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山下,吕布纵马如飞。蹄声如雷,两只灰色的野兔惊慌失措的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向树林深处跑去。它们刚刚跃起,一只羽箭飞到,同时射穿了两只野兔,强劲的力量带着野兔在空中横移两步,扑的一声落在地上。一个骑士飞奔而来,纵马上坡。他也不下马,一哈腰,抄起野兔,掉转马头跑了回去。“奉先,好箭术!”赵云挽着缰绳,看了一眼那两只野兔,赞了一声:“一箭双兔,又有进步了。”“好个甚!”吕布叹了一口气,将弓收入囊中,拨转马头。那匹战马还是当初刘修送给他的大红马,过了十几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雄风,渐显疲态。吕布抚着马鬃,幽怨的看了一眼洛阳的方向:“我就和这马一样,大好时光,全给浪费了。”赵云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也觉得有些黯然。吕布的话勾起了他的心思,自从湟水一战大破钟羌后,他们已经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参加大战了。眼看着儿子都大了,他们也快老了,一想到此生就要这么度过,未免有些惋惜。不过,在吕布面前,他不能露出这种心情。大军驻扎在河东的这些天,吕布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率领大军杀入洛阳,好像洛阳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唯独落下了他吕布似的。“你可没浪费,政务扔给王烈,你自己每年在草原上扮马贼总得两三个月吧?哪次不是以少击多,还不够痛快?”“且——”吕布拉长了声音,不屑一顾:“那不过是打打牙祭罢了。我吕布要么不打,要打就得像落日原、湟水那样的大战才有意思。”吕布一边说着,一边拨转马前,和赵云并肩而行,压低了声音说道:“子龙,我可听说,慕容风那小子不太安份。你说大王摆平了那个小皇帝之后。会不会带我们西征?我早就想收拾慕容风了,等啊等,你看你看,胡子都快白了。”赵云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好说。不管大王能不能成功,这西征的事我看短期之内都不太可能。一来冀州还没有平定,哪有不安内,先攘外的道理。二来西征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仅是大军调集,粮食筹备,就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就算是天下一统的时候。也需要全国动员,现在……”他叹了一口气,眉头笼上了淡淡的忧愁。刘修被迫和小天子摊牌,在赵云看来,其实时机远远没有成熟,只是事情逼到了眼前,不得不如此而已。刘修入洛阳,必然是一场极凶险的恶战。弄不好就会两败俱伤。他们都把儿子送到了江陵,也就是跟定了刘修,万一刘修落败。他们这些人可就麻烦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谈什么西征。吕布见赵云不说话,也有些担心起来。他和赵云的想法不同,他认为刘修入洛**本就是个错误,应该调集并凉的大军直扑洛阳城外,把曹操杀得落花流水,然后再逼宫,到了那时候,谁还敢说个不字?“将军,有人来了。”赵融提醒道。赵云和吕布顺着赵融的手指向前看去。只见一骑飞奔而来,在山坡下跳下马,一口气上了坡。“赵将军,吕府君,贾长史请你们即刻回营。”赵云和吕布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问道:“什么事?”“不知道。”赵云眉头轻蹙。沉思不语。吕布却一拍大腿,既高兴又失落的说道:“嘿,肯定是大王胜了,真是可惜,我们又白来一趟。”赵云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在洛阳城杀一通怎么的?”吕布哈哈一笑:“那我可不敢。我就是想到洛阳城下抖抖咱北疆边军的威风,看看那些北军兔崽子会吓成什么怂样。”赵云没心情和他闲扯,拨转马头,带着人下山。吕布不敢怠慢,招呼成廉等人跟上,一起回营。两人回到大营,顾不上休息,直奔中军大帐。一进帐,吕布就大声叫道:“文和,文和,这么急着叫我们回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叫声未落,贾诩从帐后转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穿着衣服,头发也有些乱,睡眼惺忪,看起来像是刚刚午睡来着。他看了吕布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好消息?哪来的好消息?”赵云愣了一下,拦住了吕布:“文和,究竟是什么事?”“也没什么大事,大将军府刚刚送来命令。”贾诩一边穿衣服,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因我等企图率兵入京,陛下降诏切责,降了我们的职,从现在开始,归由大将军统辖。”