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完颜亮执意伐宋,徒单太后和皇后设计让太医祁宰向完颜亮直陈民情。忽土近来心情很不好,他总想劝谏皇上不要南伐,但他嘴笨,皇上一坚持,他就没话说了,他恼恨自己的怯弱和妥协,恐怕这也会成为对完颜亮的一种怂恿。他有心事总是习惯和徒单太后说说,这天他交班之后,不由自主地信步来到寿康宫。太后问起南伐的事,忽土一脸忧愁,说皇上已经颁布了南征的动员计划。这时皇后徒单惠带着太医祁宰正给太后看病,徒单太后便问祁宰:“民间对南征的反映如何?”祁宰诚惶诚恐地说:“此乃国家大事,臣不敢妄加评论。”徒单太后说:“你就说说民间的情况,在我这康寿宫,谁也不会怪罪与你。”祁宰叹息一声,说:“诗人周昂写一首诗叫《边俗》:‘木杵舂晨急,糠灯照夜多。淳风今已破,征敛为兵戈’。现在,民已不堪重负。皇上为兴兵伐宋,已经向民间借五年的税钱,什么田园税、房产税、养马钱……五花八门,老百姓连衣食都困难了。皇上还大括赢马,在东者往西运,在西者往东运,交相往来,昼夜络绎不绝,死马狼藉。马死得太多了,有的押送官员甚至畏罪自杀了。调征的牵马夫也有很多死在路途中。马群还践踏了大片民田。所到之处还得由地方供给草料,而州县所储的粮食还不得动用,说是以备大军之需。”徒单太后说:“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忽土说:“有司曾请示过皇上,皇上说:‘民间储蓄尚多,现在庄稼遍野,赢马就牧于田野,明年不征其粮也就罢了,百姓有何伤害?’”徒单太后说:“那还是青苗啊,老百姓能不心疼吗?”祁宰接着说:“还有征兵的事,不管女真、契丹还是奚家,也不管是不是壮年,凡是男人尽皆征用,修长者为正军,矮弱者为副军。皇上还征调各地的工匠到京师造兵器,工匠死于瘟疫的也不计其数……民不堪命,盗贼蜂起……”忽土说:“连老将军完颜勖都说,‘山后契丹诸部恐不可尽征……’怕要激起民变。”徒单太后听了这番话,心急如焚,连连叹气。徒单惠虽然不过问政事,但她心里什么事都清楚,要是激起民变,她和太子的性命都难保啊,想到自己跟随完颜亮,没有得到一点儿温情,反而还要受他连累,忍不住流下泪来。忽土明白皇后的难处,便说:“我已劝谏多次,皇上不听。今日乌野直谏,差点叫皇上杀了。皇上不许后宫干政,太后和皇后娘娘都不便说话,这便如何是好?”祁宰听到这话,忽然跪下说:“太后,臣愿冒死劝谏。”“你?”徒单太后大吃一惊,然后摇摇头说,“皇上连乌野的话都不听,他能听你的话吗?”祁宰说:“皇上不是不体恤民情的,皇上自从登上大位,政治清明,改革有方,臣早有耳闻,臣一向敬重皇上。臣以为皇上是不了解民间的实情,如果他知道百姓愁怨,也许就不会兴兵了。”徒单太后说:“皇上的脾气你是不知道,弄不好你就是死罪啊!”祁宰说:“臣自从归顺大金,深受皇恩,无以回报,愿以死报效朝廷。”忽土深受感动,他自愧不如一个太医。可是又一想,不妥,祁宰是个专治妇科病的太医,是没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徒单太后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叹息道:“可惜你只是个太医,无缘面见圣上。”一直没有开口的徒单惠在一旁说:“太后,儿臣办法叫太医见到皇上。”徒单太后问:“你有什么办法?”徒单惠说:“就说太后病重,皇上必然前来探望,那样太医和皇上不就见面了?”忽土说:“不妥。太后和皇上本来就因为南伐的事有些嫌隙,弄不好,皇上会迁怒太后的。”