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附着的灵魂一阵长长地沉默后,羽清子又接着她的陈述。“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岛石一郎一边挥舞着军刀,一边狂笑的狰狞形象。杀戮结束后,他望着倒在血泊中三个中国女孩的身体,随手扯下一个女孩绑在挎包带上的毛巾,把还滴着鲜血的刀刃擦拭干净。村子里被集中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看到这血腥的一幕,恐惧地尖叫声响作一片。这时,岛石高高举起他手中的军刀,猛得向下一挥,随即,跟着我们的日军小队的机枪朝着人群咕咕地狂叫起来……枪声停了,院子里像地狱一般死寂。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有老人的、有妇女的、有孩子的,他们惊惧、愤怒、仇恨的表情,在他们离开人世间的一刹那定格了,而且永远凝固在我的脑海中。我们把那几个报务员的尸体扒光,把他们身上可能辨认出身份的东西全部烧掉。接着,我们几个人分别替换了他们的身份:岛石一郎成为领队巴石,梅子代替山梅,幸子扮成杏花,我,羽清子当成秀娟。日军小队则换成轻装,尾随在我们后面,他们的任务是摸清八路军陕西连接华北的这条交通线,把沿途的山川形势绘成图,作为今后军事行动的根据。我们就这样成为‘抗大的学员’,踏上了这条充满着惊悚和未知的道路。我们家乡有一种说法:一旦你杀害了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灵魂就会附着在你的身上。一想到这里,我感到心底阴风嗖嗖,我们不仅夺取了她们的生命,而且盗用了她们的名字。我想,我们与被害的这几个女孩子本来就有一点是共同的:第一次走进战争。我们从延安一路走来,冷大哥、富民大哥、胡子、小豹子和我们遇到的无数抗战的战士们,让我们看到了这场战争的正面:中国人民在保卫自己的家园,在捍卫自己做人的尊严;王大娘、小石头、喜凤和喜凤娘……这些善良的中国老百姓,唤醒了我们已被兽性吞噬和扭曲了的人类良知。这一路的经历也让我们看到了战争的另一面:像野兽一样毫无理性的杀戮。我们在敌人和敌人的敌人双重身份下,在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个最简单的法则中,我们总是面临对自己人也要杀无赦的选择,这种分裂式的思维快把我们逼疯了。我们的血并没有冷,我们并不是杀人的机器!”说到这里,羽清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一次虔诚的祈祷后,面对上帝,她已述尽了自己所有的罪恶,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平和与安详,让她觉得自己换了个人,她已经是那个附着在心中的灵魂——秀娟。“我和幸子已经商量过了,请接受我们的请求,加入八路军。”羽清子转过脸,看了一眼幸子。“不要再叫我幸子。我是杏花。”审讯结束了。冷娃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而吴宇则随着羽清子的叙述,仿佛在亲历着小分队那段传奇般的经历。冷娃从他专注的眼神里,看到他那原有的茫然和飘乎不定,正渐渐变得明确而又坚定。等到秀娟和杏花离开了房间,吴宇突然握住了冷娃的手,手激动得有些抖:“冷娃,让我们再继续执行AK计划。对!不改名,还叫AK计划,不过,是我们的AK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