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嘉峪关下

第十章 嘉峪关下嘉峪关号称天下第一关，生平走过西域之人，必有二叹。立于嘉峪关城墙之上，必手扶雉堞，叹天朝疆域之大，囊括宇内；处于塞外沙漠风中，必仰天长啸，叹人生之浮渺，沧海一粟！话说赤煜一行赤家军，因为那用干粮草火烧营寨，设下那“请君入瓮”之计，粮草所剩无多，此番又行走了一日，众骑首、将领也终于纷纷醒转过来，一个个只觉恍如隔世。此时刚入夜。赤煜遣骁骑营乘快马在周围砍了些枯杨木来，在临时搭建的各处营脚各烧起一堆篝火，以防夜寒冻人。一干众将这会儿正与赤煜绕着一堆篝火坐下，商讨军中事宜。赤煜率先说道：“此次大破敌军，虽然军营被毁，但烧杀蛮兵近万余，亦属大胜！现下军中并无酒水，当大唱军歌，以颂此功！”赤煜刻意隐瞒了有朝中高官通敌的事，怕动摇军心。那穆风朗声附和道：“上将军这话说得极是！这一仗胜得实在干脆利落啊！那群沙蛮子也当真幸运，我穆风没能上战场，不然我非生生剐了几十个蛮子不可，哪能让他死得那般畅快！可惜那会我穆风正醉着酒呢，也没能看到那般大快人心的场景啊！不过我穆风即使在醉酒时候也听到那群沙蛮子们的惨叫、哀嚎，那真个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啊！”这话听得场中好些人心中抽了抽，但都知道穆风跟沙蛮子仇恨极深，也不好出言反驳。“那群沙蛮子倒也确实走运，居然正好撞在我们将领都喝醉了的时候杀了过来。”憨厚的声音传出，正是骁骑营祁峰，“这次幸亏有尹义老弟在，想出这般奇妙的法子，不仅保住了赤家军，反而杀了他万余沙蛮子，大快人心啊！”尹义听得夸赞，连忙恭声道：“祁峰大哥太客气了，小弟不敢当，不敢当啊！”心里却是喝了仙露琼浆般的清爽惬意，心道此番擢升，已是板上钉钉了。赤煜也是极为兴奋，为这一次胜利而兴奋，然而更兴奋的却是终于能够再次和沙蛮开战了！“弟弟，父亲！看着吧，看我如何荡平沙蛮，我定会将那洛炜汗国国王的首级提来祭奠你们！等着吧！弟弟，父亲！”胸中一阵激荡，赤煜不禁涌生豪气万千，将手中的碗端了起来，喝道：“军中无酒，就用水代替。来，为这次的胜利，干！”“哈哈哈，干！”诸将亦是豪爽之辈，听得赤煜这一声喝，也个个端起碗来，豪饮而尽，直把那水喝得如酒一般，滋滋作响。一碗水下肚，赤煜正要再说，却看见穆风径自倒了一碗水，右手握拳贴于左胸，朝西行了个军礼。赤煜顿时不满道：“穆风？”那穆风手中动作未停，一碗水斜沥沥淋在地上，声色俱悲，道：“上将军，这一碗，是我敬冯副营长的。还请不要见怪，冯副营毕竟也在战场上与敌人拼杀过多少次，此番大胜，应当告予他知。”这一番话说出，引得祁峰与鄂锋也不禁伤怀，纷纷端起手中碗水，望向了赤煜。见得赤煜面有不悦，尹义连忙打了个圆场，和事佬一般笑道：“来，为了所有曾经在战场上死去的弟兄们，再干！”赤煜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尹义却也看见穆风等骑首瞟了他一眼，眼神颇为不快。“干！”众人这才又端起水碗，和那穆风一样，将手中碗里的水倾斜，沥沥淋在地上，只是这满碗的清水，在这大漠的沙土中，一湿即逝，脆弱而短暂，一如人脆弱而短暂的生命……尹义心里却是一叹：唉，上将军怎的这般不近人情。打这个圆场，只是众人心里又作不同想法，祁峰为人憨厚，心里倒没有多做他想；穆风心里却颇生不满：毕竟是共同出生入死过的弟兄，上将军怎的这般不近人情。吴祝心里想道：赤煜怎的也这般不识大体了，黄毛小儿，果然难当大任！赤煜独自背过身去，向着东方祭下这一碗水，心中道：弟弟，父亲，赤煜不能回去亲自上坟前去祭奠你们，是为不孝、不悌。这一碗清水，赤煜叩拜敬上，待我扫平西域之时，赤煜再来祭拜你们！又是一碗清水下地，赤煜正了正衣襟，道：“赤家军律，赏罚分明。论功行赏，论罪处罚。臧霸，拿战薄来！”臧霸闻言赶紧离去，不出一会儿，手中捧着一本足有三寸厚，赤色扉页的战薄上来。赤煜朗声道：“此次胜战，先有尹义及时发现敌军偷袭意图，次之有营门处尹义摆出灯火军歌，震慑住敌军，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再有请君入瓮，火烧赤家军营的计策。”赤煜言及此处，看向了尹义，道：“此战，尹义当记首功！”尹义闻言心中大喜：我尹义总算有出头之日了！