了。记者是那么好招惹的?今天杜申利接受了《浔阳早报》采访,明天空战英雄到浔阳的新闻就会铺天盖地,那些寻找新闻线索的记者还不跟一堆苍蝇一样,马上聚集在自己家周围,嗡嗡叫着赶都赶不走?可怜他们原本还想静悄悄在国内住几天马上就回前线,现在这个愿望完全成了泡影,而罪魁祸首就是见到年轻女孩失去判断力的杜申利!对女孩子拥有很大兴趣的杜申利,张浩天算是一点辙也没了。“是这样?难怪我听他们说杜英雄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原来是杜英雄还没有休息好。”杜申利打蛇随棍上,狠狠点了点头,咧着嘴笑了。“没错!前两天自然还没休息好。刚从战火纷飞的战场下来,人还没调整过来,整天光想着睡觉了,接受采访的兴趣自然也不会有。”吴伶俐将记事本打开,翻到空白处望着杜申利笑道:“那么……现在呢?”杜申利的笑容让身边的张浩天怎么看怎么觉得毛骨悚然。“现在?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我现在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拥有无穷的精力!”张浩天实在不能忍受杜申利在女孩子面前无脑并且显得让他恶心的表现了。拍了拍杜申利肩膀,轻声道:“中尉,你在这里接受采访,我们到其他地方先逛逛去。”杜申利很不情愿转头(他现在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吴记者俏脸,哪怕一秒钟他也觉得自己以后会忘记了这张俊俏的面孔。只是张浩天和他父亲、爷爷在这里,杜申利又觉得这是三盏上千瓦的电灯泡,让他十分别扭,他们要是能暂避一下自然善莫大焉)冲张浩天点头道:“好的,没关系,你们先四处走走好了,等会儿我再找你们去。伯父、老丈,我们等会儿再见吧。”吴伶俐这时仿佛刚注意到张浩天,笑着朝张浩天伸出手。“这位是空军张少尉吧?您好……”张浩天见吴伶俐要连自己也采访进去了,而面朝自己的杜申利听到吴记者提到自己,脸色有些不正常,连忙打断了吴伶俐,手也不握,倒退两步。“我是张少尉,不过我可不是什么英雄,真正的空军英雄就是你面前的这位杜申利中尉,我看您还是不用采访我了。……杜申利,等下我们大门口见面!”说着张浩天连忙拉着自己爷爷和父亲逃一样,溜了过去。走了一段距离,在身后传来被他抛弃的俩人笑声,杜申利的笑声显得很爽朗,而吴记者就让张浩天听着感觉做作了许多。不知为何,他不喜欢这个女孩子,张浩天总觉得这个女孩长得实在一般,不是张浩天所喜欢长发飘飘类型,而且吴记者脸上还挂着职业的微笑,让张浩天总觉得无法琢磨,这样的女孩还是少招惹为妙。三人在书院中慢慢踱着步,看着有段历史的白鹿洞书院里面破败的屋舍,走了一段,见身后的杜申利听不到他们说话了,张耀东皱着眉头道:“浩天,这位杜中尉怎么显得很不老练?就我看,他还跟个孩子一样。”张浩天微笑着扭头看了眼杜申利他们所在的位置,屋舍隔开视线,什么也看不到。正常说话声,那边也不可能听到了——现在除了杜申利偶尔夸张的大笑声,张浩天就没听到这个女记者采访他都问了什么事情,而杜申利是如何回答的。“爸,我们中尉年龄不过才二十,在您眼里自然是小孩了。不过别看中尉贪玩,到了天空,他可绝对是蓝天之子,他的飞行动作让人叹为观止,是真正主宰蓝天的主人,不然他也不会成为我们空军第一个击落敌人飞机的飞行员了。”背着手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张义朝淡淡道:“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耀东,看人凭感觉是靠不住的。你眼中之杜中尉,顽童一个;而我眼中,却充满赤子之心。此乃真英雄也。”“是极,爸您说的没错。”张耀东尴尬地附和道。作为孝子的他虽然贵为市议员,可在父亲面前,张耀东总觉得自己在父亲眼中是还没长大的孩子,需要经常教导一番。