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大明寺偶遇晨,雨已经停了,一片金黄色的阳光从高高的气窗射疲惫从睡梦中睁开眼,身旁佳人已不在,他心中一惊,一骨碌爬了起来,柴房里早收拾得整整齐齐,火盆和铁壶移到一旁,上扫得干干净净,门开着,大片的阳光从门外射入。李清刚走到门口,却见一身布衣荆裙的李惊雁端着热腾腾的茶饭走进屋来,她见李清目光诧异,便笑道:“我把头上的金簪子给他们了,换来这一身衣服和茶饭,这还是她家媳妇过门时穿的。”见李清要接盘子,她却轻巧让过,“这是我们女人的事,你只管坐下吃饭。”听到一个饭字,李清才感觉肚子早已饥肠咕噜,举起桌上的筷子便笑道:“你自小被人伺候,现在还会伺候我吗?”“会不会是一回事,有没有那个心则是另一回事。”李惊雁双手将饭端到李清面前,抿嘴笑道:“在这个家,我的位可能连小雨都比不上,不努力点怎么行。”李清见饭只有一碗,菜也只是几根青菜加咸萝卜条,一颗油星不见,不禁诧异道:“难道他们家一点多余的米都没有了吗?你给他们的可是金簪子啊!”李惊雁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为难道:“李郎不要怪他们,他们家就只有这点米了,其他的都换成了黍。”说到此。李惊雁嘻嘻笑道:“我和他们一起吃了萝卜黍饭,第一次吃,味道还不错。”李清摇了摇头,将饭拨了一点在菜碗中,“萝卜黍饭又苦又涩,你怎么吃得下,还是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咱们回去再吃。”停一下。李清瞥一眼她,又低声调笑道:“再说,我昨晚已经吃饱了。”“你这个只会欺负人坏家伙,不准说!”李惊雁大羞,用筷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一抹红霞飞过脸庞。她忽然想起一事,又忧心道:“李郎,刚才我问了,我们现在就在蜀岗后山脚,上面就是大明寺,我早听人说,这大明寺挺灵验,我怕昨晚佛主会怪罪我们。”“没事,哪家夫妻没有**,他不管的。”“你这登徒子。又想到哪里去了?”道:“我是说我们以天敌为媒。以火为媒,却没有想到佛主。我是担心这个。”“哦!你是这个意思,佛主住在西天,这天不就包括他了吗?再说和尚不成亲.李清嘴上说笑,却见李惊雁一脸担忧未去,知道她其实是为昨天出家又还俗之事烦恼,怕自己生气而不好说出口,便笑了笑道:“这还不容易吗?既然山上就是大明寺,咱们等会儿上山便是。”吃过饭。二人收拾收拾,将马寄存在老两口这里。牵了手便向山上走去,蜀岗山势低缓,林木葱郁,连绵十几里,大明寺便位于山腰正中,扬州为江南的经济中心,佛教也随之鼎盛,蜀岗之上除大明寺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寺庙禅院,虽是清晨,但虔诚的香客已经络绎不绝。大明寺依山势而建,层层向上,庙宇极大,可供一两千僧人在此修行,李清穿得是高品官服,早有僧人看见,忙不迭跑回去报信。“阿弥陀佛,大人可是户部李侍郎?”大明寺主持约五十岁,长得喜眉团脸,老远便率领数十僧笑咪咪迎了上来。李清呵呵一笑,“高僧的眼睛倒挺明辨,老远便认出我,可是从我官服推断?”“阿弥陀佛,老僧法号思难,为大明寺主持,已半年未下山,并不知道扬州情景。”他指了指身后二僧,笑道:“只凭官服推断未免有失偏颇,我这两位师弟曾在长安见过李侍郎,故而知道。”李清见他身后二僧都四十余岁,皆脸颊精瘦、目光坚韧,所穿袈裟也与其他僧众不同,但自己却不认识他们,便笑笑道:“请教二位高僧法号,是在长安何处见过我,我确实没印象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答道:“贫僧荣睿,那是我师弟普照,我们曾去长安鸿胪寺办事,在皇城内见过李侍郎。”李清听他们口音生涩,且法号犯忌,想来不是大唐僧人,不禁微微一笑道:“我没猜错的话,是不是二位递上法碟便被鸿胪寺官员赶出?”那僧人诧异,“侍郎大人如何知道?我二人办师傅东渡的批文,却屡屡被拒,真不知缘故。”“那是当然,你的法号中带有先皇庙号,哪个敢接待你,若不是你们非大唐僧人,还会被抓起来。”“等等!”李清忽然反应过来,讶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师傅东渡,难道你们师傅就是鉴真大师不成?”“正是,我二人天宝元年从日本而来,为请鉴真大师东游兴化,已东渡失败两次。”他们二人忽然跪倒在李清面前,双掌合什道:“恳请侍郎大人帮帮我们,让官府同意师傅东渡。”“二位起来吧!”李清将他们二人扶起,笑道:“不经历几番挫折,你们孝谦天皇怎会知道鉴真大师的价值,有志者,事竞成,只要你们坚忍不拔,最终就能成功。”他回头又对大明寺主持道:“今天我带夫人到贵寺许愿,请主持先带我夫人前去许愿,我想拜见鉴真大师,还望主持成全。”“阿弥陀佛,侍郎大人有此心愿,贫僧自当成全。”.鉴真,大唐开元、天宝年间高僧,在佛经义理、戒坛讲律、焚声音乐、庙堂建筑、雕塑绘画、行医采药、书法镂刻等方面多所领悟,四十六岁时便为一方宗首、持律授戒,独秀无伦,前后授戒度人略计四万有余、泽及遐迩,道俗归心,仰为“江淮化主”。天宝元年,日本学问僧荣睿、普照来扬州大明寺祈请鉴真东游兴化,历时十一年,先后五次失败,双目失明,终于在天宝十日本国遣唐使团东渡成功,为日本律宗创始人,为日文化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此刻,鉴真刚刚经历第二次失败,返回大明寺静修。