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九章大战来临湖南长沙,都督府。谭延闿站在窗前,遥望艳阳下的延绵屋顶,一动不动,肃立在堂中的湘军参谋长岳森、作战处长贪道源等将领大气都不敢喘。短短的十四个小时,突然发动的北洋军就攻破湘军苦心经营的汨罗江防线,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将战线向南推进五十里,白水镇、三门楼、瓮江镇等十余县镇瞬间沦陷,曹锟麾下的冯玉祥旅自平江快速南下,兵锋直指湘军右路前敌指挥部高桥,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斗经验均远逊于北洋军的湘军各部几乎一触即溃,从东至西三百里的防线,在北洋军猛烈的炮火打击下不堪一击。更加要命的是,西路湘阴一线扼守铁路、公路和水路战略要道的赵恒惕三个旅不战而退,全部龟缩湘阴城下,收起武器,与北洋军展开谈判,张敬尧不费一枪一弹占据湘阴。士气高昂的曹锟指挥北洋军范国章第二十师和张敬尧第七师,马不停蹄向南猛冲,急奔四十里才在湘军第一、第四、湘西警备第一师的拼命阻击下停止前进,随后两个师从容不迫地后撤五里,开始构筑阵地,建立防御。消息传来,长沙城一片恐慌,驻扎城内城外的两个新编团失去控制,一哄而散,无数避身于省城的富豪举家逃难,昨天还在钟鼓楼下、十字街口和各军营各高校中高呼革命、誓死北伐的大批革命党人,突然间便销声匿迹,唯一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数以万计的青年学子和市民在此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抬起头挺起胸,络绎赶到谭延闿紧急设置的征兵处,再次证明了潇湘汉子千年来的不屈血性和剽悍。午时刚过,程潜率领的湘军第二师八千精锐,从益阳赶到长沙,看到全城秩序恢复,程潜果断下令:全师将士跟随总司令部直属炮兵营立即北上,火速驰援东起高桥、西至桥驿的六十里战线。谭督军延闿、省长刘人熙得知程潜率部到来,立即率领麾下官佐,迎出督府大门之外,看到程潜和参谋长林修梅远远下马快步走来,激动万分的谭延闿和刘人熙双双前行见礼,最后是刘人熙拉着程潜的手,率先走进督府大堂。年逾古稀的刘人熙德高望重学究天下,在湖南政界和文化界拥有崇高的地位和号召力,这位光绪三年的老进士,此时已是长须飘飘,形体消瘦,但他的手仍然温暖有力,他的目光仍然清澈明亮,一路前行一路和蔼地询问身边的程潜,令程潜又是感动又是愧疚。“颂云啊,你来了,益阳谁守啊?”“禀告蔚翁,当下益阳防务已移交给了湘西陈曲珍将军麾下第二师,湘西警备第二师虽然新成立不久,但该部军纪严明训练刻苦,足以担当守护益阳之重任。”程潜搀扶着刘人熙,恭恭敬敬地回答,但他省略了湘西警备第二师许多机密情况,更没有向刘人熙透露该师的第三旅实际上全部是精锐的川军援兵冒充,此事整个湖南恐怕也只有程潜、谭延闿和两人身边的几个心腹知道。程潜此番匆匆率部而来没有直接赶赴前线,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和谭延闿商量是否调该部川军助战的问题。众文武在一楼会议室落座休息,程潜回答完刘人熙等文官关于战事的问题,便在谭延闿的邀请下,带上参谋长直上二楼,关上门立即开始紧张的商议。谭延闿拿出一份电文递给程潜:“这是一鸣老弟昨天下午发来的,愚兄还在犹豫之际,北洋军就突然发动,可恨的是赵恒惕、周肇祥等败类临阵倒戈,陷我军五万将士于敌军多面夹击之中,致使防线崩塌,前线溃退五十余里,若非颂云及时定策、后退五十里重建防线,恐怕北洋重兵已经威逼城下了。”程潜阅读电文时心情沉重,听完谭延闿的话,沉默良久,似乎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中山先生派来的特使现在何处?”不提此事还好,提起这事谭延闿心中恼火不已,但多年的宦海生涯,已经让谭延闿历练得中庸圆润极为成熟,面对孙中山极为器重的老同盟会员、湖南革命军统帅,谭延闿只是一声幽幽叹息,便不轻不重地回答:“也许是大敌压境一时混乱的原因吧,三位正副特使只剩下程子楷嵩生兄留在党务部苦思对策,其余众人听说都赶赴湘南郴州组织援兵去了......唉!也不知道郴州能不能组织起援兵前来,至于中山先生所说的广东援军,恐怕远水解不了近渴,一时半会儿难以指望啊!”