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您是徐同志吧?跟我来,您可不知自己运气多么好,首长点名要求见您呢!”车厢交界处,徐永晋正在安慰伤心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站在了他的身边。一抬头,只见俩个长相猥琐的乘警,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搓着手正在自己背后。徐永晋低下头,看着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等下我来找你。”初次见面的男人询问名字,女孩脸一红,低着头玩弄裙皱,小声说道:“陈春丽,耳东陈,春天不美丽。”“春天不美丽?”徐永晋反应过来,不由一乐,只有喜爱成分,不带一丝其他想法,用手指轻轻按了下女孩鼻尖,微笑道:“怎么会不美丽呢?春天最美丽了,你是春天生的吧?”女孩不出声,羞红了脸点了点头,轻微的让人很难看出来。“春丽,你到我座位上先坐着,还有好几站呢,目的地没那么早到,等我回来我再跟你说真实的战争好么?等着我。”说完,徐永晋跟着俩名显然等着有些不耐烦的乘警,离开车厢交界处。“报告……首长,逢您指示,我们把徐同志请来了。”徐永晋被俩个乘警带到了舒适的软卧车厢。刚进软卧车厢,他就看到车厢狭小的走廊上,好象列车上所有的乘警都过来了,接受检阅一般,扳起了脸,目不斜视腆着肚子从车厢这头挨个排到车厢另外一头,刚才跟着老人的那俩个年轻人,现在正跟哨兵一样,挺直着身躯,一脸严肃站在一个包间门口。从站姿来看,那些乘警跟一群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临时拉出来的地痞流氓一个模样,至于那俩名警卫员,一眼就能看出这俩人是真正的杀手。“请进……你们俩个退下,只允许徐同志一人进去。”想要跟进去的俩名乘警只能讪讪一笑,喏喏称是退到走廊边,学着其他人样子,靠边站立。徐永晋感觉自己如在梦境,这样的事情他从来都未想象过。俩名警卫员冲他和善地笑笑,徐永晋报以很是僵硬的干笑,至于两条腿,现在灌了铅,纵然知道应该迈步进去,却连抬也抬不起来了。如此大的排场,让久经沙场的徐永晋也不敢大声呼吸,车厢里气氛让人觉得十分压抑,沉重的好象要把他徐永晋压趴在车厢走廊上。里面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可徐永晋却不敢肯定,不光不敢肯定,他连想象也不敢想象,这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一个警卫员看出徐永晋让车厢里的气氛,压的有些不能呼吸,更谈不上主动进去,轻轻拍了拍徐永晋肩膀,和善地说道:“进去吧,不要让首长久候。”徐永晋咽了下唾液,涨红了脸,困难地点了点头,吐出几个字:“是,我知道了。”说是这么说,可他的腿还是迈不动。包厢里传来老者和悦的说话声:“是徐小哥来了么?门没锁,请进来吧。”徐永晋微闭上眼,努力平息一下激动的心情,等他睁开眼时,脸上红潮开始渐渐消退。举起手正了正军帽,检查一下风纪扣——脖子上能感觉到风纪扣没有松开,他还是再次检查一遍。弹了弹坐皱了的衣摆,至少看起来显得笔挺些,做完这些事情后,徐永晋仰起头深深清了下喉咙,大声说道:“报告,第十师十九旅三十八团第二营五连三排军士长徐永晋奉命前来报到!”“门没关,请进吧。”“是!”说完徐永晋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他一进去,警卫员就将房门关了起来。包厢里,老者戴了副老花眼镜,正在看一些文件,徐永晋进来时,他刚将文件放下,转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年轻军士长。徐永晋双腿一并,昂首挺胸利索地行了个军礼:“首长……”老者摆了摆手,打断了徐永晋后面那套拜见首长时的规范拜辞,指着对面的座位,笑着说道:“不用客气了,过来坐吧。”“按照军事条令,参见首长时,部下必须保持站立姿势。”“军事条令里还有一切行动听指挥,上级叫做什么就必须做什么。”“是。”徐永晋不再废话,走到老者对面,脱下军帽,将军帽托在臂弯,坐了下来。