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逊尚有一事相求……”陆仁见陆逊一脸的难色,计会是件大事,想想别人一个宗族都被骗到手了,也该出点血才对,于是点头道:“伯言请讲,只要是为兄做得到的一定尽力而为。”陆逊道:“兄长,你知道我现任海昌屯田都尉并领县事。海昌这几年一直天旱少雨,农田几乎粒无收,海昌百姓有不少都背井离乡前往别处求生,流离失所者甚多。我有心想开仓赈民,但一则是仓粮亦不多恐收效甚微,二则是县中无粮养兵吴候必会怪罪。兄长曾任尚书仆射多年,又有‘三年境内丰’的雅号,可有良策教我?”陆仁闻言紧皱眉头,在房中来回转圈。许久开口问道:“海昌县约有多少百姓?县中可有什么世家豪族?你身为屯田都尉,统领了多少军兵,仓中粮米又有多少?”陆逊道:“我初到海昌时计点过户籍,县中本有四千余户,只是连年天灾百姓多有离乡,如今计尚有两万余口;县中是有二、三十户大户人家,但都只是些寻常大户,并没有什么世家豪族;我手下有八百军兵,仓中粮米若以三千人计只能支用半年不到。”陆仁大致的算了一下道:“如你所说,县仓中的粮米只不过是那八百军兵一年的口粮与本地一众官员的俸禄?”陆逊道:“正是。”陆仁细想许久道:“伯言,你心中应该已有主意吧?”陆逊道:“不瞒兄长。我想一回去就开仓赈民,春后组织民众加紧春耕。”陆仁道:“就这样?我觉得你那样做没有太大的用处。”陆逊道:“那依兄长之见逊当如何?”陆仁拍拍陆逊地肩膀让他坐下,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你一回去马上就开仓赈民,但一定要记得给吴候上道表。另外现在虽处冬季不在农时,你还是要加紧组织百姓去兴修水利,依我看你回去后当以工代赈。”陆逊道:“以工代赈?”陆仁道:“不错,单纯的开仓赈民与坐等春至是在浪费时间。而且海昌存粮并不多,一开仓转眼即空。到不如利用这些存粮作为调集百姓劳动的工钱让他们出力。现在离春耕尚有两到三个月。这些时间里你就该带领百姓在海昌选块合适的地面挖湖蓄水。以防明年再旱。再者人性本隋,不用劳作就有饭吃的日子谁不想过?以工代赈则可使百姓们免生隋性,水利一起来年农桑无忧,吴候那里你也好交待一点。”陆逊道:“逊记下了。”陆仁道:“还有,你管辖的海昌县离江不远吧?”陆逊道:“不错,离江约有百余里。”陆仁道:“离江较远的农田你可能顾不到,两、三个月的时间与万余人力根本不够挖掘农河。你可以集中大部分青壮劳力在江边开田耕种。而离江较远地少水农田不可面面俱到,应该把有限地水集中起来专注一处。怎么说呢?假设存水只够百亩农田,你就不要分散到千亩中去,与其千亩缺水禾苗皆死,到不如百亩水足尚有粮收。具体该如何去做你自己好好把握,必要地时候用你手上的士卒去约束住百姓!”陆逊用心记下,微微点头。陆仁道:“事不宜迟,你赶快动身回海昌去吧。另外我这里会再帮你做些准备。到时我会派人去知会你一声。”陆逊道:“兄长想怎样?”陆仁道:“我手头上有些财力。会在粮广之处购置一批粮米水运到海昌一带,到时你要派人接应。若吴候怪罪你私自开仓,你可以把这些粮米先补回仓中……不过我想吴候贤明。断然不会怪罪于你才是。到时我会着人把这些粮米平价卖给百姓。”陆逊愕然道:“兄长不是要赈济百姓?”陆仁道:“伯言,为兄不是吝啬惜财,实在是我有多少家底给他们吃啊?两万人,随随便便就能把我吃成穷光蛋!”陆逊犹豫道:“可是兄长……”陆仁道:“你听我说,我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希望能支持得更久一些而已。”陆逊道:“兄长是说,百姓若得余钱购粮,兄长赚回本钱又能去别处再购粮来。换句话说,兄长就是借手中的水运之便,代百姓购粮?”陆仁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实在不行我亏一点钱也不要紧,但不能伤及元气,我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的。哦对了,你回去后可马上派人前往许都周边,那里有一土产名为土豆,是我旧日移植之物,两到三月即可收获,若耕种得当亩产可达千斤!