李清跟随主持,转过几个回廊,穿过几道山门,行约千余步,在来一座禅房前,主持进去,过了一会儿他低头出来,向李清摆一个请的姿势,“师傅有请李施主。”李清凝住心神,跨门而入,只见房间里光线昏黑,显得异常寂静,整个房间除二个蒲团外,再无他物,靠里间的蒲团上坐有一老僧,李清刚入黑屋,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黑暗中两只眸子闪着淡淡的智者之光,蕴涵着人生的智慧,李清上前缓缓跪下,“末辈李清参见大师,”“李施主请坐,不知欲见贫僧,不知是为何事?”他声音轻柔而平淡,如春风化雨,让人内心平和、宁静。渐渐,李清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出鉴真的相貌,只见他鼻子高挺、颧骨前张、身子瘦小,或许是长期坐蒲团的缘故,腿有些畸形、细若麻杆。李清也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扶着膝盖,身子微微前倾向鉴真肃然道:“大师意志坚韧,一心东去传教、普渡众生,让人敬佩,但李清以为,日本国域狭小,四周皆茫茫大海,生存不易,从白江口一战便可看出它勃勃野心。这是天然的理制约,其岛国心态也注定它后世的国策必然是向外扩张,从隋起至今,我中原国势强盛,日本国屡屡遣使前来,名为学习,实为窃取我中原的文化、制度和各种技艺,久而久之。必然是养虎为患,假以时日,日本国渐渐强大,若中原动荡之时,以它的狼子野心,岂能不趁虚而入?所以李清想奉劝鉴真大师。宣扬佛法是好,可教化民众向善,但也须努力防止我大唐的先进文化为其所用,渐渐追赶上中原,将来涂炭我后代子孙。”鉴真半天没有说话,房间里一片寂静,李清见他双目微闭,仿佛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似的,不禁又追问道:“难道大师以为李清所言不值一听?”鉴真摇了摇头,略略睁开眼睛笑道:“人说智者可看百年。可李施主的目光又何止百年,话虽有几分道理。但所言都在假设之上,如何能让人信服。但李施主心怀天下民众之心,却让大和尚深感惭愧,我不妨送李施主一言,也算结今日之缘。”此结果也是在李清意料之中,自己的进劝苍白无力,毫无事实根据,可他又能说什么呢?倭寇犯境还是七七事变,李清不禁深感无奈。或许来见见鉴真大师也是一个目的吧!“大师看透人世,悉知人间善恶。李清年轻浅薄,对前路甚感迷茫,身处朝廷乱局而不知进退,愿听大师妙揭!”鉴真微微一笑,“这不是逼死老和尚吗?”“水满将溢,月盈必亏,做人存七分素心,凡事留三分退路。”鉴真言罢,再不肯睁眼。意思就是叫自己做得不要太过分了,道理很简单,李清也明白,可要能做到这一点,却又千难万难,官场上讲究对敌人手段狠辣,决不容情,他可能存素心吗?留三分退路倒可取,但不是现在。李清见鉴真已不再言,便悄悄退出,主持已经离去,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他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后面似有脚步声,回头却不见人,李清快跑几步,冲出院门,却猛停住脚步,回身笑吟吟等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互相埋怨声响起,他面前赫然出现两个僧人,正是那两个日本僧,荣睿和普照,李清笑道:“你们二位还不死心吗?”他忽然有一点担心,自己对鉴真所言会不会被这二人听去,只见两人对望一眼,荣睿软语相求道:“我们知道侍郎大人也难办,所以只要侍郎大人送我们一艘船便可以了。”旁边普照接口又道:“我们也不会白要侍郎大人的船,侍郎大人不是来推行盐法吗?我们知道有个方藏有一支船队,足有上百艘,上面载满了盐。”这消息确实意外,上百艘都载满的话,少说也有十几万石,“你们怎么会知道?”李清不露声色又问道。二人叹了口气,“我们为了弄船,扬州附近江河湖泊都跑遍了,也是无意中发现。”这时,忽然听见外面一片喧闹声,李清扭头,却见第五琦、高适等一大帮人指着自己快步走来。“你们怎么找来的?”李清惊喜交集。第五琦呵呵笑道:“我们见到你的马,知道你和郡主上山了,便一路问来,正好遇见在求佛的郡主。”李清闪目向后看去,只见李惊雁站在不远处,神情扭捏且担忧,李清知道她的心思,是怕自己把昨晚之事说漏嘴。李清打了个哈哈,“找到了就好,我们这就回去。”“侍郎大人,那我们的事?”旁边两个僧人见李清要走,急忙紧张问道。“放心!我不会忘记。”李清拉过第五琦,指着两名僧人对他笑道:“这两个和尚知道有一处方藏有十几万石盐,想用这个消息和我们交换一艘船。”第五琦一怔,随即大喜,他急将李清扯到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没来得及向你禀报,昨日我去盐仓盘库,发现就在一个月前有二十万石官盐报废,据他们说是风浪将船队掀翻,问他们伤多少人却说不出,我就怀疑其中有问题,难道这就是他们说的盐不成?”李清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二十万石,好大的手笔,恐怕只有庆王或永王才拿得出手吧!他微微冷笑道:“此事休要声张,等晚上再集中人手去抓。”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