老者翻了几份文件,将文件收拾好,摘下老花眼镜搁在一旁,打量了两眼坐在对面的徐永晋。在老者目光下,徐永晋连大气也不敢出,更不用提抢先开口说话了。“刚才不好意思,谈得正好,一些小家伙却打扰了我们,逼得我必须处理一下。现在这里没什么人,我们还是继续聊聊吧。”老者脸上表情有些歉意,好象没有跟徐永晋深入交流,全是因为他的原因,而不是那些“小家伙”仗势欺人:“我知道,你是在海外浴血奋战过的英雄……”徐永晋连忙纠正道:“首长过奖了,部下只是参加了几次战役,打死了几个敌人,自己侥幸没死而已,谈不上是什么英雄。”“年轻人谦虚点是好事情,现在懂得谦虚的可不多了,真是世风日下啊……不过年轻人,你要知道,谦虚过头了,那就是虚伪,对一个想要让自己品德高尚的人来说,虚伪同样是大忌。”徐永晋脸有些发红,虽然他得到过一枚二级红旗勋章,可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英雄,为了表明自己并非虚伪,徐永晋老实辩解道:“首长,我真的认为自己并非英雄,虽然美索不达米亚战事中,从开始到结束,我一直战斗在最前线。我以为,真正的英雄,应该是那些牺牲了的勇士,是他们用鲜血与生命,换得了其他战友的生存。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还活着,而那些烈士们却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了。和他们比起来,我又算什么呢?英雄,这个称呼我是承受不起的。”“是啊,那些战死在沙场的中国军人,都是我们民族的英雄。我们生活在和平环境下的百姓,应该牢记自己能安居乐业,享受自由空气,和恋人徘徊在花前月下,那是多少有名的、无名的英雄,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换来的。那些为了民族自由,为了民族解放牺牲的烈士,永垂不朽,他们将永远活在人民心中。”老人点了点头,带有点伤感地说道。“首长,我毫不怀疑自己将永远记住那些献出了宝贵生命的烈士们。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可能也是遥远的将来,只要一合眼,我的眼前就出现战友们倒下身影。”“没错,我到现在也还记得五十年前那些牺牲的烈士,你有这种感觉一点不奇怪。”“但是,”徐永晋声音有些急促起来,眼睛紧盯着老者,手指着包厢外面,将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看看国内这些不知道硝烟为何物的人民吧,他们根本没有见过仗是怎么打的,他们不知道在消灭敌人同时,我们中国军人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无数的战士,充满对未来生活美好憧憬的年轻人,在这场战争中,倒在敌人枪口下。在子弹面前,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这些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还在安全的大后方,一个劲叫喊着‘打倒土耳其、打倒奥匈帝国、打倒意大利、打倒德国,为了战争,把英国人干掉也可以,我们只需要战争,哪怕跟全世界所有国家开战都可以’……难道我们的牺牲,就是为了让这些人在后方毫不负责说这些话吗?他们怎么不想想,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他们在后方的父母亲人?大家都是中国人,难道只要自己不死,随便其他人死多少,都无关紧要吗?军人保卫自己的国家不受侵略,为了捍卫国家主权、领土完整,打一场预防性战争也是完全正确的。但是,我们军人打的战争,要是为了保障这些闲人有满嘴胡说的权利,对这样的战争,我实在失望透顶。”老人坐在座位上,静静听着徐永晋的抱怨,从头到尾他连嘴唇都没动一下,只是听徐永晋将牢骚全部发泄出来。等徐永晋不说了,老人指着摆在对面的茶杯,和蔼地说道:“小徐同志,先喝口茶吧。”“谢谢,我还不渴。”老人站了起来,背着双手在包厢缓缓踱着步,徐永晋斜坐在座位上,目光随着老人移动。