不过他看张浩天也总觉得浩天还是小孩子,这也很难责怪他,谁叫他是张浩天父亲?张耀东见周围就自己三人,低声责怪道:“你们在美索不达米亚怎么样?昨天听杜中尉说你被敌人击落过,我这心就紧张的差点蹦了出来。唉,给家里写信为何不说一下?空中是不是很危险?”张浩天还未回答,张义朝已经哧然道:“空中自然危险,当名军人嘛,只要参加战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你若是陆军,敌人的炮弹、枪子、刺刀会对准你。若是海军,狂风巨浪,敌人军舰守侯着你。空军,等候你的自然是事故与被敌人击落的厄运。想要安全,只能不参加战争。”“爷爷,爸……怎么说呢?”见父亲和爷爷都有些担忧地望着自己,张浩天紧锁眉头,低头朝前走了几步,搜刮肚肠寻找自己应该说的话,娓娓道来。“与陆军和海军相比,空军危险性自然大了些……只是从飞行能得到的那种刺激感,非一般人所能体会。怎么说呢?当我驾驶飞机翱翔在天空时,天空是那样浩大,驾驶飞机朝太阳飞去,越靠近它,越能感受到生命力的蓬勃……仿佛我能拥抱太阳。地下河流、山丘、人群,一切都如此渺小,有一种自己凌驾万物之上,窥视下界众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如果没有亲自驾驶飞机,是无论如何无法体会的。……至于空战,上次如果没有大意,被击落的一定是土耳其人!我相信我的技术绝对没有问题,以后土耳其人再想把我从天空击落,这是决不可能的了。”“空中瞬息万变,你怎能保证决不会发生意外?浩天啊,不是爷爷说你,从你话中爷爷听到你对自己技术拥有极强自信,这原本是好的,只是自信过了头,却并非佳兆。过度的自信就是自大,虽然爷爷不了解你上次为何被击落,我猜你是小瞧了对手,才被人家打下来。参加空军,是你自己的选择,爷爷也不能干涉,爷爷只是希望你能多注意安全,在战争结束后,活着回来。”“这个我知道。爷爷请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事情了。”听张义朝这么说,张浩天脸有些微红了,说实在的,到现在张浩天还认为当时土耳其人能将自己从天上打下来,完全靠了运气,如果自己没有上土耳其人当,以如此好的位置,只要注意速度,说什么也不会给他耍了。不过说起来,当时还是想抢先击落敌机太急切了点,不然也不会犯这种错误。“爷爷,不知学校现在怎样?我走后,我们的篮球队是不是还是浔阳第一?”张义朝长出一口气,愁容不展,摆着手道:“学校适龄青年都参军去了,校园里空荡荡的,看的人心酸哪!至于篮球队,自从战争爆发后,浔阳中学篮球联赛就终止了。现在篮球队不过一群没长大的孩子在哪儿乱耍,不成样子啊!就是联赛还有,现在的浔中也打不过别人了。”听爷爷这么一说,张浩天默然了。如果篮球队还是以前那种浔阳唯我独霸,张浩天很想趁休假,到篮球队和那些人一起过一把瘾,可听爷爷说现在篮球队里只剩下一群小毛头了,他也没了去娱乐一下的兴趣,和毛孩子有什么好玩的?热血好儿郎应该到军营实现自己自身价值,这个张浩天是绝对赞同的,可自己以前参加的篮球队衰落却非他所愿见到事实。天黑的时候,一行人离开了庐山乘坐夜间火车赶回浔阳。车厢里乘客不多,一节可以乘坐一百二十人的车厢现在只不过或坐或躺着二十来人。车窗外漆黑一片,偶尔有一盏灯光从窗外闪过,很快又消失在后面。隆隆车轮与铁轨相撞声传进车厢,声音十分单调,听着让人昏昏欲睡。张浩天望着外面漆黑的夜幕发呆,远方盘山公路上出现一束光线,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又消失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对面父亲正斜靠在车厢壁,合眼微张着嘴胸口略微起伏着。在旁边座位上,张浩天的爷爷趴在托架上侧着头已经睡着了。