墀德祖赞最不喜欢的就是给人威胁,陈晚荣话里的威胁之意十足,墀德祖赞不由得着恼,真恨不得马上把陈晚荣给杀了。不过,他也明白,陈晚荣说的是实话。他若真的把陈晚荣给杀了的话,必然会激起唐军的血性,一旦血性给激起,后果非常严重。一是仇恨之心大增,使得吐蕃军队更加不是对手。二是血性上来,唐军很容易失去控制,真到那时节,就会是一场大屠杀,不论男女老幼,都会给杀掉,吐蕃的人口会锐减。这种事,即使唐军统帅不想这么做也不行,因为血性一上来,很难控制住,不得到完全的渲泄无法停止下来。这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史书上总是有记载,指责将领残暴,爱屠杀,其实那是在刁难将领,原因就在于血性上涌,无法控制,将领也是无能为力。墀德祖赞通晓兵法,深知血性上涌那意味着什么,现在杀陈晚荣,不过是图一时之快,非常不明智。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墀德祖赞终于平静下来,大笑道:“唐使别多心,我是在试你胆气!你有如此胆色,墀德祖赞佩服!佩服!”挥挥手,要那个千户退下。千户收了刀,退到一边去。陈晚荣却是脸一板,冷冷的道:“赞普,你以礼相邀,却暗藏祸心,企图侮辱于我,这是哪门子的礼节?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辞了!赞普,战场上见!”转身就要走,墀德祖赞忙拉住,笑道:“唐使勿怪!墀德祖赞这里赔罪了!”冲陈晚荣深深一躬,一脸的诚挚。这种事情,能有多少诚意,只有天知道。陈晚荣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有诚意。不过,作为一个君王,他能做到这点,难能可贵了。陈晚荣暗自惊心,此人的度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能成为吐蕃历史上继松赞干布之后最有作为的赞普,地确不是幸致。“赞普言重了,陈晚荣当之不起!”陈晚荣按照外交礼节谦逊一句。墀德祖赞亲手为陈晚荣整理好衣衫,拉着陈晚荣的手进了大帐。要人在他旁边安排了一个座位,拉着陈晚荣坐了下来,笑道:“唐使,也许你不会相信我的真诚,我现在真的对你是刮目相看了。适才,我真的动了杀你的念头。谁叫你拿话威胁于我呢?现在,我一点这样的想法也没有了。来啊!送上酒菜,我要为唐使接风洗尘!”说完。就是一长串爽朗地笑声。“赞普见爱。陈晚荣受之有愧!”外交场合说出地话。能有多少是真地呢?陈晚荣知道他这话七分假。三分真。酒席摆上。墀德祖赞站起身道:“有请公主!”“公主驾到!”随着一个清脆地女声响起。一阵环叮咚声传来。香风袭人。一个个子高挑地宫装丽人在一众丫环地簇拥来。款款而来。墀德祖赞快步迎上去。冲丽人略一躬身:“见过公主!”拉着丽人地手。很是亲昵地道:“公主。这是唐使。叫陈晚荣。唐使。快来见过公主!”这丽人不是别人。正是中宗时期嫁入吐蕃地金城公主。她是章怀太子李贤地孙女。中宗地养女。陈晚荣快步上去。按照礼节施礼:“唐使陈晚荣见过公主!”金城公主妙目转动,在陈晚荣身上略一打量,很是欣喜地道:“原来是唐使!大唐可好?”“回公主,大唐万事顺利,国势日上!”陈晚荣非常简略的回答。金城公主很是期盼的问道:“皇上可说起我?可有让你传话于我?”她是李贤地孙女,按辈份是睿宗的侄孙女,渴望叔祖的问候在情理中。只是,这次征战,唐朝的目的虽然说大,却也有些模糊,只说尽可能削弱吐蕃,究竟削弱到哪种程度,却没有明确下来。唐军进展顺利,打到怒江以南,这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使陈晚荣原本以为能占领牦牛河以北的地区就不错了。正是因为如此,根本就没有想到要见到金城公主,睿宗连这个侄孙女提都没有提过。陈晚荣不想让她失望:“皇上说了,为了大唐与吐蕃的友谊,还请公主多多出力!”她嫁入吐蕃,本来就是为了稳固唐朝与吐蕃的邦交,如此说话倒也成理,金城公主很是高兴:“请皇上放心,我一定尽力!”这不过是例话,不过,听在墀德祖赞耳里,大是受用。对于这一仗,他地胜算其实不大,唐军大建营帐地计谋已经得逞了,依他估算,唐军有三十万,还有几万龙武军参战,他就是把吐蕃国内所有的军他都调来,也没有胜算。往最好地方面想,即使吐蕃打胜了,也会是惨胜,伤亡惨重,二十年后也不可能恢复得过来。是以这仗能不打是最好,即使是割让一点土地,他也能接受。墀德祖赞为了达成这一目的,才专门把金城公主从逻些城请来,要她这个唐人从中斡旋,笑道:“公主请坐!”扶着金城公主入座,然后请陈晚荣坐下,这才坐在正中主位上。群臣和一干将领自有座位。墀德祖赞拿起金酒壶,先给金阳公主斟上酒,再给陈晚荣筛上,端起酒杯道:“公主,唐使,请!”