“是啊,一些愚人信口开河,传到外国去是要笑掉别人大牙的,就算没有传到外国,让那些浴血撕杀的战士们听到,恐怕很多人也会有跟你相似的困惑。”“这些人不少,从军营到地方,在国内,相似的言论,我听得次数实在太多了!如果人民都抱了这种观点,我怀疑我们打的这场战争,到底值不值得!”“小徐同志,看问题不要那么悲观嘛。你还年轻,思考问题难免简单化,情绪化。不错,国内有些人考虑问题是不成熟,但这些不是主流,作为有着一千多年儒家思想熏陶的中华民族,骨子里还是热爱和平的民族,历史上我们大话是说了不少,‘敢犯大汉者,虽远必诛’。可是事实上,中华民族什么时候把战争强加在其他国家头上了?哪一次不都是被逼无奈,不得不反击?说到底,我们的民族,是一个防御性意识很强的民族。别看现在我们军队是打出去了,虾夷、菲律宾、美索不达米亚,可这些进攻属于改善自己的防御状态,是攻势防御,说到底,还是防御一种,不过是比以前积极多了。真正的蝗虫一样,想要将地球变成自己一家所有,那种思想只存在于西方列国,如英吉利,如法兰西,如现在的德意志,不可能是我们中国。”“那么,为什么国内还有那些人一个劲叫嚣要跟全世界为敌?”“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当他真正整开眼看这个世界,并且从闭关锁国中,解脱出来,融入这个世界,在思想上出现的暂时性波动。小徐同志你要知道,作为倾向保守的东方文明,与侵略成性的西方文明之间,存在巨大、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们安于现状,而别人却希望改变世界,冲突由此产生。这场战争,说到底是两种文明的战争,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的战争。在文明冲突下,当一个文明面临生死存亡关头,竭力抗争是毫不奇怪的,大家心里都不清楚,可说的话,做的事,潜意识中,却将自己真实观点显露出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某些人宁愿与整个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了。”徐永晋听的一愣,面前的这位老者说的那些话,对徐永晋来说,好象太深奥了一点,并不是说徐永晋很愚笨,听不明白老者说什么,只是老人说的那些话,要想完全吃透,这需要徐永晋在离开后,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仔细揣摩一二。“文明的冲突?”“不错,对西方来说,这场战争不过是争夺殖民地霸权,是一场狗咬狗战争,对我们来说,这却是一场有关文明的战争,如果我们不参与进来,不管是德国取得战争胜利,还是英国取得战争胜利,当他能独立支配整个欧洲之日,即是东方的中华文明与西方的欧罗巴文明强烈冲撞之时,而文明之间冲撞,历史证明,是血腥的,不可调和的,当欧洲人登上美洲时,热诚迎接他们的印第安人现在还有多少?英国人登上澳洲,当地的土族更是在前些年刚被屠杀干净,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到来,对我们中华民族而言,最好的局面,就是维持欧洲分裂,在欧洲,不能让德国取得主导权,同样,也不能让英国取得主导权。”徐永晋老实地坦白道:“暂时不明白……不过听起来好象很有道理。”老人嘿嘿一笑:“这些道理并不复杂,只要小兄弟你看得多了,能用头脑仔细想想,你也就明白了。现在比以前条件好多了,人们可以出去走动走动,清朝时期,你要会说两句洋文,都可能当成邪教徒先斩后奏,或者斩了不奏也可以,又怎么可能了解真实世界是怎么样的?”“是,一定认真思考。”老人继续说道:“所谓文明的冲突,小徐同志既然在美索不达米亚打过仗,你应该知道当地伊斯兰势力吧?对伊斯兰极端分子而言,基督教是邪教,我们又何尝不是异教徒?当然,战争不光是文明的冲突,还有各国之间利益驱动。就拿美索不达米亚来说吧,按理说,我们中国不应该淌美索不达米亚那里的浑水,可你知道吗?在美索不达米亚地表下,埋藏着多少石油!汽车、飞机、军舰,这些要想跑起来、飞起来,都需要石油,而我们中国是个贫油国,如果美索不达米亚掌握在对中国心怀不轨国家手里,万一爆发战争,他们将石油管道一卡,后果你知道是什么?”