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杀二十万赵卒,是白起一生最大的污点,为无数后人谩骂,他们骂白起为屠夫、刽子手、冷血动物,却不知,白起这是在背黑锅,在为秦昭王、为秦国背黑锅。二十万赵卒分散开来关押,这不可能,因为当时的秦国土地并不广阔,主要是现在的陕西、甘南、四川和贵州平原,二十万精锐一旦作乱,后果不堪设想。放,更不可能了。一旦这二十万赵卒回到赵国的话,赵国立时就有了一支精锐大军,还是“复仇大军”。更进一步的话,赵国以二十万赵卒为骨干训练赵军,要不了几年,赵国就能拥有一支数十万的精锐。如此一来,长平大战白打了,秦国的代价白付出了。是以,这二十万赵卒的命运也就注定了,要想不作乱,要想不让赵国再拥有大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二十万赵卒全部杀掉。秦昭王是秦国国君,他不可能下令屠杀,那样的话,秦国的损失最大。秦昭王把这一意图暗示给白起,要白起下手。白起很不愿,却是知道秦昭王的决断是正确的,不得不执行命令,方才酿成惨祸。尽管白起知道坑杀这二十万赵卒是正确的决断,然而,他内心难安,每当午夜梦回,他都会惊醒。若是在战场上杀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死人再多,白起也心安理得,因为战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杀人也被杀只在一念间,这没有对与错,只有胜与败。屠杀二十万手无寸铁的赵卒,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白起心中难安。此时,在即将结束自己性命之际,白起眼前浮现当日赵卒惊恐难安之情,不得不长叹。“夫君!”白夫人紧咬嘴唇,眼泪直流,几欲晕去。她与白起多年夫妻,对白起最是了解,白起是说一不二之人,他既然要依照秦昭王之命而自刎,她再怎么说都没有用,白起必死无疑。“上将军!”追随白起的铁鹰锐士跪了下来,眼泪长流,呼天抢地。他们追随白起多年,跟随白起出生入死,没有丝毫怨言,因为他们敬重白起,在他们心目中,白起就是神明。只要白起一声令下,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呜呜!”桓兴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双手掩面。这道乱命,他万分不想执行,可是,他又不能违逆王命,唯有内心煎熬的份。王剑寒光闪闪,对着白起的脖子就抹了下去,眼见着白起就要死于剑下,就在这时,异变横生。“住手!快快住手!”一个充满焦虑的声音突然响起。白起手一抖,王剑停了下来,已经切入他的脖子,鲜血直流。虎目圆睁,打量着声音传来方向,只见一个人骑着一匹快马,飞也似的赶来,不是别人,正是丞相范睢。此时的范睢头发散乱,衣衫凌乱,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镇定模样,一脸的惶急,气喘喘而来,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大吼:“上将军,快住手!快快住手!”“丞相?”一片惊呼声响起。众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范睢竟然在这时节赶来,对他们来说,如同做梦。“你来做什么?可是来看我笑话的?”白起自从相信信陵君散播的谣言后,就对范睢很不爽,认为长平战后撤军就是他忌功,此时乍见范睢到来,他是万分不爽。在白起心目中,范睢是罪人,不能灭赵的罪魁祸首,范睢此时赶来,除了看他的笑话,不会是别的。“噗嗵!”范睢挣扎着要下马,却是乏力,从马背上一头载下来,四仰八叉的,与位高权重的丞相形象一点也不相符。“呼呼!”范睢干脆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上将军,你莫要误会,我……”范睢喘着粗气,横过袖子,一抹额头上的热汗。“误会?我们能有什么误会?”白起冷笑一声,道:“你既然要来看我笑话,你就看吧。”紧握秦昭王佩剑,又要自刎了。“上将军,君上召你回咸阳。”范睢对白起极是了解,此人轻生死,性格刚烈,他如此决绝,必然会自裁,心中大急,好不容易把话说明白。不是范睢故意如此,实在是他太累了。从咸阳一路赶来,累得不行了,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真的?”白夫人、铁鹰锐士,还有桓兴大喜,尖叫着问道。范睢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点点头,接着喘气。“秦王可是要把我明正典刑?”白起眼睛一翻,眼中精光暴射。按照秦法,秦王不能乱杀大臣,即使白起有罪,也应该依法刑杀。如眼下这般,秦昭王令桓兴持王剑而来,诛杀白起,已经违背了秦法,白起才有如此一问。“我白起行得端,坐得正,你就是要想杀我,也没有机会。”白起冲范睢冷笑道。