张浩天轻轻站了起来,脱下身上军上衣,走到爷爷身边给他盖在背上。父亲虽然有四十了,身体还算可以,而爷爷年龄实在太大,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浩天突然觉得爷爷有些苍老,需要自己体贴一下。毕竟是冬天,军上衣脱了后,虽然里面还有棉袄,张浩天还是感到一阵寒冷。走回自己的座位时,张浩天看了眼他们所在的车厢,里面乘客睡姿千奇百怪,什么样都有,耳朵里出了车轮滚动声,还有一阵阵轻微的打鼾声。人不多,可车厢里却有一种怪味道——鸡鸭制造的粪便味——让张浩天忍不住屏住呼吸。张浩天总觉得这种气味比美索不达米亚那边陆军士兵形容的土耳其毒气弹要更难闻,可解决这个问题难度太大,铁路公司只想多赚钱,为了赚钱,他们才不会禁止农民携带鸡鸭登车呢!何况就是禁止,恐怕也会有人一纸控告铁路公司歧视公民的诉状递到法院去。任何人都不愿意让人家控告他违反人人平等这个天条,既然不敢违反,那么鸡鸭想从火车上消失,也就不现实,而张浩天只要还在中国铁路上,这种气味他也不能避免了。坐回座位,张浩天从书包中抽出一本书,借助昏黄的顶灯看了起来,看了没多少时间,寂寞让他将书本合起来,烦躁地重新塞回书包。他的烦躁是自己搭档现在不在身边。杜申利自从接受采访后,张浩天就注意到他眉飞色舞起来,原本枯燥没什么看点的白鹿洞书院现在也在杜申利眼中变得特别有看头了。看什么地方都新鲜,一路上那张嘴巴就停不下来,絮絮叨叨让张浩天怀疑杜申利是否变成了进入更年期的妇女。本来以为摆脱了记者纠缠,一行人可以悠哉游哉乘坐火车回浔阳。到了庐山脚下火车站,张浩天就看到杜申利魂不守舍,脑袋扭来扭去四处张望着。当时张浩天还嘲笑杜申利看到女人忘了自己是谁,连火车站这么多人的地方也期盼能与哪个什么记者再见面,这种大海捞针的概率要是能让杜申利撞上,张浩天就可以当空军参谋长了。很快张浩天发现自己结论下的太快,听自己嘲讽的杜申利心不在焉敷衍两句,眼睛突然一亮,一句稍候人就跑了出去。顺着杜申利跑的方向,张浩天赫然看到那个报社记者出现在火车站候车厅大门口。张浩天看着很有英雄气质的杜申利跑到女孩面前,低眉折腰胁肩谄笑讨好人家,而那个记者对杜申利出现在这里,也是一脸兴奋,喜眉笑眼一张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俩人让张浩天看着总觉得不顺眼。一返折腾后,杜申利发现了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的张浩天,与女记者又简短说了几句后,笑逐颜开走了回来。从杜申利嘴里,张浩天这才知道这个叫吴伶俐的记者早就已经注意到他们这两个空军飞行员了(飞行员服装与一般军人不同,要想不引人注意也不可得)。浔阳原本就不是一个大城市,当空军飞行员的屈指可数,而张浩天因为爷爷和父亲的关系,在浔阳又比较惹人注意(张浩天的出名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是中国空军第一个击落敌机飞行员的僚机驾驶员,这个以前报纸上已经铺天盖地介绍过,至于张浩天还开创了飞行员被敌人从空中击落,如此丢脸之事,懂得弘扬什么,漠视什么的报纸自然是不肖写出来的。)。当得知张议员的儿子陪同一名空军中尉从战场回来,很多记者利用各种关系,千方百计想要挖掘出新闻素材来。张耀东的嘴巴并不很严,儿子回来他高兴还来不及,见人就眯着眼睛嚷嚷着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于是杜申利的名头这些记者没怎么费力就挖了出来。只是记者们采访空军英雄计划在俩人怕麻烦下撞了南墙,几次下来这些记者见俩人十分坚定,也失去了坚持下去的意念,张家外面那些堵大门的记者慢慢散去了。