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嘿嘿一笑,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臣启娘娘,那悬挂在太子李瑛书房里画幅之上的美人儿乃是----乃是娘娘!”武惠妃勃然色变,霍然身起,华丽而绚烂的长袖挥舞,掠过了李林甫浮现着古怪笑容的脸颊,叱道,“李林甫,你好放肆!竟敢亵渎本宫!”李林甫淡淡一笑,躬身一礼,“娘娘----臣岂敢亵渎娘娘?不过,臣之所言句句属实,娘娘不信,臣就没有办法了。.”武惠妃倒吸一口凉气,慢慢平缓着愤怒和震惊的心神,咬了咬牙,“李林甫,构陷本宫和太子,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诛九族的死罪!”“这等私密之事,本就是只对娘娘一人所言,娘娘如何治臣的罪?”李林甫嘲讽地一笑,“请娘娘冷静地回想一下,那太子是不是这些年来对娘娘一直怀有别样的心思?形态有所不同?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娘娘不妨三思。”武惠妃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她知道,这李林甫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人,他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胆大包天开自己的玩笑,其----回想起往日点点滴滴,那太子李瑛虽然跟自己势成水火,但貌似----貌似那李瑛屡屡投向自己的眼神确实有几分狂热和暧昧。原本以为那是仇视,现在想来,似乎还真有可能是那种龌龊的心思武惠妃越想越羞怒,脸色涨得通红。她咬了咬牙,“李林甫,本宫该如何做?”“娘娘乃是有大计谋的人,该怎么做。娘娘自然有安排。臣就不做多言了----娘娘,陛下还在御书房召臣有国事相商,请恕臣无礼,就先告退了!”李林甫笑了笑,起身躬身一礼,也不等武惠妃反应过来,便扭头而去。武惠妃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嘴角闪过一丝阴森的笑容。当几个宫女和太监重新进入殿中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惠妃娘娘又恢复了往日地妩媚和淡定,正手持着黄庭经,微闭着双眼。口中吟诵不止。李林甫迈着轻快地步子向御书房里行去。方才,在武惠妃心中种下了一枚的种子,让这个心思缜密的大唐权臣多少有些畅快淋漓。其实,他并不看好寿王。他甚至明白,即便是废了太子,李隆基也不会立寿王为新太子。但是,寿王能不能坐上太子之位,与他没有关系,他关心的是----如何扫清自己权力道路上的障碍。譬如张九龄那些老臣,这些食古不化的人追随在李瑛身后,这太子李瑛又对自己忌惮万分,将来迟早会拿他下手。所以,他必须要提前对李瑛下手。而武惠妃和寿王。则就是他利用的棋子。或者说。要想扳倒太子,除了这娘俩之外。还真没有谁有这个本事。但武惠妃又何尝是个傻子?她何尝又不是在利用李林甫?真要等寿王坐上皇位,可能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李林甫。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在没有完成目标之前,武惠妃还是要忍着“羞辱”耐心地跟李林甫周旋。武惠妃隐隐猜出了李林甫今日这番话地真正用意,无非是想挑拨自己主动向李瑛下手,其心之阴险可想而知。只是李林甫说的也是实情,李瑛这狗东西确实对自己有着非分之想。想到这里,武惠妃难以遏制的羞怒起来,她摆了摆手,“来人,摆驾东宫,本宫要去看看太子殿下,听说他身子有恙。”武惠妃带着一群宫女太监向东宫而去。而她出门地功夫,李林甫已经到了御书房。李隆基正在御书房里一群重臣商讨制举之事。他准备半月后召开一科制举,不拘一格降人才。在张九龄这些臣子心里,都明白,这恐怕是皇帝又想给那莫名其妙落榜的萧睿一个机会。可是,为此一人专开一科制举,尽管张九龄等人非常欣赏萧睿的才学和风骨,但也觉得不妥。是故,张九龄为首的臣工便开始反对,反对,再反对。但他们地话说了半天,李隆基却始终没有回话。只有在一旁听了半天的李林甫反应过来,这皇帝明着看是想给萧睿开绿灯,但其实却是有意借寒门士子闹事的因由,重开制举,选拔寒门士子入朝,充实自己的天子心腹班底。尽管李林甫和张九龄等人不仅有形象上的奸臣与忠臣的区别,还有政见不同,但在抵制皇帝扶植心腹、大肆广招寒门的做法和心态上,有着出奇的一致性。