白起本无罪,他之所以死,是因为秦昭王的乱命。若是真要按照秦法的话,还真找不出他的罪证,无法给他定罪。“上将军,你就不能容我喘口气细说么?”范睢知道白起对他成见很深,苦笑道。“你莫急,容丞相歇会再说。”白夫人忙宽慰。白起还想再说,只听范睢道:“就算你有天大的怨气,也不在乎我喘气的功夫吧?”这话有理,白起不再说话,而是紧握手中王剑,死盯着范睢。“有水么?给我点儿水。”范睢口干舌燥,想说话,而嗓子眼冒烟,说不出来。铁鹰锐士忙找来水囊,桓兴接过,递给范睢。范睢象饿死鬼投胎似的,一把夺过来,仰脖子便喝,只听一阵咕咕声响起,喉结不住**,很快的,一囊水便喝干了。水滴洒落,胸襟全湿了,和着泥土灰尘,跟个泥人似的,与丞相之尊一点也不相符。范睢一点也不在意,横过袖子,抹抹嘴,喘息一阵,这才缓过气来,感慨一句,道:“若无今日之事,不知水之重也!”水,不过是最为寻常之物,一般哪会重视。范睢今儿是渴得不行了,方知水是如此的贵重,比黄金还要贵。“说吧。”白起神色仍是不善。“秦王已明,上将军无罪,可以回咸阳了。”范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桓兴忙相扶。“当真?”白夫人喜极而泣,眼泪扑漱漱滚落。“太好了!”铁鹰锐士激动难已,相拥而泣。白起就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明,能救下白起,这是他们最为欢喜之事了。“你没骗我?”白起仍是不太相信。“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我。”范睢摇摇头,飞身上马,道:“是与不是,你回到咸阳,去见君上便知。”一拍马背,疾驰而去。范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说的是真的?”白起惊疑不定了。“真不真,你回咸阳不就知道了?亏你还是上将军呢。”白夫人白了白起一眼嗔怪一句。“回咸阳。”白起把秦昭王剑还回鞘中,一声令下,众人朝咸阳赶去。XXXXXXXX咸阳王宫。秦昭王坐立不安,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转圈圈,就没有一刻安宁的,仿佛他的屁股上长了痔疮似的。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擦了一把冷汗,又是一身冷汗,整个人跟水洗过似的。“君上。”内侍看在眼里,想要提醒秦昭王去洗洗。“滚!”然而,秦昭王眼睛一瞪,精光暴射,沉喝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内侍再也不敢说话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万一白起出事了,谁来为寡人征战山东?”秦昭王嘀嘀咕咕。经过范睢的剖析,秦昭王已经后悔了,他不该牵怒于白起,不该一怒之下要杀白起。当然,在范睢所有的劝说之词中,最让秦昭王念念不忘的是成功帝业一事。要想成就帝业,必须要有一员猛将,这舍白起其谁欤?白起是旷世名将,打了一辈子的仗,就没有败过,威震山东,由他挂帅出征,必能扫灭山东,成就一统伟业。而且,长平战后,赵国精锐尽失,唯一一支能与秦军锐士相抗的大军不复存在了,秦国大举东进的时机到了,若白起死了,就是天大的损失,谁为他征战山东?自从明白过来后,秦昭王就是坐立不安,心神恍惚。他是恨不得立时追上去,可是,这有用吗?就在这时,只见范睢一身的泥泞灰尘,气喘嘘嘘,快步而来。秦昭王一颗心直往下沉,失声道:“白起呢?他可是死了?完了,完了!寡人的帝业,大秦的伟业,完了,全完了!”要是白起没事,范睢岂能如此急惶惶而来?由不得秦昭王想得太坏。“君上,没事了,没事了,上将军好好的。”范睢忙扯起嗓子禀报。“完……啊!没事了?真没事了?你没骗寡人?你真没骗寡人?”秦昭王三步并作两步,冲将上来,揪着范睢的衣襟,一个劲的问话,口水喷了范睢一头一脸。“臣哪敢欺君。”范睢被秦昭王摇得晃来晃去,跟拨浪鼓似的。“那白起呢?他在哪儿?”秦昭王忙失声问道。“臣白起,见过君上。”白起在铁鹰锐士的搀扶下而来,冲秦昭王见礼。“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秦昭王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一脸的羞愧之色,好在,他比赵孝成王强,敢于认错:“这都是寡人之错,白起你不要往心里去。”赵孝成王也知道自己愧对廉颇,却不敢直面现实,不敢认错。秦昭王比赵孝成王强就强在这里,他敢于面对错误,敢于认错。“君上!”秦昭王当面认错,这是何等的难得?白起感动莫铭。秦昭王一手拉着范睢的手,一手执着白起的手,把二人的手叠在一起,道:“这都是丞相开导之功,寡人方才明白,要不然,寡人必将铸成大错!”“谢丞相!”至此,白起方才明白,他能活命,是范睢之功,对范睢的芥蒂尽去。将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