吴伶俐不同,吴伶俐原本就是新人,给人拒绝是常有的事情,而作为新人,吴伶俐又不可能跟那些老资格记者一样打上门去,刨根问底,既然守侯在张家没什么效果,吴伶俐就躲在外面瞅着有什么机会好让她完成这个独家报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张浩天他们这次一出来,前脚上了火车,吴伶俐后脚也踏上梯子,在庐山见周围没什么人,原本害羞的吴伶俐顾不得许多,冲上来逮着杜申利撞运气了,她的运气很好,开朗的杜申利不光回答了她所有问题,还额外附送不少吴伶俐没想到的事情,让她收获很大,在俩人聊天的时候杜申利听到吴伶俐说采访完了要搭乘火车回浔阳。张浩天这才知道杜申利为何刚才魂不守舍了。敢情他事先已经知道吴伶俐既然急着要写稿件,必然坐最近一趟火车回浔阳,而这一趟火车自然也就是张浩天他们所要搭乘的。上了火车,杜申利没和张浩天他们爷三聊几句话就跑到别的车厢,到现在也还没回来。不用猜,这家伙肯定是找那个跟个狐狸精一样的吴伶俐去了!重色轻友的杜申利让张浩天郁闷不已。汽笛一声长嘶,车厢朝一边略微有些倾斜,不多时间又恢复了正常,火车速度渐渐放慢了。左边窗外灯光越来越多,浔阳市快到了。汽笛长嘶时车厢里正在打盹的乘客纷纷揉着迷离的睡眼,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整理那些摊放在过道上的行李,车厢里一时鸡鸣鸭叫,好不热闹。“哎!……干啥呢你?”张浩天肩膀被人从后面重重拍了一掌,不用回头,张浩天就知道找女孩子聊天的杜申利回来了。“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想心事?是不是想女孩子了?”张浩天肩膀一沉,避开了杜申利后面的打击,不满地嘟囔道:“鬼啊!你以为我是你?也不看人家是否漂亮,只要是女孩子你就喜欢。”杜申利那张讨厌得笑脸从后面凑了过来,盯着张浩天眯眯笑着道:“人家一个女记者那么大老远追到庐山采访我,咱一个大老爷们说什么也得给人家一点面子嘛!怎么说也要配合人家采访,不然女孩哭鼻子起来,这心里总不好受。”“别跟我嬉皮笑脸!你小子心里会不好受?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张浩天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伸出手好象要推开杜申利凑过来得脸,杜申利连忙缩了回去。“你小子我还不了解?什么配合采访,我看你是被女色所迷,忘乎所以了。有没有搞错?那个女记者不漂亮,看起来又肤浅,哪一点吸引了你这个空军英雄?我还以为你要找一个西施当老婆呢!结果找了个无盐!”“乌鸦嘴!谁说伶俐不漂亮了?瞧瞧你都什么眼光,我看她就特别可爱!”杜申利心情好得就要唱歌了。“一头乌黑亮丽得短发,看得别提多提神了。还有那张娃娃脸,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怎么瞧怎么可爱,这样的不喜欢,你说应该喜欢什么样女孩?哈,我决定了,非追得伶俐当我老婆不可!”张浩天挖苦道:“得,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不是?就知道你喜欢这个记者……还伶俐,叫得这么亲热,怎么样?是不是要谈婚论嫁了?”杜申利脸有些微红。“开什么玩笑,这才见了多少时间?哪来那么多机会跟人家道白?”张浩天点点头。“这倒是,你连人家女孩性格如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就喜欢她,也太盲目了点,我看你是被人家外貌冲昏了头脑。”“性格不合又怎么了?刚好优势互补。如果性格一样,哈哈,那叫有共同语言。反正不管怎么样,咱非追上人家不可!”女孩对杜申利的崇拜让他处在极度亢奋中,对张浩天如此小瞧自己,并没有太在意。杜申利紧握双拳,一脸坚定,看样子他是要发扬自己在空中猛冲猛打精神,以最快速度将吴伶俐追到手了——不快也不行,归国休假时间有限,要是慢一些,等回到美索不达米亚还没追上,那基本就没杜申利什么事了。