徐永晋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老人有些失望,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想想看,现在的战争,战车、飞机、军舰、汽车,要想动起来,一天也离开不了石油,当敌国切断我们石油供应,那么,国内库存消耗光后,我们的那些战争机器将会怎样?没有石油,再强大威猛的武器将成为一堆无法移动的废铁!只能是敌人的靶子。石油,未来的世界,谁掌握了石油,谁在世界上就有发言权,别国就不敢轻易对你开战!把美索不达米亚人民从邪恶的土耳其人手里解放出来吗?让被奴役民族获得自由、民主吗?这些固然重要,可跟伟大的中华民族不受别国干涉相比,这些就算不得什么了,自身都难保,你又如何去解放人家?作为世界被奴役、被压迫民族的希望,中国必须要强大,再强大,在这条道路上,付出一定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这些我知道,不过首长,对某些民族而言,解放不解放并不重要,他们只要能生存,才不在乎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民主,用战争送这些东西给他们,人家未必敢兴趣。”“哦,你说的有道理,奴隶当久了,会有奴性存在。我刚才不是讲了,除了文明的冲突,还有一个就是利益吗?石油是国家利益的一种,除了这个国家利益,还有其他利益存在,譬如……家庭利益。小徐同志,不知您的父母都做什么工作?”首长关心自己家庭,徐永晋诚实地回答道:“父亲在造船厂工作,母亲打理家务。”“是这样啊……战争前,你父亲工厂效益如何?战争爆发后呢?”“战前工厂开工不足,至于战争爆发,听父亲说,船厂接到大量定单,而且利润奇高,是成本三到四倍,他们工人收入也大幅度提高了。”“要是没有战争呢?”没有战争,父亲的造船厂自然不会取得这么好效益,这个傻瓜都能明白。“小徐同志,你这次回家探亲,相信带了眼睛,带了脑子,到处走走,四处看看了吧?我不用说,你自己也能感觉出来,我们国家,我们人民,并没有因为战争搞的国弱民穷,相反,大多数人的生活还提高了。我这里有份文件,战前全国各大企业,资本总利润率为百分之九,自从我们中国参战后,去年资本总利润率达到了百分之二十一。这个是平均的,从各行业来看,国内纺织业、钢铁业利润提高到百分之两百到三百,造船业利润率达到了百分之六百,工厂效益提高了,工人的生活水准自然也水涨船高。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希望战争一直打下去,甚至要扩大的原因。当然,战争是要死人的,对那些为了国家利益,为了百姓安居乐业,奉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战士,人民会永远记住他们,而政府,也会想方设法解决烈士家属实际问题。”徐永晋点点头,这一点他还是相信的,军队总是要尽最大可能把那些战死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战士从战地上抬下去(为此,哪怕为了抢救下一名阵亡战士遗体,需要付出三到五名战士生命,军队也是在所不惜的),可能的话运送回国,就是条件不允许,如被炮弹炸的粉身碎骨,那么军队也会收集能寻找到的残骸,送回去。免得让阵亡烈士当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要是不这样,很伤部队士气)。从迪迪坟墓就能看出,对阵亡战士的坟墓,国内还是尽可能做的好一些,这些钱当然不要烈士家属出,而是军队出了,徐永晋也了解到,迪迪的父母在儿子牺牲后,除了一笔抚恤金,每个月还能按时领到生活救济金,那笔救济金足以让两名老人平稳地安享晚年了。徐永晋想了下,提出了问题:“首长,我这次回到老家,见到了我的高中班主任,她对这场战争是很不以为然的。我的老师跟我说:战争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毁灭生命,摧毁人类文明,战争能让最富饶的地方变成世界上最荒芜地方,每场战争都要死很多人,年轻人战死沙场,妇孺老幼被饿死。牺牲的中国战士都对未来有着美好的憧憬,他们在家中是父母的好孩子,老师眼中的好学生,而我们的对手,没有投入战争时,他们何尝不是跟我们战士一样,对生活有着美好向往的年轻人?