陈晚荣举杯,和他碰一下,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陈晚荣直奔主题:“赞普相邀,陈晚荣不敢不来。请问赞普,议和之事,吐蕃地诚意何在?”“不急,不急!唐使难得来一次,先喝个痛快再说!”墀德祖赞大手一挥,阻止陈晚荣说下去。金城公主附和一句:“是呀!我也好久没见唐使了,正有很多话要说呢。”陈晚荣却是一本正经的道:“赞普美意,我心领了。我临出发之前,和大帅有约。若是日落之前不归,他们就会开战!”墀德祖赞手里的酒壶一抖,差点掉在地上,他对开战二字最是担心,一是他没有多少胜算,二是他的军队还没有完全开到战场,若是现在开战,对他最是不利。放下酒壶,墀德祖赞问道:“不知唐使带来什么样的条件?”陈晚荣非常干脆:“大唐的条件张大人说得很清楚了。赞普也是以此相邀,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说笑,说笑!”墀德祖赞跟没事似的:“唐使要知道,这三点无异于要大吐蕃自断手脚,任由大唐宰割。大吐蕃虽然没有大唐那般富饶。不及大唐人口众多,还不至于连一点骨气都没有!还请唐使另提要求。”他是怕唐军不派人来,才说是讨论张说提出地三点。现在。唐朝来人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当然不会同意了。陈晚荣冷笑道:“赞普要知道。君无戏言,岂能出尔反尔?”“君无戏言?狗屁!”墀德祖赞说脏话了,很是不屑的道:“只要对大吐蕃有利,什么话我都可以说,什么事我都能做!”这话很强横,自具一股帝王气势,陈晚荣暗中点头赞许一句,反唇相讥道:“赞普若是不赞同的话,只有战场上见分晓了!”要是换个读书人。肯定是一大篇圣王之道。明君之言。陈晚荣才不会那么酸,外交说到底就是实力的较量。谁的实力强,谁就有理。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对唐军的强悍战力,陈晚荣深有体会,毫不怀疑。墀德祖赞深知在战场上与唐军相见,他地胜算不多,可又不能输了气势,板着一张脸,反问道:“你就以为大吐蕃没有好男儿?不敢与你们在战场上较量?”冷冷的打量着陈晚荣。陈晚荣毫不示弱,盯着他,眼睛一瞬不瞬的道:“既然你们吐蕃有的是好男儿,为何我们从石堡城一路打来,如入无人之境!现在,我们已经攻克了逻些城的最后一道防线,逻些城已经完全暴露在我们的打击之下,不知道赞普对此有何高见?”这是痛处,墀德祖赞只有干瞪眼地份。大论适时开口道:“唐使要知道,虽然你们的军队众多,装备也比大吐蕃军队好,只要我们放弃逻些城,把军队撤到山高水远的地方驻扎。到那时,你们就算有百万大军也无能为力。我们可以凭借险要地地形防守,等到你们人困马乏,粮草难以为继的时候,再来和你们决战,请问唐使,你们如何应对?”真要这么做,唐军是无法应对,不过,这是外交场合,允许吹牛,陈晚荣哈哈大笑,不住摇头:“此论多迂阔!这是我见过最为迂阔的言论了!赞普,这就是你地大论,你的宰相?说的话跟小儿一般,一点也没见识!”大论的脸一下子拉长了,右手重重在案上一拍,喝道:“唐使,大论就事论事,你却侮辱于我,居心何在?”陈晚荣不紧不慢的道:“大论,你以为你的主意很高明,是不是?那好,我现在就来说说我们会如何应对你们。我们的办法很多,随便用上一两种,三五种你的主意就不会得逞。”略一停顿,陈晚荣接着道:“你们的想法,大唐早就估计到了。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大唐已经准备了好几种利器。多玛城怎么样?我们是不费一兵一卒,轻松拿下。我们用地只不过是其中地一种利器。我们说有几十种,那是吓唬人的,没有那么多,就一种罢了。”唐朝现在最犀利地攻坚武器就是火炮,这是大实话。不过,这种情况下的实话会变成假话,绝对不会有人相信,人人心里想地是“一种?怎么可能?至少也是好几种!”有些人的城府深,没有表露出来。有些人就没有那么深沉的城府了,形于脸上,陈晚荣看在眼里,笑在心头“看你们上不上当?”陈晚荣好整以暇的抓起酒壶,筛满一杯,一口喝干。很轻松的:“我们就算不用这利器,照样可以破你这一手。你自恃有天险可以守,吐蕃的地势险要,天险何其多也!你们能守住天险,难道我们就不知道守天险?”大论不屑的道:“就算你们守住了,又有何用?”陈晚荣大笑道:“大论呀,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们守天险是为了防我们,我们守天险当然是为了困你们。你想呀。山高水远之处能有什么?就一点山果、猎物而已,难道这能养活你们数十万大军?我们守住天险,不让你们与外面交通,你们得不到补给,没有吃,没喝。你们这些过惯了锦衣玉食地大人物们,能坚持多久呢?十天,还是半个月?”在座的群臣与将领。都是大奴隶主,过着优越的生活,真要让他们去过这种苦日子。