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将相失和咸阳,丞相府,官吏进进出出,一派忙碌景象。范睢公干处,范睢端坐在矮几上,一脸专注,翻动简,不时发出声响。遇到要派人去办事,唤来相关官吏,三言两语就交待清楚,要他们去处置;遇到要询问某事,唤来相关人员,几句话就问明白了。所言简洁明快,所行快捷,绝不拖泥带水,真的当得起“雷厉风行”四字赞扬了。“见过丞相。”就在这时,郑安平进来,冲范睢见礼。“哦,是郑兄弟,来,快请坐。”范睢冲郑安平招手,为他斟上茶水,递将过去,道:“润润喉。”“谢丞相。”郑安平与他是过命的交情,也不客套,接过茶盅。“郑兄弟,你前来何事?”范睢单刀直入。“丞相,有一件事,你有没有听说?”郑安平略一犹豫。“何事?”范睢很少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儿,大是好奇,眉头一掀,如同出鞘利剑。“丞相,上将军撤军之前,可有山东说客见过丞相?”郑安平迟疑一阵,一咬牙,仍是问了出来。“鲁仲连和苏代来过。”范睢点头,大是惊讶:“你怎生突然问起这个?”“丞相啊,咸阳已经传遍了,说上将军撤军,是你忌他之功,怕他功劳超过你,夺了你的相位啊。”郑安平的声调有些高,很是焦虑。范睢摇摇头,不当一回事,笑道:“就这事?在秦国,谣言没用。山东六国在秦国散布的谣言多如牛毛,却没有一件有效。”后人多指责秦国善用卑鄙手段,爱用谣言,先是罢了廉颇的兵权,后是罢了李牧的兵权。其实,山东六国在秦国散布的谣言多如牛毛,比起秦国在山东散布的流言多得太多了。让人惊奇的是,秦国在山东散布的谣言,个个皆准,个个皆有奇效,而六国在秦国散布的谣言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儿用处。原因就在于,秦国政治清明,律法森严,谣言没用。而山东之地,律法粗疏,君王昏暗,喜怒无常,秦国的谣言每每有奇效。“丞相,你就真不担心?”郑安平很是焦急。“这有何担心的?我当时就禀报了秦王。”范睢摇摇头,一点也不在乎。“秦王英明,自然是不会信,可是上将军呢?”郑安平的声调转高,几乎是在咆哮:“丞相,你是当局者迷。上将军一心起兵灭赵,秦国没有钱粮,不得不撤军,你说,如此之事,上将军会痛快吗?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能有钱粮的话,就一定能灭了赵国。此时谣言一起,上将军必然会信。”范睢一脸的惊讶,嘴巴张了又张,数度欲言,却是说不出话来。“我打听过了,上将军府里宾客盈门,军中将领几乎都去了,个个气怒不平,多骂丞相为山东贼。丞相,你听听,这就是危机。”郑安平脸色变了,有些发青:“战国百年,一国之重在于三人,一国君,二丞相,三上将军。若上将军心生不满,与丞相作对,这就会将相失和,国之大忌。”“谢郑兄弟提醒!”范睢好象火烧了屁股似的,一蹦而起,大吼一声:“备车,我这去上将军府上解释。”郑安平说得没错,战国时代,最重要的就是三个人,国君、丞相、上将军,若白起心生怨恨,与范睢对着干,这就是将相失和,秦国的麻烦就大了。XXXXXXXXX白起府上,吵吵闹闹,跟菜市场似的,尽管白起的威望很重,也是压不住众将了。王龁、王陵、桓齮这些重将个个一脸的气愤,吼得山响,仿佛这不是位高权重的上将军白起府第,而是菜市口似的。“上将军,你说吧,你管不管这事?”桓齮粗喉咙大嗓子,拍着短案,吼得山响:“长平三载相持,近三十万锐士伤亡,这是何等惨重的代价?赵国覆灭在即,秦王却下令退兵,我们当时就猜测朝中有奸臣误君,果不其然,山东贼子窃居相位,误导秦王,贻误战机,错失灭赵良机。”振臂高呼,慷慨激昂:“上将军,你若不管,你对得起物故的三十万锐士吗?他们随你征战,东挡西杀,南破强楚,东击强赵,从不皱一下眉头,他们对你无比信任,你对他得起他们吗?”白起双眼闭上,双手紧握成拳,呼吸粗重。“什么没钱粮?狗屁,那是籍口。”王龁接着往下说:“大秦自商君变法,历四代国君,百年积累,还不够我们三载消耗吗?大秦不是没有钱粮,是奸臣不愿上将军灭赵,成就三公之位。”白起眼睛睁开又闭上,紧抿着嘴唇,脸色泛青了。“上将军,你也不想想,范睢是什么人?他是天下智士,他的才智谁个不知,哪个不晓?”王陵火上浇油:“穰侯如何?明智强横之士,把持朝政数十年,更是秦王的亲舅舅,得太后之宠,就是这样一个人,还不是给范睢跟玩儿似的夺了相权。连异人公子都能想出两全齐美的妙计,他就想不到?”噌的一声,王陵站了起来,吼得更大声了,如同雷霆轰地:“他不是想不到,他是不愿上将军成就奇功。战国百年,就未有一个战国被灭。若上将军灭了赵国,这是不世奇功,位在范睢之上,他这是力阻上将军成就此功。”王陵绰号“鹰眼狐心”,是说他有着鹰一样的敏锐观察力,有着狐狸一样狡猾的心计,他是白起的得力助手,很得白起信任,他这一表态,极有份量。白起紧闭着的双眼猛的睁开了,两道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刺穿虚空。蒙骜紧抿着嘴唇,并没有说话,却给心直嘴快的桓齮逼迫:“蒙骜,你怎生不说话?”“我是齐国人。”蒙骜迟疑了一下。“放屁!”桓齮爆粗口,很是不满的瞪了蒙骜一眼,道:“都是老兄弟了,出生入死数十年,谁把你当外人了?说!”蒙骜本是齐国人,却投奔了秦国,还被重用,成了白起的得力助力。王陵、桓齮、王龁他们把蒙骜视为过命的兄弟,并没有把他当外人,一向直来直去。“依我说,这事是不是先打听打听再说,莫要急着决断。”蒙骜持重之人,行事稳妥。“什么叫急?”桓齮是霹雳性子,当场就飙了:“范睢这贼子只手遮天,你能打听出什么?”就在这时,铁鹰锐士进来禀报:“禀上将军,丞相求见。”“这贼子还敢来?我宰了他!”桓齮双眼一翻,精光暴射。“胡来!你不想活了?这里是秦国,不是山东肮脏之地,任你胡来。”白起厉喝一声。按照秦法,他们今天聚在这里骂范睢,都是大罪了,若是桓齮再把范睢怎么着了,砍头是铁定了,哪怕他的功劳再大十倍也是个死字,因为秦法不存在功过相抵的说法,功是功,过是功,天大的功劳也不能抵细过。白起一发话,桓齮不敢再由着性子了。“就说我旧伤复发,不便见客。”白起眼中精光一闪。自此以后,将相失和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