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修沉默着,打量着每一个人的脸色。袁逢是书生,马日dī也是书生,他们在做校尉之前可能都没和人打过架,也没有接触过士卒,所以这时候的反应最强烈。王瑜好一些,在做步兵校尉之前,他已经做了多年的长水司马,眼下虽然有些惊讶,却还算是平静。赵珐非常吃惊,张着大嘴,愕然四顾,手足无措。只有淳于琼无所谓,相反倒有些得意洋洋,大概是有些武艺,多少学过些兵法,还有建功立业的梦想。片刻的惊讶之后,马日dī第一个站了起来反对:“征伐鲜卑之事,朝廷已经议过多次,众臣多持反对意见。天子什么时候下的决心,怎么连出征的日子都定了?”“这件事,不在我北军中候管辖的范围以内,我也没有打算和诸位在这里讨论这件事。”刘修不由分说的打断他的话:“我给诸位三天时间,如果诸位没有上阵作战的心理准备,三天内提出辞呈。三天后,我会开始练兵,到时候留下的人就不要把自己当成什么君子了,请你们一起和士卒摸爬滚打,吃糠咽菜。“何yóng匆匆走进了袁绍的书房,脸色让正在说笑的袁绍和张邈一愣。“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张邈还是和往常一样笑呵呵的,袁绍却有些紧张,他知道何yóng这个人经历了很多风波,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他是不会这种表情的。他看着随后跟进来的淳于琼,淳于琼却笑了:“那个刘修有意思,第一次任事,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仲简,别要玩笑了,究竟什么事?”袁绍责备的看着他。淳于琼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挺直的鼻子,把刘修要改革北军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完之后,饶有趣味的看着袁绍他们,自已找了个地方坐下倒了杯酒有滋有味的喝了起来。张邈不笑了“这样一来北军可就不在我们控制之中了。”何yóng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正是如此。如果手中没有北军,将来一旦有事,我们岂不是和陈仲举(陈蕃)、窦游平(窦武)一样任人宰割?”袁绍眉头紧锁沉默不语。最近他和何yóng分析了近些年的政事,特别是两次党锢事件之后,觉得士人看似实力强大,但每次都被宦官击败,归根到底是因为手中没有武力。洛阳城有两部分力量一部分是宫里的郎官,一部分是北军。宫里的郎官们现在大多是文士,战斗力不强,而且他们和宦官相处的时候长,更容易被宦官所用,孝桓帝除掉粱冀,曹节杀死陈蕃,依靠的就是这些力量。而城外的北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系,当初窦武逃到城外,就是凭借着北军五校的士卒与曹节等人对抗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张奂被曹节蒙骗,以他的赫赫威名击溃了北军将士的士气,最后的结果还真是难说。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如果以后再次发生类似的事情,手中是否拥有北军五校的兵权,对时局可能有决定性的影响。也正因为出于这个考虑袁绍他们才动用了全部的力量,把何yóng、马日dī和淳于琼都安排到了北军之中,掌握了北军的大部分力量。可是刘修这么一来,他们的愿意基本上等于落空了袁逢和马日dī都是儒生,让他们去和普通士卒一样摸爬滚打可能吗?这里面真正能做到的,大概也只有淳于琼一个人。袁绍思索了很长时间后,突然问道:“王瑜能做到吗?”淳于琼还是没心没肺的笑着:“王瑜是做不到,可是你别忘了,他们王家当初没少为难刘修,他大概不会把王瑜真当成什么长辈,说不定会用他来开刀,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袁绍对淳于琼漫不经心的态葫艮不高兴,特别是看到他摸鼻子的习惯动作非常不爽,只是当着何yóng和张邈的面,他不好给淳于琼下不了台,只能按着性子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说,王瑜也会被免职?”淳于琼注意到了袁绍眼神中的怒气,不好意思的假咳了一声,端正了脸色:“我觉得很有可能,这小子不是那种讲规矩的人,你不是也说过,当初他还和他的老师卢植治过气呢。”