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鹰嘴盘军车一路呼啸着冲过了桥西的桥头堡,在一个路过的小树林旁停留了片刻。车上小分队的队员们迅速脱下鬼子的军装,跳下了车。“谢谢!”富民紧握着侯京的手,由衷地说了一句。“后会有期。”这并不是侯京的一般寒暄之语,他打心眼里佩服这位神秘的八路军长官,别看就接触了几天,离别时他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他望着小分队的身影隐没在树影中,心里默默地祝福着。真有期再会?他奇怪自己说出了这样一句带有预示的临别语,他知道,干他们这行,不再见面才是最安全的。小豹子真像一只小豹子来来回回在富民的前前后后蹦着。“富大哥,你怎么知道鬼子会有军车增援呢?”“你怎么就知道桥东的鬼子认不出咱们呢?”“你怎么就肯定桥西自己人不会打咱们呢?”小豹子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其实,除了富民,每一个队员的心里都有这样的疑问。整个事情的经过发生的如此迅速、果断、令人眩目。队员们觉得自己像是在一幕剧中演了一个跑龙套的演员,一句台词没有,或者说没来得及讲出来,就听见了因为演出成功,台下爆发出的热烈的欢呼声。“那还不是咱们中间有一个比小鬼子还鬼的人吗?”“富大哥,你不是说我吧。”小豹子觉得自己也有了和富民一样的幽默感了。“对呀,你想想,一只小豹子随便下个套儿就能抓住吗?”这次富民没有把小豹子逗笑。倒是小豹子严肃地说:“富民大哥,是你给鬼子下了个套儿吧!”“啊哈,好厉害的眼光呀!”小豹子喜欢这样的赞扬,他不再追问了,而是仔细地回顾起整个事情的经过,仿佛给敌人下这个套的人中间也有他。他用树条子,一面搧打着路两边的草窠子,一面得意地唱着:“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在小豹子欢快的歌声里,冷娃也在美美地想着。他觉得整个事件不可思议,体现的完全是一种绝路逢生的大智慧。在最后决断的时候,他也在场。他觉得整个策划,从理论上说是太完美了,但是干起来将会险象环生,任何一个小小的变故或者纰漏,都会让这座想象中的大厦在顷刻之间崩塌。那天,他们最后把细节想了又想,总有拿不稳的地方,最后,富民似乎感叹了一句:“人生来世,听其自然吧。”话虽这样说,但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却是那般地坚定和自信。成功异乎寻常的顺利,还带点传奇的色彩,冷娃觉得眼前这位略显瘦小、精干的首长,对战争的把玩,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由衷的敬佩之意,让他心中一股一股的热流涌动着。巧妙闯关的喜悦像迎头泼下来的瀑布,让每个队员享受着一种醍醐灌顶的清爽,忘记了林中的暑热,很快,小分队穿过了一片密密的树林,接着,又一片林子像厚厚的绿色的云层压了过来……“冷大哥,我怎么越走越觉得有点不对劲呀?”胡子脱下沾满了草根和泥水的鞋一面磕打着,一面让已经走得发重的脚轻松一会儿。“我也是第一次从这个方向过拉拉河,按说,出了这片林子,应该是一条大路,怎么这林子又接上了?”冷娃停下来,倚着一棵小松树,微微喘着粗气。“咱们会不会越走越叉,迷路了?”“大方向不会错,离咱们根据地越来越近了。出了这片林子再看吧。”林中铺满了层层落叶,一脚踩下去,下面浸饱的雨水便渍了出来,沾湿了鞋。变得越来越重的鞋和湿滑、松软的小路,迟滞了小分队的行进,也让刚才喜悦带来的轻松心情,渐渐变得滞顿和麻木。经过暑气熏蒸的空气,正在慢慢地发酵,带着一股酸腐的草味,队员们开始大口地喘起了气,不断有人折下树枝,做成拐杖,在这绿色的泥潭里艰苦地跋涉着。渐渐地,坡度变高,树木也渐次稀疏,终于看到前方亮亮的一片空场。小分队走出了又一片树林。“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座大山?”胡子疑惑地望着前方。“准是迷路了。”冷娃心里说,脚步并没有停。山离得更近了,冷娃抬眼仰望,看见崖头上一块突出的岩石,活像一只鹰俯视着他们。“鹰嘴盘。”他终于辨明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