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府城东大营。萧益民不无歉意地看着刘秉先:“二哥都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手尾需要收拾,过几天小弟就回成都享福去了。”刘秉先一愣,感到非常意外,略微权衡,立刻明白了萧益民的打算,连连点头:“这就好!这就好!不能再打了,再打就会四面树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得饶人处且饶人,今后彼此见面也不会那么难堪。”萧益民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遗憾地叹道:“别人估计还行,可蔡松坡将军恐怕不行了,也不知道小弟此生是否有缘和他见上一面。”刘秉先吓了一大跳:“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益民颇为痛惜地说:“前线传回来的消息说,蔡松坡将军病倒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咳嗽咳出血,米粥都喝不下,看来他的喉咙病得不轻,再不医治恐怕不行了。”刘秉先担忧不已,顾不上埋怨萧益民,万分关切地问道:“消息确实吗?”萧益民点了点头:“我估计是喉癌……也就是喉部或者食道与气管什么地方长了瘤子,这种病目前全世界都没办法治,听说之前松坡将军在北京也没少看医生,一直有到〖日〗本好好医治的打算,唉!”这事身为国民党重要高层的刘秉先是清楚的,所以没有再问什么,而是严肃地问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继续这么死死压制滇军,让滇军自己崩溃?”“不会!仗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二哥,还得麻烦你去一趟叙永,争取早日完成谈判,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萧益民脸上满是恳求之色。“不!”刘秉先霍然站起:“你休想!老子不去,锤子的!你让我怎么有脸再去见蔡松坡和那些为了〖革〗命甘愿抛头颅洒热血的同志?这事你另请高明吧!”萧益民一把拉住刘秉先,把他拉回座位上:“二哥,此事非你不可,你是双方都认可的最好人选,是我军高级将领,你的身份对得起任何滇军将帅,你去比其他人去更容易解决问题。“战事发展到现在,双方都不愿再继续打下去了......云南的地头蛇唐继尧已经退缩,其军政两界也不愿意再消耗物力财力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出省打仗,可以说,整个云南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再支持蔡松坡等人发动的护国战争......而且我敢打包票,蔡松坡手下的将领已经出现严重的分裂,与我军对峙的两万军队完全失去了信心,他们全军溃败就在眼前。”刘秉先疑惑地盯着萧益民的眼睛:“还想再卖我一次?”萧益民惊愕不已,随即明白刘秉先的感受,深吸口气,低声问道:“二哥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哼!你自己知道。”刘秉先把脸转向别处,端起茶杯慢慢喝茶。萧益民苦笑道:“二哥,看来你是误会了,首先你必须认清这样一个事实:不管蔡松坡等人喊出的〖革〗命口号多么响亮,多么伟大正确,他们侵犯四川是不容抵赖的事实吧?之前我们一忍再忍,低声下气地求他们不要进入四川,可他们是怎么做的?“退一万步讲,他们说推翻袁世凯建立新共和为的是全天下人民的福祉与利益,可凭什么要牺牲四川民众的利益?他们自诩为〖革〗命军队,可他们的军队里鱼龙混扎藏污纳垢,眼高手低的投机者比比皆是,贪污盛行奸.**.抢掠不说,还贩卖鸦片同时自己吸食鸦片,这样的军队,有何面目自诩为〖革〗命军队?“如果我放他们入川,那就是对四川四千万父老乡亲的残害!”刘秉先望着激动不已的萧益民,略微动摇,最后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意见:“你说出huā来老子也不去。”萧益民勃然大怒,站起来环视一圈,大声下令:“召集参谋各部重新审核作战计划,二十四小时之内发起全线进攻!再派个人追上鲁莽子,让他先别打贵阳,给老子截断滇军的后路,这次一个都别放过,老子不要俘虏了!”包季卿和王陵基连忙上前劝阻,请求萧益民别生气,慢慢商量,其他副官、参谋第一次看到萧益民如此愤怒,全吓得站在远处惊恐四顾。刘秉先也忍不住了,跳起来冲到萧益民面前,指着萧益民的鼻子大声痛骂:“龟儿子的,你威胁老子是吧?