毕竟,他们都是豪门大族出身,他们的背后都有着集团的利益牵绊,假如让寒门士子在皇帝地有意扶植下成长起来,成为一股强大地新贵族势力,这对于世家大族来说,无疑是不愿意看到的。“李林甫,你有何看法?”李隆基好整以暇地摆了摆手,这些臣子地反对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否则,他也不会事先要跟诸臣通报做做工作了,直接下旨不就得了?此时地李隆基还不像后来,应该说还可以归于明君之列,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独裁而引起朝臣的动荡,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但他更不愿意看到的是,世家大族牢牢把持着大唐朝政,因为世家大族的势力经过了数百年的发展,已经严重地威胁到了李家的皇权。但世家大族的根基根深蒂固,几乎与大唐朝野血脉相连。要是直接采取简单手段打压世家大族,必然要引起反弹甚至是动乱,所以,只能采取制衡之术,扶植另一系人马来牵制和分化世家大族的势力。相比于世家大族出身的士子,寒门士子更加会对皇帝忠诚不二,因为他们没有靠山,没有家族的大树可以乘凉,只有皇帝才能给予他们荣华富贵。皇帝,是寒门士子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靠山。这一点,李隆基想的非常明白----只有那些寒门士子,才能真正为自己所用,将来成长为一心一意为皇帝冲锋陷阵的主力军。当然,凭借李隆基的狂妄和自信,他也并不认为当前的世家大族会有不臣之心。而擅长运用制衡之术,不过是作为皇帝的一种本能。皇帝是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在平衡权力之中树立自己的权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威。李林甫笑了笑,“皇上,臣以为,张相所言极是,岂能为了一人而开制举?倘若这个口子一开,朝廷的威信何在?科举的公信何在?”李隆基心里有些恼火,这些臣子的心思他如何不清楚。他压着火气,淡淡道,“朕何时说过要为萧睿一人而开制举了?不管是何人,只要是落榜士子,都可以报名参加,由朕来亲自考校----罢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李林甫,你是礼部尚书,这事儿就交给你来负责。记住,所有的士子报名都需要交一份自荐的文章,可自行命题,完了,由礼部统一收归,交到朕这里来,由朕亲自阅卷。”李林甫叹息一声,他知道这事李隆基早就拿定了主意,既然不可阻挡便不能阻拦,他躬身下去,“臣遵旨。”“皇上,这如何使得?制举一开,报名的士子何止成百上千?这海量的文章,由陛下亲自审阅,岂不是要累坏了龙体?臣以为……”到这个份上,张九龄也没有办法再进言,毕竟皇帝开制举只要不是为一人而徇私,他们便无话可说。李隆基哈哈一笑,“朕自有主张,尔等不必多言。朕要为朝廷选拔人才,就算是辛苦一些也是理所应当。也罢,张九龄,由你协助李林甫署理此事吧,记住朕的话,凡是报名者皆要纳入,不可漏过一人,明白了吗?”张九龄和李林甫齐声躬身,“臣等遵旨。”“去吧,朕累了,朕要歇一会。”李隆基顺手将案几上早已封好的圣旨递给了李林甫,“传朕的旨意,自即日起,重开制举,凡大唐士子,不论出身,不分门楣,只要有才学者,皆可参考。”一众臣子分成两列,落寞地行进在幽长的宫道上。这情景看上去多少有些诡异,一列5人,以张九龄为首,而这一列,却只有一人,只有李林甫。张九龄等人不屑地扫了李林甫一眼,相互寒暄着行进着,而李林甫却旁若无人地大步前进,眼中更是闪出了一丝嘲讽的光芒。李林甫在朝中虽并不孤单,但毕竟他登堂拜相的时日尚短,他所配置的亲信级别都较低,目前是没有资格进入皇帝的御书房议事的,但李林甫却有着无比强烈的信心,他相信,在并不遥远的将来,左侧那一列食古不化的大臣身影就将永远从大唐的朝堂上退出。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一朵朵乌云缓缓飞来,遮住了三千大唐宫阙的上空。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轰隆隆!一声声闷雷响起,一道耀眼的闪电劈开厚厚的阴霾,倾泻而下,掠过大唐宫阙的层层飞檐,恰恰落在东宫的上空,绚烂而诡异地绽放。无与伦比的压抑感和阴沉感冲击着大唐重臣们的心头,张九龄抬起老眼昏花的头颅,叹息了一声,“诸位,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