袁绍眼中露出决绝之色,轻轻的敲了一下案几:“既然如此,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我去长水营做司马,让公节(王匡)去射声营,问问公路,他能不能安排一个人进越骑营。这样就算换了三个校尉,也不能把我们几个全部换掉。”他冷笑一声“即使是天子授意,他也不可能做得这么明显。”何yóng眼前一亮,随即又担心的说道:“本初,刘修未必能真的让几位校尉大人去训练,但是几个司马却肯定是逃不脱的。你”“不用多说。”袁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刘修让他们去和普通士卒一样训练,对很多人来说简直是一种污辱。也许刘修打的就是这个算盘,让他们自己主动辞职,把北军拱手相让。可是他偏偏不想让刘修如意,不就是训练嘛,你能受得了,我也就能受得了。他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向来最敬重李元礼,就是敬重他能文能武,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放在我的面前,我岂能放过?”何yóng等人互相看看,豪气顿生,何yóng朗声笑道:“正当如此,他不是说十月天子要大阅吗,到时候我们让他们看看,谁才是大汉真正的柱石。”毒绍微微一笑:“伯求此言,甚得我心。”刘修到宫里去了一趟,向天子汇报了袁逢等人的反应,天子非常开心:“这样子能把这些人顺理成章的赶出北军了吧?”刘修也忍不住的想笑:“臣觉得可能性非常大,别的不说,马日dī能拉弓射箭吗?我非常怀疑。袁逢那么一把年纪了,就算是他拉得下脸,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武人。除了自免,还能有什么办法?”“这样好。既让他们离开朕的北军,又不用伤了他们的脸色。,天子轻拍着大腿,心情非常愉快:“对了,朕召见过张角他们几个了,张角这人还是有些才学的,对民间的事知道得也多,说的一些问题,朕觉得颇有道理。至于天师道的那个卢氏”天子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她对治国之道没什么见解,倒是对道术很有造诣,她说她已经有二十七八岁了,朕怎么看也不像啊。”“修道之人,大多善于治生,这不足为奇。”刘修倒也没注意天子的表情,接着说道:“张角一直在流民中吸引信众,对流民的认识肯定有独到之处。陛下,臣以为应该把他的意见通报给群臣,让他们都来议一议。”“这样好吗?”“臣以为,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多听听大臣们的意见,总是好的。至少可以让他们了解张角这个人。”刘修谨慎的说道。他把张角引到洛阳到,一方面是想让他和天师道联手,来刺激一下儒家这快要断气的鱼,一方面也是想把他从暗处引到明处,如果能给他一个仕途的机会,也许他就不会走上造反那条路,就算他有野心,也好提前预防,朝中的大臣中像杨赐那样的聪明人多了,他要想蒙住所有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天子考虑了一会,表示同意。他们又议了一些事,刘修这才告辞出宫。回到太极道馆后,他正准备抖一下大人回府的威风,却看到王瑜愁眉苦脸的坐在堂中,王楚陪着小心在旁边侍候着,毛宗一看到刘修走进来,连忙给他使眼色。刘修一看就明白了,心里不免有些不快,但是他还是按捺住了,对王楚说道:“怎么让父亲大人坐在这儿,不请他到楼上雅间去坐?”王楚见他语气平静,又在这么多人面前称呼王瑜为父亲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扶起王瑜道:“阿翁,我们上楼去谈吧。”王瑜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才来找王楚求援。他这个步兵校尉可来得不容易啊,天子授他这个官,是抢走了王楚的补偿,现在刘修一上任就要逼他辞职,这回去如何向老子王苞交待?难道说,我吃不了那苦,所以把二千石的官儿给扔了?到了楼上雅间坐下,刘修去洗漱的时候,王瑜再次向王楚说明问题的严重性,最后说道:“我都快四十岁了,身体又一直不太好,你让我去跟那些年轻武夫比体力,这不是要我老命嘛?阿楚啊,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这一次啊。”王楚也没办法,只得柔声相劝:“阿翁,你不要急,夫君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他不会无端的拿你为难。