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便是数日过去。几天前黄忠住进了陆仁安排给他的府,丫环佣人什么的自然也少不了。这所府算不上很大,不过比起黄忠在长沙城中的居所还是大出近一倍。至于陆仁挑出来的这些个佣人也都是家政中心里的优秀份子,办起事来干净利落,对黄忠也伺候得很周到。此外陆仁还额外的送了一批钱粮给黄忠随意支用。按说住上了华堂大舍,吃的是山珍海味,平时的生活又有人伺候,再加上有人送钱送粮的不必为生计去奔波,真可谓是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要换作一般人骨头只怕早就酥掉了,只管尽情享受便是,可黄忠却并非如此……“老爷,该用饭啦!”花园中黄忠正在练习刀法,只是刀式缓慢且没带出什么力道,似乎黄忠心里在想些什么。听见了丫环的呼喊声后黄忠随意的应了一声,把大刀放回兵器架。放回大刀时黄忠瞥了一眼刀架上的另一把大刀,默然摇头不语。方才习练时黄忠用的是陆仁送给他的新钢刀,而自己以前惯用的那一把因为在逃离长沙时损坏了不少地方,很难再修补好,扔掉的话黄忠又舍不得,于是作为自己戎马一生的纪念品放在了那里。在饭席前坐下,黄忠看了眼丰盛诱人的饭菜,却提不起什么食欲来。勉强的吃了两碗饭下肚,黄忠就把碗筷放下不动了。丫环甲道:“老爷今天吃的不多,是不是觉得我们做的饭菜不可口?老爷你喜欢吃什么菜品,偏重什么口味只管吩咐,我们一定能做出让老爷满意的饭菜的。”黄忠摇摇头道:“老夫心中有事,没什么胃口罢了……罢了罢了,你们把饭菜都撤下去吧。老夫想在这里多坐一阵。”丫环把饭菜撤去。黄忠背起了手又来到兵器架前,爱惜的抚摸着自己旧日大刀,口中呐呐自语道:“老伙计,你已经随我多少年了?到现在你已经不堪重负退离沙场,是否也和老夫一样心有不甘呢?”目光又移到了陆仁送给他地新刀与大弓上面,黄忠缓缓的取过大弓,凝神屏气开弓数次,忽然长叹了口气,复又把大弓放回原处,心中想起了数日前陆仁在小宴之上对他说的话……“老将军。你误会了。陆仁旧日里素闻老将军的忠义武勇,对老将军仰慕已久,一直有意结交却苦无机会。如今老将军能光临我泉州陆仁心中甚慰,自当一尽主礼,好让老将军能安心在的我泉州安养天年,陆仁得闲也当多向老将军讨教一二。至于授与老将军官职俸禄,实是敬重老将军旧日里不辞辛劳为国事与百姓安危奔波,至老却因受奸人所害无所依靠,故此代国家奉养老将军天年而已。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因此老将军对我陆仁来说就是陆仁之师长。当言敬而不当言得。”黄忠闻言哑然,陆仁这是把他当成庙里的泥像给供起来。看上去风风光光,实际上好像半点用处都没有。默然间黄忠应道:“老夫与陆夷州并无尺寸之功,却身受此显职厚禄。老夫深感受之有愧……”话未说完,刘就直接代陆仁开了口:“老将军此言差矣!想昔日里黄巾作乱,危害乡里,老将军始举孝廉便率义从军兵平叛。守卫一方平安,此为国之大功,又岂言无功在身?”黄忠道:“话虽如此。可是……”看到黄忠那副心有不甘的表情。陆仁强忍住想偷笑的冲动。努力摆出一副狼外婆式的微笑道:“老将军,论年齿功绩。您是我陆仁的师长,陆仁对老将军只有敬重而别无他意。而且……老将军年事已高,陆仁就算怀有私心,想请老将军领统兵马也不得不为老将军地身体考虑一下。老将军,引领兵马争战沙场这些事,还是让我们这些年青力壮的后辈去吧,老将军只管在我夷、泉两州安养天年便是。”……那一宴散去,黄忠这几天来一直闷闷不乐的。论待遇陆仁对黄忠可真是没得说,而且对黄忠也是“执以后辈之礼”,在众人面前对黄忠礼敬有加,但就是什么活都不派给黄忠去做,摆明了就是一副我敬重你老人家,让你安心养老的姿态。还是那句话,如果是换作旁人肯定会倚老卖老(比如说张昭张老头就是这样),可是心中一直想做点事出来的黄忠却绝不会如此。此刻黄忠背起了双手,在花园里面皱眉沉思:“陆夷州在我落难之时倾力相救,自到泉州之后又敬为师长礼遇有加,此等大恩不报不足以为人。可是看陆夷州之意,对我只有敬而并不欲用,连我唤其一声主公都惊得离席而拜……难道我这把老骨头真的已经无甚用处了吗?每日里就这样吃饭睡觉的等死不成!?”越想心中越是不甘,没来由的带出几分愠意想舞刀出气。只是在取刀的时候本已握住新刀的手住,思索了片刻松开手,却抓起了自己地旧刀。身形舞动,刀走如飞,花园中也呼呼生风。比起刚才那缓慢无力的刀势,这会儿黄忠才真正使出了自己的本事,强悍霸道的刀风甚至卷动起了草地上地花瓣与落叶。