我的老师说我们是文明人,应该相信任何事情都可以通过谈判解决,不能动不动就使用武力。……虽然我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问题,但是,却不知道哪里不对,不知首长能否解惑?”老者一愣,背着手仰天轻轻长叹,低吟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啊……”徐永晋默不作声,他不明白,这位首长刚才还在说战争的好处,不知为何突然提出这首诗。这诗中学课本就有,学生们都学习过的,很明显,陈陶这首《陇西行》对现在人来说,有着浓厚的反战味道,作为一名首长,突然吟这首诗,那是大不寻常的,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首长,虽然他自己没有说,可徐永晋却已经猜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了。老人一转身,凝视着徐永晋说道:“你的老师想法没错,不错,战争是要死人的,作为战士来说,不管是我们的,还是敌人,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父母的心肝肉。战死沙场,实在是可惜了。但是,自从有了人类社会后,这个世界上也就有了战争!国与国之间,想要用谈判解决所有争端,这种想法是好的,但却是极为幼稚的,牵扯到厉害关系,哪个国家又肯轻易让步?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只要世界没有大同,只要人类社会还有国家存在,战争,是永远不会停歇的。作为人,我们可以诅咒战争,这该死的战争造成了太多人类悲剧,但是,作为一个民族,我们不能害怕战争!我们尤其不能害怕别人强加到我们头上的战争!你越怕鬼,鬼就越容易找到你头上,只有不害怕,敢于斗争,别人才害怕你,不敢轻易招惹你。一个国家好战必亡,但忘战也是必危的!”“多谢首长教诲,我明白了。”“明白了吗?”老人看着徐永晋,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微微摇了摇头:“不,你并没有真正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不是那么容易懂的,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理解什么是战争,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这需要时间,需要阅历,还需要敏锐的头脑。不然只能人云皆云,跟着别人思路去走,或者更有甚者,按照自己需要的断章取义,以狭隘的角度来解读战争,得出没有用处,却有巨大危害性的结论,如极端危险的纳粹思想、军国主义,到时候反而不好……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真正理解战争,比我理解更透彻的人是有的,可惜啊,可惜他比我先走一步了。”说完,老人很是伤感叹息一声。“还有比首长理解更透彻的?”猜出首长身份的徐永晋(首长自己没说,他当然不敢轻易点破——部队呆了这么几年,徐永晋明白上层首长都是有很多忌讳的,万一触犯了,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徐永晋还想多活几天,他可不想死个冤哉枉也),不相信这个社会还有比首长看问题更深刻的人存在,就他以为,这个世界上下五千年也不可能存在更睿智的人了。老人看着徐永晋直乐:“傻小子,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世界上,有大智慧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相信你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吧?”老人狡黠一笑。徐永晋涨红了脸站起来,稍微平定下有些激动的心情:“能跟国父谈话,这是部下莫大荣幸。”