哐地一声,火车刹住了,正在休息的张义朝和张耀东被惯性所震醒。一抬头,外面车站月台昏黄的灯光印在布满白雾的玻璃上。* * *“倩姐,您帮我看看这个稿子这样写可以吗?”徐倩刚走进办公室,刚泡好茶,椅子还没有坐热,吴伶俐手中拿着一叠稿件一蹦一跳跑了过来,轻松地说着将稿件递到徐倩桌上。作为新进记者,吴伶俐的稿件被编辑枪毙的次数算是报社最多的,到现在,被枪毙怕的吴伶俐只要写了什么东西,非要让她觉得与自己十分要好的徐倩先看看,指出问题所在修改后再递给编辑,这样稿件被录用的可能性自然大了不少。今天吴伶俐心情相当不错,虽然她自信自己这份稿子,说什么也不会遭遇到悲惨下场,可她还是习惯性先拿到徐倩这里来了。徐倩挪了下椅子,举起茶杯轻轻茗口茶,将吴伶俐放在面前的稿件拿了起来,礼貌地柔声道:“什么稿子?我先拜读一下。”吴伶俐心情十分不错,拉了把椅子坐在徐倩身边。“什么拜读啊,太折杀小女子了。这个是我昨天一晚上赶出来的,倩姐帮我挑挑什么地方不好,省得等下让编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小声点……朱编辑那也是为你好,任何一个新到报社的记者,要是不严格要求,怎么可能写出有分量的稿子?”徐倩看了眼周围,其他记者正低头忙碌赶写着自己的稿件,没谁注意到她们这边,低头轻轻掀开稿件,一看标题,眼前突然一亮。“咦?伶俐你什么时候采访了杜中尉?”“昨天,昨天在庐山给我逮到机会,为了这个稿子耗费我不少时间呢!”徐倩看了看吴伶俐,点点头。“难怪你眼圈里布满了血丝,来回很累吧?……这个稿子先放我这里,我好好看一看。”“倩姐,这篇稿子不会再让朱编挑出什么毛病吧?朱编总是说我题材不对,角度错误,语言混乱,没有新闻价值,无法满足读者了解新闻的需要,如果这篇稿子再得到这种评价,我可没有继续当记者的信心了。”话是这么说,可吴伶俐语气没有说的那么紧张,却显出一份轻松。徐倩将报纸放了下来,嫣然一笑。“怎么可能?我看这篇稿件可以做一个特稿,在后面再附上战地新闻,一定会让咱们浔阳早报好好出一下名的。说不定朱编辑会把这个稿件登在第一版呢!对了,你以后别再朱编、朱编的叫,这样不好听,你还是称呼人家朱编辑比较好,当记者的,这点应该特别注意。”所谓特稿是报社对新闻的分类之一,按照浔阳早报划分新闻,将新闻分成纯新闻、深度报道、解释性报道、调查性报道、特稿,其中前四种手段都是向读者提供有关的信息,而特稿却是捕捉读者的爱好,抓住新闻事件的特征、细节,用幽雅、幽默的笔调加以详细描述。当然,特稿的稿费与其他类型相比自然也多了许多。记者虽然都想采访到能当特稿的稿件,可这毕竟是可遇不可得的。徐倩到现在写的特稿也没几篇,至于吴伶俐,那是一篇也没有。“两个小丫头说什么呢?什么稿子可以当特稿?还登在第一版?”“哟,朱编辑您早。”徐倩和吴伶俐连忙站了起来,朝身后走过来的朱鸿铭打招呼。徐倩将手中稿子递了过去,笑着道:“朱编辑,您看看伶俐采访的这个稿子。”朱鸿铭心不在焉接了过来,昨天他在南昌读大学时候的室友到浔阳出差,作为东道主,晚上朱鸿铭请他们美美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饱了俩人又跑到酒吧喝酒吹牛,结果搞得朱鸿铭早上上班时头还有些晕沉沉的。“哦,这篇稿子可以当特稿吗?我瞧瞧。倩倩,你没帮她改动过吧?”徐倩脸有些微红了。“没有,我也刚拿到,只是看了开头怎么可能提出什么建议来?我只是觉得这个稿子很吸引读者。”吴伶俐不满地嘟囔着嘴。“就是!朱编辑您也太小看我了吧?”朱鸿铭稿子还没看,先上下打量起吴伶俐来了,小姑娘让编辑看着浑身长了刺一样不自在。见吴伶俐垂眼看着地板,一只脚在地板上画着圆圈,朱鸿铭伸手将眼镜朝上挺了下,莞尔而笑:“我怎么敢小看你嘛,整天没规没矩乱叫着。真要小看你了,你还不到我家上房揭瓦了?”徐倩见吴伶俐不自在,忙帮她解围。