程潜久久无法言语,心中对广州政府以及他们派来的数十名革命精英无比失望,明知道谭延闿和湖南各界名流对革命党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不满,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加剧矛盾,想了又想,最终只能直抒己见:“祖庵兄,战事要紧,当务之急是尽快稳住阵脚,拒敌于第二防线,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将北洋各部赶到汨罗江北岸,否则不但没有片刻喘息之机,能不能保住当前的对峙之势都是个问题啊!”谭延闿频频点头,边上的五六名将领也连声附和,不管怎么说,程潜的意见是目前唯一可取的办法,不管下一步要干什么,怎么干,都必须竭尽全力奋起一搏,把北洋军赶回汨罗江北岸再说,否则任何说法都是空谈,要是连省城长沙都丢了,其他一切也不用谈了。程潜望了一眼满脸期待的谭延闿,放下手中茶杯,暗自叹息,想起之前广州政府和本地革命党的所作所为,程潜只能默默承担由此产生的巨大责任。正因为程潜的默许,广州派来的特使和湖南革命党成功挑动了民意,大肆宣扬川军霸占湖南的野心,挑起湖南军政两界保守派的担忧情绪,进而大肆批评谭延闿和刘人熙的川湘联盟政策,最后以“请神容易送神难”为由堵住了川军入湘的途径。如果不是北洋军大兵压境,恐怕已经鼓动民意的湖南革命党,已经要求重组议会,对谭延闿和刘人熙的地位发起挑战和冲击了。面对眼前的危局,谭延闿完全可以独断专行,一纸命令就能扫平川军入湘助战的障碍,但谭延闿并没有这样做,他把难题扔给了代表革命党阵营的军政领袖程潜,让程潜来做决定。如此一来,不管程潜的决策如何,也不管未来是胜是败,谭延闿都不用独自面对,如果失败了,程潜和湖南革命党,包括一直在广州远距离遥控湖南革命党夺取政权的孙中山等人,都难以推卸巨大的责任,都必须给湖南数千万民众一个交代,否则,将会遭到湖南民众和各方政治势力的唾弃。“兄长钧鉴,五日内,第二批武器装备即可送至常德,请问兄长如何交接?弟,益民。”程潜几乎是下意识地再次默读萧益民发来的电报,随即想到常德城外军营里换上湘军制服的川军,仿佛看到了上万名装备精良、士气高涨的川军将士,以及奢侈的、配备到连一级的众多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相比之下,贫困已久缺乏实战经验的湘军各部相差太远了。此时此刻,程潜有种面对生死抉择的惶恐感,他知道只要自己点个头,早已潜伏在常德、以湘西地方部队面目存在的一个旅川军,以及此时驻扎在益阳、一年前就已经派到湘西帮助陈曲珍训练部队的一个教官团率领的一个精锐旅,就能在十个小时内投入一线战场,整条战线由此将稳固下来,并拥有反击的实力。可是之后呢?革命党能否理解他程潜的一片苦心?是否会认为他在危急关头脱离了革命阵营?大战之后,又该如何处理与入湘助战的川军的关系?又该如何面对重情重义却又老谋深算的老朋友萧益民?哪怕川军完全撤走,又该如何偿还川军的巨额借款和深情厚谊?看到程潜脸色变幻不定,额头上已经微微渗出汗珠,周围的将领心急如焚却又担忧不已,唯独谭延闿依然脸带微笑从容不迫地给程潜斟茶。程潜再次捡起已经看了无数遍的电文,又读了一遍才缓缓放下,站起来整整衣领,拉直军服下摆,无比坚定却又非常平和地问道:“祖庵兄,小弟记得浏阳还有九千余川军对吧?”谭延闿双眼顿时精光闪烁,站起来哈哈一笑:“不错,数日前一鸣老弟通报,该部已经改编为川军直属**师,师长名叫袁崇熙......对了,你应该知道此人,他出自最初的四川新军,后进入四川陆军速成学堂,成为一鸣老弟和王方舟的得意弟子,可惜的是由于距离的原因,这个新编成的**师没有火炮,但足以威胁到右路的平江一线,北洋军冯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之所以攻到沙市镇就停步不前,完全是害怕浏阳的**师突然出动,断了他的后路。”程潜点点头,深吸口气,大声表态:“生死关头,容不得我们再有任何犹豫,为了潇湘三千万父老乡亲,小弟必将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统领全军以及全线战局的重担,还请兄长您挑起来啊!”谭延闿喜不自胜,上前拉住程潜的手,用力地摇了摇,转向周围如释重负的将领,大声发出命令:“快!时不我待,立即挂上地图!”“是!”参谋长岳森欣然从命,其余将领精神大振,生死关头,所有的分歧都显得那么的渺小……新的一月,求下订阅和月票!拜谢大家的鼎力支持!天子感激不尽……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