这柄刀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是在黄忠的手中依旧寒光闪烁,虎虎生威!“啊——哈!!”刀入收势,黄忠一刀砍向花园中的一块山石。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过后,山石碎裂四散!黄忠收回刀,检视了一下刀口上地卷口,爱惜的抚摸良久,忽然放声大笑道:“人虽老迈,刀已残破,但我人老心不老!浑身仍有千斤之力,沙场厮杀不输青壮!”或许是舞了一通刀发泄出了心中的不满,黄忠原本郁闷地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把刀放回刀架,黄忠地眼珠转了几转,忽然嘿嘿阴笑几声,大声地唤过自己的两个亲兵作了些吩咐……——————泉州城城区北部。新兵慕集点。打建安十四年地一开春起,刘便按照陆仁的意思在泉州四门设立了慕兵点慕集新兵扩充军备。注意是慕兵而不是征兵,汉时各方诸候一般采取的都是军籍制,也就是强制性的划定一些百姓作为兵源。这种方法的弊病太多,最根本的一点就是士气与战斗力很难真正的提升上去,而且作为军籍的百姓生活也都比较困难。考虑到自身条件的限制,还有人与生俱来的一种惰性,陆仁初时也采用了征兵制来保证夷州所必须地兵力,但是却取消了军籍。按照陆仁的定下的规定,划为军籍的百姓不必在脸上刺字。另外就是家中如果只有一个男丁的话可以申报免去军籍,如果是家中有困难的还可以申请军籍的补助。此外陆仁对士卒的待遇定得比较高,一个双亲三子的五口之家,一子当兵的话就可以养活全家还稍有盈余。反正陆仁有地是钱粮,该拿的要拿的陆仁不会去吝啬,时不时的对一些训练出色(那段时间夷州根本就没有什么战事)或是军纪严明地营还会发下奖励,当然相应的军规处罚也少不了。总之既然生活能过得好,当兵的自然肯拼命。君不见史书上对一些能征善的名将记载总是有这么一句——能厚养士卒,士卒亦乐于为之用命。后来随着夷、泉两州人口地渐渐增多,陆仁便大胆的将征兵比例缩小。同时再扩大慕兵的比例,另外将士卒待遇再次调高。反正夷、泉居民以迁居而来地人居多,短时间内分不到地种寻不到事做地青壮比比皆是,去参军对许多流民来说就是养家糊口地最好方法。再说家中如果有当兵的人。那么其他家人在安排学习与就业方面也会得到一定地优待,换句话说就是能早些在夷、泉两州安下家来,所以肯应慕入伍的青壮不在少数。泉州城四门的慕兵点都差不多,每个点是十六张桌子一字排开。桌子后面的书吏会向来人询问姓名、籍贯、家中状况这些问题并帮来人填好表格。领到表格的人再去军营报到并接受初步的训练与测试,根据每个人的特点与专长分配到合适的营盘去,当然也有不少不合格的人会淘汰出来。记得有一次陆仁来这里巡视。心中偷笑不已。因为陆仁看到这种场景让他想起了现代社会的大型企业招聘会现场。自己也好几次是这招聘会中求职的一员。现在这慕兵点的情况和招聘会差不多,每每想起来这些。陆仁心中总是会颇有些自得,自己曾经和他们差不多,在各处穿梭求职,现在却成了最上面的大B、大老板。十六张桌子前排起了十六条长队,书吏们也都各自忙碌着,偶尔有个内急外需什么的只要打个招呼就会有后备应急的人顶上来,加上周边有一营将士在维持秩序,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前来应慕的人们开始低声议论些什么,目光也时不时的会向后飘视一下。这些应慕的人基本上都衣衫褴褛,整齐一些的不是没有,但都是些平常货色。可是中间一队中有一位衣着光鲜的人也排在了队中,单看服饰都知道是衣食无忧的那种,根本用不着来当兵才对。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这位衣着光鲜的主头上已有过半白发,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年纪的那种。不过看这位老者神彩弈弈,眼光如电,浑身上下透出的精壮之力能让周围的青壮为之汗颜,因此也就没人敢出言取笑于他。议论声一传开马上就引起了维持秩序的小校的注意,等到他明白这议论声的源头来自于那位老者时小校瞪目哑然。想了半天才走到老者的身边恭声道:“老先生,您来这里做甚?”老者怀抱着双手微笑道:“听闻陆夷州慕集兵马,某特来从军。”“啊?老、老先生,敢问您今年岁了?”老者听见小校问他的年龄显得颇有些不快,不过仍然应道:“五十有七。”