“朱编辑,伶俐这篇稿子我看还是不错的,您先看看吧。”“我看看伶俐都采访了些什么。”朱鸿铭打开稿子,一脸轻松地审阅。听朱鸿铭说要审稿了,吴伶俐偷眼瞧着朱编辑脸色,虽然她对自己稿子很有信心,可毕竟被毙的稿子实在太多,这篇稿件她的倩姐还没帮他看过,吴伶俐心里打起了小鼓,深怕朱编辑一句话就又给毙了。转眼的工夫,吴伶俐就看到朱编辑脸色变了,手急速翻阅稿件,将稿纸翻的哗哗作响,这么快的速度,他根本不可能将上面写了些什么完整印到心上,吴伶俐露出会心的微笑,整个人一时完全轻松下来。光看朱编辑表情,这篇稿件算是通过了。朱鸿铭将稿子又从头看了一遍,手捏着稿子抬起头看着如同胜利者站在自己面前的吴伶俐急切问道:“伶俐啊,这个……这个杜中尉说的这些事情你是亲自采访,还是道听途说的?”吴伶俐得意地笑道:“自然是亲自采访了。这些内容朱编您看到什么报纸上刊登了吗?”“真实可靠?”朱鸿铭不放心地再追问了一句,现在他已经没心思追责吴伶俐说他朱编了。“完全真实可靠,人家决不会追究我们贩卖假新闻。我昨天为了这个稿子追到庐山,好不容易才采访到杜中尉,晚上很晚回家,朱编您看我这采访本,杜中尉还给我签名了呢!”吴伶俐将采访本拿了过来递给朱鸿铭,让他看看上面采访内容,翻到第一页,上面有杜申利三个草写大字。“好好!我马上找总编去!这篇稿子只要略微修改明天一定刊登在头版头条!……伶俐你太可爱了,实在太可爱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出息的!”朱鸿铭已经无已自制了,挥舞着稿子,连声高叫着,倒让被夸奖的吴伶俐很不自在。“什么稿子?”“朱编辑怎么了?有什么好新闻?”“伶俐,你采访了什么东西让朱编辑这么高兴?”……正低头赶着稿件的记者纷纷抬起头看着高兴的跟小孩一样的朱鸿铭,站起走了过来,围绕着吴伶俐问着各种问题,让她和朱鸿铭一时不知该回答哪一个才好。“静静,静静……各位肃静!各位看看……这是伶俐小姐千辛万苦采访到的对空军英雄杜申利中尉独家报导!杜中尉到浔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这些资深记者什么也没探听到,倒是人家小姑娘搞到第一手材料,你们不觉得羞愧吗?”朱鸿铭高举着手将七嘴八舌的记者压了下去,手举着稿件在众老记眼前晃了晃。“伶俐小姐为了这篇报道,专门跟着杜中尉跑到庐山,连夜赶回来后,晚上又将稿子整理出来。算了,我今天也不多说你们什么,希望你们能用伶俐小姐对工作一半负责态度去采访,这样何愁我们报纸不会成为浔阳第一?话尽于此,大家想想吧。”给朱鸿铭这么一说,围在周围的记者一个个微红着脸,羞愧地悄悄散开了,走到一旁聚积成几个小***低声交谈着。作为记者,他们都知道空军英雄杜申利中尉与浔阳出来的空军少尉张浩天一起来到浔阳,为此记者没少到张家碰运气,可两天下来他们连这俩人人影都没见到,更加不用说采访了。在张家几次婉言谢绝后,记者只能各找其他新闻——人嘛,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没想到却便宜了比他们更有耐心一些的吴伶俐。这让这些记者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伶俐啊,好好干,你这丫头大有前途!”能取得这条报道,朱鸿铭很是惊喜。不管怎么说,现在是战争年间,作为中国公民最关心的就是有关战场上的消息了,他们愿意了解战场上我们战士说什么,做什么,吃的是什么东西?晚上睡在哪里?报纸上刊登的炮火纷飞战场上战士们大无畏精神让百姓一次又一次感动的流泪,富有人道精神的战士见到忍饥挨饿的当地居民将自己口粮节省出来,给他们吃,这让百姓觉得战士们是最可爱之人。为了迎合百姓口味,全国各家报社将近一半的版面均是东摘西抄下来的战场报道,作为浔阳市里一家普通报社,《浔阳早报》自然也不能超脱这股潮流之外。只是报社是无数的,到前线的记者却是有限的。