尽量让人多购置一些回来栽种,半年后百姓口粮即可无忧。”陆逊道:“即如即刻动身返回海昌。”陆仁点点头,陆逊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回过身来问道:“兄长,逊有一事不明,不知兄长能否告知?”陆仁道:“何事?”陆逊道:“以兄长的名望与才干,为何不与逊一同出仕吴候?相信兄长若肯出仕的话……”陆仁摆手道:“伯言不用说了,我曾对天启誓再不出仕,当中原由伯言亦不必再问,是人总归有难言之隐。伯言你自己也要好自为之,相信你日后的成就不会在我之下,只可惜……算了,不说也罢。”陆逊闻言不好再说什么,拱手话别。——————两个时辰后,陆逊与陆绩并马离开柴桑城。陆逊在马上若有所思,而陆绩却满不在乎地看着书。陆逊沉思许久问道:“从叔,祖父康真的向你说起过义浩兄长祖父之事?”陆绩漫不经心地应道:“有啊。不但有。还很多。”陆逊哑然道:“很、很多?”陆绩道:“嗯,说起来我也不怎么清楚。其实家父年幼之时族中有不少青壮触犯刑律,不得不逃亡他处避难,当中也确实有几个杀过人的。后来族中以此为耻,将这些人一一从谱中除名。义浩从侄计就是这些人中一个的后人。”陆逊摇摇头没说什么。陆绩卷好竹简,揉了揉眼睛道:“怎么?伯言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吗?其实让义浩重归宗族又无甚不可,以他的名望只会让我陆氏扬眉吐气。再者我对族中杂务望而生畏,你也一样的好不到哪去。谁让我们俩年轻镇不住人呢?有他出来撑着万事大吉。我们两个也能轻松许多。”陆逊道:“从叔。那你年满二十行了冠礼之后会接任宗主吗?”陆绩自行囊中另取出一卷书简,随手拉开后道:“没兴趣!谁爱当谁当,反正别来烦我!哦对了,你家里那几卷《易》什么时候派人送来我这里?”“……”——————入夜,陆仁躺在床一直睡不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出神。貂婵躺在他地身边见状问道:“义浩,这么晚了你还不肯合眼。是有什么心事吗?”陆仁轻叹道:“建安五年冬出逃至今,一晃就是两年多……我这两年都做了些什么啊?”貂婵道:“义浩,你怎么了?”陆仁道:“今天伯言临去时告诉我海昌连年大旱,向我讨教应对之策。我给他出了点主意,现在想起来,却连带着想起了以前任尚书仆射时地事,有些感怀。那个时候我一心一意地想让百姓们过得好一点,可现在……记得你初回我身边时要我再为百姓做点什么。我也应下了。可到现在为止我依旧什么都没有做过。”貂婵道:“看来你没有忘记当日答应我地事。只是有些事急不来,你又立了誓再不出仕。我相信你心里有自己地想法,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陆仁道:“阿秀。明天陪我去找一趟周瑜,我有别的事和他商量。”貂婵轻抚陆仁的脸庞微笑道:“夜深了,早点睡吧。”——————次日一起身,陆仁便找来高顺与陆信商议事情。陆仁先问道:“高大哥,我们手上有多少能够调动的船只?”高顺道:“三十只左右,大多数都是些五丈小船。义浩你要用船?”陆仁点点头,转头又向陆信问道:“子良,柴桑这里能调动多少钱帛出来?还有,附近有没有可以平价购到大批粮米的地方?如果让你去购置能买来多少?”陆信不知道陆仁想干什么,但依言算了一会儿道:“我们在柴桑这里的开销比较大,眼下的闲钱并不多,如果调动出来购置粮米地话大概只能购置到五百到七百石。”陆仁心道:“五百石到七百石?那按六百算,折合也就是七万两千斤,听起来是很多,但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两万人口,每人才分摊得到三斤多点,真不够几天吃的。不行啊,还是得去找周瑜商量一下。”想罢陆仁吩咐道:“高大哥,你马上去调二十只船出来准备装运粮米;子良,你筹好钱帛后就去购置粮米,能买多少是多少,运回来一并装船便是。准备妥当后送去海昌交给陆逊,他急需这些粮米赈济灾民。最好是子良你亲自去一趟,把这些粮米分作两份,一份赠给陆逊赈灾,另一份平价卖给那些有些闲钱的百姓。记住,这一趟的目的固然不是赚钱,但至少要保证还有钱购买下一批的粮米送过去。