徒单惠想了想又说:“那就说我病重……”徒单太后笑了:“你壮得像头牛,皇上也不能信啊。”徒单惠想了想说:“那就上元妃那儿吧,她一直病病怏怏的,皇上能信。”徒单太后说:“元妃常年有病,皇上早已习以为常了。皇上那么忙,也不一定会来看她。”祁宰说:“还是皇后娘娘装病为好。平时娘娘身体好,突然病了,皇上才能重视。”徒单太后说:“重病怎能装得像?要是皇上看出破绽,你就有欺君之罪啊。”徒单惠说:“请太医给我配点儿泻药,上吐下泻,不怕皇上不信。而且儿臣从不干政,皇上不会疑心。”忽土说:“那就要让娘娘受苦了。”徒单惠流着眼泪说:“太医为了大金国的江山社稷,连命都肯舍,我受点儿苦又算得了什么?”说罢她有躬身下拜,“太医请受我一拜。”祁宰慌忙跪下:“皇后娘娘,可要折杀老臣了。”忽土也跪下说道:“娘娘贤德识大体,让忽土汗颜,请受忽土一拜。”徒单太后说:“此计甚好,但还须谨慎从事。”三人合计好后,徒单惠便拿着祁宰给配好的药回宫了。她怕完颜亮不相信自己有病,或者,因为忙,不来看她,在派人去请祁宰的同时,还叫太子光英亲自出面去请完颜亮,然后吃下泻药。当太子光英把完颜亮请来时,正好药性发作,胃里翻江倒海,一张口,里面的东西便喷射而出。见完颜亮来了,更是夸张地呕吐起来,秽物溅了完颜亮一身。完颜亮皱着眉头问:“怎么病成这样?”又问光英,“为什么不去请太医?”光英说:“已经派人去请了。”不一会儿,祁宰跟在一个小底后面进来了,见皇上在这儿,慌忙跪下叩头:“臣祁宰叩见皇上,愿我主万岁,万万岁!”完颜亮见他眼生,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医术如何?”祁宰答道:“臣祁宰,医术不敢说多高,只是臣家世代为医。”完颜亮点点头:“你号脉吧。”祁宰号脉,然后说:“娘娘只是胃有虚火,又受风寒,并无大碍,吃臣一副药便可痊愈。”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让徒单惠和水服下。过了片刻,徒单惠的呕吐就停止了。完颜亮问:“娘娘感觉如何。”徒单惠已累得满头是汗,大喘着气说:“臣妾感觉好多了。”“你还有两下子。”完颜亮打量一下祁宰,又问“你好像是宋国人?”祁宰说:“臣祖籍江淮。”一听祁宰说是江淮人,完颜亮来了兴趣,问:“朕就要发兵江淮,你可愿随朕前往?”祁宰趁机说:“依臣之见,此时进攻江淮,天时地利人事皆不顺也!”“唔?”完颜亮没想到一个太医会说出这样的话,便说:“朕愿闻其详。”祁宰说:“大金国建朝之初,祖宗以有道伐无道,不到十年,荡辽戡宋,当此之时,上有武元文烈英武之君,下有宗翰、宗望谋勇之士,然犹不能混一天下,还要举江淮、巴蜀之地遗宋人,何况今日谋臣猛将大不如前,且宋人无罪,师出无名,加以大起徭役,营建中都南京,缮治甲兵,调发军旅,赋役繁重,民人怨嗟,这是人事不修也;前日,昼星见于牛斗,气在扬州,太白未出,进兵者必败,此天时不顺也;舟师水涸,舳舻不断,而江湖岛渚间,骑兵不能驰骋,驱逐,此地利不便也……”祁宰越说越激动,而且言辞也越来越激烈。开始完颜亮还以好奇之心洗耳恭听,可是他越听越不顺耳,终于怒火上冲,大喝一声:“住嘴!”祁宰跪下叩头,含着泪说:“皇上,臣冒死劝谏,请以民事为念,缓兵南伐,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吧!”“大胆!”完颜亮暴怒,喝令武士:“推出去,斩!”忽土闻讯跑了进来,他跪在完颜亮面前哀告:“皇上,祁宰是忠义之士,杀之有违民意。”完颜亮恼怒地说:“他是忠义之士,朕就是无道昏君了?”“臣不……”“朕意已决,再要多言,连你一同斩首!”没等忽土说完,完颜亮便拂袖而去。