,…“阿楚啊,这话说得我难过啊。照理说,他是你的夫君,是我的女婿,我应该大力支持他才对,可是你也知道的,这这种事,我实在是帮不上忙啊。”王楚连连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愁肠百结,不知道刘修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刘修是希望王瑜能留下挺过去,帮他撑住面子,那王瑜现在的举动可就要让他失望了。她不想让刘修因为她家影响公事,可是也不忍心看着父亲这般模样而撤手不管,脸上还不能露出一点点不快,实在是左右为难。王瑜还在唠唠叨叨,刘修推开门走了进来,坐在王瑜对面,一个胡姬走过来给他倒上酒,他端起酒杯,一边喝一边看着王瑜:“为了练兵的事?”王瑜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求助的看着王楚,王楚只好硬撑着头皮把意思说了一遍。刘修有些不满的说道:“二千石的官多的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在北军中任职?北军是禁军,本来就应该是大汉最精锐的力量,不能打仗的北军,还叫北军吗?”王瑜面红耳赤,又不死心的说道:“那北军五校,有哪个校尉不是文士出身?”“所以我才要把这些人全部清理出去。”刘库不容置疑的说道:“就算你这次能熬过去,以后怎么办?北军要征伐鲜卑,可不是我和你们开玩笑的,这是天子的意思。你是步兵校尉,在和胡人征战的过程中,步兵营的劣势最明显,任务也最重,你想你能支持到什么时候?”王瑜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他听出来了,刘修根本没有对他网开一面的意思。“你真的准备一口气把五校尉全部换掉?”“我没有说一定要换,但是如果不称职,不换也得换。”刘修平静的说道:“将来北征的时候,北军是主力,如果不能打仗,那还有什么意义?”“你以为把这几个人换掉,就能找到合适的五校尉?”王瑜有些沉不住气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不顾王楚的劝阻,急赤白脸的说道:“你想想看,整个洛阳有几个人是真正能用兵作战的?你建议天子开设兵学,要招收三十个博士弟子,现在招了几个?五个二千石校尉,有几个人能当得起,难道你想把那些根本不清楚底细的武夫一下子提拔成为二千石?将来出了事,天子会承担这个责任吗,做替罪羊的还不是你。”刘修一时愣住子,王楚以为他生气,连忙拉住了王瑜,不让他再说下去。王瑜也发觉了自己的冲动,连忙住了嘴,可是脸上却不肯落了面子,强憋着一口气,不服气的瞪着刘修。刘修想了想,倒是有些触动:“洛阳现在都找不到五个合适的校尉?”“就我所知没有。”王瑜见刘修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松了一口气,详细的解释了一下。按朝廷的惯例,以前的郎官分两种:一种是文官,他们主要是议郎、侍郎什么的,掌天子侍从问对。这种人一般由博士弟子和孝廉、贤良文学担任。一种是武官,主要是从边郡征发来的,最常见的就是充作羽林骑的六郡良家子,这些人武技好,大部分人都通骑射,在天子身边担任一段时间的郎官后再授武职,前朝的很多名将都是以这种方式出仕的,所以前朝将才辈出。光武皇帝中兴以后。因为他本人好文艺,而且又深知武夫乱政的危害性,所以大力压制武人,提倡儒学,经过一百五十年的积累,现在宫里的郎官们大多是通经儒士出身,能上马骑射的人少而又少。像贾诩那样的边郡子弟也不是没有,但是基本没什么出路,就算是授官也轮不到他们。本朝的边郡太守都有很多是儒生,比如刘修的先生卢植便是这样的人。像李膺那样兼通文武的人是非常少的奇才,而凉州三明虽然能文能武,用兵的能力肯定不是卢植能比的,可是他们的仕途绝不会比卢植顺利。你觉得卢植能够和普通士卒一样去练兵吗?你试试看,看卢植会不会唾你一脸的唾沫星子。刘修有些挠头了,他还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开始以为后来大汉出了那么多的名将,挑几个做校尉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现在王瑜一提醒,他也想起来了,五校尉可不是普通的低阶武官,那是二千石的高官,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做的。万一挑的人不合适,北军出了事,他肯定是首席替罪羊。