老人一愣,哈哈大笑:“好小子,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没有否认,这就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徐永晋低下头,强压下万分兴奋,尽量说的平和些:“不敢,部下愚鲁,一直到刚才进来时才想清楚,您就是领导我们打倒了万恶的满清政权,打得西方列强灰头土脸,带领我们走向繁荣富强的国父。”“什么国父?这是那些混小子给我戴的高帽子,我可没有带领大家走向繁荣富强,现在的社会,那都是千百万劳动者,用双手创造出来的,就我一人,哪有那么大本事?不错,我就是杨沪生,小友你就叫我老杨好了。要是亲切些,叫我老杨头也成。”“这可不敢,部下还是像以前那些老前辈一样,称呼您杨首长吧?”“也成,称呼这玩意并不重要,就连名字也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徐永晋在列车上偶遇的老者,就是带领百万大军,推翻了满清政权,创建共和国的杨沪生。自从主动从领导岗位引退后,杨沪生带领他的妻子,在警卫员保护下,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作为国家和军队前任领导人,虽然杨沪生不想大肆声张,可他的地位实在太特殊了,新任领导人不能不考虑他的绝对安全,而杨沪生与军队、监察系统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用说别的,光一个“杨首长来视察工作了(实际上是过来游山玩水了)”,就能让当地军队领导幸福个半死。为了表明杨沪生退得很彻底,地方政府那边是万万不能联系的,清道什么的这种封建官僚作风是严加禁止的(一清道,封锁交通,那不是告诉百姓这里有重要人物到来?等于给一些仇视领导人的遗老遗少制造暗杀机会),于是接待和护卫工作都成了军队事务。杨沪生开始觉得这种退隐很有些自我放逐的味道,不过是为了起个带头作用,好让没有民主传统的中国,真正摆脱过去那种国为一家之国,天下是一人天下,他才主动退下来。这种想法用来开导自己还不错,可一个人,当你手里掌握了绝对的权力,一下子将权力全部交出去,就是杨沪生,他也觉得实在有些可惜。以前在上面当领导时,他可以到文工团、医院去检查工作,顺便看看那里的漂亮小姑娘,三妻四妾是不可以的——一夫一妻制,这是杨沪生自己提出来,并且通过的法律,男女比例就那么大,总不能让少数男人把女人都霸占了,其他男人喝西北风去——头脑里意**一下还是可以的。就是开两句无伤大雅的笑话,别人也不能说他这人有什么作风问题。他是个大忙人,和妻子结婚后聚少离多,传统的、贤惠的妻子在这方面也不会有太多埋怨。退下来后可是乖乖不得了了。以前为了推翻满清政权,杨沪生还懂得色字头上一把刀,要刻意的压制自己本能欲望,现在完全退了下来,原本想现在没有负担了,搞一些风流佳话出来,博得后人一乐,岂知道坏就坏在结婚后,为了博得妻子的芳心——为了让何清萍真正的把心交给他杨沪生——他给自己的妻子灌输了太多男女平等思想。于是原本传统贤惠的妻子,居然变成了母老虎,把杨沪生当成了属于她的私人财产,严厉禁止杨沪生在外面沾花惹草,传出什么风流佳话来,不然就要跟他杨沪生离婚!很好面子的杨沪生自然不能让女方把自己给“休”了,抢先休了自己妻子吗?他又有些舍不得,加上老丈人让自己砍了脑壳,让杨沪生在妻子面前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很对不起她的事情,于是驰骋疆场的杨沪生,在家里成了气管炎,退下来后,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屁股后面总有妻子跟着,看着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他也只能感叹自己时运多厄,只有远远的偷偷欣赏份了。如此一来,对这种自我放逐,杨沪生自然更是有些沮丧,常常想自己干嘛非要当个圣人,要是做个实在人岂不是很美?妻子管得严了,开头杨沪生还想过反抗,可是在妻子眼泪攻势下,战场上的长胜将军成了情场上的失败将军——如此可知,战场并非情场,战场成功,情场也并非一定能得意起来——乖乖举起双手,缴械投降。