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王德保见过县丞大人。”在县丞的官邸衙门,王德保对着六十开外,却显得精神矍铄的老县丞打千问安。老县丞捋着白须哈哈一笑,用眼神支使衙内的皂隶回避,这才将王德保扶起:“王把总不必多礼,今日的消息你听过了吧?如今明军大胜八旗,早晚突入四川,凉山乃是四川门户重镇,该当你我二人出力出力的时候了。”这里没有外人,王德保笑了笑道:“今日卑职在城门口亲眼看到八旗兵惶惶败退而走,在凉山城竟不敢停留片刻,想来明军不日就要抵达了,这几日卑职会借机在城楼处巡逻,只要明军一到,绿营的兄弟就能立即开城喜迎大军入城。”王德保抿了抿嘴继续道:“卑职唯一担心的是城中支应明军的绿营兵极多,若是明军不能辨别,错杀了自己的兄弟,那可不妙了,百户大人可有什么法子?”老县丞颤巍巍的抚着王德保的肩道:“这次让你来,正是因为这个,北镇抚司的探子已经和老夫有过了联系,他们送来了一批红巾,只要明军到了城下,所有的自己人全部在胸前佩上红巾,明军自然认得,届时一起入城,只杀八旗兵勇。”王德保吐了口气:“难为镇抚司想的这样周到,那我今日就将这些红巾带回营去。”老县丞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椅上,又给王德保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才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抿嘴道:“还有一件事,城内的天地会也已经组织了一批人准备一齐举事,一旦明军入城。你只管带人去控制南城,北城的监狱、商宅都由天地会的人负责维持,老夫与明军里应外合,直取府衙,务必要做到分工明细,曲靖分明。”“南镇抚司的?”王德保问了一句,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南镇抚司也已经在城中早有活动了。老县丞道:“正是。北镇抚司主要向官府和军营渗透。北镇抚司平日里多在乡野号召乡民士绅,如今他们已经组织了一批人,扮作普通百姓地模样入了城,只要城门一乱,他们便负责稳定治安,劝告百姓躲入民宅不可出来,并且袭击北城的大狱,将囚犯全部放出来。”王德保笑了笑道:“这样也好。城内只有几百名八旗兵,如今他们已是四面楚歌了,只等王师兵临城下。便是他们的死期,百户大人,若没有什么事,卑职就告退了。营里若没有人照看,终究是不放心。”“好。你去吧,至于那箱子红巾。待会我会让皂隶带到营里去,你要和营门的士兵先说好。就说是官府拿了些衣物前来劳军的。”“卑职明白。”王德保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老县丞又喝了口茶。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天地君亲师。早已深深地刻在他地心里。如今天崩地裂。华夏之君流亡海外。狄夷祸乱天下。正是他这个苦读了几十年圣贤书地人出来支撑大明之厦地时候了。十几年前。清兵入川时。老县丞才四十余岁。他没有抵抗。他要眷顾自己地亲族。虽然他忿忿不平。可对时局仍然无可奈何。紧接着满军入驻四川。延请他做凉山县丞。他点头同意。他还要养活他地妻儿。需要银钱来照料他地双亲。他忍着心中地怒火。抛弃了所有地尊严。可是今天。他不能再忍了。家国天下。神州华胄。这一个个圣贤书中地字句让他越来越觉得羞耻。忍吧。忍吧。忍忍就过去了。狄夷之君也是君。奴才也还忍地住吗?满人横行霸道。汉人欲做奴才而不可得。读书人在满清入关时自杀了一批。是顺治十八年地文字狱又杀了一批。一直到现在。满清仍在抄书杀人。牵连者数以千计。凌迟地就有十八人。主犯庄廷龙已死。还要开棺戳其尸。所有撰稿者、作序者、校对者、抄写刻字者以及购书者。一个也不能少。全部砍头示众。忍个屁!老县丞老脸胀地通红。狄夷之君真与华夏之君相同吗?明末时。江南士子不止谈论风月。还谈及皇权。以著书戏说皇室为乐事。心学诸派高谈君轻民贵。天下可无君王。不可无百姓。可是到了满人入关。你除了拖着小辫子自称奴才。学习八股之外。还能做什么?反清复明这个口号在云南已经叫了两三年。老县丞第一次听到这个口号时还感觉心惊肉跳。可是如今。他已投身到了这支大旗下。与无数地志士相互联络。互为呼应。等待地就是那一天。那一天王旗招展,王师南来,明军如洪水一般冲进凉山城,接而继续北上光复成都,光复陕西,光复湖南,渡江北上,直取京畿,狄夷伏尸千里,王师高奏凯歌,天下之大,处处都是王旗高举,处处都是汉家江山。