“大人请坐。”刘修给王瑜倒了一杯酒,客气说请教道:“那大人以为怎么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王瑜总算扳回点面子,呷了。酒,想了片刻道:“我想不出哪儿有合适的人选,要想现成的,除非到边军中抽调。可是这样的人才在边军中也不多,各营的将领未必就肯给你,就算给了,你也很难把他们变成你自己的亲信。最好的办法还是自己培养。”培养?刘修无声的一笑,开玩笑,我自己还是个白丁呢,培养五个校尉?“你不是建议天子开设兵学吗?”王楚忽然眼前一亮“先请段公帮着培养几个校尉出来啊。”“校尉是不可能,司马却完全有可能。”王瑜又进一步的建议道:“只有那些被你提拔起来的低阶军官才会感激你,能做到校尉的哪个没有依附的势力,怎么可能轻易的转向你。”刘修连连点头,也觉得自己廾始的考虑太过简单了,天子比他还不如,只觉得这个主意好,却不知道这个主意听起来很美,可行性却不高,亏得有王瑜这件事打个岔,要不然他还沾沾自喜呢。段颊商量,段颊也觉得这件事刘修做得有些欠考虑,王瑜说的情况的确有几分道理,要想一下子选出五个能符合刘修要求的人来担任校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最终选不出来,或者勉强选出来的人却不合格,那就成了笑话了。他又提醒道:“要教武人读书,可不比教文人学兵容易。大多数低阶军官都是文盲,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让他们在短短的几个月内熟读兵法?根本不可能。相反,不少儒生多多少少都通一些武艺,也读过一些兵书,只要他们吃得了苦,下功夫操练几个月,至少校阅是不成问题的。”“你最后选出来的人,大多还是有儒学身份的人。”段颊有些无奈“这就是现状,大汉的士子,不论文武,要想进入仕途,不通儒学是不可能的。”刘修对段颊的感慨心知肚名,别的不说,他自己就曾经动过以儒学入仕的念头,段颊本人也是读过儒经的,凉州三明概莫能外,而卢植干脆则是个儒生,一点儒学也不懂的名将比一点武技也不通的儒生更罕见。“这次办得有点铿。”刘修自我解嘲的说道。“事非经过不知难,以后的问题还要多呢。”段颊语重心长的提醒道“要想办坏一件事容易得很,要想办成一件事,你得面对无数的困难。不要急,先从选合适的司马开始做起吧,千石的司马,不上不下,不会太引人注意。”刘修连连点头,还是段颊经验丰富,一下子就点中了要害。司马虽然也是不小的官,但是却可以由各校尉自辟,只要上报通过就行了,不像五校尉要经过朝廷任命,相对来说手续简单一些,选择的〖自〗由度也大一些。不过,这一点对刘修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自〗由是五个校尉的,不是他这个北军中候的。袁逢他们选出来的司马,能是他愿意看到的人吗?刘修预感到,这次北军整训的难题才刚刚开始。刘修深思了好久,忽然对段颊说:“你觉得妙才如何?”段颊嘴角一挑,点了点头:“稍加点拨,做个司马是没问题的。”刘修笑了,让人把夏侯渊叫了上来,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夏侯渊的眼睛立刻亮了,忙不迭的就要致谢。刘修拦住他,又问起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夏侯渊想了想,直截了当的说道:“孟德就不用说了吧,你对他了解得很。除了他之外,曹仁也好用兵,武技也不错,我族兄夏侯慎也是个靠得住的人。”刘修听了这几个名字,心想这搞来搞去,全成了曹操的人了?那可不行。得从卢敏那儿把赵云和张邻要过来,至少也得要一个过来,总不能我忙活了半天,全替人做嫁衣吧。可惜啊,刘备、张飞年纪都太小,一时半会的还顶不上用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时候就看背后有多少可靠的力量啦。老爹也真是,一天到晚想着要造反,怎么没想着多生几个儿子,要不然现在哪会这么紧张。“段公,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段颊微微一笑:“我有个族子叫段煨,武技不错,也识得文字。同郡有个年轻人叫张济,使得一手的好矛,骑射功夫出众。金城有个韩遂,还有个边章,都是文武全才的佳士。”刘修大喜,这几个人他知道,特别是张济,那小子还向赵家学过矛法呢,和自己算是半个同门。“请段公派人请他们来,我都要重用。”双更完成,求各种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