时间一长,对那些年轻女性的欲望也就不再那么强烈,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杨沪生去做呢!杨沪生人是退隐下来了,可他余威还在,尤其在军方,他的威望是任何人所无法达到的。穿的好象富商的杨沪生,很喜欢到普通老百姓那里去,去听取老百姓对新旧两个社会的对比,听百姓说新社会的好,诉旧社会的苦。创建了新中国的杨沪生,实在是人而不是圣人,他也不能摆脱喜欢听好话的本性。可这社会,又怎么可能什么事情都那么完美?况且共和国刚刚建立,为了早日推翻满清政权,新成立的共和国政府容留了大量旧政权官僚,而发展工业的紧迫感必然造成方针政策上的冒进,对农民权利的侵犯也就不在少数。各级议会中,劳苦大众是有的,但数量不多——要想选上,选举经费数量实在可观,不然人家认都不认识你,又怎么可能投你一票?普通人家里可没那个财力支持竞选——大量的资本家、商人充斥议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信奉这种理念的人制订出来的政策,自然不会偏向普通百姓,而是要向自己代表的阶层靠拢。杨沪生听到了不少让他很得意的事情,同样的,让他感到万分气愤的事件那也是车载斗量的。杨沪生是个热心人,作为曾经的警察,他拥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对于看不惯的事情,明显侵犯弱势群体权利的事件,他自然不能装聋子、哑巴,他要大声疾呼,他要努力改正。一方面,他要把这些事件通报到最上层去,另外一方面,他又把当地驻军头头脑脑训个狗血喷头,认为他们蜕化变质了,不再是人民的贴心人,如何改进?既然发现不公平事情,军队要向当地政府施压,要尽可能的扭转这种制造矛盾做法。几起事件一处理,杨沪生突然发现,自己虽然退了下来,可说的话却还很顶用,现在这位子对他而言实在不错,只要看不惯的事情,他都能管。而不管是当届的最高领导,还是地方普通基层官员,只要有人告诉他,“杨首长说了……”于是只有雷厉风行执行到底。而他又不用对自己的“建议”承担责任,真要出了什么大篓子,追究起责任来,杨沪生退都退了下来,他现在不过是普通共和国公民,又不是领导干部,你说他能有什么责任?原本心有不甘的杨沪生居然成了幕后太上皇,这种感觉实在很让杨沪生意外,同时,又让杨沪生觉得自己退下来,好处还是很多的。军队听他的话,别人就是想翻天,那也折腾不起什么波浪来。对杨沪生这种做法,很有意见的人自然存在——“退都退下来了,还管个什么事啊?没的添乱!”有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让杨沪生惹的鸡飞狗跳的那些地方官员,跟最上面的官员,更是如此埋怨。可杨沪生的威望摆在那里,他要管,要说话,谁又能禁止他?公民有言论自由的权利,总不能退下来的杨沪生就失去了言论自由权利。看不惯杨沪生,想要让杨沪生再也不说话,这样人有,可事实证明,他们的行动都是徒劳的,军方严密保护下,谁又能真正动得了杨沪生?幸好,让杨沪生不满意的事情还不算太多,而杨沪生所到之处,不是穷山就是恶水(风景越好,那里的环境也就越不适合人类居住),一般都是地广人稀之处,几次事件发生后,大家也掌握了一套对付的办法,发展工业,侵犯农(山、渔)民利益,是不能在首长理解中的旅游胜地进行的。而且杨沪生自以为很神秘的行程,也让地方头头脑脑摸索出了规律,只要当地驻军首脑突然消失,地方政府肯定要马上给下面百姓打预防针——首长是得罪不起的,可首长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乱说话的后果,等首长走了,自己想清楚。——杨沪生很满意地看到,祖国山河是那么美好,百姓安居乐业,所经之处,一派欣欣向荣景象。没有了事情需要烦恼,杨沪生带着何清萍很是悠闲到处逛,前天在拉萨拜拜布达拉宫,和里面的喇嘛探讨一下宇宙存在,昨天跑东海钓鱼岛,把自己打扮成孤舟蓑笠翁(当然不可能独钓寒江雪了),今天在漠北草原天苍苍野茫茫天做被子地当床,明天又赶到海南岛,天之涯海之角,对着何清萍大表一番海枯石烂的爱情宣言。每几年,他还没晃悠够呢,史秉誉有样学样,为了民主传统,不再竞选主席,跑来跟杨沪生会合了。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