老县丞轻轻的咳嗽一声,端起茶杯润了润口,朗声道:“人来。”一个年老地皂隶小跑着进来:“老爷,有什么吩咐。”老县丞望了这个老皂隶一眼,这是他的心腹家人,最是信得过地心腹:“去,知会所有人做好准备,一旦南门起火,全部到本衙汇集。”“喳!”凉山城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起来,三省总督齐齐哈尔不知所踪,四川提督索罗图身受重伤,远征地清军大败而归,仅有五千满蒙八旗骑着快马落荒而逃回了成都。这个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到了凉山城每一个人的耳中,城内地八旗兵开始惶惶不安起来,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他们的危险不在云南方向的明军,而是城内日益躁动的绿营和汉民。绿营兵开始挺直了腰杆,甚至在受到八旗兵欺负之后,会有成群结队的绿营兵从街头巷尾窜出来报复,甚至还有绿营兵公然向满人挑衅,一旦对方回应,就有无数明火执仗的绿营兵参加斗殴,往往是十个甚至一百个穿着绿营号衣的士兵围着几个八旗兵狂殴,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的,可是如今,竟然堂而皇之的在大街上发生了。八旗军的军官只能约束满人士兵不许出营,以防止再与绿营发生冲突,如今是非常时刻,而绿营的人数都是八旗兵的七八倍,满人军官只能让大家忍气吞声,凉山城的所有人都知道——风向变了。从前是八旗欺负绿营,如今是绿营挑衅八旗,从前是满人作威作福,如今他们都老老实实呆在营里,只等着明军有一日率军北上,做出最后一点的反抗。接下来改变的是凉山的知府,凉山的知府是个汉人,可他也是满清的官员,从前他会不遗余力的为主子们效力尽忠,可是如今,就在山雨欲来的这一刻,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三不管的糊涂知府,知府衙门的皂隶也不去抓捕张贴反清复明标语的乱民了,大牢里被抓来的乱民也开始享受起了顿顿有肉,睡榻有棉被的待遇,开玩笑,明军早晚就要攻城了,一旦杀入了凉山城反攻倒算的时候,他这个镇压乱民的侩子手岂不是罪魁祸首吗?届时明军第一个要杀的恐怕就是他了。在城墙上,王德保每日带着一队绿营兵在此巡防,望眼欲穿的等着明军的出现,绿营兵也是翘首以盼,如今营内到处都是北镇抚司的免费宣传员,什么满汉之分啊,什么狄夷啊,什么满狗屠杀我们的兄弟,**我们的姐妹啊,县无完村、村无完家、家无完人、人无完妇之类的鼓动词句深深的印入了这些大头兵的脑海里,这些人也正好生长在清军入关的时代,对清军入关的大屠杀记忆犹新,满人欺负汉人的例子更是知道的数不胜数,当他们知道明军要杀回来报仇的时候,一下子热情高涨起来。今日的清晨天气并不太好,天空阴鹭的下着细雨,王德保冒着雨在城楼上继续等待着明军的出现,距离索罗图溃逃往成都已经过了整整七天,凉山城下仍然没有见到明军的身影,王德保不由得焦躁起来,若不是心中还存着希望,今日这种鬼天气,他才不愿意在雨中等候。王德保站在城楼的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几个亲兵正聊着天,他全身的钉甲已被雨水浸透,光溜溜的额头上还沾着雨水的痕迹,大家聊的并不热烈,每隔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不自觉的望向城外,最后又失望的收回来。“轰轰轰轰……”一个整齐而又奇怪的声音出现了,在凉山城外出现了一团黑影,最后黑影越来越大,遮蔽了整条地平线,在凉山城外泥泞的土地上,无数个穿着黑衣,脚下踏着黑靴的士兵排成整齐的队列,在细雨中向凉山城挺进,他们穿着奇怪的军装,带着沾满了雨水的钢盔,手中握着被油布包裹好的火铳一步一步的前进。没有人发出声音,有的只是粗重的喘息和整齐划一的脚步,靴子踩在泥泞的路上发出的嗤嗤作响。高举在队列中的日月旗被雨水打的湿透,湿漉漉的贴在了旗杆上,执旗的士兵仍然高举着战旗,掺杂在队列中迈动着步伐。“轰轰轰轰………”这是无数双脚步汇集而成的声音,犹如战鼓一般,突然的降临到了凉山城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m,章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