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本就如此,老者的回应声如鸿钟,中气十足。(P:黄忠的资料是148-222,按++是公元209年。黄忠这时已经是年过六十,这里瓶子作一些修改)小校再度哑然,看了老者许久才开口道:“老先生,我看你衣着光鲜、气度非凡,想必是颇有家底之人,根本就无需从军求食,又何必以几近花甲之年从军受累?依在下之见,还是请您回府去安养天年吧。”老者很不高兴的嗯了一声道:“此言差矣!老夫自到泉州便深受陆夷州大恩,除从军之外无以为报。你莫要阻我,别看老夫年迈。真正上了沙场绝不输给你们这些后生青壮。”小校愕然中摘下了头盔,猛抓其头后复又劝道:“难道说老先生是家中困难,非要从军赚取钱粮养家糊口不成?陆夷州有令,但凡是鳏寡孤独无力独存者,可以送入相应之所养命。似老先生这般年岁可入敬老院……”“你说什么?老夫哪里是鳏寡孤独无力独存者了!?”这一声大喝真把小校给吓了一大跳,人还楞着老者便向他招手怒道:“你见老夫上了些许年纪就甚是轻视是吧?来来来,你且与老夫过上几招,看看老夫的拳脚老也不老!”“我、我,这、这这……”小校在那里劝又不是打又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间有一人赶了过来询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话未出口来人就发现了老者。惊呀地向黄忠抱拳一礼道:“黄老将军!您因何在此?”黄忠迟疑的望了来人几眼问道:“阁下是?”来人道:“末将王历,现任泉北关隘都尉,一月前奉命回泉州调送粮草去关隘山寨故暂留此间。数日前与老将军在酒宴上见过一面,故而认识老将军。”黄忠点头道:“原来是王都尉。老夫有礼了。”双方礼罢,那小校可就有点傻了眼。黄忠的名号他也听过,只是没想到黄忠一个堂堂偏将军居然会跑来应慕从军。不止是他傻了眼,周围的人也全都傻了眼……——————泉州府衙。因为是刚刚忙完春耕。陆仁与刘也难得的能偷下闲,正兴致勃勃的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了黄忠的身上。刘品了口茶放下茶杯,抖开大折扇笑道:“主公。黄老将军那里是不是该探探口风了?担心激将太过反而会适得其反。以观之。黄老将军是那种不食无功之禄的人。你再这样只是敬奉而不肯用,说不定他会弃官他往的。”陆仁扔了块点心下肚。点头道:“子阳说得是,要不今晚我就去走访一下,探探黄老将军的口风如何。如果他有出山之意,我会顺水推舟地应下来的。说真的我也想尽快取用于他,我们定下西取交址的策略是分兵两路,一路由甘兴霸领兵沿江直上,另一路则由陆路进击。陆路这里的领兵将帅本来当属元直,可是元直要镇守桂阳不可轻动,那就只有寄在黄老将军的身上。他如果肯现在就出仕的话,我们还能有三、四个月的时间给他训练、磨合士卒……”正商议着晚上怎么探听黄忠口风,王厉差来报信的人就赶到了。听过来人报的信之后……噗——陆仁刚刚喝进嘴地一口茶全部喷将出去,对面的刘啐不及防,被陆仁喷得满脸都是茶水。“主公——”陆仁一边咳嗽着一边赶紧向刘道歉:“咳、咳……勿怪,勿怪!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黄老将军他、他太……太什么来着?”被喷得有如落汤鸡一般的刘也着实发作不起来,自怀中取出绵帕缓缓地擦去茶水道:“这到真是出人意料,看来黄老将军比我们想得还要心急。主公,不能再激了,黄老将军为何会如此相信主公也该心中有数才是。”陆仁忙不迭的点头道:“知道知道。”一扭头向报信人吩咐道:“就你了,快去北门那里把黄老将军给我请到府衙来。”刘闻言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却见陆仁拍拍脑门道:“错了错了,不该请,应该是我马上赶过去才对。子阳,你留在这里坐镇,我赶去北门。”说着陆仁已经跳下坐席,胡乱的穿好鞋子奔出房去。刘看了看陆仁的背影,微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只是闻了闻身上地味道又摇了摇头,向厅外的侍者吩咐道:“来人,去帮我准备一下洗浴用水与干净衣物。唉,我这个主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