他们能有几人受得了?一句话,把一众群臣和将领问了个大张嘴,说不出话来。就在群臣愣怔之际,只见陈晚荣惬意的很:“这一手不算狠,我还有更狠的,你们要不要听听?”这一手已经够狠了,他居然还有更狠的,一众人无不是脸上变色。墀德祖赞知道大论所提议是一种不错的选择,真要到了不得不走那一步的时候。他也只能如此做了。他现在之所以没有采纳。是因为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是赞普,是吐蕃地首领。若是不战而弃逻些城,从战略上来说。是对的。可是,老百姓会怎么想呢?肯定会骂他胆小鬼,连打都不打就夹着尾巴逃走了。要是别的城池可以不打而弃守,逻些城不行,是都城。若是不打而放弃,他不仅仅是挨骂,他的威信会大为下降。这还算是好的,更严重的是,他能不能再做赞普都是问题。正是考虑到这些问题,他是不打也得打,明知没有多少胜算,还是要打!当然,墀德祖赞也有他地想法,若真是打不过了,再施行大论的倡议也还来得及。这也是他拼命调兵的一个原因,以他想来,即使打败了,也不可能全军覆没,还可以撤走一部分军队,进山去与唐军周旋。墀德祖赞已经把这一提议当作了万不得已时用地办法,陈晚荣居然有办法破解,他既是心惊,又是好奇,问道:“不知唐使如何做?”陈晚荣挥挥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出来,一文不值,你们都知道的,我们大唐正在废除奴隶。你们这些人家里富得流油,有地是奴隶。和你们一样的人不少呢。你们说,我们废除奴隶,会是什么后果?”一想到废奴这件事,这些大人物们心里就不是滋味,个个气得脸上变色,恶狠狠的看着陈晚荣。陈晚荣却当没看见,接着道:“奴隶恨你们,拥戴大唐。只要我们一声令,让奴隶获得自由,得到财产,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我们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没有了奴隶,你们这些大人物还能是什么?就算你们在山里呆下去,呆上三五年,十年,二十年,那又能怎样?外面早就是奴隶的世界了!“你们不过是山里的一群匪盗而已!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地!你们还不敢出来抢掠,因为我们会把奴隶召进军队,训练他们,只要你们敢冒头,就会给你们迎头痛击!“你们只有躲在山里等死!一百年后,人们会发现你们,不过是堆堆白骨,谁是谁都分不清。谁还记得你们今日地辉煌?赞普,若你真的想采纳大论地提议,你得想清楚了!作为赞普,即使是死,也应该英名永存,而不是给人当作无名之辈!”即使是死,也应该英名留存,这话正对雄毅不屈的墀德祖赞脾性,击掌赞道:“说得好!墀德祖赞可以死,不能做辱没祖宗地事情!来,唐使,敬你一杯!”陈晚荣和墀德祖赞碰一下,喝干,放下酒杯,看着脸色难看的大论,笑道:“大论,我只是说了两个狠招,我还有一个缺德的办法,很缺德的办法没有说呢。”墀德祖赞很感兴趣,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唐使这一办法为何?”“赞普,这办法我都羞于说出口。我给赞普讲一个故事,一段真实的历史,赞普就清楚了。”陈晚荣并没有正面回答,开始讲说一段历史秘辛:“在华夏历史上,有一个皇后叫吕雉,史书上称为吕后。吕后年轻的时候,由她父亲吕公作主,把她嫁给了不务正业的刘邦。刘邦后来做了皇帝,就是汉高祖。刘邦做了皇帝没多久就死了,吕雉把持了朝政,垂帘听政。这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只是有一点,吕雉一天一天的老了。吕雉死之前,不想让她的尸身腐烂,就下旨一定要保存好她的尸身。她死了之后,汉朝的皇帝真的把她的尸身保护得很好,直到一百年以后,她的尸身仍是完好无损。“吕雉给埋进坟墓,她的尸身完好与否,按理说没有人知道,人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到了汉朝末年,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就杀官造反,史书上称为绿林赤眉之乱。有一支乱军就进了长安,他们不仅把长安给烧了,还把汉陵也给挖了。吕雉的尸身就给挖出来了,人们方才知道她的尸身完好无损。“这是好事,可是好事后面就有坏事。有些心怀不良之人,就把吕雉的尸身拿来用,满足他们的**欲。”静,死一般的宁静!群臣和将领们都明白陈晚荣的意思,无不是脸色铁青,恶狠狠的打量着陈晚荣。若是眼光可以杀人的话,陈晚荣早就给锐利的目光杀了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