有本事你放开打!你想成为千古罪人你就去!”萧益民双眼通红,瞪着手舞足蹈的刘秉先吼起来:“***刘秉先!为了四千万父老乡亲,为了我川军十五万将士,我萧益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一往无前!去你妈的国民党,去你妈的假仁假义,老子宁愿做个真小人,也不愿做你这样的伪君子……别拉我!都滚一边去,老子这就上前线,不灭了两万滇军,老子就死在战场上……”“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把司令扶进去休息?司令都三天两夜没合眼了,你们这群蠢货…...”包季卿抱着愤怒的萧益民,转向吴三、卢逸轩、郑长泽等人大骂起来,王陵基也抱住萧益民的腰杆,死命往偏房拖。目瞪口呆的众将校醒悟过来,一拥而上,把骂骂咧咧的萧益民架进偏房,一时间,指挥部里鸡飞狗走乱成一团。王陵基看到房门关闭,重重吐出口浊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整理好衣服,捡起掉在地上的军帽弹了弹,无奈地来到刘秉先面前,沉默良久低声笑道:“子承老弟,愚兄明白你的心思,也理解你的苦衷,但你恐怕误会一鸣了,前几天他累得不行,睡不着老失眠,愚兄就找来几瓶酒和他一起喝几杯,想让他喝醉了好睡觉......“可是,他醉是醉了,心里却一直没忘记战场,也终于对愚兄说出了他的理想和抱负,令愚兄感动万分......他说自己奋斗了十年,没有一刻忘记自己是什么出身,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每前进一步,就觉得自己身上的胆子更重一分。“到了最后,他说自己没什么信仰,也不愿空喊口号,钱够用就行,老婆贤惠孩子孝顺已经很满足了,什么名声、什么权利都是过眼云烟,都是浮云,只愿踏踏实实为人民做些事情,这是他不能推卸的使命......这辈子他就这么一个目标,唉……令人感动啊!”刘秉先痛苦地点点头:“其实我了解他,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控制不住情绪,我这就去和他道个歉,然后起身去叙永,等战事结束,我也要回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实在太累了……”......北京城上空的雪huā,飘飘洒洒,总统府邸室内的气温如春天般温暖。脸色潮红的袁世凯裹着厚厚的裘皮大衣,强撑着病体,坐在大书房的躺椅上,倾听王士珍〖兴〗奋的汇报,儿子袁克定恭敬地站在身后,伸出双手,轻轻为他按摩肩部,左右两旁整齐坐落的八名文武官员脸带微笑,倾听王士珍抑扬顿挫的声音,欣慰不已。数盘炭火摆在侧边,一杯杯袅袅升烟的名贵热茶芬芳宜人,处处透着温馨,朱色大柱旁的鹤形香里溢出淡淡的龙诞香味道,大总统府邸很久没有这么好的气氛了。王士珍收起文件,后退一步:“大帅,看来川军的实力远在我等估计之上,萧益民和包季卿确实有大才啊!”袁世凯难得地笑起来:“哈哈,滇军左右两翼被歼灭殆尽,蔡松坡转眼之间痛失近万精兵,连孙大炮最为器重的黔军司令戴戡都已授首,可喜可贺!如今,恐怕没人再敢笑话出身青楼的小茶壶了吧?”众文武忍不住笑起来,杨度顺势拍了下马屁,说这个小茶壶是金子打成的,让袁世凯和同僚又是开怀大笑。从南京赶回来的徐世昌位置最靠近袁世凯,他含笑望向兴致盎然的结义兄长,低声建议:“是否通电嘉奖一下,也好让天下人瞧一瞧,所谓的护*到底是个什么烂样子。”袁世凯心情非常不错,笑着道:“不但要通电嘉奖,我还要给萧益民和包季卿升官,曹锟等人十万大军尚在湘黔交界地区行军,川军就已经取得歼敌近万的显赫战绩,还把蔡松坡的两万主力压得无法动弹,如果我不予以重奖,如何鼓舞士气彰显明德?大家也议议吧。”涉及具体事情,众人都很郑重,谨小慎微地提出几个建议都没获得一致认可,上首位的袁世凯不时低声咳嗽也不表态,他身后的袁克定直接望向天huā板,像个机器人一样给袁世凯按摩肩膀,显然是对数年来无限风光的萧益民颇为不满。最后还是徐世昌综合大家的意见,向袁世凯提出建议:“晋衔进爵吧,萧益民已经有振武将军的名号,晋升陆军上将足够显赫了,至于季卿嘛,索性也给个陆军上将吧,再赐个‘振威将军’的名号,进爵一等伯即可,他们定会深感恩德的。”袁世凯非常满意,这个时候除了名誉上的奖励之外,他的确拿不出多少钱财给予重奖,十万大军南下,全国近半省份都在平息叛乱稳定治安,耗费了大量资金和人力物力,要是庞大的〖镇〗压〖运〗动再延续半年,恐怕袁世凯就要捉襟见肘度日如年了,好在一直让他担忧不已的川军这回很懂事,最大的叛军蔡锷部羽翼已折,崩溃在即,西南三省和两湖地区再也不用担忧,可以将大军东调江西进剿广东,全国平定指日可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