我会再另想办法筹些钱出来。”高顺道:“义浩你是想赈灾?那要不要把全部的船只调动”陆仁道:“不必,必竟我们还有柴桑与襄阳之间的生意要做,柴桑这里地人丁工匠也要吃饭,现在调动地这些尽了力就行了。其他的事我相信陆逊会做好的,我们也只是帮海昌一地渡过难关便可。再者我之后地计划也不允许我倾力而为,不然能够帮到地人反而不多。”高顺道:“即然如此。我们这就去办。”——————稍迟一些陆仁带着貂婵来到周瑜府中,一见面周瑜便贺道:“听闻陆兄已重归陆氏宗族并接任陆氏宗主,瑜亦为陆兄深感欣慰。”陆仁淡淡一笑道:“这还要多谢公瑾从中周旋啊。”二人对望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周瑜道:“不知陆兄今日来访所为何事?”陆仁道:“日前我与子敬谈妥造船诸事,今日此来是想向公瑾讨要些订金。”周瑜笑道:“这个自然!我已吩咐下去,三成的订金晚几日便会送到。”陆仁道:“公瑾,我想事先多要三成。如果可以的话,请折算成粮米给我。”周瑜脸色微微一变。问道:“陆兄何故如此?其实以陆兄为人。瑜就算先付六成的订金也不算什么。只是陆兄要那么多的粮米干什么?实不相瞒,瑜这里钱帛是调动得出来,粮米的话却只仅够支持到明年八月左右。而且……”陆仁道:“而且明年春后可能会对江夏动兵是吧?也是,那我还是收钱吧,只是希望公瑾能调些船只给我,我有急用。”周瑜道:“怎么以陆兄旗下的水运能力,还要向我借船?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陆仁道:“伯言告知我海昌旱灾。急需粮米赈济百姓,只可惜我眼下手上余钱不多,大概只能购置六百石送去海昌,这点粮米送去无异于杯水车薪,加上我年初时派出的船队至今未归。所以我才会来此向公瑾多讨三成订金并借些船只,我要速回荆州购粮。”周瑜恍然道:“原来如此!陆兄高义,瑜自叹不如。还请陆兄静待三日,瑜即刻去命人准备好钱帛交付。船只方面瑜能调动出来地不多。十只五丈粮船如何?相应水军士卒瑜会差将校好生管辖。听由陆兄差遣。瑜亦会上表吴候,请吴候下令开仓赈民。”陆仁心道:“我要地就是你也向孙权打个招呼!陆逊不是孙权目前最信任地人,现在又没有半点名望就自做主张的开仓赈民。孙权就算再贤明也难免心里会留下点阴影。但周瑜则不一样,从周瑜能把三个人调来柴桑一事就能看出来孙权对周瑜绝不是一般的信任。有他出面,陆逊这次的事对他的仕途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又盘算了一下陆仁道:“海昌存粮甚少,不然伯言也不会向我开口。公瑾借于我的那十只船就停在柴桑码头吧,我已吩咐子良先就近购置粮米,购来后即刻装船送去海昌。我过几日便带我那三十只船返回荆襄购粮。”周瑜闻言忽然道:“陆兄即是要去荆襄购粮的话可不可以多带些船去?钱帛瑜自会供给……我地意思是说,陆兄既然是去购置粮米就顺便帮柴桑水军也买上一些。”“啊——!?”陆仁与貂婵同时楞住,周瑜笑道:“军中存粮自然是越多越好,只可惜江东方宁,农桑徭役并未尽复,因此军中存粮也并不是很多。瑜几次有意想派出人马去购置粮米,终因与荆襄刘表互有仇意未能如愿。今番难得碰上陆兄欲购粮赈灾,也还请陆兄顺道赈一赈江东水军。”陆仁摇头苦笑:“公瑾你这不是害我吗?如果让刘表知道我为江东水军购置粮草,我的项上人头只怕会与身躯分家啊。”周瑜笑道:“以陆兄之才此事还不是易如反掌?最主要的是陆兄名下产业一直在柴桑与襄阳之间经商,介时名言江东数郡粮荒,贩粮可获暴利即可。刘表文人不习武事,断然不会有所查觉。陆兄安心便是!实在不行,粮船可行至会稽或其他郡县,瑜自会差人接应,不劳陆兄费心便是。”陆仁闭目沉思许久,点头道:“也罢,富贵险中求,我应下来便是。不过我另有一事需公瑾应允,一求周全二求图利。”周瑜道:“陆兄请讲!”陆仁伸指轻轻的敲了几下桌几,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即是行商,我的船队总得带货去荆襄才是……公瑾,我要海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