不要说战场存在危险性,时刻有让人丧命的可能,就是采访到稿件,如何发回来也不是一般实力不雄厚报社可以做到的。除了几家国家掌控的财大气粗的全国性大报,只有军队自己办的内部报纸朝各战场派出记者,进行现场报道外,其他报社只能摘引那些全国性大报的新闻,刊登在自己报纸上了。于是不要看报刊刊头,光看内容的话你实在无法分辨这些报纸都出自那家之手——他们内容都是一样的。中国虽然有六亿人口,看起来人口众多,光浔阳市人口就突破百万之众,可各地报社林立,为了争夺最大化读者,竞争异常惨烈。报社的收入并非靠读者掏出几分钱购买报纸看(一份报纸不过两分钱,如果靠卖报,浔阳就是每家都订购《浔阳早报》,报社社长也要饿死了。),而是靠各种新闻吸引最大化的读者来看自己的报纸。在报社工作的任何人都明白,读者多了,从广告商那边得到的广告费用也就多。作为古老的新兴国家,那些企业老板不情愿在最低生活保障下给工人增加工资,除非工人罢工到市政府门前游行示威,不然老板们能少支付工资就尽量少支付。和支付工资的吝啬相反,他们倒是很舍得在广告上加大投入,无他,工人工资再多,毕竟一个工人无法当两个工人用(工作时间有劳动法限制,要是一周工作超过四十八小时,对企业老板的罚款足以让老板肉疼的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了。),而加大广告投入却可以扩大自己产品知名度,知名度扩大了,购买产品的人也更多,自己进帐的钞票自然也水涨船高了。建国四十多年了,无数奇迹般窜起来的大型企业给那些老板做出了示范,为了自己也能有那么一朝跨入千万甚至亿万富翁行列,只要广告看的人多,他们掏出来的钱自然也就更多了。报社社长也是普通人,他们不会视金钱如粪土,只会视金钱如宝贝儿子。既然道理都明白,为了扩大报纸销量,只能在挖掘各种新闻上多下功夫了。对老百姓来说,最能吸引他们的自然是各种黄色故事,或者是牛鬼蛇神之类迷信东西,如果报纸专门搞出版块刊登这样东西,相信这个版块的广告肯定是天价。很遗憾,社长们想到的那些不想让国民变成色鬼或者整天疑神疑鬼无心工作的富有正义感的议员同样也想到了。在一八七零年就通过了《报刊新闻法》,严禁任何报纸刊登这样新闻,违者报纸停业,社长坐牢。社长虽然不愿意,对这样的新闻法很反感,可议会里议员们在正义面前,任何人都要收起自己不那么正义的想法,只能高高举手通过这样的决议。报社是细胳膊,扭不过议会那个粗大腿,只能断绝这条极佳财路了。黄色、迷信不成,报社老板又想到挖掘社会负面报道同样可以起到吸引眼球效果,很遗憾,他们同样在《报刊新闻法》中找到另他们胆怯的条款——负面报道谁也不会拦着你采访,只是如果采访后报道出来内容稍有失实,那么当事人可以控告报社侵犯当事人隐私权、名誉权,大牢是用不着蹲的,可按照上面制订的赔偿额度看,足以让报社社长多年积蓄一朝化为流水。负面报道最有轰动效益的自然是哪里发生天灾,哪里发生人祸,当选的市长县长接受那些人贿赂,某些机构是如何草菅人命的,如果光是哪里除了凶徒杀了什么人,这样新闻一般百姓只扫描一眼就过去了。但报社的老板都是聪明人,什么人可以控告报社侵犯隐私权、名誉权?除了各级政府部门还有哪个!如果将这种具有轰动性新闻报道出去,万一给他们抓到什么小辫子,自己以后就可以和乞丐为伍了。而且政府岂是如此好轻易对付的?他掌握的东西很多是报社所不了解的,如某地发生水灾,报纸刊登死了十一人,而政府控告你造谣,拿出同样受政府控制的统计机关,说是只死了一人,法院会相信谁的?如此,判你一个污蔑一心为公政府的罪名肯定是逃不脱了,登报道歉不说,赔偿损失还免不了。这样的条款成了悬在各报社社长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让他们明知道果实诱人,却不敢略微尝试一下。