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帝国之花”冷娃和吴宇没想到杏花如此痛快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冷娃望着杏花因剧烈抽泣而抖动的身躯,心想,正是战争,正是一路上所看到和所经历的火与血的洗礼,让人类的良知正在把她们从侵略军的一员变成了它的敌人。杏花不停地哭泣着。不等冷娃和吴宇继续发问,秀娟挺了挺身子,仿佛向上级汇报一样,开始平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名字叫羽清子,出生在日本北海道一个乡村医生的家里。父亲是东京帝国大学医学系毕业的医学博士,毕业后他坚持要回到故乡作一名乡村医生。为此,在家里务农的妈妈和他吵过很多次架。妈妈说,有留在东京和京都这样大城市的机会,他居然放弃了,不说能挣到更多的钱,就是孩子们的前程也会更加光明的。可我知道父亲为什么,尽管我上面有两个哥哥,但父亲最疼爱的还是我,因为生下来的时候很弱,在那个一切都困乏的艰难时世,父亲很怕失去我。父亲不仅精通医道,对汉语也颇有造诣,他经常看一些中医的书,对于那些没钱买药的乡亲们,父亲常常给他们开一些中药,这很像中国所说的‘儒医’。父亲的善举赢得了乡亲们的尊重,成为十里八乡很有名气的医生。后来战争爆发了,在日本,年轻的男子个个热血沸腾,要让自己的生命像轰轰烈烈盛开的樱花一样在战场上绽放。不能参军的家庭主妇们纷纷加入‘国防妇人会’,年轻的女孩子们高唱着《妇人从军歌》‘枪炮声在远方回响,鸟虫噤若寒蝉,和风带着血腥,芳草染着血迹……’梦想着有一天也能像男人一样走向战场。当时,听到前线传来的消息,男男女女们走上街头,提灯游行庆祝胜利。当时和我在一班的几个女同学就报名参加了‘女子挺身队’。我在那种战争狂热的驱动下,报名参军,立志要成为‘帝国之花’(即女间谍)。父亲听说以后,几天沉默不语,只是闷闷地喝着清酒。他知道他不能反对,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的不愉快,否则家庭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不知是不是我在报名的表格里‘特长’一栏,填写了‘会汉语’。第二天早晨,校长亲自来找我说有军方的人要跟我谈话。第二天我见到了军方的两个人,一个军官模样的,直勾勾地盯着我,上下审视;另一个则用标准的中国话,询问有关我的学习、生活、家庭和我的一切。尽管我用汉语回答时,语调有些生硬,还带着口音,但我相信,我汉语的听力和表述应该是很正确的。向我提问的军人与那个军官,两目相视,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个军人走后,校长又找到了我,通知我明天还要接受调查。当时,我真不理解,校长对待我这样一个普通学生的恭谦,甚至有些卑尊的态度,尽管我的学习成绩年年名列全校第一。‘羽清子君,将来要干大事业了!’说这话时,校长脸上带着无比骄傲的神态。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无比兴奋地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父母亲。爸爸妈妈平静地听我讲着,一声不吭。最后,还是爸爸对着妈妈说了一句:‘准备东西吧!’妈妈答应了一声,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我要出门穿的衣服和用的东西。我几次劝阻妈妈,告诉她没人告诉我要去哪里,妈妈默默无言,手里依然不停的翻着柜子,不时地还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第二天早晨我去学校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都像是送我出远门一样,站在门口望着我,直到走远了,我还看见他们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到学校,我就被叫到了校长室。屋子里只有校长和一个早早等在那里的军人。校长很庄重地走到我面前鞠了一躬:‘天皇的期望,帝国的事业,拜托羽清君了。’我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个军人对我说:‘请跟我走吧,’说着,把妈妈给我准备的包袱要过来,粗暴地扔在校长的办公桌上,‘一切都准备好了,不需要带任何东西。’离开的时候,我一直望着被扔在桌子上的包袱,那块大红色的包袱皮是妈妈特意找的,她说那能辟邪……没想到,从那天起我再也无法听到他们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