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与泉州之间的山区,夜慕之下的山寨一片寂静。曲在寨中来回走动,喝喊出口令,稍稍打破一点这夜幕下的寂静。刘在小木屋里对着火光参阅兵书,每逢看到精妙之处亦不住的点头。或许是有些累了,他放下书本揉了揉眼眶,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有人轻敲房门道:“刘先生还没休息吗?”“是黄统领啊,请进。”黄信一身戎装步入木屋,身后背着当初陆仁给他特制的那张弓。随意的向刘见了一礼便在刘的对面坐下,打开随身的酒囊向刘问道:“刘先生要不要来一点驱驱寒气?”刘微微点头,与黄信对饮一杯入腹后问道:“山寨的守卫如何?”黄信道:“不敢说是万无一失,却也敢说是铜墙铁壁。两条上山的主道有部曲轮班值守,其余险要各处我也安排了人随时巡视。”刘道:“陆伯言虽无甚名望,但以我观之颇能用兵。我等虽失去先机被困守此间,但彼此之间的兵力却仍是相差无几,如此情势陆伯言却选择了围山。我料两条主道陆伯言虽然会多留兵士,但其意当在不容我大队突围而去,攻山是不会从这里强攻的。黄统领要劳烦你辛苦一些,各个险要之处务必要多加留心,防备陆伯言以奇兵登山乱我山寨。”黄信点头道:“在下理会得。我已经把我身边精锐的十八近侍分作三队,每队巡视两个时辰便与下一队换防。如此可保人力不竭。”刘点点头,又向黄信要了一杯酒细品慢饮。侍女给二人送上了些宵夜,刘挥手让侍女退下去之后道:“我自出仕曹公之后也算是随军出过几年地征,可却从来没想过自己领兵之时竟会带着女子在营中听用。留下来的这些个丫头也真是胆大,平时给部曲们洗衣做饭、弹词唱曲解闷;每逢与陆伯言交兵之时,她们也都在前线救助伤员、抬石送箭,为此也有不少芳华之年的女子在阵前香消玉殒。记得我初到夷州之时,对你家大人重用女子为工之事嗤之以鼻。认为他有违伦常。直到这些日子下来。我才明白真要是论及用人之明。我不及你家大人多矣。”黄信想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他们当初离开夷州时是带了三百部曲,随行的女工不过二十来人,专门负责随行中的饮食杂事。刘在泉州呆了几天意识到泉州会是今后的战略要地,便特别请陆仁又从夷州调了一批人员过来对泉州进行一定的建设工作,当中就有两百多从家政中心出来的女子。与史阿一起把泉州稍稍治理了一下,刘就带队前往泉州以北地地区开始招纳人丁,当中又抽调了六十余名夷州来地女工随行。直到与陆逊交手到现在。这八十多个女工除去突围向陆仁、史阿求救地二十人,现在仅剩了不足三十人在山寨之中。在被陆逊围困一月有余的日子里,部曲的士气有所下降是在所难免的,但正因为这些女工的存在,一定程度上鼓舞着部曲们的士气。特别是从夷州带来的那三百精锐部曲,他们现在地口头禅就是陆仁在他们成为部曲时说的一句话:“男儿汉大丈夫,如果连自己身边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算个屁的男人!”在固守山寨的几次战斗中。每当有上前救助伤员的女工被流矢射中。甚至是帮部曲挡下箭石倒在血泊中,都会让这些部曲们愤怒到极点,甚至发生过一些刚加入不久的部曲不顾命令私自冲出山寨和对手玩命的事。后来刘与黄信下了死命令。作战时绝不允许任何一个女工靠近战线,但有伤员战后再救助,这样才勉强控制住部曲们地纪律。此刻地刘与黄信都不想去提这些伤心事,黄信先找个岔开的话题道:“刘先生,初离泉州之时你便调人在这里建起山寨,今日方知你有先见之明啊。”刘摆摆手道:“这算不得什么先见之明。此间多山,行军多有不便,在紧要之处建一个这样的山寨,一是方便往来行军时地将息用饭,二是在此间立寨可作为泉州以北的门户。泉州一地是我们与夷州往来的紧要之处,但泉州周围却无险可守。现在是夷州立府与渐渐富足的事还没有在中原流传开,一但流传开引得孙权垂涎,从旱路上泉州就是必争之地……眼下在沿海一带只有泉州有我们的码头可供水军停靠。”黄信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问道:“那么我们一直固守此间不突围而去,按刘先生的意思应该是想把陆伯言拖在这里,不容他前往泉州吧?”“正是如此。陆伯言虽擅用兵,其麾下士卒战力却较之我方为逊,而且我们彼此间的兵力又相差无几,真要是我们一心突围他绝对拦不住我们。我们是不能把战事引到泉州去,一但战火引到泉州附近,那夷州之事就很难再隐瞒得下去。我与你家大人商议的结果,夷州一事最好还是拖到由朝庭来诏告天下为好……寨中粮草可支用多久?”黄信翻开阿菊留给他的帐本翻看,又大致的算了一下道:“少说也能支持到三个月以上。”刘沉吟道:“至少能用三个月,怎么样都该够用了。我们与陆伯言在此间对恃,最近一段时间他也没有再频频攻山,或许是军力已疲,亦或许是他在另寻他计。总之我们还得陪他干耗一段时间,等到你家大人赶来此间解围……我现在担心的是你家大人会不会赶来。我们与陆伯言这一仗能免则免,若是不明就里的强打下去实与骨肉相残无异,将来必遭天遣……”黄信地语气充满肯定与信任:“大人他一定会来的。