“降职?大将军?”吕布一听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哪个大将军?敢降我的职,看我不劈了他。人呢,文和,那传令的龟孙在哪儿?”贾诩看看他,又看看赵云。赵云脸色沉重:“文和,大王败了?”“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贾诩也收起了笑容,往案后一坐,双手扶在案上,长叹了一声。赵云接过军令,却没敢打开,他犹豫了片刻,看着手中的军令,觉得手上像是托了一座山,不由自主的向下沉。吕布一看他的脸色,也紧张起来:“文和,大王……真败了?”贾诩不说话,慢慢的低下了头。吕布看他这副架势,更加紧张,从赵云手中抢过军令,展开纸,迅速的看了起来。军令很简单,正如贾诩所说,天子对他们率军企图入京的事非常愤怒,免去赵云镇北将军之职,左迁为护鲜卑中郎将,免去贾诩镇北将军长史一职,随赵云上任。免去吕布朔方太守一职,左迁为护鲜卑校尉府司马。即刻上任,不得延迟。落款是大将军宋丰。“放屁!”吕布勃然大怒,两下将军令撕得粉碎,拔刀出鞘,咆哮道:“文和,传令的龟孙在哪里?我劈了他。”“你想干什么?”贾诩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吕布。“干什么?”吕布瞪着贾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在等什么?小皇帝敢下这样的诏书,自然是大王败了,说不定现在就关在洛阳城里,我们还等什么?难道等他们砍下大王的首级再去。文和,立刻传书夏侯渊,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洛阳,我们合兵一处,哪怕是血洗洛阳城,也要救出大王。”“血洗洛阳城,你真敢想啊。”贾诩吓了一跳。“有什么不敢想?”吕布的眼睛都红了,吼声连帐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大王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他都不能善终,我们这些人还能有好果子吃?反正都是个死,不如痛痛快快的杀一场,说不定还能扭转败局。唉,我就说大王太心软了,为什么要让我们停止前进嘛,要是我们驻兵于洛阳城下,哪会出这样的事?”“你是说大王错了?”一个年轻军官走了进来,淡淡的说道。“当然错了。”吕布脱口而出,话出了口,这才反应过来,瞪着那军官:“你老母的又是谁,敢闯到中军大帐来,不要命了?”“我就是你要见的传令使者。”年轻军官拱拱手,向赵云施了一礼:“赵将军。”赵云愣了片刻,不由得眼神一亮,紧张之色稍解。“哦——原来是你,胆子不小,知道老子在找你,你还敢来。”吕布怪叫起来,“呛啷”一声拔出环刀,架在军官的脖子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老子找你是为了什么?”“知道。”那军官眼神一紧,身体绷了起来。他从吕布的眼神中看得出不加掩饰的杀气,知道再拖延下去,弄不好吕布一刀就宰了他。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青囊。“我想,吕府君要见我,应该是想看看这个。”吕布有些意外,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只青囊,扔给贾诩,沉声喝道:“文和,打开看看,如果答案不是我们想要的,我现在就一刀宰了这小子。”贾诩接过青囊,只是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他摆摆手:“奉先,放开他。”吕布一头雾水,退到贾诩跟前,探头看了一眼,也不由得怔住了,茫然的看看贾诩,似乎想听他的解释。赵云也凑了过来,伸头去看。年轻军官整理了一下衣摆,淡淡笑道:“三位大人,大将军的军令你们也看了,可愿意接令否?”贾诩挺直了身子,和赵云、吕布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抱拳,轰然应喏。年轻军官笑笑,躬身还礼,转身出帐,到了营外,跨上战马,飞奔而去。他走之后不久,赵云等人就拔营起寨,更换了战旗,一路向北。数日后,赵云赶到晋阳,立即召见加驾温恕,向他交待并州刺史的公务。温恕莫名其妙:“赵将军,你怎么……突然就辞职了?”“不是我辞职,是我被免了。”赵云拿出那封大将军令,“你看,我现在是护鲜卑中郎将,奉命要赶往朔方,监视牛头部落。温君,这次可能要大战,并州得准备好军粮和相应的辎重。”温恕看完军令,顿时傻了。他指着军令,结结巴巴的说道:“赵将……不,赵中郎,你走了,并州怎么办,新政怎么办?”赵云耸耸肩:“这些问题,接任的并州刺史自然会向他说明的,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温君,军粮的事,请尽量办理,不要影响战事。”说完,他拱拱手,扬长而去。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