为了取消这个明显歧视新闻报道的法令,报社在议会里的代理人不知提出了多少要求修改《报刊新闻法》里有关限制负面报道条款,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们的斗争并没有取得一丝一毫进展,理由很简单,任何人(或政府)都不希望自己的隐私捅的天下皆知。各种限制下,能报道的新闻自然少之又少,竞争之残酷,环境之恶劣非一般外人所能体会。在恶劣环境下,为了求得扩大自己份额,《浔阳早报》在战事一开始,就费劲心思想着如何把有关战事的报道做的更有特色一些,能吸引更多人看。开头编辑们想到高薪聘请退役军官写关于战事报道的评论,第一期评论刚出来,他们当天就看到其他报纸也刊登了各种有关战事评论。这种评论一八六三年就有了,五十年过去,大家都做的炉火纯青熟门熟路了,《浔阳早报》想要靠军事专家写点评论独占鳌头自然成了一席黄梁。评论不奏效,又不知有哪位让人厌恶的编辑提议将浔阳在战地的战士家书挑选好的刊登在报刊上,徐倩认为这种只有猪头才能提出的意见居然获得了总编批准,并且落实到徐倩头上——大家都清楚他的弟弟就在军队里,并且很快了解到徐倩弟弟到了美索不达米亚,还是铁血青年团战士,众多读者感兴趣的焦点汇集到一起,不将徐倩弟弟写的家书刊登出来实在天理难容。徐倩认为弟弟写来家书属于徐家隐私,根本不能供大家当奇闻看,可她的争辩在总编大事为重下驳回,为此徐倩好几回想要像个泼妇一样在办公室骂街。徐倩先生在战车营大家都知道,可她的先生也在美索不达米亚,徐倩不说,这些记者编辑也不了解。不然要徐倩刊登丈夫写给自己的信件,恐怕徐倩当场就要辞职回家了。刊登徐永晋写来信件念头在徐倩赌气一样将家书搬到总编室一小时后破灭了,不知是战争太可怕,还是徐永晋意志实在薄弱,那些信件通篇都是有关战士死亡、残疾、负伤、疾病。吃的是干巴巴的面包,喝的是没有消毒的污水。子弹从头顶掠过,炮弹在身边爆炸……那些家书给总编的感觉是徐倩的弟弟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地狱里,这样的家书如何能报道?刊登出去人家痛骂徐家出了个软骨头不说,连刊登家书的报社也要被人扣上一顶威吓百姓帽子,一些极端爱国者说不定会将《浔阳早报》与卖国投降主义划上等号,那样早报名气倒是大了,只不过是臭名远扬而已。无可奈何下,总编只能悄悄将徐倩找了过去,让她告戒自己弟弟千万不能再有这种可怕的厌战情绪,要知道,为了解放那些被奴役民族而战,就是战死沙场也是光荣的。作为一名光荣的战士,怎么可以给家里信件尽写些如此可怕之事?警告完了,总编还要摇头叹息军方信件检查局是否坐了一群猪,连这种大逆不道,消磨后方热情的信件都允许寄过来。徐倩弟弟这事算是结束了,可吸引眼球工程还不能结束。劳苦命的徐倩只能动员浔阳在美索不达米亚战场上有亲人的家庭将信件贡献出来,鼓舞一下支持战争的热忱。徐倩不愿意招摇,并不等于别人也不愿意,于是《浔阳早报》算是开了先例,在报纸上刊登起战士家书了。这让早报销售量一时猛增,可惜好景不长,总编光想着采纳点子了,没想到为这点子申请一个专利什么的,刊登战士家书没两天,浔阳各家报纸上都重金求得战士家书,在自己报纸上刊登出来了。好好的一个点子让他们搞的乌烟瘴气,失去了吸引力,气得《浔阳早报》总编大骂其他报纸实在无耻。九月份开始,前线新闻突然少了许多,同时战士寄来得信件呈几何级巨减,报纸对战事新闻的报道一时陷入了困境,虽然想尽各种方法,却无法求得一丝一毫各种奇闻趣事。据说是太热烈的报道给了军方太大压力,为了减轻压力,军方不得不对新闻报道进行把关,由军方新闻发言人来朝外通报各种新闻,可这样一来,大家都觉得这日子过的没滋没味了。今天朱鸿铭突然从吴伶俐这里接到这么一篇稿子,他的喜悦之情自然可想而知。能采访到空军,这样的好事别人岂能遇到?不过略微赞赏吴伶俐两句,急不可待兴冲冲拿着稿件朝总编室冲了过去。“伶俐,记得晚上请客啊。”徐倩看着得意洋洋的吴伶俐取笑道。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