我追随大人多年。了解大人的为人。”刘看看黄信,轻轻的摇了摇头闭目沉思:“陆仁你真的会赶来解围吗?对人过于诚挚,即是你的优点,也是你致命的缺点……你不来我不会怪你,我们可以合作依旧;但如果你真的赶来了,我刘……”他地思路被黄信地话语打断:生,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赐教?”刘收回思绪。问道:“你想问什么?”黄信道:“假如我们不与陆伯言交锋。避开他直接退回泉州会如何?”刘厉声道:“退不得!抛开方才说过地泉州与夷州的安危不论。这一仗若是不打或是败给陆伯言,那么整个福州到泉州这一带我们将会声威尽失,而且这一片广大的区域便会落入孙权的治下。一但落入其治下立起郡治,我们再想在这里招纳人丁就没什么机会,而周围的各个豪族大户也会对我们落井下石。”简单点说就是他们这一仗的胜负关系着泉州北部地区的控制权。黄信若有所思地点头,正想开口忽听得房外警锣声大作,大惊之下几步就闪出房去。不一会儿传来消息。说是东侧的主道有人攻山。刘也赶到了东侧的寨门,夜色下寨门外似乎人影涌动、旌旗不断。细看了一会儿刘忽然发出几声冷笑,向黄信道:“虚张声势!陆伯言之意必不在此门。传令下去,寨中各处加紧巡视,但有何风吹草动只以弓弩迎敌便可!”几个部曲头目领命而去,刘与黄信在寨门门楼上静静的注视着山道。如此一夜过去,整个山寨却宁静如常,除了一开始惊扰寨门的那些人。再没有其他来攻袭山寨的兵马。“啊——”黄信打个大大的哈欠。气闷道:“搞什么啊?雷气大雨点小的……”刘皱眉道:“不然!依我这是陆伯言地疲兵之计……惊而不攻,却可使我军力渐疲;若一意不理,久之我军必生惰视之心。易被其趁虚而入。哼,来而不往非礼也。”与黄信悄声地商量了几句,黄信依计而去。——————山下的陆逊军营,陆逊正独坐帐中闭目养神。围困住山上的这个“豪族”一月有余,越打陆逊越觉得对方不简单。几次陆逊想先丢下这个豪族不管,先去当地土著口中南方地那个泉州看看,但考虑到对手很可能会是示之以弱,在自己退兵时趁势侵攻,却也只能继续的在这里对恃。最重要的是陆逊的想法与刘一样,这一战的结果关系到谁能在这一片区域立足,两强中的胜者更是可以直接威慑到周遭一带所有的豪族、山贼,对陆逊身负扫平山越诸乱的任务有决定性的作用。权衡利弊,陆逊认为这一仗必需要打到底。只是这个对手的强韧程度大大的超出了陆逊的想像,尽管失却先机被围困于此间,可是被围困的这一个多月下来从没有显露出过半分的疲态。不仅如此,几次强攻中对方莫明其妙的会出现死士反冲击,尽管这些死士的攻击杂乱无章,片刻之间就会伤亡殆尽,陆逊却也对这些死士那狰狞的面目感到震惊。“太强了……这个对手要是不除掉,那么被除掉的就会是我!”还有一件事令陆逊百思不得其解,就是这蛮夷之地怎么就会冒出来个这么厉害的对手?由此他也想起了对方曾遣使来说对方首领想与他单独一会的事。不过陆逊为了小心起见,还是甩甩头将此事抛到脑后不理。天色已明,陆逊走出大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顺便等他派去骚扰对手的小队人马回营。不多时几队人马陆续回营复命,陆逊问过大致的情况后便命这些人马回帐休息。虽说归来的人马回复的情况与陆逊的设想一致,但陆逊想起前一阵子在山区中与对手斗智斗勇的那几仗,心里也在怀疑自己的这扰敌之计能不能成功。只是他也清楚,与这样的对手硬碰硬绝没有好果子吃,真正要赢就得拼智谋、拼耐心。在营盘中转了几圈,巡视一下营中诸事。感觉有些困意正想回帐去休息,猛听见营外传来喊杀之声。身边的副将正想去鸣金示警,陆逊一把拦住道:“不必!虽有喊杀之声,却稀稀落落的,两条可供大队人马出入的主山道又没有急报传来。我料不过是少数前来扰营的贼人。传令各处小心警戒便是,无需劳师动重徒费军力……哼哼,对手这是在给我回礼呢。昨夜我搅得他们没能好好睡觉,现在轮到他们来让我们虚惊一场了。”副将半信半疑的传令去了,陆逊缓步走到营门前,默然的摇头心道:“这扰敌之计果然是行不通啊,对方的回报这么快就到了。看来还是得与他小心的周旋下去,另寻机会……”正想着,身边的近侍惊呼道:“大人避箭!”凌乱的破空声响,营外的丛林中有数拨箭雨射出,近侍急忙举盾护住陆逊。只是这些箭雨射出的丛林必竟离营盘太远,多数未及营栏便掉落在了地上,而且箭只的数量也很少。陆逊从箭只的数量上推算了一下,对方可能至多不过二十人,可以确定是对方派来反骚扰的小队。“大人,要追击吗?”陆逊摇摇头道:“不必!贼人山寨除两条主道之外,其余尽是些险要之处。能避开主道从险要之处来惊扰我军的,必是久在山林穿梭之人,你们追之不上事小,强要去追只怕反而会丢了性命。传我将令下去,今夜就不用再去惊扰对手了,只需守好营盘便是……破敌当另寻良机。”返回自己的大帐,一夜没睡的陆逊很干脆的除衫上榻,合上双眼时心道:“唉,好好睡一觉再说吧。反正我的对手也是一样的想在这里与我决一雌雄,可也同样的不愿硬拼……谁都不想被周围那些观望的豪族捡了便宜。现在要斗的,就是谁更有耐心,等到对方露出破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