诸位将领也纷纷开始庆贺，这尹义的能力，却是可圈可点，大有后起之秀之势啊。然还不待尹义喜笑，赤煜又道：“然此次战事将整个赤家军营一烧而空，更烧毁粮草无数！当记大过一次！”尹义还未笑逐颜开的脸顿时又拉了下去，心里怒道：若不是我出此计策，此时赤家军少说战死万余，营中粮草辎重也多数被夺去！哪容得你赤煜此时还在此处训斥我！尹义心下盛怒，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快，恭声道：“尹义谋略不当，致使赤家军营被毁，粮草短缺，但求无过，不敢求赏。”众将领心中也略有不满：若没有上将军赤煜你首肯，尹义这条计策又怎能实施？军营被毁，粮草被烧，自然是大损失。不过比起近万的兵员减损，却又是小损失了，尹义此番应该是功大于过，当有所迁升。果然，赤煜又说道：“不过过不抵功，尹义也当有所升迁，文师，你看看营中有何职位空缺。”臧霸不知从哪又掏出一本薄了许多的册子，却翻来覆去许久，终于在某页处停了下来，振振有声道：“现赤家军营只有骁骑营副营长一职空缺。”尹义心下一喜，若是当上这骁骑营副营，在赤家军营中的地位岂非一步登天！一时喜形于色，赤煜见状微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尹义谋略颇佳，就是心性不能隐忍啊，仍需锻炼！”道：“尹义初入军营，不宜擢升太快，骁骑营副营一职暂时空缺，尹义你日后就来我帐下做幕僚吧。”尹义心下颇有不快，嘴上却连声道谢：“谢过上将军！尹义定当万死效力！”赤煜看了尹义一眼，转而看向其他将领，眼中甚是冷冽，朗声道：“赤家军营诸将，吴祝将军，彭教头，骁骑营各骑首，及甘英等各级将士，大军来临之际，居然因醉酒误事，罪加一等！依律本当撤职，但军中人才空缺，暂且留职，克扣军俸一年！”穆风等骑首面色一凛，却没有不满。平日里虽然大咧，真个严肃明纪时候，却不会有半分不满。军中纪律，大伙个个需要自己去维护，既便有不公，可以事后去找上将军寻个公平，若都当场抬杠，整个军中岂不乱成一团！彭婴、甘英心中却很是忿忿：蒋公公奉命来恤，犒劳一下，又不是自己私下里贪杯偷吃了酒醉的，怎么怨得我！正不满间，又听赤煜朗声道：“赤煜身为赤家军主将，未能掌握敌情动况，还带头饮酒误事，致使赤家军险些陷入大难，自降一级，谪为将军，领百石禄。”“煜兄这么处置，才显得不失公允，却又不免过于严厉，此次失误是由人勾结陷害于赤家军，算不得过错。”甘英心里叹道，又恨恨地朝尹义瞪了一眼，尹义现在虽然在赤煜帐下做亲兵，论职衔，比他先锋之职尚低，但在上将军身边做事，升迁指日可待，想到日后尹义地位要在他之上，甘英就不禁一阵气结。赤煜又道：“此次战事，步兵营损失不小，重伤、轻伤一千五百余人，各擢银十两，遣回嘉峪关修养。更有一千精兵为国捐躯，各擢银二十两，和（做‘霍’念）泥棺，连同鸣沙丘战事中的骁骑营两百军士一同祭入嘉峪关中万卒碑！”众人又齐喝一声军令，赤煜扫视众人一番，道：“今夜军机到此为止，各自回营吧。”众将听令又各自返营去，吴祝却并未起身，只看着赤煜。赤煜皱了皱眉，疑道：“吴将军还有何事？”吴祝捋了捋长须，道：“上将军……”“哎——，”赤煜打断，正色道：“我已自降一级，谪为将军，与吴将军你同辈，不必称我为上将军。”“那好，赤将军，吴某就直说了。”吴祝道：“为何刚刚的减员报告中我步兵营死伤两千五百余精兵？”赤煜道：“古来战事，难免有死伤，吴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怎会问出这等问题？”“赤将军不必跟吴某绕圈子。”吴祝言语间有些愤愤，“我问的是洋洋洒洒几万人的军营，为何就我步兵营死了一千，伤一千五，而其他营不曾有伤亡！”赤煜亦大声道：“能者多劳，步兵营乃精锐之师，大敌当前，以步兵营抵挡，有何不对！”吴祝也厉声道：“能者多劳，不是能者多死！那为何其他营没有损失！”“敌军攻到我赤家军营门口，骑兵发挥不得优势，步战安有用骑兵之理？”赤煜亦大声道。“哼！”吴祝盛怒拂袖，冷声道：“赤将军，虽然我吴某一直不支持你上位，但那毕竟是私事。你这般排除异己，以私报公，当真寒了吴某的心，老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也定会伤心。不过，赤煜，你也莫要以为这点损失就能削弱我吴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